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来了又走。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之际。
苍随恭睁开一双危险的眸子,他从干草上站起,四肢着地,抖了抖身上修长的月银色毛发。
苍随恭用苍狼本体走出隔间,看到门口用石块压住的藤席。
他抬起健壮的前爪,用锋利又坚硬的指甲推开放置在左右两边的四个石块,看着藤席因失去支撑,而跌落在地,苍随恭呼吸着新鲜又夹杂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有些失神。
“已经……是……温和季了。”
苍随恭走出石屋,本体幻化成身材高大的人形,他站在长了不少杂草苗儿的宽敞街道上,内心突然有些惶恐。
已经是温和季了。
要是小树妖,还没有醒来怎么办?
苍随恭自认活了几十年,自记事起,内心还是头一次产生了惶恐这种陌生的负面情绪。
“苍随恭干部。”
比苍随恭起得还要早的阿岁,神情平静地向他打着招呼。
苍随恭看了眼阿岁,经过一整个冰雹季节的冬眠冷静,他的火气已经没有了最初那般不分青红皂白。
苍随恭收回视线,轻点一下脑袋算是已经打了招呼。
“我要去见阿语,一起去吗?”
阿岁一双深褐色的瞳孔很平静,平静地像是……死人一样。
苍随恭察觉了阿岁那变化细微的异常,他紧皱眉头,目光死死盯着她,毫不客气地指责,“你非要让阿语醒来后沾上你的血吗?”
阿岁偏了偏头,没有回答,但毫无波澜的双眸却表明了她的心迹。
“我先走了。”
阿岁迈开步伐。
“站住!”苍随恭看着阿岁的背影,重喝一声,气势磅礴。
阿岁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还有事吗?苍随恭干部。”
“你既然真要死的话……”苍随恭抬手抓了一下脑袋上的月银色毛发,轻啧一声,“那就等阿语醒了以后,交由她来决定吧。”
“反正小树妖只是沉睡,早晚会醒的。”
若是以往,阿岁说要去死,苍随恭绝对冷眼以对,毕竟他跟阿岁慢交情一般,虽然她是自己亲姐的随身护卫。
至于如今苍随恭为何会有现在的变化,他只是不想让小树妖伤心罢了。
仅此而已。
阿岁的身形动摇了一下,然后步伐坚定地朝着齐语的石屋走去。
苍随恭也不管阿岁听没听进去,反正为了不让小树妖伤心,就算阿岁真要自尽,他也有的是办法阻止,最简单的就是敲晕阿岁然后把她绑起来。
阿岁在距离齐语的石屋约莫三百米左右时,她突然加快了步伐。
苍随恭见状,原本落后阿岁将近五百多米的距离,但硬是在最后三百米的距离里,两头苍狼同时抵达齐语的石屋门口。
极速奔跑八百米的距离对苍随恭来说只是小意思,他看着被破开的藤席,心情瞬间变得激动。
“这是……小树妖弄出来的吗?肯定是,小树妖那么聪明,她要是想出来,一面藤席又如何能挡住她。”
苍随恭感受着心脏的加速跳动和喜悦,原本硬朗的五官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苍随恭将压住藤席的四块大石头轻松踢开,他本想将这面被破坏的藤席扔开,但一想到这可是小树妖的杰作,又有点舍不得就这样扔掉。
看着阿岁匆忙走进石屋,苍随恭将地上宽大的藤席捡起来对折了一下,然后放在石屋的门边,他打算回去的时候带走研究研究,看看小树妖是怎么破开的。
走进石屋走道,苍随恭的目光落在走道上的竹竿和藤框上,脸上神色越发柔和。
阿岁正在搬动围住黑色泥土池的石块,那条小缝对她来说,想进去有些困难。
“怎么样了?”苍随恭快步走到石墙的小小缝面前,他朝里面看了一眼,视线看到仍旧是小树模样的齐语时,原本欣喜雀跃的心情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透心凉。
苍随恭失望的心情没有保持太久,就被石屋里的种种痕迹所打破。
藤席那刚好足够钻进一个人的小洞,苍随恭可以当做是在冬季游荡的魔兽所破坏,而非小树妖所为。
但走道上的三根竹子,以及藤框里面,腐烂的魔气浆果,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使用者的身份。
光是弄来三根修理干净的竹子,就需要一定的灵智,后者的魔气浆果,这种连魔兽都很少吃的东西,也只有小树妖自己吃的起劲。
阿岁的推断与苍随恭所想相差无几,在搬动大石块的时候,她悄然眨了眨眼睛,憋住了激动的泪水。
齐语陷入沉睡后,阿岁不止一次自责过自己,若是她再态度强硬些,阻止阿语,即便之后夭折几个幼狼,那么阿语是不是就不会陷入沉睡,生死难料。
可阿岁却想象不出若是有幼狼在阿语面前死亡,阿语的神情会是那般,但她知道,那绝对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场景。
苍随恭看了眼忙着搬石头的阿岁,他也没傻站着,跟阿岁这位雌性苍狼相比,苍随恭的力气要更大,身形也更高,能够把石墙最顶上的大石块搬下来。
苍随恭跟阿岁忙碌了一会,石屋的走道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苍鹊,阿左,阿年……
一众干部冬眠一醒,第一件事就是赶到这里来看望齐语的状况。
“阿语她……”
石墙已经被拆了大半,苍鹊站在黑色泥土池的外围,望着枝丫上长满了嫩绿树叶和嫩芽儿的小树,心情紧张。
苍随恭把手中这一块比他还高的大石块堆在附近的石块堆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神情稳重,“她在冰雹季节曾醒来过,但现在又睡着了。”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苍鹊又问。
“小树妖应该是处于冰雹季与温和季的伪冬眠状态,短则数天,长的话,十来天吧,反正温和季结束前,肯定会醒来。”
苍随恭肯定道,伪冬眠对于苍狼们来说,属于常识,只要是草木一类,都有伪冬眠的现象,只不过有些伪冬眠比较严重。
伪冬眠的表现通常是不开花,不长果实,跟冬眠下的状态一模一样,但之所以是伪的,只是因为伪冬眠的植物并不是身处于冰雹季节。
“阿语在冰雹季节里,应该清醒过一段时间。”育房干部,阿左慢条斯理道。
苍随恭停下手中动作,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其余干部也是如此。
被一众干部已经族长盯着,阿左神情温和又淡定,她从怀中腰带里拿出三片叶子,其中两片叶子已经枯黄,至于另一片还是嫩绿色。
“这个叶子,是我无意间在藤席的缝隙里面找到的,且不说这种叶子就是阿语的,会把叶子塞进藤席里,必然是阿语会作出的行为。”
阿左作为育房干部,在飓风季节甚至更早之前,每天都会接触齐语的树叶,早已经将树叶的轮廓和模样熟记于心。
阿左手中的这三片叶子,在她看来,除了表面长有柔软的绒毛外,跟齐语的树叶一模一样。
苍随恭三两步走到阿左面前,从她手中拿了一片枯黄的叶子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这个,不属于自然枯黄。”
苍随恭只是打量了片刻,便已经得出了跟事实相差无几的结论。
“更具体的,我还要带回去研究一下。”苍随恭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片枯黄的叶子占为己有。
阿左索性将剩下的两片叶子也交给了苍随恭,“我想每间石屋的藤席缝隙里,应当都有,草木在冰雹季节的生长速度本就迟缓,阿语为了长出这些叶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阿左说到这,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她望着扎根在土坑里的小树,目光慈和又亲切。
“阿语现在既然在休息,大家就先散了吧,各自处理好各自的相关事务。”每年温和季都是最忙碌的时候,苍鹊见大家都看到抗魔树了,便开始催促一众苍狼开始干活。
苍鹊自己也没有闲着,她身为族长虽然不用亲力亲为,但很多部落的重大事务,都需要她亲自决策。
族长这个位置,比较耗脑力。
“我去清理育房。”阿左朝苍鹊点了下头后,转身离开。
苍随恭在听到阿左说每家每户的藤席里都有树叶后,他就匆忙离开了。
“族长,这些石料我准备调配到街头修筑一栋新石屋。”
“今年觉醒固定神通的幼狼有三十多头,按照我们部落的规矩,也该为他们分家提前准备了。”
“我带苍狼去清理农田里的杂草,今年天气暖和,要准备提前播种了。”
……
很快,站在石屋里的干部们就走得差不多了,她们每一位干部都很忙碌。
“今年,也不知道会死冻死多少苍狼。”苍鹊轻声呢喃,来这里之前,已经派阿年负责统计部落的人口,应该快有结果出来了。
冰雹季节有冰异种出没这种事情,对习惯冬眠的苍狼们来说,已经属于传说中的怪物,这种由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说法,早已经面目全非。
但每年冰雹季节结束,温和季节来临后,总有苍狼被冻死,这是证明冰异种存在的不争事实。
“族长——”
走道里,突然传来阿年罕见的失态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