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显动不得了。
他瞪着对面的人,一双眼恨得发红。
他杀不了楚乔!这么好的机会,这么近的距离,他居然还杀不了她!
他好恨!
楚乔也在看他,神色却很古怪,说的话更古怪:“长孙殿下,我不是楚乔。”
她这样说。
楚乔说她不是楚乔,当他是傻子么?!他狠狠瞪住她,几乎气炸肺。
楚乔皱起眉,忽然转身去门口,向外望了望,反手闩上门。
她是不是要杀了他?
一定是这样的!所以才关门,为不让别人发觉。楚显僵立着,一动不能动。他并不怕,只是好恨!
自己太没用了。
连一个楚煜的手下,他都无法对付,还谈什么复国?还说什么报仇?!
父皇已死在楚煜手中,如今,他也要死了,死在一个走狗手中。
楚乔又走过来。
他毫不畏惧,一双眼瞪得大大,好像要吃人的样子。
楚乔却笑了,缓缓到他面前,一俯身,竟向他跪下了。
楚显一愣。
“长孙殿下,请恕我失礼。因为殿下太激动,如果我不出手,殿下还会动手。虽说伤不到我,但如弄出动静,引来卫人就坏了。所以我不得已出手,万望长孙殿下恕罪。”她看着他,声音很温柔,“长孙殿下,我不是楚乔。我叫天儿,隶属于暗部。”
暗部?
楚显很吃惊。
这个楚乔……是姑姑的人?空口白话,他可不信!怀疑写在小脸上,他看着她,敌意并没减少。
天儿倒也不急,慢慢说:“长孙殿下,上次楚乔下毒后,暗部就已行动。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拿下楚乔,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了继续不惊动,陆先生移花接木,命我假扮楚乔潜伏。长孙殿下,我本以可卸下伪装,让你亲眼看见。但这个伪装太完美,并非出自我手,是出自南姑前辈。我一旦卸下,自己无法复原,如再请南姑前辈,一来这是卫皇宫,我们行动不便,二来这伪装费时,仓促不能完成。我若久留皇宫,会引楚乔部下怀疑。长孙殿下,我说的都是实话,请你相信我。”
她言辞恳切。
楚显的脸色渐渐缓和。
她说出陆韶,还说出南姑。这是姑姑的势力,都十分隐秘。如果她真是楚乔,绝不会知道这些。
这个人没骗他,她是姑姑的人。
天儿还在看他。
“长孙殿下,如果你信我,就眨一下眼,如果不信我,就眨两下眼。”她说。
他想了想,眨眼一下。
天儿笑了:“多谢长孙殿下信任。”她伸出手,解开了楚显。
封穴一解开,楚显立刻问:“楚乔死了?”
“没有。”
“那在哪儿?”
“在旧宅的密室,严密囚禁。”
“为什么不杀了她?”
“主上说,留她还有用。”
“什么用?”
“主上没有说。”
楚显点点头,看着她:“你叫天儿?”
“是。”
“你假扮楚乔,有几个人知道?”
“之前,只有四人知道。主上,南姑,陆先生,琴心。”天儿看着他,微笑,“现在是五个人了,还有长孙殿下。”
楚显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
绝密,不是谁都能了解。只有相应权限的人,才可以获准了解。如今,他也知道了。
这就像走入权力的核心,他喜欢这种感觉。
“长孙殿下,关于我的身份……”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不会对任何人说。”他看着天儿,认真道,“我是皇长孙。虽然我还小,但我明白这些,也可以做到。”
他的小脸太认真,几乎不像个孩子。
天儿不由心惊。
“多谢长孙殿下。”她看着他,柔声说,“长孙殿下,今日殿下的举动,实在有些危险。我有个小请求,希望殿下以后,信任暗部的忠心。我们会为复国一事,鞠躬尽瘁。所以请殿下放心,也请不要再以身犯险。”
楚显点点头。
天儿走了。
楚显却没有走,他默默垂头,看着手中的弩。
不以身犯险……为什么不?!正是这次犯险,才让他知道了秘密。这样的收获,是平时得不到的。
他认为,他这一举很正确。
如果楚乔是真,他有机会杀她;如今楚乔是假,他获知了秘密。不管怎么看,他都有收获。
当然,也可能有危险。
但是,险中求胜才会胜。有一些风险,是必须承受的。
如果能重来,他还会这样做。
对于楚显的危险之举,楚卿还不知情。此刻,她刚入佚王府,从后墙掠入。楚乔的人在监视这里,她要小心隐蔽。
即使已进来,她仍须隐蔽。
自从青葵消失后,她每次来这里,都避免被人看见。
除了那一次。
那一次她主动现身,因为对方是风吟。可惜,风吟已不在。她叹口气,直奔书房。
此刻刚下朝,宇文初应该在那里。
几度合作之后,她对他已很了解,正如他对她。
书房很静。
居然没人在。她有些意外,顿了顿,又往后院去。后院都是卧房了,这一大早的,难道他会去睡觉?
圆月门内,是宇文初的卧房。
她刚跨入圆门,就停住了。因为,有人拦住了她。
那是一个灰衣人,倏忽出现在面前,无声无息,如同一抹影子。
“公主殿下。”灰衣人向她行礼。
他的脸上很僵,木然无表情,就像罩了个壳子。
虽说言辞恭敬,姿态恭敬,但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半点恭敬,只是木呆呆,似个木头人。
楚卿看着他。
这人是个高手。能突然出现,让她全没发觉,高出她不知几倍。
想不到,佚王府中还有这种人在。看来宇文初的手下,同样藏龙卧虎。
这样的一个人,以前从不现身,如今忽然拦住她,必有宇文初授意。
“佚王呢?”她问。
“殿下正在卧房,不宜惊动。公主殿下如有事,在下可以代传。”灰衣人说。
楚卿一怔。
虽说在被拦下的那刻,她已猜到会如此,但当听到这个人的话,她还是怔了怔。
宇文初不见她,怎么回事?
从他们合作至今,她要见宇文初时,总能见到。
因为他明白,自己见他必有事,他不会避而不见,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手下拦住她。
这是第一次。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动声色,看向那间卧房。房门紧闭,听不见什么动静。
她收回目光,看对面的人,问:“佚王在休息?”
“是。”
“他一个人?”
“还有清芙。”
她知道清芙,那是府中一个侍女。她微笑,又问:“他要休息一整天?”
“不会。”
“那待他休息好了,你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她说完就走,走出两步,又回头问,“你叫什么?”
“木仁。麻木不仁,木仁。”
“有趣的名字。”她笑笑,走了。一路走向书房,她的神色渐冷。
事有蹊跷!
宇文初是什么人?!在他心目中,没什么比大事更重。贪恋温柔乡,而枉顾大事,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为了一个清芙,就阻止她见他?
这才是扯淡!即使卧房中有别人,也绝不会是清芙。但那会是谁?又在干什么?
这个宇文初,他搞什么鬼?!
卧房。
房内真有两个人。一个是宇文初,另一个不是清芙,是太医秦枫。他正皱着眉,给宇文初诊脉。
他眉头皱紧,拧成个疙瘩。
宇文初看着他,忽然笑了:“秦太医,看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自己快死了。”
秦枫吓一跳,忙说:“不,不。殿下不必忧心,不必忧心。”
他让人家不忧心,可他自己的眉头,并没有舒开半点。一脸的忧心忡忡,让这话全无说服力。
宇文初莞尔:“秦太医,你有话只管说,不必避讳。”
“是。”
卧房内静静。
秦枫又诊脉许久,才问:“殿下,你确实中了毒?”
“确实。”
“给殿下下毒之人,是什么人?”
“一个蛮夷老妇人。”
“哦。”秦枫点点头,迟疑问,“殿下,那老妇人会否在骗你?”
“骗我?”
“她说的下毒,会否只是……恫吓?”
“恫吓?”宇文初一愕,失笑,“不会。她说是下毒,就绝对已下毒。她没有恫吓的必要,而且,恫吓也达不到目的。秦太医,你何出此问?”
“这个……”
秦枫微低头,面有惭色:“微臣医道不精,实在诊不出异常。殿下的一应状况,似与平时无异。所以,臣才有此一问。”
宇文初沉吟了。
秦枫也诊不出么?放眼卫国,他医术堪称国手,医者无出其右。如果连他都束手,别人更不消说。
宇文初一叹。
受制于人,可不是他乐见的。
当初服毒之时,他本以为,回来能找人化解。可没想到,连秦枫也没辙。污婆婆下的毒,竟这么厉害?
这还真麻烦。
“微臣学医不精,实在该死,该死。”秦枫还在自责。
“秦太医,你不必如此。”宇文初看着他,微笑,“医道博大精深,谁也无法穷尽。即使穷尽,也总有医不好的。否则,世上就没人死了。”
“殿下体谅,臣无地自容。”
秦枫的头更低了,低着低着,忽又抬起来:“殿下,这毒既出自蛮夷,蛮夷当有解法。蛮夷的医道,诡异奇特,与我们不同。待微臣回去后,详细查阅典籍,必能找出办法。”
“有劳秦太医。”
“不敢。”
“此事不可张扬。”
“微臣明白。”秦枫站起身,深施一礼,“殿下,微臣这去用功,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