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玉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墙倒众人推,眼前的人也不难认,她跟着陈军时见过对方,那是越南佬的心腹。他都来了,说明对方是真的想要讨回点什么。
“你坐在车上别下去。”周森与那人对视着,嘱咐着林碧玉,准备拉开车门。
这是个获取她信任的好机会,如果可以促成一笔新交易,将双方一网打尽,那就太好了!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要独自去面对这群疯子,让她在车上躲着,不禁感动得红了眼眶。她这么多年来在生死线上挣扎,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真的把她挡在身后。
然而,对方好像并不买账,见只有周森下车,那男人直接拿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在了车子前玻璃上。玻璃全部被砸碎,林碧玉尖叫了一声,有人上前将她从驾驶座上扯了下来。他们的住处早就被对方扫了一遍,活着的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都躺在了地上。
“陈太看上去过得挺滋润嘛,还有钱买豪宅。”那人的中文还算不错,至少说得快一点都能听得清楚。他望向周森,压低了声音:“森哥,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瘦了呢!
周森露出和善的笑容: “的确好久不见了。难得见一次,也不用送我们这样的大礼。”
那人靠到身后的车上,将棒球棍扛在肩上,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上头的意思,让好好招待两位。至于进去那两位,公安会替我们招待他们的。”
“你说错了,二少还没被抓到呢!”周森淡淡地纠正他,从口袋里取出烟,取出一根递给对方,对方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接过去。周森上前帮
他点燃,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瞥了一眼林碧玉,道: “女人在这儿说不了什么事,咱们进去聊。把门口打扫了,不然被路人看见,惹来公安就不太好了。”
那人叫阮阿东,跟着越南佬十来年了,比周森跟着陈军的时间还要长。他办事能力特别强,下手也狠,在道上名声很响亮,他跟周森有点交情,第一次和他们有交易的机会,也是周森与他促成的。谁想到这回不但两次交易都出了事,还闹得那么大,两人的关系也陷入了僵局。
“森哥,兄弟也不跟你说那弯弯绕绕的。这回的买卖是咱们俩的事,如果老大继续直接从缅甸人那儿拿货,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们的钱赔进去了,货却没拿到,还折了那么多人,你说怎么办?”阮阿东坐到沙发上,跷着二郎腿说。
周森睨了睨门外,阮阿东的人已经在收拾躺在地上的人了,他收回视线,对林碧玉说: “去泡点茶。”
林碧玉居然点点头去了。阮阿东挑挑眉,差不多明白其中的猫腻了。
“这次的事,肯定要给你们一个说法的。”周森一直都很平静,不像林碧玉那样会外露几分慌张和恐惧。他直视着阮阿东,带着些歉意说: “抱歉给你们带来这样的损失,只要你们开出条件,我们一定尽力办到。”
阮阿东眯眼笑道: “这不能说尽力了吧?得一定要办到哦!不是我为难你啊森哥,兄弟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的话,回去老板要骂死的。”
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却是假装的,看起来那么惹人讨厌。
周森笑了笑: “我会照原数补给你们那批货,你看怎么样?”
阮阿东可惜地摇了摇头: “森哥,已经太迟了!第二次是给你们的机会,但你们不但没办到,还惹来了公安,现在仅仅是重新补回那批货,已经不能挽回了。”
那天陈军和缅甸人交易,越南佬也在附近等待交易。这笔买卖本来是阮阿东和周森私下进行的,周森没有隐瞒陈军,大家都知道;阮阿东则不一样,他本来是想从周森这儿拿到便宜的货,然后自己吞掉差价。不然的话,他直接从缅甸人那儿拿货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陈氏集团在缅甸有严密的网络,可以弄到比他们直接去买还要便宜的货,双方这才有了生意的契机。只是这场买卖没做好,反而把缅甸的那些人和他们这边去交易的都赔了进去,实在很不划算。
“那你的意思是……”
林碧玉沏了茶回来,将茶杯放下,周森端起来吹了吹,却没有喝。
阮阿东看看那茶水,瞥了瞥林碧玉,直接无视了那茶水,显然是害怕茶里会有什么东西。
“双倍! ”阮阿东身子前倾,竖起两根手指,强调道, “我要双倍!”
林碧玉下意识脱口道: “不行!你们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阮阿东身后的人立刻拿出枪指着林碧玉,她顿时闭上了嘴。
“陈太,现在不比以前了,你觉得,你还有得选吗?”阮阿东无所谓地说,“不答应也可以,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了!”
他话刚说完,周森就站了起来。阮阿东跟着站起来,他身后的人也十分戒备。
“让你的人把东西收起来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这件事我答应了。”周森语气随意地说着,很自信,仿佛答应的只是今晚请客吃饭那样简单的事。
阮阿东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笑嘻嘻地说:“那森哥也得给我个时间啊,我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啊,对不对?什么时间把货拿来? ”
周森几乎没有犹豫: “一个月之内。”
林碧玉头疼地闭上了眼,阮阿东笑起来: “还是森哥会做人!要是在陈氏混不下去,可以来越南找我啊! ”说罢,他抬抬下巴: “放了陈太吧!咱们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飞机啦。”
不速之客扬长而去,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林碧玉很没安全感地走来走去,最后忍无可忍地说: “两倍!一个月!周森,你疯了才会答应他!”
被提及姓名的男人平静地反问她: “你还有别的办法让他们离开吗?”
林碧玉红着眼睛说:“可这有什么用?一个月之后没货给他们,结果还不是一样? ”她开始计划着逃跑, “这样吧,我们出国!我在瑞士有一套房子,我们去那边,现在就走! ”
周森斜睨着她:“你清醒一点!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出国吗?公安早就限制了我们的护照。”
作为重点监控对象,已经有护照的,拒绝一切出国请求;没有护照的,连护照都办不下来。
“所以呢? ”林碧玉有些绝望了, “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最后一个月的疯狂? ”
周森端起她刚才沏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 “你不是还有一条门道吗?”
林碧玉一怔: “你想……”
“恰好我也有。”他莞尔一笑, “都这个时侯了,不搏一搏,以后肯定混不下去。你还要有所保留吗?”
林碧玉被问得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地看着周森。周森不理她,转身上楼,修长的手指放在鼻子前遮挡着,嫌弃地皱起眉: “这血腥味,这么多年了,还是闻不惯。”
林碧玉无奈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捧住了脸。
……
几天过去,夜幕来临时,罗零一回到了出租房。这些日子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但这份平静中却隐约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她今天加了会儿班,回来有些晚了,菜也没买,只能吃泡面了。
罗零一打开钱包,看着里面还剩下的几百块钱,算了算,觉得能够熬到发薪水的时候,便放了心,去厨房煮面吃。
拆开泡面包装袋的时候,外面有些响动,她起先以为是秋风吹动了窗户,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到门边朝外面望去。一居室的面积很小,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一眼就能瞧见有什么。
灯被人关上了,一个黑影正坐在椅子上。罗零一吓了一跳,立刻关上厨房门并上了锁。
她的动静也惊动了坐在椅子上的黑影,那人的脚步声慢慢到了门边。罗零一屏住呼吸,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开门,罗零一! ”
罗零一瞬间僵住,这是……陈兵!他居然来找她了!
罗零一慌乱极了,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刻告诉周森。可转念又想到,现在她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周森,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翻出手机来联系吴放。但是她太倒霉了,怎么就那么巧,她的手机因为没人联系一直放在包里,她身上任何能联络外界的工具都没有。
“磨蹭什么?滚出来! ”陈兵在外面使劲地拽着门把手,巨大的响声令人恐惧。
罗零一看了看厨房,除了菜刀之外再没什么可用的,厨房里也没有窗户,真是一条绝路。
“罗零一,我说最后一遍:滚出来! ”
陈兵的话像催命符一样,罗零一冷静了一下,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不等他开口便说: “你疯了吗,怎么还在江城?你知不知道警察正在到处找你?”
陈兵看上去狼狈极了,满脸胡楂,眼眸晦暗,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干净,看样子躲得很辛苦。
听到罗零一的话,他长舒了一口气,冷笑道: “你刚才一直不开门,是不是想要报警? ”
罗零一冷静地反问道: “如果我想报警,你觉得你还会在这儿吗?”
陈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由此可见,他可能并没发现她手机放在外面。
罗零一抓住机会,转移他的视线: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吃饭了吗?我煮了面,你先吃一点。”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到椅子上,随后转身去了厨房,关了燃气灶,将面盛出来,端了出去。
“我所有的钱——哦,不对,他们叫‘赃款’,都被公安扣了,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今天忘记买菜了,你先凑合吃点,实在不行,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点? ”罗零一说着,就拿起背包要走,陈兵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该不会是想出去找警察吧? ”他现在任何人都不相信,她做任何事,他都觉得有问题。
“我如果要报警刚才就报了,你要我说几次?”她回眸,露出诚恳的表情,“我们现在同病相怜,我也只是暂时放出来了,并不代表他们查到事情和我有关之后会不抓我。我还去举报你,我傻吗? ”
“也许你想戴罪立功呢?”陈兵反问着,却没拒绝她的晚饭。他应该好久没怎么吃饭了,一碗泡面都能吃得那么香。
罗零一只好留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你自己过来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陈兵不理她,只顾着吃饭,吃完了才说: “我出不了江城,条子查得太严。我们在山上躲了几天,又折了几个人。”他压低了声音,“我的卡都被冻结了,就算没冻结也不能取钱。我现在需要一笔钱,赶到有人接应我的地方,所以我先回来了。老天爷不亡我,让我在路上看见了你。”
“所以......你是一路跟着我回来的。”罗零一下了结论。
陈兵靠到椅背上,按着眼角,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光。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被抓进去之后是怎么处理的?是我哥供出了我? ”
“我这边他们没什么证据,扣押时间到了就放我出来了。至于你的事......据我所知,的确是军哥供出了你。”罗零一低声回答。
陈兵嘲讽地笑了。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满是愤恨地说: “他英明一世,对谁都优柔寡断,可对我这个兄弟却那么武断。他真以为我会不管他了?我们是兄弟,我......”
他话说到这儿就没再说下去,有些哽咽。
这是罗零一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魔鬼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吗?
陈兵不允许罗零一出去,时间越来越晚,他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罗零一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随时可能被他宰割。
“你......”罗零一忍无可忍,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他抢了先:“我走了,你拿点钱给我。”他皱着眉说。
罗零一有点迟疑,如果他不走,自己还可以想办法给吴放消息,一旦抓到他,周森也就不用那么费力地冒险了。
你之前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你干脆就在我这儿好了。别出门,我下班回来会给你做饭。你躲在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事的。”罗零一一脸诚恳地说。
陈兵嘲笑地说: “在你这儿?说实话罗零一,我现在谁都不信。我总觉得很不对劲,如果真留在这儿,搞不好明天就被警察抓了。我今天来找你已经非常冒险了,你是警方重点监控的人员,警察肯定会派人盯守你的。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来了,我得赶紧走。拿点钱给我! ”
罗零一回过头,佯装去包里拿钱。手机就在钱包旁边,她心里十分紧张,表面上却十分平静,一手拉开钱包拉链,一手解锁手机,直接拨通吴放的手机号。她将钱包拿出来,又把背包的链子拉好,避免被陈兵发现。
罗零一转过身时,也不知道电话拨通了没有。她站在桌子边说: “我一共就剩下这四百块钱了,够你去见接应你的人吗? ”
陈兵犹豫地看着她,站起身慢慢走过来,将四张红票接到手里,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罗零一想着,万一电话接通了,她得想办法给吴放消息,让他知道自己打电话是因为陈兵在这儿。于是她又说: “二少,你出去时千万小心点。你也说了,担心条子会派人盯着我,这会儿楼下可能就有。你要不要换身衣服,伪装一下?”
陈兵白了她一眼说:“换衣服?你这里只有女人的衣服,你觉得我穿得上? ”
罗零一噎住,半晌才说: “你说得对。”
陈兵看看她的钱包,发现里面只剩下十几块钱,他皱皱眉,从四百块钱里抽出一张还给她,冷冰冰地说: “在我东山再起之前,你最好别饿死!”
罗零一意外地看着他。他蹙眉说: “我原本想着,如果你反抗,我就用强的,没想到你还算识相。罗零一,你很不错!我得走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来找你。”
他说完话就翻窗户离开了,连正门都不走。罗零一跑到窗边,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立刻回到桌前,取出手机查看情况——电话接通了!
“吴队! ”罗零一急切地说, “你听见刚才的对话了吗?陈兵已经跑了,你抓紧时间! ”
吴放很快回应道: “我听见了。你做得很好!你现在待在那儿,哪儿都别去,锁好门、关好窗!我已经派人去围捕陈兵了。”
罗零一心惊肉跳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回到窗边去关窗。此刻外面的景象与刚才已经大不一样,好几辆警车闪着警灯离开,应该是已经发现了陈兵的踪迹。
陈兵会怀疑她吗?看着手里他留给她的一百块钱,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罗零一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上班时黑眼圈就特别明显。同事路过时瞧见,忍不住关心地问道:“零一,你状态不太好,没事吧? ”
罗零一笑了笑: “没事,昨晚做了个噩梦,没睡好觉。”
同事恍然,拿起她的水杯说: “我替你倒杯水吧,喝点水,能好一些。”
罗零一先是推辞,最后还是道了谢。她看着同事帮她倒了水拿过来,心里暖洋洋的。
如果四年前什么都没发生,她念完大学毕业之后,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
不需要整天惶恐不安,有几个好朋友,姑姑也不会和自己断绝关系;她打几年工,攒点钱买套房子,当然全款是买不起的,努努力,至少贷款也可以了。她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她学的是金融,本就是高薪行业。
只是,假设只能是假设,她学业没有完成,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如果退回去过那样安逸的生活却不能遇见周森,似乎还没有这样冒险更值得。
下午下班之前来了一个客户,是来卖房子的。罗零一本已经打算走了,却在看见那人时有些惊讶。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才想过以前的事,就见到了丛容。
记忆里那个大四的学长现在已经年纪不小了,愁眉苦脸的,似乎遇见了什么难事——也对,如果不是这样,他何必来卖房子呢?
罗零一转开头,想悄悄离开,却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零一? ”他满脸意外,还有点尴尬,顿了一下才上来说, “你在这里工作?”
罗零一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丛容也办完了手续,追了出来。
“零一! ”他上前拉住她。罗零一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冷淡地回过头。
她那冰冷锐利的眼神让他瞬间想退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 “你现在怎么样?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
罗零一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周森,那时候他以为她和周森结婚了。
“我们很好。我很忙,放开我,别跟我说话! ”罗零一不近人情地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就走。
丛容却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我后来打听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啊,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十分令人讨厌,再加上他一再污蔑周森,罗零一实在忍不住了,转回身一字一顿地说, “丛容,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对方怎么样,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如果你再跟着我——你不是说他不是好人吗?我会让你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好! ”
丛容立刻被吓到了,不再跟着。罗零一快步离开,进了地铁站。
丛容这时又觉得不对劲了,他听前妻说,他见的那个男人身份不简单,应该有的是钱,那样的男人,怎么会让妻子坐地铁呢?
是的,丛容和妻子离婚了,他来卖房子是因为他又沾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卖了房子也还不清。
坐上地铁的时候,罗零一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地铁上人挤人,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丛容的出现让她不胜其烦,她冲动地想去找周森,哪怕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
冲动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与周森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罗零一直接在下一站下了地铁,飞快地出了地铁站,找了辆出租车。
她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周森的住处在市郊别墅区的独栋庄园,从这里打车过去就得一百块钱,回来根本没钱再支付打车的费用。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走回来,只要能看他一眼就好。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罗零一心里依然不觉得后悔。她坐在后座上,侧首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景象。天色越来越黑了,到达他的住处时应该已经黑透了,这样更好,免得被人发现。她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行。
临近他的住所时,罗零一让司机停下来,给了钱之后下了车,自己步行前往。
出租车目标太大,停在那边会引起看守的人注意,到时候就违背了她来此的目的了,她一点都不想给他惹麻烦。
她在黑暗的树林里快步走着,喘息急促。周围一片黑暗,灯光也少,静谧极了。住户之间的间隔大,绿化很好,她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她对这里非常熟悉,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栋房子时,却发现里面一片黑暗,门口没有任何人。
罗零一愣住了,上前一步,发现铁艺门外张贴着“此房出售”的小广告。
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在这里住了,还要卖掉房子?陈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罗零一心里很乱,却无法找谁求证。她不敢问吴放,担心他会责怪她冲动地来看周森;她又不能直接和周森联系,只能自己胡思乱想着,心乱如麻。
算了,算了,见不到就算了!见不到也好,至少她不会给他添乱了。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也挺好的…...走吧!走吧!
罗零一心里劝说着自己,咬着牙离开。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她曾经当作家的地方,今后不知道会是谁住进去,又会成为谁的家。
开车都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徒步走回去就更不用想得多久了,至少要累个半死。但罗零一一点都不在意,就是觉得秋季的晚上有些冷。她穿得单薄,来得更匆忙,走着走着就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担忧和恐惧,还是因为冷。
她走了约莫有二十分钟,路过一家安静的别墅,这里和之前周森住的房子没什么区别,门口有两个人守着,看上去很熟悉,像是见过......
罗零一立刻顿住脚步,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但那两人还是发现了她。
其中一个拿起手机汇报着什么,罗零一瞧见后,加快脚步往森林里跑去。跑着跑着,她身后就响起有人追逐的声音。
糟了,被发现了!怎么回事?她没记错地方,她怎么可能记错!难不成......他们搬家了?
跑了五六分钟后,离那栋房子有一段距离了,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罗零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跌倒之后回头看去,几个男人停在她的面前,发现她不跑了之后也停住了脚步 他们让开位置,一个熟悉的人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跑得还挺快!”周森散漫地说着。他穿一身深蓝色西装,眉尾稍稍上挑,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他没有落魄,还是那个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森哥。
“周森……”罗零一情不自禁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哽咽了。
“你们先回去。”他如神衹一般站在罗零一面前,双手揣兜,并没要扶起她的意思,语气很随意地吩咐着身后的小弟。几个小弟也非常听话,立刻都转身走了,罗零一不禁想起了程远。
他应该还在西双版纳,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罗零一扶着地,想自己站起来,周森忽然在她身边坐下,姿态十分随意,仿佛身上穿的西装并不是昂贵的阿玛尼。
“在这儿待会儿吧,她一会儿就要回来了。”他没点明那个人是谁,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现在这个情景,倒像是他们在偷情一样。
“为什么会在这儿? ”周森侧头问她,扶着她坐好。罗零一根本不想坐着,也忍不住,翻过身来便扑到了他身上,周森一愣,硬生生地被她扑到在地。
“干吗? ”他拧起眉,嘴角却勾着。
“我太想你了周森! ”罗零一直视着他的眼睛,态度认真得让他无法升起任何玩笑的心思, “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我好想待在你身边,天天看着你,不管白天晚上!”
周森喉结微动,半晌才说: “不行!现在不行……”
罗零一直接去解他的衬衫扣子,执拗地说: “为什么不行?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还在你身边,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不反对林碧玉,我什么都听她的,我也不碰你......”
她嘴上说着不碰,手上却一点都不含糊。她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衬衫纽扣,也不脱掉他的外套,直接去扳动他的皮带扣。周森伸手阻挠,她另一手直接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就算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可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让我就这么回去吧? ”她吸了吸气,问, “周森,她什么时候回来? ”
他眯着眼,最终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约一个小时后。”
“足够了! ”不顾秋风冷瑟,罗零一直接脱掉了风衣铺到地上,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解开文胸后面的扣子时也不曾有半点犹豫。
周森错愕地望着她。黑夜的森林里,她像个精灵一样,不着寸缕地袒露在他的面前。雪白的肌肤、嫣红莹润的双唇、秋水般的眸子,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垂在雪白的背上,魅力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透了出来。
美丽就是她的武器,显然,她自己也很清楚,并且很善于利用。
“周森,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心里可以有任何人,但一定不要不让我爱你!”
她抱住他,两人一起倒在铺在地上的风衣上面。她躺在他身上,黑发披散了一肩,嘴唇亲吻着他的脸,呼吸急促,身体瑟瑟发抖,应该还是感觉有些冷的。
她的手慢慢地来到他的小腹,皮带被她扯开,拉链被拉了下去。周森按住她的手,她拧眉看着他,他与她对视许久,才压低声音说: “这样的地方,对你不公平!”
“没时间了周森!”罗零一都要哭了, “我这些日子一直联系不上你,醒着睡着眼前都是你!我怎么办啊?你想个办法,让我可以看见你!我知道这样很任性,可就算只能听见你说话也可以啊!你不会懂我的感受的,你不喜欢我,你不会觉得难受,可是我……”
他满怀的女人香,耳边是喜欢的女人低泣的控诉。她像夜幕里的珍珠,不但吸引着他的视线,还俘获了他的心。
“罗零一!”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声音无比深沉沙哑, “我也会难受! ”他扳正她的头,望进她眼中,“可越是这样,我越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让我成为你生活中的唯一。”
他总会在深夜里惊醒,然后不断地想起她,想起萌萌——他死去的妻子。
十多年了,萌萌已经离开了十多年。过去这十年里,他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可自从罗零一出现后,这些就全都变了。他很不喜欢这样,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守着萌萌一辈子,死了之后再去天堂里陪她,她是因为他才离开的,他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
可是转念想想,他这样的人,还有上天堂的可能吗?他只能下地狱了吧!如果一定要下地狱,似乎能陪着他的人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似乎这后半辈子一定要是她了。哪怕时间很短暂,哪怕违背了他的初心,这个时候,这一分一秒,他忍不了,真的忍不了!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只能是她,只想要她!
一种如临深渊般的绝望袭来,周森心里好像被抽掉了什么。无法分辨是接纳还是拒绝,罗零一只能用身体表达自己的反抗。一男一女在距离别墅一段距离的树林里交缠着,她的身体冷冰冰的,但很快就热了起来,血液都沸腾着,那种陌生的感觉引导着她,与他缠绵在了一起。
一切都结束时,周森恨不得给自己一枪。他怎么会那么冲动,居然就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他慢慢系上皮带,身边的女人缓慢地系着风衣的腰带。她那么漂亮,这会儿瞧着更动人了,灵气逼人的眼睛里满是他的身影,那么幽雅专注,像夜晚高空中的明月。
“我得走了! ”因为方才的运动,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低低沉沉地说,“虽然知道很危险,但......周森,以后......有可能的话.....来看看我好吗? ”
人类是高智商动物,但也因此会顾虑很多,往往会因为怕这怕那而不敢争取自己一直在渴望的东西,这简直就是罗零一的写照。但那是以前,现在,她想试着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不管它合不合理,不管它应不应该。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任性和不讲道理的时候,不是吗?
去见她,有点难度,但也不算太难,周森现在要比陈军和陈兵都在的时侯自由了很多,林碧玉是个女人,现在又有很多棘手的事,越南佬还等着要货,她并没那么多心思关注他每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只是,以他谨慎的性格,是不会犯那种克制不住的错误的。可……
“好! ”他万念俱灰,为自己的妥协,也为自己的沦陷。
“你要怎么回去?”他问,闭着眼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罗零一愣了一下,如实说道: “我走回去。”
“走回去? ”周森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在健身吗? ”他指着前方, “这么远的路,你要走到明天早上吗?不累死你,也冻死你了! ”
罗零一摸摸脸,垂着眼睑,看上去十分委屈: “我来这儿花了一百块钱,已经没钱了。”
周森心一沉,莫名地心酸。
“之前陈兵来找我,也不知道吴队他们抓到他了没有,他从我这里拿走了三百。”她叹了口气, “我一共就剩下四百块钱了, ”她掰着手指算,还要半个月才发薪水。”
周森没说话,直接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沓现金递给她。
罗零一愣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他不缺钱,但她是真的缺钱,她虽然不愿意花他的钱,但更不想因为缺钱而再也见不到他。
“自己走着到市郊,打车回去,剩下的留着平时花,花完了下次我跟你联系时再和我要。知道了吗?”周森一字一顿地叮嘱着她,眼镜片都花了也一点都不介意。罗零一替他摘下来,从背包里取出纸巾擦干净,再替他戴上时,发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
这位先生倒是一点都没有自觉,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坐实了“包养”她这件事。
“知道了吗? ”他不在意那些,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她不回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罗零一抿抿唇,小声说: “那你少给我一点好了。”
他不明白: “为什么?”
她声音更小了:“......这样我快点花完,就能快点见到你了。”
周森自从开始当卧底,已经很少会产生这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了。他真是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都拿着,我会安排时间去看你的。”他站起来,也把她扶起来,说再见之前,还是忍不住又抱住了她,轻轻地吻着她的发顶。
罗零一环着他精瘦的腰身,鼻息间满是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尽管不想分开,但她知道,她不能再磨蹭了。
冲动过后,那可悲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她羞愧难当,只要想起刚才的一切,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得走了。”她撤开身子说, “……我们在这儿的时间太长了,林碧玉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周森扫了一眼别墅那边:“她回来会有人告诉我的。”
“......没回来就好,免得遇到。我真得走了,你小心点,少抽点烟。”罗零一嘱咐了他几句,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我真走了。”
她抬脚离开,一步三回头。周森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方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
林碧玉回来的时候,周森就在一楼大厅坐着,前方的电视上正播着新闻,但是静音。
她疲惫地按按额角,走过去倒在沙发上,靠着他的肩膀伸出手: “给我一根烟。”
周森取出一根烟递给她,还十分体贴地给她点上火。看着她吞云吐雾,他问她: “事情办得怎么样?”
林碧玉不回答,只是翻了个身说: “我好累! ”
周森装模作样地替她按了按肩膀,语调温柔地说: “累就交给我,为什么非要自己来呢?”
林碧玉睁开眼问他: “你那边都办好了?”
周森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卡交给她: “我已经跟对方谈好了。这些钱足够支付定金,余下的,等交易结束之后再付清。”
林碧玉忍不住瞪起眼: “他们答应了?”
“答应了。也许是卖你一个面子吧,他们不是你的老主顾吗? ”周森不在意地说。
林碧玉哼了一声: “你本事可真大!那群人出了名地不好说话,你居然能谈下这种条件。”
周森笑笑,不说话,就那样坐在那儿。林碧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也办好了。一个月的时间很短,我们现在做什么都被监视着,如果亲自去边境交易肯定也会被跟踪,很不安全,必须换一个方法。”
周森转过头问她: “你有什么办法? ”
林碧玉拧眉不语,明显是没想到什么好点子。现在她身边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小弟,除了看个门,什么都做不好,能把事做好的人全都被越南佬干掉了。
周森说: “我们就在江城交易怎么样? ”
林碧玉难以置信道: “你让他们带那么多货到江城?还没送到我们手里就被条子抓了!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冒这个险吗? ”
周森站起来说: ‘怕什么!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不容置喙, “阿玉,就照我说的做!我亲自来看这笔货,和他们谈这件事,不会出任何问题。”
林碧玉反问: “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 ”
周森淡漠地收回视线,抬脚朝楼上走, “如果你一定要质疑我的能力,那我只能说,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没区别! ”
语毕,他已经消失在二楼。林碧玉放空眼睛,看来,她已经没得选了。
……
“他们要在江城交易。”
公安局会议室,专案组的成员正在商量这次抓捕的事。
“时间在这个月底。”吴放继续说道, “这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容许再出现抓捕陈兵时的失误! ”
众人都应着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吴放心里有些感慨,本以为上次就是结束,但失败了;这次如果再出差错,也不知道周森还能不能挺得下去。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绝路,不管是把供货方骗来江城交易,还是向林碧玉承诺这次交易万无一失。
这一次,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会议结束,吴放去了警队更衣室。他走到角落,用钥匙打开最靠边的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套崭新的警察春夏常服,警服上放着一个人的警官证。他将证件打开,警徽下面是周森的照片。
照片上的周森,容貌较如今更年轻,眉梢眼角都是正气;一副眼镜戴得端端正正,斯文极了,嘴角挂着和善而庄严的浅笑。
可前几天吴放瞧见的那个周森,完全不是这样。那时的他一身高档西装,沉着冷静,眯着的眼睛里寒光四射,完全就是一个道上混的人。
老是想着让他早点回来,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他真的还回得来吗?
十年了,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夜过去,罗零一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有花有草,有个身体火热的男人,有个不停喘息的女人……
罗零一倏地坐起来。天亮了,手机上的闹钟在不停地响着,她得起来。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头有些疼,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身上有些发冷。她也没在意,简单地洗漱过后,就换了衣服去上班。
走出去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随着时间的推移,深秋越来越近,天亮得越来越晚了,罗零一起这么早,是因为她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可以到地铁站。
本来她还想着发了薪水,等房子到期就换个市区的房子,但现在她不想那么做了。住在这里,她还能安慰自己,她离周森不算太远。
好不容易上了地铁,虽然时间还早,但车厢里已经很多人了。好在还有一个位置,她慢慢坐下,只觉得脑袋发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身边的人嫌弃地离远了些,大城市的人们都很繁忙,根本没时间生病。
这会儿罗零一才察觉到,她应该是感冒了。这很正常,昨晚在那样的地方做那种事,感冒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也不知道周森有没有事,他可千万别感冒,他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不像她……她真是疯了才会做那些事!不过......她不后悔。
罗零一到公司的时候,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往常罗零一都是第一个到,等大家都到的时候她都打扫完卫生了,她今天来晚了,大家都有点意外。
“零一,你没事吧? ”同事小张看她精神还不如昨天,忍不住说, “要不你休息一天?你看起来比昨天精神更差。”
罗零一想起昨晚的事,有些脸红,外人看上去就像她发了烧。小张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啊!吃药了吗?”
罗零一鼻音很重地说: “中午吃完饭我去买药。别担心,没事儿。”
她说完话就坐下了,刚好主管要开晨会,小张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说了中午去买药,可这一上午却很难熬。罗零一一直头昏脑涨的,做什么事都没精神,大家也没责怪她。这里的工作气氛很和谐,如果不是有过那样的经历,她应该会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吧?罗零一这样想着,把打印完的文件给了同事,随后回到位置上,喝了口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罗零一起身想出去买药,走到门口时却发现丛容正等在那儿。
他瞧见罗零一出来就笑了: “零一,你下班了吧?我请你吃饭。”他跃跃欲试地说。
他已经和她记忆里那个阳光英俊的学长完全不一样了。年近三旬的男人,虽然极力装扮,但是他眼底的青黑和恹恹的神色,都在昭示着他过得并不好。
“你好像没记住我昨天的话。”罗零一非常冷漠地说, “你真的想试试吗?四年前的事还没有让你长记性? ”
丛容强笑道: “零一,你不用这么赶我走吧?怎么说我们也算有些情分在……你昨天那些话,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对你好,你还需要出来上班、还需要挤地铁吗? ”
罗零一完全无法反驳他的话,冷笑道: “我出来体验生活不行吗?不管我们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丛容,别忘了我为什么去坐牢,如果你再纠缠我,我不介意再进去一次! ”
这简直就是以死威胁了,可丛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零一!”他追在她后面不肯离开, “我知道你只是吓唬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否则我当初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现在的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真的那么有把握? ”罗零一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底是他看不懂的凛然。
丛容真的有些怀疑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零一,你不用对我那么防备,我只是......只是好不容易看见你,我对你有愧疚,想弥补你。”
罗零一已经快要昏倒了,懒得再应付他,直接说:“别再跟着我!你要是真想弥补我,就一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话就再次抬脚离开。天气不错,中午的太阳很大,悬挂在天边,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可罗零一只觉得头要炸开了,走了几步,视线就开始模糊。她身体摇晃了一下,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
“零一,你没事吧? ”丛容看上去是真的着急了,立刻拦了辆出租车,“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先送你去医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罗零一使劲推开他,他有些站不稳,诧异地盯着她,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时隔四年,在监狱里服刑那么久,人总是会变的。
“我说最后一遍!”罗零一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再跟着我,我弄死你! ”
说完话,她便转身离开。尽管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还是强撑着走了很远,找到一间小诊所,走进去看医生。
小诊所主要服务于附近的小区,里面的人不多。出来泼水的医生瞧见罗零一,立刻把她扶了进去。罗零一已经没心思去管身后有谁了,躺到病床上就闭了眼。
丛容一直没走远,他实在担心罗零一的身体。尽管他劣迹斑斑,当年却是真的爱她。只是赌博害了他,如今他结了婚又离婚也是因为赌博。他恨死了自己,却无力改变,赌徒心态让他倾家荡产,却回不了头。
“大夫,她怎么样? ”他走进去询问。
医生正在给罗零一配药,这些小诊所一般遇见这样的情况就是直接输液。
“高烧38度多。感冒了也不知道吃点药,你怎么照顾你媳妇儿的?”
医生只当他是罗零一的丈夫,责备了一下就开始给罗零一输液。她躺在那儿,基本是昏迷状态。丛容还在等着卖房子,身上没多少钱,但还是替她付了药费。
一切稳妥之后,他坐到她的病床边,看着她的脸。当年那个年轻的女孩已经成熟了许多,也更漂亮了,五官精致,又白又瘦,个子又高,难怪那样的男人会看上她。
只是,她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丛容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钻戒,钻戒有些年头的样子,上面是不怎么大颗的钻石。想来那个男人也很小气,他明明那么有钱,却不舍得给零一花。
丛容对周森百般怨恨却无可奈何。他在赌桌上认识的朋友曾跟他说,那个男人不简单,是陈氏集团的头儿,在江城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只要他开口,丛容那笔赌债甚至可以一笔勾销。
可是那又怎么样?那样的男人,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丛容替罗零一盖上被子,叹了口气。这时罗零一背包里的手机刚巧响了,她根本听不见,也没法接。丛容迟疑片刻,从她背包里取出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号码,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他问了好,等待那边的回复,可那边却没人出声。他只得又道: “喂,你好? ”
半晌,在他要挂断电话时,那边才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显然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你是谁? ”他问。
丛容一怔,想起这是罗零一的电话,对方询问他是谁也正常,于是回答说: “你好,我是罗零一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你的电话,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她。”
那边的男人并不买账,即刻问道: “名字。”
对方显然是在问他的名字,尽管很不情愿,丛容还是说: “我叫丛容。现在可以说你是谁,有什么事了吗? ”
电话倏地挂断,丛容忍不住说了句“神经病” ,随后把手机放回罗零一的背包,坐在那儿守着她。
罗零一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丛容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些吃的。瞧她醒了,他惊喜地说:“零一,感觉好点了吗?你还没吃午饭呢,快吃点东西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念书的时候,罗零一每天的早饭都是皮蛋瘦肉粥,有时候食堂没有,丛容就会去校外买给她。那时候的他根本不像现在这么落魄,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是她敬佩的学长。
他对她那么好,情窦初开的少女根本抵挡不住,很轻易地便以心相许。只是他辜负了她,不但毁了她心目中那个积极向上的爱人,也毁了她的后半生。
“你滚! ”罗零一坐起来,看了看挂着的液体,发现马上就要完了,于是叫护士: “护士,马上拔针! ”
护士看了一下说: “再等等吧,剩下的都是精华啊!”
罗零一皱眉说:“拔掉吧,我上班要迟到了。”
丛容立刻说: “零一你别急,你睡着的时候有人打来电话,应该是你的同事,我告诉他你发烧了,正在输液。”
罗零一立刻说: “有人给我打电话? ”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慌乱地查看着通话记录,根本不是她同事。她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已经关机。她几乎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肯定是周森。
完了,他肯定会误会的吧?
“谁允许你乱接我电话的? ”罗零一彻底生气了,她自己拔掉了针,也不管针孔有没有流血,指着丛容愤怒道, “我再说一遍:不要再纠缠我!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滚得远远的行不行?滚啊!”
罗零一说完,就拎着背包离开了。丛容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疲惫地苦笑出声。看来,罗零一心中已经彻底没有他了,她不但不再爱他,恐怕,他已经成了她的噩梦多么可悲,曾经的我是你如痴如醉的美梦,如今的我却成了你的噩梦。
金三角地区,程远乘船进入泰国后,下了船就有人接他,几人又乘车到了一座竹楼前。
与西双版纳地区傣族的竹楼不同,这些竹楼直接盖在地面上,看着也更粗糙简陋。几个赤着上身,手持步枪的人守在门口,见到他们就请他们进去。
程远全程没说话,紧绷着脸,将手里的黑箱子交给他们。几个泰国人打开箱子验了验,朝坐在里面的年长男人点了点头,那人这才露出笑容,用泰语说了什么话。程远只能听明白几个字,身边的翻译随后告诉了他对方说的内容: “他说定金他收下了,会按时派人把货送到中国,不过需要咱们提供一些协助。”
程远露出笑容: “这是肯定的,我们一定会安排妥当,为他们提供一切帮助。翻译给他听。”
翻译尽职尽责地翻译了,那人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双方算是相谈甚欢。
临走的时候,那人又拦住程远,说了些什么,翻译告诉他: “他说希望森哥能亲自来接他们的人进中国,别人他们不放心。另外,他们要求碧姐也到场。”
程远皱皱眉,过了一会儿说:“先答应他们。”
翻译告诉了对方程远的答案,对方这才放行。离开的时候,程远从车子的后视镜中看着那一伙人,手紧紧地握成拳,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很紧张的。
他知道森哥在计划着什么,但他永远不会质疑森哥的决定,也不会后悔跟着森哥。是森哥让自己给哥哥报了仇,他一直视森哥为榜样,无论如何,他都会跟着森哥走到最后。
这会儿,周森正在公司里处理事情。
几个人坐在圆桌周围,说着性命攸关的事,可他脑子里却全都是罗零一。
她什么时候又和那个人渣有了联系?那人是叫从容吧?名字和人不太符合,白起了那么一个淡定的名字。他为什么会缠上罗零一?他们什么时候走得那样近了,他居然可以动她的电话?
周森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笔,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叫作嫉妒,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本可以在电话挂断后就立刻冲到她面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他的处境和身份都不允许。不过没关系,没多久了,在冬天来临之前,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她在一起了。
他曾一直追求的都已经失去,他不会再失去现在。
罗零一现在过得并不怎么好。生病后,她无奈之下只好请了病假,免得再遇见烦她的丛容。她躺在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想起以前和周森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病中越发脆弱的心变得酸涩而难受。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她必须得坚强。等一个人,就是要努力独自抵御可怕的孤独,唯一支撑着她的,就是她知道自己会等到他。
罗零一没等到周森,却等到了林碧玉。
她请了两天假,前一天吃了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觉,饭都没吃;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醒了,头疼欲裂。有人敲响了门,她愣了愣,以为是周森,鞋都没穿,飞快地起来去开了门。可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而是干方百计阻止他们相见的那个人。
“这么急着开门,你以为是谁? ”林碧玉露出嘲笑的表情, “离开陈氏才多长时间,难不成你已经有了新欢?”她厌恶地看着罗零一, “你可真有本事,到哪儿都能过得不错,我怎么就那么不希望你过得好呢?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很轻松地得到一切呢? ”
罗零一后退了几步,林碧玉走了进来。她穿着皮草,还是那么雍容华贵,眉宇间却多了许多的忧愁与疲倦。
“你就住在这儿? ”她像个主人一样转了一圈,打量着罗零一的房间,令人不适。
“不知道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
罗零一的重感冒还没好,说话都和以前不一样,林碧玉也察觉到了不对。
她回过身,挑眉看着罗零一,发现她没穿鞋,冷淡地说: “你这副样子,周森看见该心疼了。”
听见他的名字,罗零一眉头一跳。
“这样好了,我带你回去。最近我们有件大买卖要做,你也加入吧! ”
林碧玉说着虚假的话,那是什么好事儿吗,还邀请别人加入?她只是不想罗零一置身事外罢了。
久经沙场的林碧玉也算有点经验,这次的交易在她看来凶多吉少,可就像周森说的那样,不做会死,做了还可能会有一条活路,他们没得选。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混到了这个地步。她来这里见罗零一,就是不想他们水深火热的时候,罗零一还能安安稳稳地上班、睡觉、吃饭。
尽管周森一直说着有多爱她,可林碧玉还是不敢相信。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害几个人又怎么样?
“带上她一起走。”丢下这句话,林碧玉便转身离开,没察觉到身后的罗零一并没露出恐怖抗拒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庆幸和解脱。
近些日子,周森从公司回来就会直接上二楼他的房间,和林碧玉交流很少。
林碧玉也看得出来他压力很大,但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交易是否能成功,他巴不得交易失败,全部人都被抓;他的压力来自是否能将其一网打尽,是否能活着完成这件事。
今天,他回来之后本是要依旧上二楼的,可一踏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碧玉站在客厅中央,旁边是一个特别大的盒子,有一人高,外面还系着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周森眯起眼,立在那儿没有动。林碧玉挽着皮草走过来,笑得温婉极了: “阿森,你回来啦,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她指着身边的大盒子,“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好缓解你的压力。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周森没说话,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份“礼物”。身后的小弟都很有眼力地退了出去,还给他们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林碧玉,以及那份大礼。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周森不动声色地问着,上前几步,停在那个盒子前面。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碧玉笑语嫣然。
周森没说话,抬手开始扯那些丝带。蝴蝶结被扯开后,林碧玉轻轻一推,盒子前面的盖就朝前倒去。周森扶住往旁边一拉,就看见了里面的“礼物”。
罗零一闭着眼,脸色苍白、唇瓣干燥,很明显是生了病。她被人穿上了很漂亮的一字肩黑色连衣裙,曼妙的身材和完美的锁骨一览无余,一头黑发被梳成漂亮的发髻——真是不愧对“礼物”两个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森冷着脸望向林碧玉。他的嘴角噙着古怪的笑,眉宇间的刻痕泄露了他此刻的怒气。
林碧玉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
“我能干什么? ”她朝前一步,笑着说, “你最近不是压力太大嘛,我和你开个玩笑啊。这妞儿是你以前用的,你也不和我亲近,我觉得她大概可以取悦你,帮你缓解压力。我对你多好啊!”
周森紧抿唇瓣说: “别做没用的事。我很忙,没时间安置你的‘玩笑’!”
林碧玉冷淡地说: “没关系,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天。交易完了我们还活着,那就万事大吉,就把她赏给下面的兄弟,我们要做什么都可以;交易完了要是我们都没命了,那她也不必活着了——我总不能自己以身犯险,让她安稳过活吧?”
她说完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美,周森却恨不得立刻掏枪解决了她。
可他不能那么做,毕竟,他不是真的坏人,而是警察。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恶心我?让我难受?你是觉得用她可以伤害到我,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周森闭了闭眼,略显疲惫地问林碧玉。他也不管罗零一如何,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林碧玉无奈了。她是最见不得这个男人示弱的,他可以横行霸道,但绝对不可以穷困潦倒。
她走到沙发边,凝视着他沉默的样子。客厅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虚幻缥缈,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好像她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我知道你压力大, ”林碧玉吸了口气说, “但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她挑起眉, “我没处发泄,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我没针对你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样做我开心,看着她难受我就高兴。你不同意吗?
周森望向她,她继续说: “我就是要这么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就是不让她好过!这就是我心里的想法,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允许吗?”
从不同意到不允许,其实也是一种退让。如果可以毫无顾忌,周森一定会立刻否决她。可理智与冲动在脑内对抗着,最后是理智获胜。
“你可以。”周森低沉沙哑地说, “只要你想,你可以做任何事。但是,林碧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的耐心有限,不要再拿这些事来烦我。一旦你消磨完了我对你的耐心,就会开始消磨我对你的爱!”
自以为是地设计一个男人,摆出这样的阵势看他的反应,的确不太好,可林碧玉还是这么做了。她已经很久不需要考虑男人的想法,不管是陈军还是陈兵,都是依仗着她,宠爱着她的。
她错了,她不该觉得周森和他们一样。
林碧玉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说: “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周森站起来,没有看她,丟下一句“我累了”便独自上了楼,如过去几天一样,让她独守空房,独自度过每一个紧张害怕的夜晚。
他甚至没有去看盒子里的罗零一,尽管她衣衫单薄、奄奄一息,可他连余光都没赏给她。他很清楚,此刻他对罗零一的任何关注,都将会成为害死她的元凶。
或许是发觉了这件事毫无意义,或许是觉得周森真的完全不把罗零一放在眼里,林碧玉放弃了这件“玩具” ,将罗零一丢到了一楼的一间客房里,也不给她叫大夫,任她自生自灭。
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之后,罗零一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她看看周围,陌生的场景,奢华却处处透着压抑,不是她自己的住所。
她想起来,自己被林碧玉毫无理由地带到了这里,她竟然还能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生与死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样的天降之灾对她来说却好像是天赐的福。她知道,留在这儿,即便无法与周森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可只要一想到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她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林碧玉出门时,会安排人守在罗零一的房门外,应该是怕她会跑出去报警。
就算不是跟交易有关的罪行,林碧玉也算是非法绑架他人,警方至少可以利用这件事来打乱她的计划。她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不能让警方抓住任何把柄。
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向来不是林碧玉在意的事。何况是罗零一这样死在外面都无人在意的人——亲人去世,在世的人不认她,也没有一个朋友,罗零一失踪多久也没人来寻找。
罗零一被关了两天,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饭,再加上病重,她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真是倒霉啊,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要不然,自己应该可以多挺几天的。
窗户外面渐渐暗了下来,钢筋一条一条地分割着窗户,就像她曾待了四年的监狱。
但这里不是监狱,这里是天堂,因为周森在这儿。
她又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其实这样更好,这样就不会饿、不会渴了。
晚上八点,林碧玉还没回来,她不愿意提起自己的那些应酬,周森也不勉强她,耐心地等着她主动提起。
按照常理,今晚她得十一二点才会回来。
周森下了楼,走到罗零一被关的房间门口,抬了抬下巴,守在门口的两个人立刻走了。
林碧玉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在这些小弟看来,她可不如周森可靠。瓦解一个女人的戒备心很难,可俘获一群男人的忠心并策反他们,就容易多了。
陈氏兄弟一倒,这帮人最看得上的就是周森,比起跟着一个女人,跟着周森的名号要好听多了。
周森开门进去,从里面把门锁上,手里拿着水杯还有一些吃的。
他一眼就瞧见了情况不妙的罗零一,立刻来到床边把她扶起来揽在怀中,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水。
罗零一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自己在做梦,就是恍惚觉得有水在唇边,她本能地汲取着那难得的水分。身体超负荷运转了这么久,早已经不堪忍受。
“慢点!”周森哑着嗓子安慰她, “还有很多。”
罗零一喝得太着急,有些被呛到了,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人在温柔地替她擦着眼角,她慢慢睁开眼去看,周森清隽温和的脸就在眼前。他的眼镜上有些水花,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把你眼镜弄脏了,快擦擦......”她尴尬而窘迫地说道。
周森微微蹙眉,并没照她说的做,只是问她: “还喝吗?”
罗零一摇摇头,她已经喝了一大杯,这会儿暂时喝不下去了。
周森放下水杯,端来一个饭盒,里面是米饭和菜。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肚子不自觉地发出咕咕的叫声,罗零一更尴尬,“我……我只是……”她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森开始喂她吃饭,一口一口的米饭咽下去,空了三天的胃得到补充,混着热水,舒服极了。罗零一缓缓地舒了口气,闭起眼哼了一声,吃得太急了,稍稍有点难受。
周森放下饭,又端起水杯,递过来一片药: “吃药。”
她根本不问是什么药,直接就着水喝了下去,喝完了就问他: “你在我这儿可以吗?林碧玉不在吧? ”
周森摇了摇头。他不怎么说话,表情也一直很严肃,等她身体缓和了之后,他才放下一切,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她。
她看上去挺高兴,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恐惧,似乎特别不怕死,还兴冲冲地拉住他的手,唠叨着他又瘦了,又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恨我吗? ”他问出口,语气十分复杂,狭长的丹凤眼深深地凝视着她,有些自惭形秽。
“我为什么要恨你? ”她睁大了眼睛,看上去万分不解。
周森自嘲地一笑: “我没保护好你,她带你回来我都没得到消息。”
罗零一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放心吧,我没事的,她也没把我怎么样,顶多就是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你看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我知道你会想办法救我的。这件事也不能怪你,林碧玉是个独立的个体。你要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成为你的烦恼。”
正因为她这么懂事,他才会越发自责,心里像被抽掉了什么似的,只剩下一片绝望的黑海,连一根浮木都找不到。
“其实我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罗零一惭愧地说, “现在还能活着,还能看见你,是上天的恩典。”
周森酸涩地笑笑,明明是个笑容,却给人很痛苦的感觉。罗零一有些迟疑,但还是抱住了他。周森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一直以来强大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如果他的敌人在场,一定可以给他致命的一击。
“你太傻了!跟在我身边有什么好?你应该离江城远远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罗零一没有回答这些话,她感觉得到他此刻的情绪不对,笑了笑转开了话题: “我听林碧玉说你们好像有新交易,什么时候? ”
周森慢慢直起身,抬手抚过她的头,安抚道: “你就安心在这儿,我会让门口的人照顾你。交易在这个月底,没有几天了,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成了,我会亲自来接你回去。”
罗零一握住他的手: “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太危险了,你必须留在这里。”周森不给她任何机会,一口回绝了她。
罗零一知道他是为她考虑,她去了说不定还会给他添麻烦,也没再要求。
“好!那我就等着你回来接我,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说得非常认真 虽然精神还是很差,可她还是那么美,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站起来说, “你吃了药,盖好被子睡一觉。明天还不好的话,我会给你找医生。
那多危险?罗零一立刻说: “我好了,就是饿了几天身体有点虚弱,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森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反驳她,点了点头,弯腰帮她盖好被子。
罗零一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你要走了吗? ”
周森点头。
罗零一开玩笑说: “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古时候的老爷和姨太太?你要背着夫人来偷看我。”
周森却没心情开玩笑: “不要乱比喻,就算非要做这个比喻,你们的身份也应该对调。”
罗零一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夫人吗?”
周森拍了拍她的头,沉声说: “睡吧。”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现在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因为他不知道这次是否能够成功。意外可以发生一次两次,但绝不可以发生第三次。如果这一次警方还是围捕失败,不管跑了谁,林碧玉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在这里的价值已经不大,事情不会那么巧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意外,他已经承诺了越南佬和林碧玉,甚至还承诺了泰国人,事情会万无一失。这次的交易如果失败,他们全都被抓了,那他就立了大功,可以回去安安生生地做他的警察;但如果他们逃了,不管跑了几个,今后即便他回归了警队,也不会安稳 萌萌的事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也是他会走上卧底这条路的原因。他不能让罗零一重蹈覆辙,如果一切顺利,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有什么意外……
关门时,周森回头看了罗零一最后一眼。她表情有些茫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无力改变。
之后几天,周森和林碧玉都很忙,罗零一再也没见过他们。她算了算时间,临近月底,交易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周森和警方布置得怎么样了。
林碧玉显然比较慌张,在交易开始的前一天,她想去楼下看看罗零一死了没有。这么些天下面的人都没给她消息,她直觉地认为罗零一可能已经死。
她在下楼时看见周森坐在沙发那儿,没有回他的房间休息。
“你怎么还没休息? ”她拐过弯到了他面前,坐到他对面问道。
周森弹了弹烟灰;低声说: “夜里两点我就得出发,亲自去走这趟货。”
林碧玉沉默了一下,看着他说: “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吗?”
周森看了她一眼: “你等在这儿就行了,如果事情出了意外,你就赶紧林碧玉沉默了。周森真的非常了解她,在不涉及感情时,他可以非常冷静地判断该如何俘获一个女人的心,一旦他付出了真感情,就会一片混乱就像他和罗零一。
林碧玉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是和男人并肩作战的,这是第一次有人要她躲在身后。她感动之余,肯定不会愿意让这个难得的男人孤身奋战。
“我和泰国人有点交情,我和你一起去。”她皱着眉说, “不管怎么样,他也会给我点面子。”
周森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你不能去。”
“为什么?”她站起来。
他也站了起来,掐了烟,斩钉截铁地道: “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能跟我一起冒险!”
说罢,他便上了二楼。林碧玉看着他的背影,既感动又愧疚,彻底没了去看罗零一的心思,回了房间便开始安排今晚的事。
意料之中的,夜里两点,周森走的时候,看见林碧玉早已经坐在了车里。
“我不是那种怕死的女人。”她冷着脸说, “我必须和你一起去,这是我的原则。周森,别拒绝我,你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周森站在车门边看了她很久。利用别人的感情是件很卑鄙的事,但他不得不如此。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目视前方,沉默了良久,才语气复杂地说: “你会后悔的。”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就算知道,也为时已晚。
“不做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即便会后悔,但做都做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别墅里,罗零一听着外面的动静,从窗户朝外看,目送着两辆越野车乘着月色离开。周森与林碧玉坐在一起,她不能给予他什么帮助,只能在这里祈祷着,希望他可以顺顺利利的。
他已经在黑暗里行走了那么多年,老天爷,这一次请你让他如愿以偿!
凌晨四点钟,在江城郊外,周森接到了从金三角地区赶过来交易的泰国人。
来的人不多,开了一辆商务车,车上有六七个人,也不知货物放在了哪里。
江城靠海,他们选择的地点靠近海岸。夜里海浪不停地冲上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往常听着觉得十分心旷神怡,今日却总觉得似是鸣泣的丧钟。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在这里进行交易。泰国人到了之后,拉开车门看了看外面,忽然要求换个交易地点。
“为什么突然要换地点?”周森皱起眉,不去看那个他心知肚明的位那里布置着警方的人员,一旦他们开始交易,对方就会现身抓捕。
俗话说得好,抓贼要抓赃。
泰国佬笑着说:“周老板,安全起见,临时更换地点也可以理解吧?毕竟你也不想出什么事,对吗? ”
周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您想到哪里?”
泰国佬说: “我们要进城,去你们市里现在最热闹、人最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警方倒是好埋伏,可抓捕的难度却大大提高了。这个时间人最多的地方除了酒吧和通宵饭店,没有别处了,这些地方聚集了许多人,一旦出现混乱,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周森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车里负责布控的吴放耳朵一疼,发出嘶的一声,他看看耳机,又重新戴上去,专心致志地听着。
周森身上带了窃听器,他们的对话警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方才周森是给吴放提一个醒,下面的话可得听清楚了。
“没问题。这个时间江城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凯悦酒吧,我们去那里。”
他挽着林碧玉的胳膊又回到车上,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害怕。
林碧玉却有些顾忌: “阿森,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去凯悦交易安全吗?他们带着那么多货进市区,万一遇上巡夜的条子怎么办?”
周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不用担心,出来之前我调查过他们巡夜的路线,我们避开就是了。”说完,他对司机说: “注意点,宁可晚点到,也不要冒险 ”
司机立刻应是。林碧玉还是紧皱眉头,她抓住周森的手,力道很大地握着,半晌才说: “阿森,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苦笑了一下,“我是很相信你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森,如果出事,你会怎么办?”
他会怎么办?除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绳之以法,还能怎么办呢?
周森看着身边的女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对他全身心地相信,那么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感情的自己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当然,这是站在林碧玉的角度来看的,从正义的角度来看,不论周森做了什么,都情有可原,都是非常时期的一种非常手段。
他是卧底,覆灭陈氏集团是他的职责,他不需要有任何的内疚和痛苦然而,多多少少的,他心里还是会有些歉疚。
不过,这些歉疚在想起林碧玉是如何针对罗零一之后,便都烟消云散了。
“如果真的出事,我就带着你亡命天涯。”周森说着十分致命的情话。
有那么一瞬间,林碧玉甚至觉得,就算这次真的交易失败,被黑白两道追杀,一辈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日,那也没什么。
当三辆车缓缓停在凯悦酒吧门口时,那里已经停了许多车子。那些车子里面都黑着,应该都没人。一辆集装箱停在最末尾的位置,周森瞥了一眼,放了心。
泰国佬从车上下来,看看奢华的酒吧和门口密密麻麻的车辆,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比他们长期潜伏的金三角地区不知道要好多少。
他们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急着交易。
“来都来了,我们干脆喝几杯再交易好了。”
为首的泰国佬瞧着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拉住林碧玉的手就往里拽。周森直接将林碧玉扯了回来: “不好意思,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他边说着话,边将林碧玉拉到了身后。林碧玉仰视着他夜幕中好似神衹般的面孔,心跳得很快,几乎听不到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内有乾坤的集装箱里,吴放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孩笑着说: “吴队,周警官可真会撩妹啊! ”
吴放问: “什么叫撩妹?”
女孩忍俊不禁,沉吟片刻后说: “大概就是很会俘获女孩子的心的意思。”
吴放恍然大悟,感慨道: “这小子刚进警队的时候就很招女孩子们喜欢,咱们局里二十来个小姑娘。有一半都喜欢他。他结婚的时候,局里是哭声一片啊! ”
“周警官结过婚啊? ”女孩子很惊讶。
回忆起那件事,吴放有些伤感,叹了口气说:“嗯,就是......他们结婚没多久,他妻子才刚怀孕,就出了事。”
女孩愣住了,还是怀孕时出了事?她忍不住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周森带着一群人进了凯悦酒吧,几人正在寻找包间。酒吧的妈妈桑叫了许多美女来作陪,这些女孩虽然是失足女,却也不应该因为他们的抓捕而丢掉性命。
“原来周警官经历过这么多。”女孩叹息了一句:不再多问,其间的事她已经可以脑补得很清楚。
“等他回来,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吴放再三叮嘱。
那女孩笑着说: “放心吧吴队,我陈珊可不是那么多话的人。”
吴放敛起笑容,专心听着耳机里的谈话内容,叮嘱其他人说: “注意了,他们随时可能会交易。我们安排进酒吧的人一定要听好指挥。”
为了保险起见,周森没有戴耳机,无法听从吴放的指挥,但吴放还是想了别的方法来跟他交换信息。
很快,有服务生拿了啤酒和美食进来,陪酒小姐开始点歌,热情地搂着泰国佬唱歌。周森拿起红酒,缓缓地倒了一杯,放下之前注意到瓶底贴着一张纸。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撕下来收在掌心里,趁林碧玉与他们交谈时,漫不经心地抬手按了按眼窝,纸条上的內容便一览无余。
因为时间仓促,酒吧里的服务人员中才刚刚安排警队人员混入,这一批进来陪酒的都是真的陪酒小姐,得把她们换掉,才方便抓捕。
周森将纸条收进口袋里,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对妈妈桑说: “这些姑娘姿色不够,再去找一批新的来。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必须好好招待!”
那些泰国佬倒是不挑剔:“不用了周老板,这些就不错了! ”他们笑得十分猥琐,姑娘们白花花的身体被他们搂在怀里,周森看得很扎眼。
周森抬抬手: “既然要玩,肯定要玩个痛快,不能怠慢了贵客。”
妈妈桑立刻出去找人,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拉进了一边的包间里。
“老实点,别出声,我们是警察! ”说话的女孩赫然是刚才在车上跟吴放交流的陈珊。这次任务跟来的女警太少,她本来只是技术人员,也得出来“陪酒”了。
妈妈桑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说: “我们是合法经营啊,什么不该有的业务都没有! ”
陈珊冷笑一声: “一会儿再追究这个。你要是还想把这个酒吧开下去,就配合我们的行动! ”她指着隔壁, “去,找几件衣服来给我们换,那个包间的人我们来招待。”
妈妈桑也是见过点世面的,听到这儿也差不多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连连点头应下,直接去扒了其他姑娘的衣服给她们换上。酒吧老板已经得到消息,自然是尽量配合警方的工作。他过来叮嘱了所有人,还拿了几件服务生跟经理的衣服给男警们换。
包间里泰国佬正在喝酒唱歌,泰语的歌曲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他们却唱得很高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全部换成了警方的。
首歌唱完,妈妈桑表情有些僵硬地带着新的姑娘进来了。陈珊忍不住看向周森,这可是活的周警官啊,不是传说中,不是荧幕上的,她真是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去看他。
周森十分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便望了过来。犀利的视线,狭长好看的丹凤眼、玉一般的气质,现场这么多人,只有他与他们完全不同。他坐在那里,淡淡地抽着烟,嘴角噙笑地看着那群泰国佬疯疯癫癫地唱歌,虽然在笑着,但眼神里有点冷酷,怎么说呢......杀气很重!
陈珊很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被周森发现自己在注视之后赶忙收回了视线,眼角余光瞥见林碧玉表情不善地瞪了她一眼——哎呀,这是吃醋了。
按理说,做这种事应该非常紧张,陈珊却意外地十分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惯了周森的传说,总觉得只要他在这儿,什么事都可以顺顺利利的。
“那妞儿不错!来,阿米哥,让她陪你。”林碧玉指着陈珊,不怀好意地说。
陈珊一愣,那个阿米哥应该是这拨人的头儿,长得凶神恶煞的,手上劲也大,刚才陪他的姑娘出去的时候胳膊都青了。
算了,任务要紧。
陈珊咬咬唇,走了过去。那个阿米哥立刻抱住了她,看她十分紧张,便问她: “该不会是个雏儿吧?”
陈珊唯唯诺诺地说: “阿米哥好,我……我是新来的。”
阿米哥似乎就喜欢她这个调调的,非常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陈珊登时愣在那儿,如五雷轰顶般。
阿米哥看她这样更高兴了,周围起哄的人也很多,看样子恨不得现场就把她给办了。周森适时地看看表,扫了一眼那群泰国佬,稍稍透露出一些不耐烦的气息。那群人也是经常做买卖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这些?
阿米哥松开了陈珊,道: “倒酒。”
陈珊立刻起身去倒酒,周森淡淡地道: “阿米哥,您要是再不松口,天都要亮了。”
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警察也要上班了,的确该交易了。
可是阿米哥还是不疾不徐地说: “周老板不要着急嘛,我心里有数。难得到中国来一次,比我们那穷乡僻壤好玩多了,我也带兄弟们见见世面。”
他说完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碧玉,似乎很介意她紧挨着周森。
周森笑而不语,但他眼底的笑非常不友善,那种威慑力,即便是阿米哥这样的老油条也得畏惧三分。
小弟们还在高歌,女警们虽然非常厌恶,但是为了任务,还要违心地夸赞他们,给他们倒酒,伺候他们玩乐。
林碧玉就坐在周森旁边,最能感觉到周森的心情,他身上的冷气简直快要把她冻住了。其实她心里也很着急,但她也可以理解阿米哥。
周森方才在门口那几句“宣言” ,让一直对林碧玉有非分之想的阿米哥很不高兴。女人虽然有很多,但够劲儿的也就那么几个。他这次亲自来,也是想见见林碧玉,做点什么。哪知道半路杀出来的这位周老板竟然如此不识相,他自然就不会好好交易了。
林碧玉比谁都清楚阿米哥的性格,她进来之后就一直很沉默,这会儿终于不再袖手旁观,硬着头皮说: “阿米哥,公安不好对付,早一点完事,也早一点解除风险。”
阿米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碧玉,半晌才说:“美女要求,那我肯定得照办啊!你们说,是不是? ”他看向自己的小弟。小弟们嘻嘻哈哈地大笑着,浑身上下透着匪气。
根本就是一群土匪!陈珊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总算要开始交易了吗?等的就是现在!
阿米哥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掐了扔到地上踩灭,十足的流氓架势。
他站起来,挥挥手,几个小弟也都推开了怀里的姑娘 ,姑娘们立刻站到一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说到底,她们还是不够专业,也抹不开面子。
她们没有自觉地离开,阿米哥扫了她们一眼,陈珊才反应过来,赶紧带着一众女孩子出去。
她们这样出去虽然暂时安全了,可是却不能再里应外合,一会儿抓捕时会非常麻烦。
姑娘们走了之后,阿米哥的小弟们一字排开站好,他又亲自上前锁住了包间的门,掏出枪站在那儿,明显是防备着外面的人进来打断交易,也防止里面的人有什么小动作,扰乱了交易。
真是专业,专业得令人可恨!不知道他曾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交易,用这样的脏货害了多少人。
周森也站了起来,直视着一字排开的小弟们。阿米哥一声令下,几个人全都开始脱衣服,脱掉单薄的长袖体恤和长裤之后,每个人竟然都骨肉如柴,身上绑满了装有白色粉末的袋子。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比周森更清楚了。
周森忽然笑出声来,这是他们的暗号,代表着交易已经开始进行了,吴放立刻安排人抓捕。包厢的门锁着,阿米就站在那儿,还拿着枪,外面的人如果想进来,是非常危险的。
周森拍了拍林碧玉的肩膀,笑着说: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他说完话,不顾林碧玉的阻拦,走到那排小弟身边,对阿米哥说: “拆下来,我要验货。”
阿米哥也不废话,吩咐几个小弟拆下那些装满白色粉末的袋子。周森蹲下,面不改色地检查着地上的白色粉末的纯度。他那种认真的模样,恐怕连吴放来了都无法认出来他其实是卧底。
他就像一个真的大佬一样,一袋一袋地验着浓度,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货不错!既然阿米哥这么有诚意,我也得表示一下。”周森眯眼笑道, “我的人在门口,本来我们说好了交易结束再付给您剩下的钱,但阿米哥冒险来到江城和我们交易,我也应当表示一下我的诚意,。”他意图打开门,被阿米哥拦住了。
“周老板这是做什么?”阿米哥挑眉问道。
“当然是让门口的人把钱箱子拿进来。”周森说得非常平静。
林碧玉有点疑惑,她根本不知道周森还有这一出。他们已经没钱了,他又是从哪里拿了钱给阿米哥他们?
她想问什么,可如今的场合不允许她说这些。如果她说了,恐怕会引起阿米哥的怀疑,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事,也要出问题了。
这会儿,她是真的百分百地相信周森的。她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却觉得他一定是为了他们好,不会害她的。可是她错了,而且大错而错。
阿米哥与周森对视许久,才轻轻让开了一点位置。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集装箱车上负责布控的吴放,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抓住机会!就这一次,不准失败!”
他的话通过耳机传到每一位参与抓捕的警察耳中,大家都神情凝重地望着那扇门,它一点点打开,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周森淡定地站在门口,仿佛在门口的真是他的小弟,而不是举着枪的警察。
他稍稍走出来,歪了歪头说: “把钱拿进来! ”
他的位置刚好可以挡住阿米哥的视线,阿米哥无法看见外面的情景,但能听见外面有人说:“好的,森哥!”
阿米至此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危险,他完全不觉得一个要买货救命的人,会跑到这里来自寻死路。他肯定不知道,在中国有一个名词,叫“钓鱼执法”……
周森让开路,头一个进去的人穿西装,手提黑箱子。里面的人都松了口气:没问题。
就在众人松懈的时候,后面紧跟着进来的却是全副武装的特警。
阿米愣住了,又很快反应过来,骂了一声,掏出枪来就与特警扭打在起。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而警方得到的命令却是不到必要时刻不能开枪。周森站在门口,从西装口袋中取出枪,在警察疏散外围人员时举起枪朝阿米的手腕射击。阿米惨叫一声,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被特警制伏。
老大都被制伏了,其他小弟却仍然想顽抗到底。又一拨特警进入包厢,周森干脆抬脚走了。他不想去看林碧玉的眼神,也不想去看现场到底如何,他只知道,这次不会再有人跑出去了,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周森走出凯悦酒吧,在门口遇见了吴放。吴放兴奋地说: “成了!”
周森问他: “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现在就去? ”吴放招招手,陈珊和一个男干警提着一个大包走了过来。
陈珊十分激动,好像见到了偶像一样,紧张地说:“周......周警官!你刚才见过我了,我是新人,进警队一年多了。我是做技术的,很高兴能见到您!”
周森扫了她一眼,上下打量着她仍然比较单薄的穿着,看来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勾勾嘴角,丟下一句“后生可畏”便转身离开了。几个装扮成他小弟的人提着那个大包,上了他来时由人开着的两辆车,随后扬长而去。
“好酷啊! ”陈珊忍不住感慨,接着小声地问吴放, “吴队,你之前说周警官的妻子去世了,那他现在是单身?”
吴放瞪她一眼: “你想什么呢!你是技术警,这才让你早早知道了周森的身份,不要因私忘公!还有下一轮抓捕,那群越南佬也不能放过!敢在我国杀人放火,反了天了!”
陈珊惭愧了一下,又忍不住因为吴放的豪言壮语激动起来:“吴队,你也好酷啊!”
吴放:“……”
他是真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与越南佬定下的交货时间就是今晚,他们不会给钱,但会来拿货。他们的目的就是多吞一倍的货,这样周森他们才能安宁,否则就没得谈。
这会儿,凯悦酒吧那边正在收尾,周森则要带着人去见越南佬。至于那个大黑包里,只是一袋一袋用塑料袋封好的面粉,用来扰乱视线罢了。
这次跟在周森身边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特警,他们在行动前才知道了周森的身份。以前大家对周森大多都是不屑和厌恶——这样一个大犯罪分子,警察怎么会喜欢呢?可如今,周森算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一个大佬摇身一变成了警察,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阮阿东照例要亲自来拿这批货。这一个月,他哪儿都没去,一直潜伏在江城,等的就是月底的这批货,回去之后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
车子一直开到海边,与之前泰国佬来的时候刚好是两个相反的位置个一在东,一个在西。
开车过去之前,周森先接了个电话,是吴放打来的。
“你们快到了吗? ”吴放间。
周森话很少,只是嗯了一声。吴放应了声说:“阮阿东找的那个地方不好埋伏,为免打草惊蛇,我们只能在外围,在你身边的都是身手非常好的弟兄。你们随机应变,我等你们消息。”
周森依然只是嗯了声,挂了电话之后说: “过去吧。”
开车的特警握紧了方向盘,忍不住问周森: “周警官,对方有多少人?”
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但现在这样叫还真是不太合适,听上去也有些生疏。
“待会儿可不要这么叫我。”周森不疾不徐地提醒道。
那开车的特警很尴尬: “呃......那我怎么称呼比较合适?”
到底是做警察的,黑道上的这些称呼,叫起来很生涩。
“叫森哥!”周森似笑非笑地说完,推了推眼镜,闭上眼靠到椅背上。
车子的速度不算快,可目的地迟早要到达。天已经蒙蒙亮,不用开灯也可以看清前路。街上开始陆陆续续地有早起的行人,摆摊卖煎饼果子的小贩已经骑着三轮车出发了。
每个在此刻醒来靠着自己双手赚钱的人都值得尊敬,而那些趁着夜幕掩护交易的罪恶,都将会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海岸边停着两辆越野车,阮阿东坐在车里,外面有三个小弟在四处观察,防止有什么可疑人物靠近,一旦有什么发现,就会立刻离开。
因此,吴放他们根本无法离得太近,需要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周森停下车的时候,看见路边过去一个拉着泔水的男人。那个男人扫了周森一眼,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周森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他们来了两辆车,和对方人数差不多。
阮阿东还不知道凯悦酒吧的事,他看见周森只身前来,林碧玉没到,有些疑惑。
周森走到他面前,阮阿东眯眼问道: “碧姐没来?”他的余光瞥了一眼周森“小弟”手里提着的大黑包,锐利的眼神稍稍缓和下来。
“她在那边陪着其他人,为免阿东你着急,我就带人先过来了。”
周森特别随和地说完话,抽出根烟给阮阿东。男人见面无非就是这样,互相点烟。
“森哥办事就是讲究!一会儿天就亮了,我们也不磨叽,咱们验货吧? ”阮阿东吐了个烟圈说。周森笑了笑说: “没问题。”
他招招手,身后便有人提起那个黑色大包上来,其他几个扮作小弟的特警也走上前来。
阮阿东戒备地看着他们,忽然一笑说: “这几位兄弟很面生啊,以前没见过。”
周森一脸遗憾地说:“阿东忘了吗,你上次杀了我们不少人,我不得不提点一些新人。我也不想这样,毕竟还是熟面孔用着顺手,你说是不是?”
这事儿只能怪阮阿东笨,给了周森换人的理由。他挑不出错,便蹲下去检查被人放到地上的黑色大包,拉链打开,里面是用塑料袋封好的白色粉末,乍一看看不出什么问题。阮阿东抽出刀子要划开验货,周森忽然拧起眉,指着他身后那群小弟的后面: “什么人? ”
这是个讯号,周森说完这话,阮阿东的人下意识地都朝后看,周森跟身后的特警一起掏出枪上前制伏他们。周森身手本就好,制住阮阿东不在话下,可阮阿东是什么人?就算自己被抓,就算自己死也要拉人来垫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刚才准备划开塑料袋验货的刀子朝周森腹部捅去。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周森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匕首刺中了腹部。
吴放带着人冲了过来。枪声响起,阮阿东拔出刀又刺了周森一刀。周森脸都白了,忍着痛朝阮阿东的腿开了一枪。到了这个时候,周森还在按照上面的意思要留下活口。
“周警官! ”陈珊不要命地冲上来扶住周森,其他特警上前制伏了阮阿东,周森那一枪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周警官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忍着点啊! ”陈珊着急地抱着周森,手下一片鲜血。阮阿东那两刀捅到了要害,周森强撑了半天,还是昏迷了过去。
陈珊动容地看着怀里的男人。这就是她考警队的目标,她就是想要成为像他这样的警察,维护法律尊严,维护公民的权利。他是她的榜样,也是她的偶像……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陈珊不再多想,扶起周森朝救护车走去。四周乱作一团,大部分警力都去追逐逃跑的几个嫌疑人了,吴放跟车都追人去了,根本没时间顾及这边,还是救护车上下来的一位男大夫帮着陈珊把周森拾了上去。
躺在担架上、满身是血的周森意识模糊地呢喃着什么。陈珊靠近了些,听见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罗零一……”
这次的抓捕是多地联合的,警方通力合作、各地设防,林碧玉新搬进去的老巢当然也在计划之中。
警方冲进别墅大厅的时候,一个男人正慌慌张张地从一楼的房间里跑出来。他手里拿着刀子,刀子上沾了血。看见警察,他慌不择路地往反方向跑去,正好被从那边包抄的警祭抓住。另外一拨警察带着人进了房间,奢华的大床上躺着个女孩子,手腕被割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少得可怜,有一种血腥、惊艳的美。
“快点把她抬上救护车!”负责抓捕的队长立刻下了命令。
罗零一好像做了一场梦。
她想过自己是否可以安全地离开这个房子。她很了解女人,她不认为林碧玉和周森一起离开后,不会在家里安插人来看着她。如果那边的交易出事,林碧玉很可能会破罐子破摔,直接让人在家把她给杀了。因为交易一旦失败,周森的身份必定会暴露,林碧玉肯定会明白她和周森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周森安排了人在家里守着保护她,但林碧玉也安排了人,超出了规定的时间,林碧玉的小弟还没得到她的消息时,断定那边凶多吉少。那个小弟与周森的人起了争执,趁着周森的人考虑时将其干掉,尸体就扔在后门处。
罗零一曾经想趁他们争执时离开,但是很遗憾,她被那人发现,被拉到了屋子里。
她在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该怎么说服对方放了自己,可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无动于衷,只想开枪杀了她。罗零一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周森了,她只能拖延时间。
罗零一很清楚自己容貌的优势,她知道自己很美,这样的时刻就显得特别诱人和危险。她向对方建议,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能晚一些再杀她呢?那多浪费啊,不是吗?
男人往往都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小弟犹豫了。那时侯罗零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在他开始之前警察不能赶到,那时再死吧!
她本身已经够配不上周森的了,如果再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就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这次行动之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了吧?他不需要再等了,他终于可以结束漫长的卧底生涯,尽情地仰望晴空,站在乌云的顶端,让阳光洒满身上每一个地方。
以后,任何人见了他,都不会再称呼什么虚无缥缈的“森哥” ,而是“周警官”……
罗零一渐渐地没了意识,陷入了昏迷。其实她的伤势不重,那人是在听到警察的动静时才匆忙行动的。她极力挣扎,将他的枪踢到角落,他来不及去捡起来,才退而求其次,用匕首割伤了她扯着他胳膊的手腕。警察来得及时,救护车也紧跟在后面,经过急救,她已经没有大碍。
罗零一醒来的时候只见满眼的白色,就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倏地坐了起来。刚巧吴放来看她,他还没说什么,她便先开了口。
“周森呢? ”她着急地问。
吴放安抚地说: “你还伤着呢,先躺着。”
“别管我,周森在哪儿?他怎么样? ”罗零一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看着吴放躲躲闪闪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 “他出事了对不对?我要去看他!他在哪里? ”
吴放拦都拦不住,只能带着她去了,他本来也是要去看周森的。
罗零一跟着吴放他们,一路走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她自己还穿着病号服,身体十分虚弱,她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一样,看见吴放停下了脚步,就跑到他前面进了监护室。
她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床上的周森,当然,还有守在病床边半梦半醒的陈陈珊看上去比她年轻,罗零一因为个人经历问题,为人冷淡老成,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美人;陈珊梳着马尾辫,已经换掉了昨晚沾了周森血渍的衣服,穿着简单的警察春秋常服,满脸的胶原蛋白,青春而又富有朝气。
“吴队,你们来了! ”陈珊站起来,视线转到罗零一身上,“这位是……”
吴放还没回答,陈珊就恍然大悟道: “你一定就是罗零一吧?周警官昏迷的时候老是喊你的名字,要不是吴队告诉我,我还以为……”以为那个名字是他死去的妻子的。
陈珊没有说出最后的话,她让开位置,让罗零一看重伤的周森。ICU不能进去太多人,跟着吴放来的人都没进来。吴放走到罗零一身边,轻声说:“你放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们都会把周森治好的。”
罗零一眼圈发红,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知道的。吴队你也别太担心,周森命硬,不会有事的……”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队,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周森现在还没有意识,时间还早,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他们也不好都在这里待着。吴放迟疑了一下,安排道: “那个......零一啊,你的伤还需要休息,快回去输液吧!我已经安排了陈珊照顾他,你可以放心。
陈珊闻言,笑着朝罗零一伸出手: “你好,我叫陈珊。”
罗零一忽然觉得陈珊很碍眼,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认真负责地照顾周森而已,自己这是怎么了?
浓浓的自卑席卷了罗零一,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戾气,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你好,我是罗零一。”她回握住陈珊的手,问她,“他伤势严重吗?”
陈珊如实说: “周警官被越南佬伤到了要害,失血过多。不过急救得当,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需要观察。”
罗零一轻轻地松了口气,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在这里添乱了,我先走了。”
她最后看了周森一眼,不断说服着自己:现在的安排才是最好的,陈珊这样的女孩子才是照顾周森的最佳人选,至于她……罗零一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纱布,她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吴放派了人送罗零一回去,陈珊和吴放一起目送着罗零一离开,然后小声问道: “大队,这个罗小姐和周警官不会有什么吧? ”
吴放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周森那样对亡妻感情深重的人会再喜欢上谁,他以前也曾尝试过介绍别的女孩给周森,全都被周森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可能男人对感情总是比较迟钝,吴放对这方面也没那么敏感。
“不会吧?小罗曾经跟周森一起在陈氏卧底很长时间,还一起从缅甸死里逃生,关系好一点也很正常吧? ”他反问着,语调不自觉地好奇起来。
陈珊笑着摇摇头,没再追问什么,拿着暖壶打水去了。
周森戴着呼吸罩,平静地吸气、呼气。他自始至终都紧闭着眼,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没有一点反应。
程远从西双版纳回到江城的第一时间就被警察带走了。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会这样,所以并不害怕。周森安排的事,他都做得很放心。只是,如今交易都失败了,不但泰国佬和陈氏的人被抓,连越南佬的骨干也被抓了,那些亡命之徒会不会来报复?
他是报过仇的人,很了解心怀仇恨的人是什么想法,不禁为周森将来的处境忧虑。
周森昏迷了很长时间,罗零一已经可以出院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清醒过来。好在医生说他已经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就要看他自己了。也许只要几天,也许几个月,反正时间不会太长。
出院以后有什么打算? ”罗零一出院这天,吴放来看她。他现在很忙,泰国佬和越南佬身份特殊,还要和对方国家的警方磋商办理。这次只是把中国境内的人全都抓了,他们的老窝还在金三角地区,那里的人一天不被全部绳之以法,他们这帮警察就一天没好日子过。
比起周森,他们还算好的。那些人不清楚他们是谁,可周森是和他们见过面的,他醒过来之后的日常起居,包括工作生活,都要在警方的保护之下。
“没什么打算。”罗零一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只有她的背包,这是警方检查过后还给她的,里面的钱和东西都没少,够她生活一阵子了。
“之前上班的地方,同事对我很好,可我这么无缘无故地旷工,怎么也说不过去,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她尴尬地笑了笑, “我会自己找份工作,可以的话,我想继续留在江城。”
吴放沉吟片刻,道: “周森之前和我说过他的想法,他希望我可以送你到别的城市工作。说到底,现在案子还在收尾,谁也不能保证没个万一,我们都不希望你再出事。”
罗零一很理解吴放的心情,只是......
“是周森希望我走吗? ”她回眸看着他,眼神伤感。
吴放忽然想起之前陈珊说的话,难不成周森和罗零一之间真的有什么?
“你和周森......”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又话锋一转说, “他的确是这么跟我说过,不过决定权在你,我们不会干涉你本该有的正常生活。如果你还是希望留在江城,我会安排人保护你,直到这个案子彻底结案。”
“不用那么麻烦的,吴队。”罗零一舒了口气,笑着说, “我这么微不足道的人,林碧玉已经被抓,不会有人再来伤害我了,你们多虑了。”
吴放也不好再说什么,和她一起离开病房,想送她出门。
“那个......”走到电梯门口时,罗零一终于忍不住说,“我能不能再去看一眼周森? ”
吴放怔了怔,片刻后说: “当然可以。”
陈珊是目前专门负责照顾周森的人,罗零一去的时候,她正十分熟练地用毛巾给周森擦着颈项。他皮肤那么好,微湿的毛巾擦过白皙的颈项,留下淡淡的水痕,如玉一般。
“吴队,罗小姐,你们来啦! ”陈珊听到声音就停下了动作,爽朗地笑着打招呼,站起来迎他们。
罗零一和吴放并肩走进去,眼睛定在周森身上无法移开。他已经摘了呼吸罩,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得出来,陈珊把他照顾得非常好。
“我要出院了,来看看他。”罗零一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勉强,她多么希望守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可如今她被吴放“护送”着出院,很难不让她觉得,吴放不希望她和周森过多接触。
再加上吴放之前说过,周森希望她可以离开江城,去别的地方生活,那么是否也代表着,他醒过来之后不希望再看见她了呢?
“大夫说周警官恢复得可好了,这几天随时可能会醒过来,罗小姐你放心好了。”陈珊和善地安抚罗零一,她可能没意识到,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话语,很容易让罗零一产生“我是个外人”的想法。
“是吗?那就好,他要是好不了,我也活不成了。”
罗零一随意的一句话,听得在场清醒的两个人面色各异。
陈珊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女孩,她非常漂亮,眼睛很大,灵气逼人,面如秋水,唇红齿白,只是站在那儿,房间里所有的光华便
都聚集在了她身上,陈珊自愧弗如。
“我能不能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罗零一忽然提出要求。
陈珊一怔,望向吴放,看得出来吴放不太乐意。可能是出于私心,他觉得罗零一这样的女孩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但让她和周森在一起,他倒是觉得没什么,但他很了解周森的父母,一旦他回归了家庭,周家是很难同意的。
“好。”吴放最后还是答应了,朝陈珊使了个眼色,带着她出去了。
陈珊关门时,面上流露着不舍和担忧。
罗零一心里很不舒服,什么时候也需要别人来担心她会对周森不好或者照顾不好他了?
等门关上,罗零一就吸了吸鼻子,她向来都要求自己坚强,可没想到,如今仅仅是别人的一个眼神、几句话,都可以让她红了眼眶。
话说回来,她变得那么坚强又有什么用呢?别人只会觉得,那个人更可怜,你那么坚强,一定没事的。所以不用在意,没人会因为你坚强而更爱护你的。
有时候,女人懂得示弱,是一种基本的生存能力。
只是,罗零一这样的性格,可能永远不懂得什么叫示弱。
“周森。”她坐在病床边,抬手抚过他英俊却苍白的脸。他毫无反应,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而温和。
他不睁着眼时才会这么柔和,一旦睁开眼,不管身处什么境地,他总会立刻变成那个刀枪不入、无懈可击的周森。
“你说过你会来接我的,但你失信了。”罗零一轻声说, “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怪你,换别人来接我也可以的。我的要求很低,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行……不过现在看来,这好像也不太实际了。”她苦笑了一下, “吴队很排斥我和你接触。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是怕你带坏了我,虽然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吴队说你希望我去别的城市生活,可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该怎么办? ”她抹掉眼角的泪水,“当
然,我不是强求什么,就是……突然想跟你说,我真的很爱你,如果这份爱会给你造成困扰,你就当作我是在道别吧!我不介意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怕我现在再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抬头看看门口,回过头来说: “时间不早了,吴队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再耽误他的时间,我得走了。周森,祝你健康,祝你幸福,祝你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如愿以偿!”
她心中不舍极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给他戴上了一串很普通的珠串。那木珠的成色很一般,市面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手串。
“你别嫌弃,这是我自己编的,没有多名贵,希望可以保你平安。”她叹了口气,站起来, “我走了,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再见到你。”
语毕,她慢慢收回手,准备离开。站在门口的吴放见她起来在朝外走了,便推门进来。哪知他和陈珊才刚走进来,罗零一的脚步就顿住了。
一只微凉的手拉着她的手腕,她惊了一下,回头看去,周森眯眼皱眉,淡淡地看着她: “来都来了,怎么那么急着走? ”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话说得不太清楚,很显然是刚醒过来,嗓子不太舒服。
罗零一立刻去给他倒水,周森看都没看吴放和陈珊,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发现了她手腕的伤口后,他才将锐利的眼神投向吴放。
“这个……安排的人去晚了一点,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吴放尴尬地说。
周森收回视线。他不怎么注意陈珊,陈珊有些失落。这些日子她把周森照顾得无微不至,虽然是上面的安排,可她还是心里不痛快。
怎么就看都不看她一眼呢?真委屈啊!
“我没事。”罗零一端来水给他喝, “你喝点水,感觉怎么样? ”她仰头, “吴队,能帮忙叫一下大夫吗?”
吴放如梦初醒,这种事居然还要人提醒,他真是被周森醒过来这事儿给激动坏了。
“我去吧! ”陈珊忽然开口,周森终于看了她一眼,只是眼神平静疏离得让她觉得还不如不看她呢, “我去,你们聊。”陈珊说罢,转身出去了,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周森喝了点水,嗓子感觉好了许多,他拉过罗零一受伤的手腕看了看,点头说: “看着是没事了,你要出院了? ”
罗零一点头,没有否认: “时间差不多了,再住在这儿浪费钱不太好。”
周森看了看自己旁边的那张病床,直接说: “我应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你在这儿照顾我好了。”
罗零一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又去看吴放。吴放停顿了一下说: “我安排了陈珊照顾你,这几天一直是她照顾你的。”
周森微微颔首: “既然我醒了,那就不用她了。谁来照顾我这点事,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吧?”
最后是个讽刺的笑,也不知道周森吃了什么枪药,还是心情不好,总之一点就着,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好似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陈珊和大夫一起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周森说这句话,她僵了一下,走进来笑着说: “当然可以了,我也早就想回警队工作了。有罗小姐照顾周警官,那就太好了!”
“那就这样吧! ”吴放也懒得管了,“大夫你看看,老周身体怎么样?”
陈珊皱皱眉: “周警官才多大啊,吴队你就管他叫老周?”
吴放瞪眼: “都三十五了,眼看着奔四了,还不是老周?我叫你小周,你敢应吗? ”他睨着周森。
开起了玩笑,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周森好整以暇道:“年轻点自然好我有什么不敢应的? ”
吴放轻哼一声: “装嫩!”
大夫给周森做了详细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果令人欣喜:“醒了就好,没什么大问题了,再住几天院观察一下,长长伤口就可以出院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松了口气。吴放思索了一下,对陈珊说:“那你先回警队上班吧。”
陈珊点头,转身便走,在她推门离开的时候,周森忽然开口说: “谢了,小姑娘! ”
陈珊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不论是在医院照顾我,还是那天晚上扶住我,都谢了!”周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便十年的卧底生涯让他的性子变得十分凉薄,但感谢的话他还是必须得说。
陈珊的心情很微妙,吸了口气说: “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先走了,周警官注意身体,再见! ”
陈珊离开了病房,吴放却不急着离开,他和缓地对罗零一说: “零一,你先出去接点水,我有话要单独和老周说。
罗零一自然不会拒绝,拎着暖壶离开了。
门刚关上,吴放就问了周森一个尖锐而直接的问题: “你想好了吗,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