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韩烈瞪大眼,瞪了半天,才说一句:“陛下,臣问得认真。”
“我也说得认真。”
楚煜不悦,冷冷道:“君无戏言,你当我在开玩笑么!”
韩烈愣了,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大胆!”
楚煜眯起眼,语气阴森:“韩烈,你在和谁说话?”
韩烈一惊,急忙叩头:“臣失仪,臣该死。”
楚煜却笑了,笑得不怀好意:“你若不相信,大可问我皇姐。”
韩烈抬起头,又看向楚卿。
楚卿心中叹气。
楚煜的心思,她能不懂?
“韩烈,你不必问。”她看着地上人,抢先开口,截住了问题,“我没有死,你知道这个就足够。”
有些事,她不能说。
韩烈所领的暗部,已经归附新皇。只要效忠于新皇,他们会很安全。如让他们知道,楚煜谋逆篡位,他们怎能不反?
就算他们不反,以楚煜的性情,又怎会让知情人活命?
置他们于危险,她绝对不肯。
暗部中人个个赤诚!
虽然他们像影子,伪装深沉,手段狡诈,被许多正派之人不齿。但他们的满腔热血,不逊于任何一个勇士!
若没有一股血性、一颗赤心,谁会甘愿放弃一切,终生被暗影掩盖?
他们的豪情与牺牲,别人不懂,可是她懂。
她会保护他们,正如他们保护她。
“主上……”韩烈看着她,明显不甘心。
“我的话,你没听见么?”她沉下脸。
楚煜让韩烈发问,正是为了逼她。因为他心中明白,他无法让她开口,才利用旧部的安危,胁迫她开口。
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属下不敢。”
韩烈垂下头,不情不愿起身,侍立一侧,果然不再说话。
楚煜皱起眉。
“韩烈,我竟不知道,你还这么听话。”他嗤笑,挑眉道,“皇姐会通敌叛国,你不想知道原因?”
“回陛下,臣相信主上所做的一切,都有必须的原因。”韩烈躬身,慨然应答,“臣既相信,自可不问。”
“好一个相信!”
楚煜不由眯眼,冷冷道:“你虽相信,我却不信。你立刻给我问!问得出原因,你有大功;问不出原因,你也同罪。”
他说着冷笑,笑得残忍:“暗部最擅长刑讯,自诩没有得不到的情报。皇姐曾掌暗部,必然嘴严,能从她口中问出情报,那才真叫厉害。韩烈,暗部有多厉害,让我开开眼吧。”
韩烈呆住。
他骇然抬头,怔怔看着楚煜,彻底惊呆。
这是陛下么?
这是庆王么?!
庆王与主上,是最亲密的姐弟。主上开心,第一个知道的会是庆王;主上不开心,第一个知道的也是庆王。
姐弟自幼亲密,无话不说。
如果主上有心事,第一个去找的,一定是庆王。不单他这么认为,暗部都这么认为,主上也这么认为。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韩烈怔怔回头,看向主上。
主上神色平静,如镜湖止水,没有丝毫波澜。他什么也看不出。
这是当然的。暗部中的每个人,都受过训练。越危险,越镇定。越在生死关头,越会隐藏情绪。
他猛一凛。
莫非面对陛下,主上正生死攸关?!
这个警觉一起,他的表情没变,心念却已电转。
他想了很多。
一幕幕飞快闪过,大事小事,起眼的,不起眼的……突然,他想到一个人,琴心。
琴心走了。
在那个小姑娘心中,主上是唯一亲人。
得知主上的死讯,她几乎哭死过去。所以,当她不辞而别,他并没太过深究。对一个心碎的孩子,他不忍苛责。
可如今想想,似乎另有隐情。
他曾打听过,在琴心走的前天,乐师们在排乐,准备登基大典。据说庆王也到场,一时兴起,敲了会儿编磬。
第二天,琴心就走了。
他十分清楚,琴心是个特别的孩子。
她虽然目盲,但似有心眼,能通过一双耳朵,一段声音,看见明眼人看不见的。
莫非……她看出了庆王不对?
而她没来找他,或许正因为,庆王离他太近。
他忽然懂了。
主上不许他问,那是在保护他,在保护他们。
他的心往下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庆王想做什么?这些他已不关心了。此时此刻,他只关心一件事,怎么才能救主上?
主上判断形势,从没错过。
她既觉生死攸关,看来,庆王的杀心已决。
“还不快问?”身后,楚煜又催,“韩烈,你想抗旨?”
“臣不敢。”
韩烈一边说,俯身探手,从靴筒内抽出一柄刀。
那是一柄小短刀,简朴锋利。刀柄如拇指,刀身薄而窄,比匕首更小巧。
它叫风痕,暗部中每人一柄。
看见韩烈拿出它,楚卿的眼瞳骤缩。
“韩烈,你做什么!”她盯着他。
“请主上恕罪。”
他握紧风痕,背对楚煜,面向她:“属下入暗部时,发誓效忠主上,效忠陈国。如今,主上与陛下两立,我别无选择,还望主上明白。”
他说完,手起刀落。
血流下。
风痕像一阵风,无声无息,插入他的心脏,直至没柄。他倒下去,直挺挺倒下,却一脸平静。
韩烈死了。
楚煜倒笑了。
“唉,皇姐你看,你又逼死人了。”楚煜看着她,故作叹息,“皇姐,你还是这么狠心。就像对父皇,对皇兄一样。”
她不理他。
她只是看着地上,静静看着。很久后,才说了句话:“他已投效于你,你也忍心如此?”
“投效于我?我可不觉得。”楚煜一哂,冷冷道,“依我看,暗部已没了规矩,只知有主上,不知有天子!”
“天子?”
她冷笑,一字字说:“如今的皇廷上,只有逆贼,哪有天子!”
“乱世之秋,成王败寇。皇姐,你别把父兄的无能,怪到我的头上。”楚煜看着她,缓缓道,“皇姐,你若继续不说,我就继续叫人。我倒很好奇,那些已投效我的,是否都与韩烈一样。”
她抬起眼,也看着他。
“韩烈就是暗部,你却这样对待。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从我这里,挖出更多暗部?”她问。
“那可不同。”
他笑了,悠悠道:“皇姐,暗部也分等级。藏得越深,价值越大。像韩烈这种,只是马前卒,不是我想要的。”
“你野心倒大。”
“好说。”
他微微倾身,与她四目相对:“皇姐,你可以继续守秘,我可以继续叫人,直到所有马前卒的尸体,填平整间屋子。”
周围很静。
屋内只有她和他,以及地上的尸体。
二人默默对视。
终于,她开口了:“城西白水街上,有个葫芦记棺材铺。用四钱四分四厘银,买一口最好的金丝楠乌木棺,你想要的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