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港黑的五座大楼外表都是很相似的, 四栋干部大楼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中心的首领大楼，这种相当富有仪式感的构架会给人一种下意识的敬畏感，单是站在外面仰头去看便会油然而生那种感觉。这是星野寻第二次来到首领大楼，第一次去首领大楼时口令还是“太宰去死”，那次她只到了一楼，当时中原中也让她在一楼等他, 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宰治。当时的她没有任何负担。
但这次却是真的走进首领大楼，去见港黑的Boss森鸥外了。
关于森鸥外的事情, 星野寻从中原中也、樋口一叶那里已经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了, 种种类似于强大、理智、令人敬畏这类的形容词都毫不吝惜地加在他身上, 这让他的形象在星野寻心中变得越发的片面起来, 也越发的可怕起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这时候紧张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也没有时间让她去紧张了。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没明白, 中也先生也没时间和她解释，而且川端康成重伤……星野寻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三人再走进电梯，一路向上，光影交错间电梯快速上升，若是平时星野寻可能觉得这样的风景相当好看，但眼下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欲望。很快到了顶楼，电梯门打开，直接映入眼帘的是表情严肃地持枪西装男人们, 气氛更加冷凝。
星野寻只感觉掌心都在发凉。
为首的那人说道：“口令。”
“Wingardium.”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报上了口令。
一连过了三个关卡, 每个关卡的口令都不相同。
在到了最后一道门前, 中原中也停下了脚步，他侧头问道：“现在这么严了么？”
“特殊情况。”太宰治简单地回答。
中原中也“嗯”了一声，他也没问特殊情况是什么，而是直接走到了三人的最前面。太宰治则回过头冲着星野寻笑了笑，“不用担心。”他说道。
星野寻被太宰治突如其来的示好给楞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感激地点了下头：“嗯。”
她眼下正需要这么一个安慰，哪怕这安慰毫无依据。
终于到了首领办公室，两个守卫将门拉开，星野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中原中也转身看了她一眼，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来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松开，又和她拉开了距离。
这个拉开距离有些刻意了，星野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中也先生的意思，是不要在首领面前表现得太亲昵吗？
02.
森鸥外正站在落地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他们来了后他也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给他们留下个背影，“这可真是个漂亮的黄昏啊，”他这么说道，过了几秒后才说：“中也君、太宰君还有星野君。”
话音一落，太宰和中也立刻同时单膝跪地，行礼。
中原中也的黑色外套曳地，上面还沾染着横滨十二月的冷气，这段时间横滨在十二月冷风的侵蚀下似乎愈发的森冷了，即使在这样的黄昏，都冷到让人觉得那夕阳是个假象。
他垂眸，手持帽子，单手搭肩，“Boss，听说您找我。”
此时这边站着的就只有星野寻一个人了，她不太适合这样行礼——毕竟她还没有正式加入港黑。这让星野寻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森鸥外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没有刻意在星野寻身上停留，这让星野寻的不安变少了一些。然后他颔首，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才起身。
这时里面跑出来一个金发小女孩，她好奇地绕着星野寻转了一圈，问道：“你就是中也的女朋友呀？”
星野寻不太清楚她是谁，但还是回答：“是。”
“爱丽丝，别闹。”森鸥外出声。
爱丽丝冲着她笑了一下，“我叫爱丽丝，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星野寻点头：“请多指教，”
然后爱丽丝冲着太宰治做了个鬼脸，便跑回了里面的房间。森鸥外走到了那边的桌后坐下，他不知按了个什么按钮，那边的落地窗立刻暗了下来，阳光完全被遮蔽，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中，下一秒人造灯光亮起，方才仅剩的一点轻松一扫而空。
“老实说，我对你们两个刚刚的反应很不满意。”森鸥外直接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抱歉，Boss.”中原中也说道。
太宰治则用胳膊肘捅了捅中原中也的腰：“即使Boss不传唤你，你回来后也应该第一时间去见Boss，所以你那句话不合格。中也果然是个大笨蛋呢。”
方才中也说的是“Boss，听说您找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不太妥当。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太宰治，“我在和Boss说话，请您别插嘴。”
“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我用敬语，”太宰治喃喃地说道：“总感觉你的那个‘您’相当嘲讽啊，充斥着‘您怎么还不去死呢’的感觉。”
“是啊所以您怎么还不去死呢？”中原中也于是便从善如流地说道。
太宰治难得被噎到，“总觉得你的吐槽功力好像上涨了……不过其他方面还是一塌糊涂。”他耿耿于怀地说道。
中原中也“切”了一声，没有再去理会太宰治，而是继续看向森鸥外，“请原谅我不适宜的言词，Boss.”
“告诉我理由。”森鸥外说道。
“因为听到一些传闻。”中原中也说道，他等着森鸥外接一句“比如说呢”，结果森鸥外没有。
“这也是难免的，毕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森鸥外说了这么一句，而后转向了太宰治：“然后就是对太宰君你的不满了。……我方才说了黄昏很美，你们没人回应我，作为一个首领我会觉得这样很尴尬啊。”
似乎带了点开玩笑的感觉，他也在笑，的确是在笑着，但眼里却没有多少实际的笑容。
太宰治依旧是轻松的表现：“因为Boss您总在发表不合时宜的感慨，Boss您是个浪漫的人，不过可惜我不是，所以无法回应您。”
“不合时宜的感慨？”森鸥外双手交叉于下颌，“难道我不就是天时吗？”
这句话。这句话。
太宰治注视了森鸥外几秒钟，然后说道：“Boss，你以前告诉过我，谦虚在光明世界只是一种美德，但在暗世界这是一种生存需要。”
“话虽如此，但我是首领，你是我的部下，很多时候你都需要附和我给我个面子的。”森鸥外说道，他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捉摸不透。
太宰治脸上的微笑一点点消失了，“您说得对。”他说道。
03.
他们看起来就好像在闲聊，而且中间也有着轻松的插科打诨一样的对话，但星野寻直觉觉得这底下暗藏波澜。
她的直觉是对的。
森鸥外一开始抛出个对于一般人来说相当可怕的话语来——他对他们感到不满了。而后太宰治直接落井下石似的指责了中原中也，但实际上把氛围给调节了过来，让那种紧张感消退了不少。中原中也接住了他的这个话头，两人就这么来回了两句，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心里也没有藏任何事。
所有Boss都乐于看到这样的场面的。
而后中原中也及时将话题又拖回了正轨，和森鸥外完成了接下来的对话。接下来的矛头就对准了太宰，森鸥外那句“应当给首领面子”的确是意有所指的，而太宰治也低头了。中原中也对此心如明镜，他和太宰治虽然表面上相当不好——实际上其实也会产生捏死对方的冲动——但论默契程度真的是无出其右。
但中原中也不明白的是太宰治到底为什么和森鸥外对上了？他现在对实际上的信息一概不知，此前在意大利时尾崎红叶给他了一些暗示，但对于真正发生了什么依旧没有告诉他。中原中也明白离开首领大楼，回到自己的干部大楼，召集手下，他能够立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不是现在，森鸥外不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太宰治也不知在顾及什么。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暴躁，他深呼吸，克制住自己握住拳头发泄感情的欲望。
04.
森鸥外看向了从一开始被他一直无视到现在的星野寻，“星野君。”
星野寻在一瞬间找到个她认为合适的称呼：“森先生。”
森鸥外仔细端详了星野寻一会儿，星野寻尽量遏止着自己移开视线的冲动，与他对视。“不错，是个很好的姑娘，看起来中也挺幸运的。”森鸥外点头，说道。
看起来自己给他的称呼没错……星野寻心里想着：“森先生过奖了，幸运的是我才对，中也先生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森鸥外点头，他不置可否地说道：“中也君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但和暗世界的男人牵扯在一起也算不上什么幸运的事。”
星野寻怔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听说你要加入港黑了？为什么不选择政府那边呢？或者武装侦探社，那里更适合你。”
“啊？”星野寻楞了一下，“武装侦探社是什么？”
“姑且可以算是港黑的一个敌对组织。”森鸥外说道。
星野寻眨巴眨巴眼，然后说了实话：“政府那边肯定需要成绩的吧，我大学分数不算好，而且考编制的话其实够呛，武装侦探社我都没有听说过……而且中也先生在这里，我去敌对组织，这不是故意恶心他吗？”
她这话语过分老实了，太宰治都忍不住弯起唇角来，中原中也用手按上了眼睛，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来。
而森鸥外笑了，“星野君，如果你再年轻十岁的话，说不定我就成中也君的竞争对手了。”
星野寻：“……啊？”
中原中也黑了脸：“Boss！”
“开个玩笑。”森鸥外摆了摆手：“星野君打算加入什么部门？”
星野寻想要认真思考一下，然后发现不知道思考点啥，于是她就直接按照原有的打算说道：“想要加入黑蜥蜴。”
“可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森鸥外点头，“不过黑蜥蜴的考核是一年一次的，距现在还有九个月。……说起来，黑蜥蜴那边和太宰君是从属关系，中也君你放心把自己女朋友交给太宰君吗？”
“……Boss！”中原中也的脸第二次黑了。
而太宰治笑得花枝乱颤：“放心吧中也，我会把你的女朋友照顾得很好的，我和Boss不同，年龄大十岁也是没关系的。”
“你想死就直说。”中原中也直接看向了太宰治。
“我一直想死啊。”太宰治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懂了！那为了追求死亡，我是不是该真的对星野出手了？毕竟我对她的追逐就是对死亡的追逐啊~”
这次中原中也连咬牙切齿的表情也消失了。
太宰治内心有些波动，于是表情也正经了起来：“我现在说我刚刚是在开玩笑，还能挽回我和你的友谊吗？”
中原中也：“呵呵。”
眼见着这俩手下又闹腾了起来，森鸥外摇了摇头，“你们还真是问心无愧啊。”
太宰治抢答：“我们叫有恃无恐。”
“闭嘴吧青花鱼。”中原中也说道。
太宰治呆若木鸡，他看了几秒中原中也，然后委屈巴巴地说道：“好感度-1.”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然后转向森鸥外：“Boss，请问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嗯，关于星野君加入黑蜥蜴之前在哪个部门就职之事。”森鸥外说道，“你有意见吗？”
“凭Boss安排。”中原中也说道。
“星野君你呢？”森鸥外问道。
星野寻也比较机灵，她立刻说道：“都可以的，Boss.”她这个改口也是很恰当了。
“太宰你呢？”森鸥外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有个想法……”
“将星野君分配到织田君手下，他也缺个助手了。”森鸥外直接说道：“而且毕竟刚加入港黑，从底层做起是理所应当的。……太宰君，这是你的想法吗？”
太宰治怔了怔，“是。”
“那好，那就按照这个来了。”森鸥外拍了拍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星野君你留一下。”
星野寻怔了一下，她下意识想去看中原中也，但及时遏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太宰治一直在注视着两人，他看到森鸥外下了那个命令后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他也看到了星野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中原中也——明明连对视都没有，但莫名还是被撒了狗粮，这种默契度也相当令人嫉妒啊。太宰治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然后得到了中原中也一个眼刀：“你太失礼了，你想要我把你舌头割下来么？”
“吹口哨用的是嘴唇不是舌头。”太宰治说道。
“那就割嘴唇。”中原中也爽快地说道。
“嘛，从善如流到了可怕的地步。”太宰治说道。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离开了。
星野寻再次深呼吸，她明白自己从一开头就没犯什么错，不过也许不该直接说黑蜥蜴的，最合理的说法是“想要加入武斗派”，直接说黑蜥蜴有点刻意了……但不是大错。方才没有去看中也先生，这个选择是相当正确的。既然已经开始叫森鸥外为Boss了，那么Boss对她下了命令后她应该立刻听从，把Boss摆在第一位才是正确的事情——至少当着森鸥外的面必须如此。
正如森鸥外所说，要给首领一个面子嘛。
“你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森鸥外率先说道，“那么第一个问题，让你杀无辜的人，你可以做到吗？”
“做不到。”星野寻没有撒谎。
“港黑会杀掉无辜的人，比如你的父母。”森鸥外说道。
星野寻的心猛地抽紧了，“我知道。”
“你不恨港黑吗？”森鸥外问道：“第二个问题。”
“应当恨的从来都只是个人，而并非某一个群体。”星野寻回答，“而且港黑有中也先生，也有其他我觉得很好的人。”
星野寻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中也为了你杀掉了三个港黑成员吗？”森鸥外句句紧逼。
“我……知道。”星野寻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了。
“你有什么想法？”森鸥外再次问道，“对我刚刚说的一切。”
“我不是个好人，但也无法做到杀死无辜者的地步。我没有当好人的品质也没有当坏人的勇气，我只想追随或者守护自己喜欢的人。”星野寻单膝跪地，学着中也那样子行礼，说道：“请允许我加入港黑，我也会尽一切努力去爱去守护这个中也先生发誓要守护的……”星野寻说到这里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语，用组织？团体？
她突然想到了中也先生说过的他的身世，如果她是中也先生，经历了那些事的话，那么港黑就意味着……
“……家。”星野寻说道。
森鸥外微微睁大了眼，然后他露出个有点无奈的笑容来：“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港黑。”
星野寻垂眸，“我认为无论是我还是中也先生，还是暗世界里的其他人，其实都是需要温暖的，也许并不会主动索求，但依旧是需要这份温暖的。”
森鸥外其人，太宰治曾形容他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台披着人皮的精密机器，他以绝对的理智维持着整个港黑的运作，他完全是个视人心为无物的异类。
但为什么会有爱丽丝的存在呢？仅仅真的是因为恶趣味么？
森鸥外曾经对爱丽丝说，你的林太郎是需要某种肯定的。
然后爱丽丝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林太郎加油。
而现在星野寻跪在地上对他说：暗世界的人也是需要温暖的。
森鸥外再次笑了：“很可爱的话，但愿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态度吧。”
他没有承认，他也不能承认。无论这句话有没有戳到他，他都必须摆出这种淡然的态度来。因为他是港黑的Boss，是组织的奴隶。
但是，也许随着星野寻加入港黑，港黑内部有什么东西会悄然改变吧。
森鸥外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