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并不是玩笑。
巴达真的走了。
空寂的山顶上,只剩下楚卿一人,在风中独立崖边。
她若有所思。
巴达的奇怪反应,以及忽然离去,是在她出手之后。更准确地说,是在看到她使出南姑传授的武功后。
是南姑。
巴达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她身上,辨识出了南姑。
这代表什么?
她对南姑的过去一无所知,仅仅知道两件事,南姑久已离开南疆,并且不愿再回南疆。
她从未深究过这两件事。
这是南姑的私事,人人都有过去,也许不愿提及,她尊重南姑的心意。
可如今见到巴达的反应,她才忽然惊觉,这事并不简单,南姑绝口不提的过去,绝不似一般人那么简单。
她不知道的,巴达知道。
局面变得更复杂了。
巴达会怎么做?会告诉族长么?若族长知道了,又会怎么做?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风吹过。
崖边空无一人,楚卿的身影已不见。
她正飞掠下山,比风还急。必须尽快赶回去,通知宇文初和姜檀。
可她并不知道,那两人已不在竹林。
群山连绵。
宇文初和姜檀正走在山上。
他们离开竹林之后,居然平安潜出了村寨。
这多亏姜檀。
多亏他也会易容术,将二人改头换面,又弄晕两个族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总算一路没被识破。
不得不承认,幸好有他在。
尽管宇文初很不甘。
此刻,二人已进入群山,翻过了两座山头,仍没见到楚卿。
“三殿下,你确信这条路对?”宇文初忍不住说。
路是姜檀带的。
由于之前拜他所赐,二人才平安潜出,他似乎自信大增,竟然不容分说,担当起引路人来。
姜檀走得很快。
他好像真的方向明确,对某些地方看也不看,直接忽略过去,继续找下一处。
宇文初不由奇怪。
这个明确的方向,姜檀从何而知?
可姜檀不回答。
“佚王殿下,你问第二次了。”他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说,“你若不相信我,大可另辟道路,不必跟着我。我不会拦你,你也别再问我。”
宇文初皱眉。
他确实不信姜檀,但却还得跟着。
因为,他不能一人离开。
莫说刚入南疆之时,好几天没找到正路,即便如今住过村寨,识得出入道路,可竹林怎么回去?
鉴于这个关节,他只能跟定姜檀。
这实在急人。
姜檀走得更快了。
宇文初又急又无奈,只好也快步跟上。
他们已来到山腰。
姜檀正在前头疾走,忽然猛一停,俯身捡起个东西,低头仔细地瞧。
什么?
宇文初立刻凑近:“是什……”
话中断。
他看着那东西,一脸的失惊。
姜檀回头看他,脸色也很差:“你看是么?我看像是。”
“是!”
这是阿瑞的钗。
阿瑞不喜繁复,只用简单的簪钗,这正是其中一支。
怎么会落在这里?!莫非……
“分头找找附近!”姜檀说。
二人立刻行动。
宇文初心急如焚,飞快往一边去了。也不知阿瑞怎样,在不在附近?有没有出事?
他忽然很慌。
他从没有过这种慌,这更像一种恐惧,对失去的恐惧。
万一阿瑞……
他不敢再想。
仅仅动一动念头,恐慌就瞬间膨胀,仿佛将他吞噬。
他努力不多想,只是拼命找。
可惜没有。
足足找过半个山腰,他什么也没发现。是不在这座山,还是不在他这边?
姜檀那边呢?有没有发现?
他正要过去问问,忽然,听见一声惊呼:“阿瑞!”
是姜檀的声音。
宇文初大惊。
他飞一般冲向声音的方向。
找到阿瑞了?!
听那个呼声,肯定找到了。可正是那个呼声,让他心中越慌。
姜檀一向冷静,不会轻易失惊,但刚才那一声惊呼,听来那么紧张,那么无措。
阿瑞出事了么?!
宇文初奔得越急,远远已望见姜檀。
山风猎猎。
姜檀正跪在一个岩堆上,扒着一块岩石,努力探头向下看,风吹起他的衣袂,像一只振翅的鹰。
宇文初冲过去,也跃上岩石堆。
“这是……”他骇然。
一个洞!
在这一堆岩石中心,居然有一个洞口。
那个洞口黑漆漆,一直向下延伸,看不出有多深,更加看不到底。
宇文初脸色发白:“阿瑞在下面?”
姜檀直起身。
他的脸色也不好,甚至更不好。
“我不确定,但多半是。”他抬起头,看着宇文初,“我刚才在岩堆上,发现一个香囊,应该也是阿瑞的。”
他摊开手。
果然是!
宇文初的心一紧,忙俯身在岩石上,探头极目下望。
什么也望不到。
“看不到的,我试过了。还试着叫了一声,不过……”姜檀说着停住。
“没回应?”宇文初抬头问。
“有。”
“阿瑞答应了?”
“没有。”姜檀摇摇头,脸色越发差,“下面有回应,但不是说话,像一声呻吟,传上来很微弱,几乎听不到。”
呻吟?
阿瑞受伤了?!
宇文初想也不想,立刻又俯下身,头几乎探入洞口,大声呼叫:“阿瑞!是我!你能听见么?阿瑞……”
呼叫戛止。
呼叫的人也消失。
就连那个漆黑的洞口,也忽然一起消失。
风静静吹。
吹起姜檀的衣袂,仍像只振翅的鹰,但在这只鹰身边,却没了宇文初的影子。
岩石堆仍在。
可洞口没了,宇文初没了,只剩下姜檀。
姜檀笑了。
他慢悠悠站起,看着完好的岩堆,脸色变得很好,说不出的好。
“这个机关做得真好,闭合起来简直完美,比郢国南陲荒山之中,鬼方氏那个好多了。不愧是南疆的东西,确实比鬼方的强。”他微笑赞叹。
风还在吹。
手中飘来一缕淡香。
他垂下眸,望着手心香囊,笑容越发动人。
这是阿瑞的,可是,却在他这里。
当然不是她送的。
这个香囊,那个发钗,还有一些别的小物,都是她住在郢宫期间,他偷偷拿到的。因为他想要。
阿瑞不知道。
她只知道少了点小物,但并没有追究。
因为她一定认为,是宫女一时贪心,偷了她的小物。作为一个客居别国的公主,怎么好追问这些小事?
何况,她本就不拘小节,不爱计较这些。
他吃准会怎样。
所以他拿到了,很开心。如今竟又用到,更开心。
佚王该死!
他就知道,用这些小物作饵,佚王一定上当。因为佚王想不到,他竟会有阿瑞的东西。
哼!
他为什么不能有?
他想要的,他就要有!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拥有。
那些和他抢的……当然都要去死。
姜檀笑眯眯。
“佚王殿下,告诉你一件事。”他含笑看着岩石,像看着宇文初的脸,“阿瑞在郢宫时,曾答应我皇兄,会好好照顾我。她要照顾我,哪有功夫理你?所以,你别给她添乱了。这里山水不错,想必风水也不错,你就睡在此处,安心等转世吧。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会来打扰你。你沉溺权争多年,一定很累了,好好安息,别想太多。我告辞了。”
他笑吟吟说完,施施然走了。
终于解决一个心事。
这是他一直想解决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等来了。
真是完美的机会。
这个地方,这个形势,这个处境,让佚王的消失变成可能。阿瑞决不会怀疑他,为他背黑锅的,将是整个南疆。
多好的替罪羊。
他越想越满意,完全没有发觉,树后还有个人。
一个震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