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直起身,默默彼此互望,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不忍、以及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
死在炼狱中的,居然全是孩子!
“莫非……”宇文初一顿,喃喃道,“他们在用孩子饲养毒虫?”
楚卿没回答。
她也猜不透,甚至不愿去猜。
姜檀却接话:“南疆毒物众多,族人长久与之共处,也许产生了信奉之意。这也许……是献祭?”
楚卿仍沉默。
她已别开眼,不忍再看。
这些孩子被当作什么?!饲料?祭品?不管是什么,这都太残忍!
这里是南疆。
那么美的山,那么美的水,那么美的人。然而,那么美的外表之下,竟有一个这么可怕的存在。
这样一个地方,却是南姑的家乡。
南姑在这种地方长大。
那段绝口不提的过去,是因为不愿提及,还是因为不敢回忆?
楚卿忽觉心疼。
为南姑。
她此刻更彻底地发觉,自己对南姑的关切,较之南姑对自己的关切,是多么微不足道,简直如同没有。
她太愧疚。
等回去之后,要好好补偿!
她忽然说:“走吧,既然已没毒虫,就快离开这里。如果记载无误,只要过了这个坑,应该就能找到另一个出口。”
三人立刻行动。
毒虫这个最大危机,如今已不存在,生机陡然变大。
至于迄今为止,记载和实情之间为何多有出入,他们已经不愿去想。这些是南疆的事,本就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想快点出去。
出坑并不难。
楚卿轻松便已跃出坑外,另外二人借助金丝索,很快也跃上去。
他们立刻前行,谁也没有回头。
尽管不回头,但那个诡异的大坑、僵死的毒虫、孩子的枯骨,已经烙在了记忆中,再也挥之不去。
他们心中明白,在这里见到的一切,将一生无法忘却。
前路依旧蜿蜒。
之前宽阔的通道,又开始渐渐变窄,而且越来越往上。刚才的那个大坑,貌似是整个通道中,地势最低之处。
愈上愈窄。
这一路走上去,犹如逆行来路。
三人沉默地走着,走了几乎与来路一样长的距离,终于看见一点微光。
出口!
三个人大喜,立刻奔过去。
出口并不大。
外面蔓藤丛生,一条条纵横交错,好像一幅垂帘,将整个出口遮住,只透入微弱的光,月光。
竟已入夜。
在洞中折腾到现在,居然大半天已过去。
“真是洞中不知时。”宇文初轻叹。
姜檀拨开蔓藤。
月光皎皎如银,洒落出口内外,照亮洞中的三人,也照亮洞外的景象。
三人不由一惊。
因为,他们完全没看见有路。
银白的月光照映,除了垂帘般的蔓藤,别的什么也看不到。深沉的夜色,安静的空气,就是出口外的全部。
月光洒下去,却落不到地上。
因为没有地。
这个出口外面,居然没有地面?!
他们互望一眼。
姜檀撩着蔓藤,小心探出头,但下一刻,他就已缩回头,苦笑道:“这个出口的所在,简直不能更绝。”
果然很绝。
因为它就在绝壁上。
它不但在绝壁上,还在绝壁中间。往上看,一片杳冥,看不到顶。往下看,一片杳冥,看不到底。
月夜寂寂。
这个洞口就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乾坤玉宇之中,独享这一片空寂,显得特别有诗意。
要命的诗意。
楚卿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只能先待在这里了。”
今夜走不成了。
夜色已太深,绝壁又太险,连她都没把握,更别说宇文初。何况姜檀还有伤,也冒不起这个险。
“好在有了出口,离开只是迟早。”宇文初说。
楚卿点点头。
出口就在眼前,虽然一时出不去,但至少心中踏实点。
她沉吟了一下,忽然说:“事到如今,倒不如在此多待几天,也许对我们反而更好。”
另外二人都一笑。
他们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这样确实更好。
外面并不安全。
他们失踪大半天,外面还不知怎样。
对他们下手的蒙面女人,如果是受龙灵指派,那么,他们无疑已被当作敌人,现在出去等于找死。
如果不是……
那么,龙灵得知他们三个失踪,一定会派人大肆搜寻。
他们现在出去,更易被人发现,一旦被发现,情况就更麻烦。
龙灵会追问。
他们要怎么回答?说半路被人袭击?
不行!
半路……这等于向龙灵交代,他们自行离开竹林,他们懂得阵法,他们别有所图。
不能这样说。
说莫名着了道,被人带出去?
也不行。
龙灵还是会追问。
被什么人带出去?又被带去哪儿?三人怎么脱身?经由何处返回?
这些都不好回答。
难道要说这个洞?
姜檀的记载上说,这个洞意义非常,似乎与族规有关。万一果真如此,对他们三个外人来说,后果怕会更糟。
怎么回答都不安全。
他们终究会被怀疑,终究难脱与之为敌。
还不如等。
以静制动,静静等待。
等三天。
三天的时间不短。
若是龙灵暗中下令,陷他们在这个密洞,三天时间足以让她相信,他们已经死在洞内。
若是龙灵不明实情,派人四下寻找他们,三天时间足以让她失望,认为他们找不到了。
何况三天之后,是南疆的大节。
人们会松懈。
节日的欢乐气氛,往往能冲淡一切,就连烦恼都会暂忘,遑论三个失踪的外人。
谁还去惦记他们?
这是他们的时机!
趁这个时机出去,只要稍加改扮,没人会注意他们。
姜檀笑了笑,慢悠悠坐下:“俗话说洞天福地,这个洞虽没开在天上,但也开在半空,在这里休养几天,我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楚卿也一笑。
这是必须留下的另一个原因。
姜檀的伤养好,平安离开的机会就更大。
三人都坐下来。
折腾了大半天,他们真的累了,身心俱疲。
月当空。
流光徘徊在洞口。
宇文初忽然笑道:“大好月夜,半空闲坐,我们简直像在修仙了。也不知外面那些人,有没有我们这等闲情。”
“多半没有。”楚卿莞尔。
确实没有。
此刻外面的人们,不但没有闲情,还个个面色凝重。
议事厅。
龙灵坐在上面,神情冷得像冰。
有三个外人不见了!
正午接到小蛮来报,她立刻派人去找,可找了大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太奇怪了。
这里是南疆,是她的地盘!
如今在她的地盘上,在她的眼皮下,那三个人竟不翼而飞?
简直不可思议!
对于这片土地,谁比族人更熟?
偏偏派出的所有族人,没一个能找到他们。那三个人是外人,能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隐匿得无影无踪?
这不可能!
除非……
龙灵眯起眼。
“我已说过,若有谁再无视禁令,我绝不会轻饶。”她目光扫过下面,停在巴达脸上,“不管谁都一样。”
巴达登时涨红脸。
“不是我!”他大声说,“外人失踪与我无关!我什么都没做!”
沙央在旁边一哂:“你急什么?又没人说是你。”
巴达气结。
没错,的确没人说,但人人都这么想!
包括族长。
这种无言的怀疑,比明讲更气人。
他受不了这鸟气!
巴达忽然一转身,愤愤走出议事厅。
“你站住!”沙央大喝。族长还在上面,他竟说走就走?简直太无礼了!
“让他去吧。”龙灵说。
其实她也明白,巴达敢作敢当,如果是他做的,他一定不会狡赖。但如果不是巴达,又会是谁呢?
放眼整个南疆,谁敢违抗命令,弄走三个外人?
她实在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