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气氛凝重。
陛下受伤了!
太医们奔进奔出,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他们越忙,周围就越静,仿佛生怕有半点声响,都会让陛下伤情恶化。
空气一似凝滞。
楚卿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显儿还在昏迷。
额头的伤已包好,血也早已止住,身上又没别的伤,可他就是不醒来。
太医们冷汗直流。
楚卿看他们一眼:“陛下情况如何?”
“回大长公主殿下,陛下伤了头,表面上虽不严重,但也许……”太医令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说,“也许……比表面看上去严重得多。”
“有多严重?”
“眼下还不好定论,要等陛下醒来再看。”
“陛下几时能醒?”
“这个……臣等也没把握。”太医令直冒冷汗,深深躬着身,几乎快躬到地。
其他太医跟在后面,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楚卿闭了闭眼。
太医们头更低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好像任何稍微的举动,都会影响陛下的安危,进而影响自己的性命。
“你们发什么呆?”楚卿皱起眉,看着他们说,“陛下还在昏迷,你们都杵在这里,难道陛下就会醒?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无论如何,陛下不能有失!”
“是。”
太医们匆匆散开。
有的去继续诊脉,有的去研究方子,人似乎更忙了,但气氛却更静了。
楚卿心中一叹。
她不是不明白,太医也有束手时,可面对昏迷的显儿,她很难用‘尽人事听天命’这种话,劝服自己平静。
她无法平静。
显儿还躺在床上,被一众太医围绕。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走出寝殿外。
外面已黑了。
他们从托星台回来,分明还不到正午,这半天多的时间,就像不存在一样,再一回神,竟已入夜。
夜风冷。
宫灯在风中摇曳。
晃动的灯光下,有个小小的人影,一动不动立在那,仿佛一座小石像。
是宇文休。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楚卿走过去,俯身轻轻问。
宇文休抬起头。
他居然没有哭,白胖的小脸冻得发红,两眼睁得大大,但眼神很空洞,好像在看着她,视线却没聚焦。
楚卿一惊。
“陛下!”她急忙伸手,握住那双小手。一股暖流从她手心流出,流入那双小手,流入小小的身体。
宇文休浑身一颤。
“姑姑……”他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神情也不再恍惚,“姑姑……阿显他……”
“陛下放心,他没事。”楚卿说。
“真的?”
“嗯。”楚卿点点头,“他只是太累,还要再睡几天。陛下,你也很累了,也回去睡吧。好不好?”
宇文休摇头:“我陪着阿显。”
“陛下……”
“我陪着阿显。”
楚卿看着他,轻轻一叹:“外面太冷了,陛下进去陪他吧。”
“我怕打扰阿显。”
“不会的。”楚卿拉起他的手,“来,我送陛下进去。”
宇文休进去了。
楚卿站在门外,看他小心又小心,很慢很慢地靠近床边,很轻很轻地趴在床沿,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显儿。
她心中一酸。
鼻尖也酸了,眼眶也酸了,视线模糊起来。
她掉头走开。
夜色在眼中糊成一片。
她扶在石栏上,任由夜风拂面,泪在脸颊冰凉。
肩头忽然一暖。
她转过身。
宇文初正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肩头,慢慢将她拥入怀中。
身上很温暖,眼泪却更凶了。
她埋头在他怀中,一声不响,只有泪水纵横,湿了她的脸颊,湿了他的衣襟,在寒风中无止无休。
“不是你的错。”
宇文初拥住她,轻拍她的背,轻轻地说:“阿瑞,不是你的错。”
不是么?
她摇摇头。
其实正是她!是她要报仇,是她要复国,正是因为她,才有阿曜之死,才有显儿登基,才有逆臣报复,才有今日之事。
如果不是她,什么都不会到这一步,也许……邱晨说得对。
她才是个祸害。
“……是我。”她喃喃说。
宇文初一叹:“若要这样说,其实是我的错。如果最初,我没有联络庆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么?”
是。
她抬起头。
他凝视她,眼神温柔:“这一切源于我,与别人都无关。造成仇恨的是我,放不下仇恨的是陈主。阿瑞,这其实与你无关,你不必因此自责。”
“可是……”
“每个人都会面临选择,也终须做出选择,不论选了什么,都要承担后果。”他顿了顿,幽幽说,“我是这样,你是这样,楚煜是这样,楚显也是这样。虽然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但每个人的选择,都遵从自己的心,也只是自己的事,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其实谁也没有错,无须怪自己,更不该怪别人。楚煜就很明白,所以他不怪你。至于楚显……只要他也明白,一样不会怪你。”
她沉默了。
夜风清冷。
她偎在他怀中,什么也不再说。
他也不再说话。
两人静静相拥,在夜风中,在月光下,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体会着自己的心,也体会着对方的心。
“太医怎么说?”他忽然问。
她一叹:“太医也不敢断言,要等显儿醒来。”
“我陪你一起等。”他说。
她点点头,忽然担忧道:“我看卫皇陛下……似乎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他问。
“他居然没哭。”她抬起头,忧心忡忡,“卫皇陛下的性子,我们都知道。芝麻大小的事情,他都能哭出来。这次显儿坠台,他在下面亲见,竟然一声也没哭。”
“他是吓傻了。”
“可我觉得……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
“我也说不出。”
宇文初笑了,轻抚她的脸:“阿瑞,你别担心太多。我家陛下不会有事,他现在沉默,是因为陈主没醒,只要陈主一醒,他立刻就好了。”
“但愿如此。”她说。
楚显三天才醒。
他才刚一睁眼,宇文休就冲过来:“阿显你醒了!”
可他没反应。
面对一屋子太医,还有床边的宇文休,他只是愣愣看着,什么表情也没有,愣了半天才说:“饿……”
这是陈主说的唯一一个字。
因为自从吃饱之后,他就又不说话了,两眼呆呆愣愣,茫然坐在床上,往寝殿内乱瞧,好像什么都在看,又像什么都没看。
太医们慌了。
楚卿赶到时,只见太医跪了一地,宇文休正趴在床边,不停地问:“阿显,我是阿休啊!你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
怎么了?!
她立刻过去,看着床上的人:“显儿。”
显儿闻声抬头,但也只是抬头而已,眼睛虽看着她,却像没看见一样,眼神那么陌生,那么茫然。
“显儿……你怎么了?”她心一紧,握住那双小手,“我是姑姑,你不认识姑姑了?”
“姑姑……”显儿喃喃。
“是我。”她抚上那小脸,“我是姑姑,还记得么?”
显儿又不说话了,也不再看她,茫然四顾半天,忽然说了个字:“花……”
腊梅。
窗边的条案上,花瓶中有腊梅。
宇文休立刻冲过去,拔出花又冲回来:“阿显,你要这个?你认识这个?那你认不认识我?”
楚显不理他,只盯着腊梅:“花……”
楚卿捂住嘴。
她猛地站起,转身走到窗边,拼命深呼吸,不让泪落下来。
太医们仍跪着。
她忽然回头说:“你们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