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长亭饯别

楚卿离开宇文初的跨院,回到自己房中。

她叫来了平武。

“主上有何吩咐?”平武躬身问。

“大军明天就出逄城,挥师进攻贯城。我会随大军离开,逄城内的一切动静,你务必多留神。”她说。

“是!”

楚卿点点头,看着平武。

这个年轻人入暗部不久,是陆韶亲自挑选,足以信任自不必说,可惜经验尚浅。

如果留下的是陆韶,她会一百个放心,但留下的是平武,她真有点不放心。

于是,她叮咛道:“我离开之后,佚王仍在城内。你若遇什么情况,可去向他请示。他若有什么差遣,你要尽力配合。”

平武不禁一愣。

“主上让我……听命于佚王?”他忍不住确认。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暗部只认一个主上,不听命于任何别人。

暗部组织严密,隶属十分明确。主上不在之时,他们依各自隶属,仅听直属上司调遣。

听命于一个外人?从来没有过!

楚卿一叹,正色道:“平武,虽然逄城已经归降,表面看似平静,但未必没有暗流。我不放心离开,佚王才会留下。他是代我留守,所以这次破例。平武,你须听命于他,一似听命于我。”

平武一凛,低头道:“是!”

“下去吧。”

“属下告退。”平武躬身退出,关好房门。

门外夜深沉。

他一口气走出跨院,停在围墙下。

夜风扑面吹拂,那张年轻的脸上,神情有点古怪。万万没想到,竟有这么一日,他会听命于佚王。

他隶属于陆先生。

陆先生一向淡漠脱俗,让人看不出喜怒。但即使如此,他仍能发觉,陆先生对佚王极没好感。

可见这厌恶有多深。

如今,他要唯佚王马首是瞻。以后陆先生知道,会不会也讨厌他?

那他可太不幸!

平武挠挠头,无奈地走了。

月独照。

跨院内寂寂无声,厢房的灯已熄灭。此刻在另一个跨院,厢房的灯还亮着。

宇文初召来童虎。

“殿下要独自留下?”童虎很吃惊。

宇文初点点头。

“这万万不可!”童虎不同意。

“为什么?”

“佚王殿下,此地可是陈国!”童虎心中抓狂,只好力劝,“殿下乃卫国皇族,贵为天子叔祖,怎么能孤身一人,留在陈国降城?这太危险,绝对不行!”

宇文初不由失笑:“童大将军,你太多虑。”

多虑?

童虎简直欲哭无泪。

这是正常考虑!怎么能叫多虑?

他身为征伐大将军,将天子叔祖一人丢下,跑去攻城略地?

万一这位王爷有失,那他可是大罪!哪怕攻下再多城池,也补不上这弥天大罪!何况这次征伐本身,只是为人做嫁衣。

别人的嫁衣,与他何干?

他还知道轻重!

“殿下若执意留下,卫军也要留下,保护殿下安全。”他坚持道。

宇文初皱了下眉:“童大将军,你好像忘了件事。”

童虎一愕:“什么事?”

“你虽是三军统领,但仍须听命于我。”宇文初看着他,神色疏淡,“一个抗命不遵的将军,不是我需要的。我相信,卫国也不需要。”

童虎登时心惊。

糟糕!他好像表现过头了。

他急忙下跪,惶恐道:“臣不敢抗命!臣忠心不二,愿肝脑涂地,为国效命!适才一时失言,皆因担心殿下,乞望殿下恕罪。”

“大将军请起。”

“臣不敢。”

“行了,起来吧。”宇文初一笑,淡淡道,“对大将军的忠心,我深信不疑。也请大将军相信,我自有筹策。无须你担心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臣谨遵教诲。”童虎低垂头,慢慢起身。

“还有一件事,大将军谨记。”

“殿下示下。”

“你率卫军去攻贯城,凡事不可自专。不论大小事宜,须遵端阳公主之命。我虽不在,但她在一如我在。童大将军,你可记下了?”宇文初说。

“臣谨记!”童虎立刻说。

宇文初点头:“去吧。”

“臣告退。”

童虎恭敬地退下,又关好房门。可房门一关,他脸上的恭敬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忿。

让他听个少女摆布?

没门儿!

他好歹是个大将军!统帅卫国三军!

佚王是卫天子叔祖,权倾朝野,对于佚王殿下,他当然要俯首听命。可那个什么端阳公主,她算哪根葱?

落难的陈国公主而已!

她有什么资格和地位,对卫国大将军发号施令?

他若真听命于她,怕不被三军笑死!卫国的军威何存!大将军颜面何存!

之前一路入陈,但凡军机大事,佚王殿下都不找他商议,全与那个公主定计,这些也就罢了!

可如今殿下不在,竟让他听命于她?

听她个鬼!

童虎暗啐一口,愤愤离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佚王殿下这个命令,他可不会谨遵。谅那个什么公主,也不能将他如何!

夜更深。

夜风吹动层云,云遮住月,逄城一片漆黑。

翌日。

逄城又躁动了。

刚入城两天的东怀军和卫军,今天忽然又全部出城。

看来又要打仗!

守军们站在城头,眺望大军远去,莫名生出一丝庆幸。

不管怎么说,逄城的归降还算平和。没有血战城下,也没什么伤亡。除了主将包孝外,可说兵不血刃。

对百姓来说这是幸运。

对他们来说呢?大概也算幸运。毕竟,人人都向往安宁。

虽然他们是士兵,但他们也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战死。能平静度过的劫,最好就平静度过。

至于忠心立场之类,作为一个无名小卒,那又与他们有多大关系?还是流血战死这种现实,与他们的关系更大。

他们是幸运的。

但不知贯城的人们,有没有这么幸运。

随着大军离去,城内一下空了很多。逄城官员跟随佚王,亲送大军出城,一直送到郊外长亭。

大军停下了,送行的也停下。

楚卿下马。

宇文初也下马。

“公主殿下,我在逄城静候奏凯。”他看着她,微笑说。

她点点头:“城内有劳殿下。”

他也点点头。

旁边,有人送上斟满的酒。

他默默取过酒,双手奉上,什么也没说。她默默接过来,一饮而尽,也什么没说。

长亭外的风很大。

风吹乱柳丝,吹低长草,吹起两个人的衣袂。衣袂翻飞之间,两个人安静对视,谁也不多言,也无须多言。

离二人不远处,童虎在望着,楚风在望着,他们也没说话。

长亭一带刹那间寂静,只有风在耳畔。

楚卿回身上马。

宇文初依旧伫立,目送她随大军远去,头也没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