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帐内。
宇文初正打哈欠。帐门一挑,楚卿走进来。
他立刻笑了:“公主殿下,怎样?”
“大开眼界。”楚卿坐下,哂道,“卫国的将军,还真守军纪。”
“这个……边军粗犷,多是豪杰投军,少不得这些毛病。”
宇文初苦笑,话锋一转:“不过,幸亏有个张峣。公主刚在外面,可看清了?”
“嗯。”
“有么?”
“有。”
“几个?”
“两个。”
“现在呢?”
“走了。”
宇文初微笑。走了,那很好,张峣算没白死。
郢军大营。
郭符正在看舆图。
他率前锋营先到,本想拿下卫军,立个头功。
可没料想,卫军还挺硬。明明人数占劣,与自己周旋几日,竟仍没溃散。
他原本计划,在此击垮卫军,然后叩关就容易了。
看来不行。
而且斥候报,卫军援兵已到。可自己这边,后军还没来,不免处于劣势。
他看着舆图,心中盘算。
“将军。”
帐门一开,副将走进来,低声道:“那边刚来人了。”
“叫进来。”他立刻说。
两个士卒走入,居然是卫军打扮,一进帐,就下跪行礼:“参见将军!”
郭符点头。
这是他的细作,很多消息传递,多亏他们。这个时候来,不知有什么情报。
“何事?”
“回将军,卫援军已到,但只来了四五万,余下还在路上。”一个细作说。
很好!
郭符安心一些。多个四五万人,也不算多,他还未见得劣势。
“另外,张峣被枭首示众。”
“什么?!”
郭符大吃一惊。张峣死了?那个上阵杀红眼的,竟然死了!
这真是太好!没有了张峣那个杀神,他更安心了!
“为何斩首?”他追问。
“新到的主帅,带女子入营。张峣发怒顶撞,主帅一生气,就斩了。”
“主帅是谁?”
“是一个王爷。长相俊美,衣饰华贵,不像打过仗的。”细作挠挠头。
那人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别说打仗了,打猎都稀罕吧。
郭符一拍案,忽然大笑。
好!好极了!真是天赐良机!
这样一个主帅,众将必不信服。加之斩了张峣,军心必定不稳。他要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卫军!
“升帐!”他大声道。
日暮时分。
卫军正在埋锅造饭。
这一顿饭,大伙食不知味,每个人都心塞。
张峣死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这样死。大伙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咚咚咚!
忽然,鼓声响起。
众将都一惊。又升帐?之前刚升过,斩了个大将。这次又升,不知想斩谁呢!
他们轻嗤,再次奔向大帐。
大帐内,主帅已在座。在他的身边,仍是那个少女。
众将两边分列。
“敌人今夜来袭,胜负在此一战。”宇文初劈头说。
众将一愣。
“大帅,你……如何知晓?”副将问。
“我斩了张峣,所以知晓。”宇文初看着他,缓缓说,“张峣之死,你们可都不满?”
众将互望一眼,都没说话。
有了前车之鉴,谁还敢顶撞,岂非找死?
宇文初笑笑:“诸位有话尽管说,这一次绝不加责。”
帐内依旧沉默。
半天,副将才小心道:“大帅,临阵斩将,乃兵家大忌。不但削弱实力,也动摇军心。大帅此举,实在有欠妥当。”
说完,他低着头,等待处罚降下。
结果让他意外。
主帅没动怒,很平静地问:“你是副将?”
“是。”
“你叫什么?”
“唐举。”
“唐将军认为,张峣不该死?”
“是。”
宇文初点点头:“看来我已知道,边军何故败退了。”
说着,他神色凛然:“为将者,是一军统帅。张峣身为主将,刚愎自用,暴躁无谋。郢军刚到时,正当疲惫,就该立刻出战。张峣不战,郢军才得以休整,以致卫军失利,这是一大过。”
唐举哑然。
这一点,当初他曾建议,可主将不听。
“沙场对敌,重在同心戮力。勇,乃三军之勇,非逞一人之能。张峣自恃勇猛,急而躁进,勇而轻死。对良策,忤意则不用;对忠言,逆耳则不听。狂妄自大,目无军纪,没半点身为主将的觉悟。一旦与人相持,破军杀将,只在旦夕间!”
此话一出,非惟唐举心惊,众将都心惊。
这是张峣的大毛病,全军皆知,但大家敬他勇猛,也就认了。
可如今想想,为主将者,三军安危系于一身。似张峣这样,岂非轻弃三军么!
“双方对峙交战,常有细作。张峣愚蒙不察,任由细作出入,泄露军机。他身为主将,以上种种皆犯,难道不该斩?!”
众将大震。
“大帅,你……你怎知有细作?”唐举太吃惊。
这个大帅变了,与刚来之时,简直判若两人。一言一句,都戳在死穴,让人无可辩驳。
“两军对阵,贵在知己知彼。郢军的将领郭符,为人喜走偏锋。他如不用细作,反倒是怪事了。”
“大帅,对于防备细作,我军有严查,但并无异状。”唐举说。
他们早查过,没什么可疑。怎么大帅刚来,就看见可疑?
“一个好细作,会很精明,也很警惕,不会让你们查出。对军中之人,他都十分警惕,绝不松懈。”
“那……大帅怎么看到?”
“是我看到的。”
唐举一愕。
说话的人,竟是那个少女。
少女淡淡道:“我是女人,不是军人。对我,他们并不警惕,偶尔被我看到,他们也不在心。”
“他们?”
“两个人。”
“什么时候?”
“张峣被斩后。士卒都聚在辕门,看首级高悬。他们趁此脱身,往郢军方向去了。”
众将听了,相顾骇然。
宇文初看着他们,缓缓道:“细作一去,必报之前种种。在郭符看来,这是大好时机。卫军主帅新到,临阵斩将,人心动荡。正该趁此夜袭,一举成功。然而,得先机者得胜。我有先机在手,诸将可愿用命?”
众将对望一眼,随即,一齐躬身:“谨遵主帅令!”
大帐内,调兵遣将。
众将各各领命,退下了。他们心情复杂,又震惊,又振奋,还又期待……连自己也难分清。
这时的心情,较之斩张峣时,还复杂许多。
众人退走。
唐举却没走。他立在那里,惊疑不定。
别人都有任务,为何他没有?主帅调遣众人,唯独漏下他。
“大帅,我……”
“你另有重任。”
唐举大喜,还没喜片刻,主帅接下去的话,又让他大愕。
“唐将军,你跟她走,听她调遣。”主帅一扭头,看向身边少女。
“大帅……”他哭笑不得。
跟着一个女子,叫重任么?大帅的意思,让他当保镖?
“唐将军,我之所以选你,自有原因。”大帅又看他,神色严肃,“诸将之中,唯你最有分寸,冷静克制,能明判形势。若叫别人去,他们心存不服,会因她是女子,不从调遣,进而坏了大事。你却不同,你明白轻重,必不如此。”
几句话,唐举心中一凛,肃然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大帅信任!”
宇文初点头,看向楚卿。
楚卿也点点头。
宇文初笑了,起身离开。
登时,帐内空荡荡,只余唐举与楚卿。
唐举挠挠头,有些尴尬。
他久驻边关,大帐中议事论战,早成习惯。可在大帐中,对着个女子独处,太不习惯。
何况,还要跟她行动,听她调遣……
唉!
只怪方才一激动,领命太快了。
楚卿看着他,忽然一笑:“唐将军,你后悔了?”
“不,不敢。”
“后悔也晚了。”她收起笑,正色问,“军中士卒,善走者可多?”
“有六七百。”
“善走又善搏的呢?”
“这个……”他想了想,说,“也就三百。”
“对附近地势,最熟的是谁?”
“是我。”
她点点头:“那很好。集齐这些人,各带绳索匕首,我们即刻动身。”
“是。”唐举一躬身,又问,“我们去哪儿?”
“郢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