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在院子徘徊。
花香在风中飘送,飘过长长的回廊,飘入尽头的厢房。
绿荷正在擦拭妆台。
她本是太守夫人身边最伶俐的侍婢,但自从逄城破了,她就被派到这里,伺候一位更高贵的主子。
东怀王爱女,清乐公主。
刚开始绿荷很紧张。
对方可是公主!还是东怀王之女!公主都是有脾气的,这位东怀军的公主,脾气怕不更大?
万一伺候不称心,她会不会被砍头?
绿荷害怕极了。
不过,当她战战兢兢来到,一切紧张都没了。
原来公主是个痴呆!
虽然人长得很美,但成天痴痴呆呆,不出声也不动,泥塑木雕一样。
绿荷的害怕顿时变为欢喜。
伺候一个呆子,还有什么好怕?伺候得好歹,呆子又不懂分辨。
更重要的是,呆子虽然呆,但身份高贵。好吃好喝好用的东西,照样不断送来,送给呆子享用,等于送给她享用。
上等的补品,她先尝。上等的脂粉,她先试。
唯有上等的绫罗,她不敢先穿。因为那会被人发现,她可机灵得很!
这么享受的生活真好!
绿荷甚至希望,呆公主能长留于此。
妆台已擦拭干净,绿荷对着菱花,又往脸上补了层粉。这么上等的粉,太守夫人都没用过,如今她竟在用。
她摸摸脸,陶醉极了。
“公主长那么美,根本不用脂粉。不用白浪费,不如给我用,公主你说对不?”她一边说,一边回头。
呆公主呆坐床边,完全没有反应。
绿荷很满意。
她站起身,踱了两步:“房内该有点鲜花,才像女孩子闺房。这边就摆牡丹,那边放点芙蕖。”
她眉飞色舞地规划。
这是公主的厢房,却像她的一样。她想怎么布置,就能怎么布置。谁管得着?
谁也管不着!
“公主殿下,我去折花了。”她随口说一声,哼着小曲走出。
喀!
房门轻轻关闭。
呆呆坐在床边的楚乔,慢慢眯起了眼。
找死的丫头!
这种低贱卑微的东西,也敢这样对她?好,很好!她倒想看一看,这死丫头被处死时,是如何惊恐万状!
她会亲手惩罚这些人!不管是谁!
凡是得罪了她的人,个个都要死!不但要死,还要凄惨地死!上至佚王端阳,下至这死丫头,全都不例外!
没人能让她受屈!没有人!
窗外的阳光很强,光芒汇入她眼底,像点燃两簇火。虽有清风习习,让人透体清凉,也熄不灭那火。
风中还有花香。
花香淡淡隐约,弥漫于空气中,萦绕于呼吸间。
楚乔深吸口气,露出一抹笑。在这炎炎夏日,那抹笑竟说不出的阴寒。
她的计划成功了。
端阳已经离开,这是第一步。按原本设想,佚王也该一起离开,不料他会留下来。
留下更好!
她可以亲自动手,尽情折磨他,让他受尽痛苦,却不让他死。她要叫他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待平王来与她商定后,即刻对佚王下手!有平王这个奇兵,何愁大事不成?
楚乔很满意。
也不知平王几时过来,多半会等到入夜,无人发觉之时。
她忽然急切盼望天黑。
窗外太阳正高,还不到晌午,距离天黑还早。她枯坐床边,莫名一阵困倦,不知不觉歪倒床上,昏沉入睡。
房内越发安静。
咿呀!
门在这时打开,一个人悄然走入。
是平武。
他迅速来到床边,抖开一个麻袋,罩向床上的人。
晌午。
一辆粪车离开府院后门,向城南去了。
逄城南门。
南门内有一条特别的小巷,很长很窄,好像一根竹子,所以就叫竹巷。
竹巷名副其实。
这个巷子中的小铺,都是做竹器的。从巷头到巷尾,一家挨一家,门里门外摆满长短竹竿。
卖的人很多,买的人却少。
于是,今天你关门,明天我关门,整个竹巷全都开门的时候,几乎没大有。
此时此刻,平武就在一家关门的铺子内。
“武哥,主上有指示?”几个弟兄围拢,看着他肩上麻袋。
平武点点头。
“麻袋里是什么?”有人问。
“清乐公主。”平武说。
几个登时愣了。
清乐公主?那不是东怀王的爱女?!怎么被装了麻袋,扛来这里?
平武并没解释,而是直接下令:“从现在起,此处是清乐的秘密囚牢。这是最高机密,你们明白规矩。铺子明天开门,对外一切如常。六人分为两组,一组看守,一组经营,每日轮值,时刻警惕!”
“是!”几人领命。
他们都很吃惊,也都不明白,但他们不会问。
主上下了指示,武哥领了任务,这就足够了。他们要做的事,只是彻底执行,不必问也不该问。
“我去安顿清乐,你们留意外面。”平武说。
“是。”
平武扛着麻袋,走入后院。
后院只有一间小密室,若与王氏旧宅相比,简直不叫密室。不过,清乐已中迷香,只会一直昏迷,应该也没问题。
平武稍稍放心。
他安顿好之后,又返回前院,刚一踏入堂屋,心中猛一惊。
地上有人!
不是外人,是自己人!
几个弟兄倒在地上,两眼大睁,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糟糕!
平武立刻转身,想奔回后院。
可惜太晚了。
他还没转过去,浑身就一麻。他也倒下了,倒在弟兄们旁边,随后,他看见一片衣角,从身边飘过,往后院去了。
楚乔在一阵恶臭中醒来。
她第一眼就看见姜檀。
平王来了?!
她翻身坐起,刚要张口说话,但是下一刻,话还没说出来,她就呕出来。
哇——
她几乎把胆汁都吐光。
好臭!什么这么臭?!她俯下身子,呕吐不止,然后猛地发觉,自己竟趴在地上!
怎么会在地上?
她忍住恶心,四下环顾。
这个房间……竟不是府院厢房!室徒四壁,连窗子都没有,只有一灯如豆,还是放在墙角。
“这是哪儿?”她看向姜檀。
“密室。”
什么?!她瞪大眼:“谁的密室?!”
“暗部。”姜檀说。
楚乔大惊失色,几乎跳起来:“暗部动手了?!我被捉了?你也被捉了?我们被困了?”
惊变来得太突然。
睁眼之前,她还在府院厢房。睁眼之后,她却在暗部密室。不但她在,平王也在,难道计划已失败?
楚乔手足冰冷,心中一片空白。
姜檀却笑起来。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果然不假。公主殿下,原来你这么害怕暗部。”他微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