第29章 笨蛋才用眼神求救

里包恩和港口黑手党在某一天完成了会面,其中具体的情况云浮杏子不得而知,毕竟在这件事上万事屋就是个拉皮条的,没有立场去关心细节。

但从某一天开始,云浮杏子发现横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诸如“平角裤裸奔狂人”、“拿着玩具枪到处打劫意式浓缩咖啡的小孩”、“并盛中学爆炸案”等奇怪的流言变得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明目张胆,传播范围以并盛中学为核心向四周辐射。

如果说这不是港口黑手党听之任之的结果,云浮杏子是不信的。

虽然没有亲眼去并盛中学见证,但从传言来看,里包恩对沢田纲吉的首领培训课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这件事可能对并盛中学的学生和老师们产生了巨大的困扰,但对云浮杏子倒是没一点影响。

真正困扰到云浮杏子的是另一件事:她又遇到太宰治的自杀现场了。

如果只有云浮杏子自己在的话,她一定不会再去救的。一方面她对太宰治颇有点成见,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轻浮的家伙,另一方面,她觉得反复从物理层面上去救一个寻死之人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不能改变寻死之人自身的想法,哪怕再救一万遍都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但问题就在于:当时并非只有云浮杏子一个人,在场的还有一只芥川龙之介。

要知道芥川还是个青少年呢,正处于模仿和学习的年纪,身为万事屋的前辈如果不能做好榜样,很容易就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让芥川形成一个扭曲的三观。

如果今天视而不见转身就走了,芥川龙之介一定会认为人情冷漠才是正常的,他将习得“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错误人生态度,今后遇到需要救助的人时很可能就选择视而不见。

想让孩子形成健全的人格,做一个善良之人,家长必须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才行啊。

强烈的、想把芥川龙之介培养成才的使命感驱使着云浮杏子,她克服了想要让太宰治赶紧死掉算了的恶毒心情,将人第二次救下。

“云浮老师,为什么要救他呢?”芥川龙之介好学好问。

“因为真正强大的人应当珍惜每一条生命,如果眼前出现了需要救助的人,那么只管去救就好了。”云浮杏子谆谆教诲。

“可他是个血腥残暴的男人,杀害过不知道多少生命,如果不救他,才是珍惜他人生命的表现吧?”

“芥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杠精呢?”

云浮杏子感觉自己的良苦用心被践踏了,她郁闷的把芥川龙之介给打发走,同太宰治一起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各自点了一杯咖啡。

“我跟杏子真的很有缘呢。抱歉,好像又给杏子添麻烦了。”太宰治乐呵呵的,显得心情不错。这个人明明刚被芥川龙之介当面怼过,却并不生气,反而好像被骂得很爽的样子。

仔细想想,太宰治好像经常自杀,把自己搞得一身伤还不会死,仿佛乐在其中……所以,他真的很有可能就是个受虐狂啊!

云浮杏子端起咖啡杯垂眸呷了一口,以此掩饰自己眼中的异色:“麻烦倒没什么,毕竟我也有教育后辈的考量,但我没想到你在贫民窟还挺有名声的。”

“诶?我在贫民窟很有名吗?”太宰治露出极感兴趣的模样,“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你形容为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夜叉了。”

“夜叉么?感觉是在说我的坏话呢,不过认真想想,似乎还挺贴切的。”太宰治笑着,不过他眼中的笑意实在太少,少到云浮杏子已经很认真去看了,却还是没有找出半分。

银发少女的表情很安恬,眉眼舒展柔和,脸庞的线条却又有些锋利,她用杏色的温柔眼睛专注的凝视着太宰治,便让太宰治错觉自己看到了白雪因阳光融化的景象。于是,也便像是樱花盛开在了太宰治的心底,他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就算我是夜叉,杏子也不会想要逃避。我认真的读了杏子的书,很合胃口呢,听说作者会把自己的思想融入笔下的故事,所以……你应该会懂我吧?杏子,请和我一起殉情,拜托了。”

说完,太宰治就抓住了云浮杏子的手。

等等,这家伙又发什么疯?这个已经算是在骚扰了吧?我可以报警的吧?

云浮杏子的内心颇为震动,表情却依旧平静。

其他在喝咖啡的客人发出议论纷纷的嗡嗡声:“那边是在求婚吗?”“我觉得只是在告白吧,你看,男方没有掏出戒指来呢。”“说得也是……”

……果然,还是直接杀了太宰治比较能解决问题吧?

云浮杏子的内心充满煞气。

她突然之间想起来,自己几次跟太宰治产生交集,太宰治都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希望一起殉情什么的,真的很奇怪啊,这个绷带怪就这么执着于殉情吗?

但是,太宰治的眼睛里面正在传达出来的,明明并不是这样的信息啊。

“你在港口黑手党身份很高吧?”

“嗯,前段时间才升上了干部,已经算是首领之外最高的了。”

“织田作和坂口安吾呢?”

“织田作在最底层,坂口安吾是港口黑手党最珍贵的情报人员,为什么问这个?”

“我只是突然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加入港口黑手党?看你的样子,对于港口黑手党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太宰治认真的想了想,缓缓开口:“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我以为这样就能找到什么了。我想去贴近充斥着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欲望的人们,我想以此更进一步看清人类的本质,以此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也就是说,其实你并不想死。”

云浮杏子找到了答案,她忽然有种明悟的感觉。

为什么太宰治总是自杀却不会死?为什么太宰治嘴上说着殉情眼睛里却满是“救我”?

原来这就是答案。

云浮杏子在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虽然这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行事风格也大大的相反,但有一点:他们都深陷在迷惘当中。

芥川龙之介渴求着谁能赋予他生存的意义,由此找上了云浮杏子;太宰治追寻着活下去的理由,也由此来和云浮杏子对话。

他们都做不到自我救赎,只能寻求他人的帮助。

银发少女微微侧过脸,咖啡厅柔和的暖色调灯光打在她的发梢上,顺着轮廓细细勾勒,有些像是在为她带上一顶小巧的王冠。

“太宰,你很喜欢我的书,那么我姑且认为你是个懂书的人,试着自己去写吧。

“无论是文章也好,故事也好,就请你试着自己用笔和心去写。

“你为了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而加入港口黑手党,如今身份是干部,说明你已经待了很久了吧?这么久都没有成功,也是时候换个方法了。

“你不是想和我殉情吗?可以啊,但有一个前提,就是请你写出能够打动我的文字。”

试着打动我吧,太宰治,如果你的内心空洞虚无,你就永远也得不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