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馆。
元康正在找宇文渊。
“子溟呢?”她问刘启。
“回公主,洛王殿下出去了。”
“去哪了?”
“这个……属下没问。殿下出门时,遇见刘大人,两人说了几句,便一起离开。属下瞧见了,却不好追问。”刘启说。
他只是个侍卫,只能听从吩咐,哪有权力多问?
何况,据他的观察,洛王防心甚重,不喜欢他们盯着,哪怕是他们公主。
无奈公主太迟钝,对此一无所觉。
“子溟也没告诉我。”元康闷闷。
不告诉侍卫,至少告诉她啊,但子溟没有。
难道……子溟不信任她?她那么掏心掏肺,竟还不信她么?
元康郁郁不乐,一人踱到廊下,趴在栏上看金鱼。
金鱼游啊游,在池塘中倏忽西东,可她的视线定定,始终呆看一处,连动也没动过。
说看金鱼,却干盯着水。干盯着水,却在想子溟。
忽然,她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一无所知地等,这样太心慌了,她简直受不了!还是去找找吧,只消知道子溟在哪儿,她就安心了。
她刚走几步,刘启奔过来:“公主,有客求见。”
“谁?”
“几位女客。”
刘启挠挠头,一个个数来:“世安郡主、王丞相千金、赵将军小妹、还有陈侯夫人。”
“啊?”
元康也挠头,莫名其妙:“可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她们来干嘛?”
“说是久仰公主,特来拜见。”
元康乐了。
她有什么好久仰的?大哥二哥常说,她是个直肠子,小傻瓜。这也有人拜见?怪不好意思。
何况,她正要去找子溟,不想留在这儿。
“公主见么?”刘启问。
她很为难。
见吧,怕会耽误时间。不见,可人家都来了,诚心诚意的,何忍拒绝?
“见一面好了,一下子就完。”她想半天,点头。
女客们上堂拜见。
刚看第一眼,元康已欣喜了。
这些人都不大,与她年纪相仿。就连陈侯夫人,也一样的年轻。
四位女客人,一个个年少美丽,像微笑的花儿。
“几位快免礼。”元康乐呵呵。
同为女孩子,在异国结识同龄女子,开心自不必说。何况,她久闷在崇光馆,一见之下更开心。
“公主英气勃勃,名不虚传呢。”王小姐看着她,笑容亲切,“难怪洛王殿下对公主,一直赞不绝口。”
元康一愣,问:“你见过子溟?”
“洛王殿下正在寒舍作客。”
“王丞相府?”
“是。洛王殿下与家父,相谈甚欢。”
王小姐说着,笑眯眯:“洛王殿下盛赞公主,说天下女子中,若论襟怀坦荡、义薄云天者,公主当为第一人。”
“真的?”元康双眼发光,追问,“子溟这么说了?”
“是我亲耳听见。”
王小姐微笑,左右一顾:“我们几个姐妹,素来交好,都自视甚高。听了殿下之言,才自惭形秽。于是,相约来拜见,一睹公主风华。”
元康不由心花怒放。
这真是大惊喜,喜上加喜!
一来子溟无恙,她立刻放心了。二来子溟称赞她,对别人称赞她!
子溟当面不赞,却对人赞她,真是……怪难为情的。
她坐在那,只觉轻飘飘。
上面,公主不说话了,两眼直勾勾,自顾自傻笑。
下面,几位女客互望一眼,各自会意,也都笑了。
“我们冒昧拜见,还望公主见谅。”赵小姐说。
“哪里,哪里,能认识你们,我很开心呢!”元康终于回神,急忙说。
她真的很开心,甚至很激动。因为,这段日子太憋闷。
这是郢国,不是梁国。
在这里,她不能出去打猎,不能找人比武,不能做一切喜欢的事,只能闷在崇光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普通女孩。
这种日子太难受,但为了子溟,她全都忍了。
难受埋在心底,她咬牙忍。
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一条鱼,离开了江河,困顿于涸池。在窒息之中,正被慢慢风干,再无法鲜活乱跳。
好难过……但她不会说。
子溟已够烦了,她明白的,所以,她努力不去烦他。
即使再难受,她也不会说。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觉得,自己几近崩溃。
恰在这时,女客们来了。
这些年轻的女子,与她一见如故,像一阵清风,吹得她心怀顿开。
她高兴极了,顾不上身份,跑下主位,拉着她们谈笑。女孩子之间,话题一打开,就滔滔不绝。
她们聊了很多。
元康知晓了很多。原来,这些女子都不寻常。
王小姐是丞相之女,更是有名才女,这种聪明女孩,是她最崇拜的!
赵小姐是将门之女,一腔豪情,简直和她像极了!
世安郡主虽娇贵,但不爱红装爱武装,拜过无数名师,让她很羡慕!
这些都不算,最了不得的,还是陈侯夫人。陈侯夫人未嫁时,竟是个女侠!名门弟子,江湖中大大有名!
元康的眼亮了。
江湖是她的梦,一个遥远美丽的梦。
“陈侯夫人,江湖什么样?好不好玩?有没有趣?”她追问,一脸向往。
“公主想听么?”
“想!”
“那我说了,公主别嫌闷。”
“不会,不会。”
陈侯夫人一笑,娓娓道来。
江湖太大,太复杂。江湖中的故事,几年也说不完。
元康听出了神,直到一段讲罢,她仍痴痴迷迷,沉浸不已。
女客们相视而笑。
“看来,公主很爱江湖。”赵小姐笑道。
“嗯,很喜欢。”
元康挠挠头,讪笑:“我还想去闯闯呢。可是,大哥二哥不许,他们说我太笨,不适合江湖。”
她直率惯了,哪怕说及自己,也百无禁忌。全不怕自毁形象,惹人笑话。
“公主,那是梁主疼你,才如此说。”王小姐微笑。
“是呢。不过……我也真有点笨。”她嘿嘿笑,一转头,不觉失惊,“呀!这么晚了?”
窗外,暮色渐浓。
元康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很安静,偶尔看见刘启,带着手下巡逻。而对面的厢房,门没开,灯没亮,子溟仍旧不在。
“这么晚了,子溟还不回来?”她自语。
“公主,洛王殿下与家父,似有长谈之意。”王小姐走近,温柔道,“我临来时,家父曾吩咐,如果殿下不归,定是屈就寒舍,彻夜长谈了。”
“哦……”元康点点头。
她是个直肠子,不会说谎,不会掩饰。失落两个大字,几乎写在脸上。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见。
世安郡主立刻说:“如此正好。我们几个女孩,也来个彻夜长谈,谈个尽兴。”
“对,对。”
赵小姐点头,马上附和:“只有我们女孩,更加方便。”
“是啊。江湖趣闻多,更多的稀罕事,我还未及说。”陈侯夫人笑了,看向窗边,“只是,怕有扰公主吧?”
“没有!没有!”
元康大喜,又开心了:“我正巴不得!我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我们来个……把酒畅谈!”
酒菜齐备。
元康开怀举杯。
而那位赵小姐,竟也是海量。两个你来我往,喝得很畅快。
陈侯夫人殷勤斟酒,不多会儿,元康就醉了。
“我……没醉……”她含糊着,被扶入内室,倒在了床上。一沾床,立刻呼呼大睡。
菜冷,酒残。
房内安静,房外安静。安静中,新月悬天,流光徘徊崇光馆。
夜已深。
元康睡得正香。
月光透过窗,照在她脸上。她的睫毛一颤,忽地睁开了眼。
心口在发闷,让她一下惊醒。这种闷感很奇特,很熟悉。
她伸出手,轻按心口。
师父曾经说过,这种闷感无妨,不会伤身。这是她自体解毒后,本能的反应。
但此时此刻,怎会有这反应?莫非……她中毒了?
她大奇。
这时,她听见个声音。外间房中,有人在说话。
“那个靖方公主,可真够呆的。”
“又呆又蠢!对付这种蠢物,也让我们出马?杀鸡用牛刀,低了我们身份。”
“是王姐姐行事谨慎。”
“唉,倒不是我谨慎。是家父吩咐,务必看住那丫头,绝不能出岔子。”
“有陈侯夫人在,只消下一点药,就够她睡几天。”
“何况,即使不下药,有夫人讲故事,也能哄住那呆子。”
“哈哈,不错!”
元康听愣了。
这几个声音,分明是女客们。她们在说她……不,在算计她!可这是为什么?
外面的人还在说。
“陈侯夫人,你下的什么药?”
“千日醉。”
“能迷她几天?”
“只要不解,十几天总行。其间,可稍解片刻,给她吃点东西。”
“她不会发觉?”
“不会。她会很昏沉,像在梦中。即便完全解了,也只当宿醉,这一切都记不得。”
“那甚好,只要送走洛王,谁还理这呆子。”
“没错!看她那样儿,呆头呆脑的,一提起洛王,几乎流口水了!哈哈……”
笑声忽止。
赵小姐不笑了,瞪大眼,张大嘴,活像见了鬼。
另外三个人莫名,顺着她的目光,扭头望过去。
屏风外,站着一个人。那人不声不响,直勾勾盯着她们,脸色很坏。
竟是……靖方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