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边关。
这里还很平静。
暮春初夏,边关景色不错。入眼一片青葱,与常年一样。有人出关,有人入关,也与常年一样。
曹宏对此很满意。
身为陈边守将,他没多大抱负。
平步青云就不想了,只要没什么大事,像他这种守将,永远没什么机会。
往上爬不容易。时机与实力,缺一不可。
他的实力还可以,但没有时机。而且,他也不希望有时机。因为对将士来说,时机代表战争。
唯当战时,才出名将。
他宁可不出名,也不想有战争。
他已三十多岁了。从十几岁赴边,他在边关二十年。从小兵到校尉,再到将军,他的小半个生命,已注入边关土地。
还有他的家人。
他温柔的妻子,年幼的孩子,都在边城扎根。
他的一切属于边关,所以,他希望太平,一直这样太平下去。
可是一封密函,打破了希望。
密函来自兵部。其实上面的字很少,但他看了很久。
他在思考。
因为有时字越少,隐藏的东西越多。
正如这封密函,上面什么也没说,只让封闭边关,概不许出入,同时严加警戒,以防边关突变。
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状态,属于最高防御,已可视为备战。
为什么备战?
密函只字未提。
这太奇怪了,以前从没有过。密函是加急的,措辞却很隐晦。这么罕见的情况,忽然之间发生。
曹宏的心一下提起。
有大事了!
可是,近期边关平静,朝中也很平静,未见任何异动。会有什么大事?
他想了半天,但完全想不出。
他收好密函,走到外面。
外面天色正好,也许,很快就不好了。他叹口气,叫来偏将:“传令封关!所有人等,一概不许出入!”
偏将吃一惊。
正好好的,怎么忽然封关?
偏将刚想问,不料,将军接着说:“传令三军,严阵以待,谨防边关有变。”
这句更惊人。
“莫非有敌来犯?”偏将大惊。
“只是谨防。”曹宏看他一眼,严肃道,“身为边关守军,正该时刻谨慎。只须严谨,不须妄言。刘将军,你是偏将,扰乱军心的话,不可乱出口。”
“是。”刘飞低下头。
“快去。”
“是!”
刘飞已经去了。曹宏却没有安心,他仍独立原地,而且皱起眉。
扰乱军心么?
即使一字不说,军心也会起乱,因为这个命令,已足令人猜疑。何止士兵们,他不也如此?
只不过,士兵们猜疑他,他在猜疑上头。
他又叹口气。
究竟出了什么事?
边关城楼下,关门封闭了。守门的士卒很奇怪,刚才还好好的,说关就关了。将军在想什么?
关门一闭,隔绝内外。
刚才进来的人,也就进来了。刚才出去的人,也就出去了。至于进出的人中,是否有什么问题,守门士卒没发现。
他们不觉有什么。
于是也没人知道,其中有一个人,并没入卫行商。那人出了陈边关,入了卫边关,停在了卫关上。
卫国边关。
童虎正在内堂,独坐喝闷茶。
身为定边大将军,他并不喜欢边关。因为,他本不属于边关。他本来属于都城,那个繁华的卫都。
他本是禁卫统领。
锦绣的都城,庄严的皇宫,才是他该在的地方。可他却来了这儿,不为别的,只为先帝一句话。
哀帝的圣旨。
他真的猜不透,先帝怎么想的。
记得那时候,孔义方也在朝,且还请缨赴边。先帝偏偏不准!空放一员大将不用,却用他这个虎贲中郎将。
他擢升了不假。
可他不喜欢这种擢升!
远离繁华都城,跑到荒凉边关,这样大的落差,他有点不习惯。
来了快一年,他仍旧不习惯。
他本还心存期待,只要没有战事,先帝会召他回去。毕竟,他深得先帝信任。
不料他前脚刚到边关,先帝后脚驾崩了。
当时他黯然泪下。
泪是为先帝流,更为他自己流。
因为继位的新帝,只是一个孩子,哪会管他如何?更别提召他回去!
他要老死边关了。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几时是个头!想到这里,他越发郁闷。
茶已冷。
他的心更冷。
“大将军,有人求见。”这时侍从来报。
“什么人?”他问。
“那人不肯说明,只说是位故人,将军一见便知。”侍从道。
童虎皱眉。
什么人故弄玄虚!一见便知?他没那个心情!
于是他一挥手:“你去告诉那人,本将军没空,不见!”
可侍从没去。
“你还愣着作甚?莫非还有事?”童虎问。
“是……”侍从挠挠头,嗫嗫道,“那人刚才还说,若将军不想见,就再传一句话。”
“什么话?”
“那人说,今日边关一见,他日都城再见。”
童虎心中一惊。
这句话说入他心底!
那人分明在暗示,他可以重返都城!那人知道他心思,而且敢说这话,莫非真有机会?
那人是谁?!
“那人什么模样?有多少随从?”他立刻问。
“那人模样像个商人,年纪不大。只身一人前来,没带什么随从。”侍从说。
童虎不由沉吟。
过了片刻,他果断说:“请那人到正堂。”
“是。”
侍从立即去了,不一会儿,引了一个人来。
童虎正襟危坐,打量这个人。
这人斯文白净,虽一身行商打扮,但没有商贾气,反倒像个读书人。面对定边大将军,竟还十分从容,又不太像读书人。
童虎有点纳闷。
他已确定一点,他不认识这人。非但不认识,见也没见过。
可是一个陌生人,怎会道破他心思?
“客人从何处来?”他问。
“陈国。”客人微笑说。
这又有点意外。他本以为,这人该从卫都来。从陈国来?越发奇怪了!
难道是个探子,来探他的虚实?
他立生警惕。
“客人尊姓大名?不知有何贵干?”他又问。
客人没回答,却看看身后。
身后,刚才的侍从还在,显然正在等,等将军问完了,再引客人出去。
看来客人不领情。
童虎一挑眉,对侍从摆手:“你先下去。”
“是。”
侍从已经下去,连影儿也不见,但客人仍不回答。客人没有开口,反而抬起手。
手在脸上一抹,客人变了样。
童虎大吃一惊。
“佚王殿下?!”他脱口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