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有些凉,黑黢黢的树林中,有人声在不断靠近,是警察。
身旁的植物高高的,散发着迷人的味道;隐约的光线里,可以看见罂粟的形状。
眼前这一切好像一场噩梦。
虽然明知道周森是卧底,可警察还是要做出搜査的样子。罗零一很清楚她不能停下来,即便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哪里有河。
“你怎么样,怎么越来越凉了? ”周森伤了胳膊,不影响行走,但罗零一还是强行扶着他。
黑暗中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模糊的人影,清晰的言语: “失血过多,暂时死不了。往北边走,小心脚下,什么东西都可能会碰到。”
被他这么一说,罗零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腿上,她使劲拨开,加快脚步跟上周森。腿长就是好,走路都比别人快了好多。罗零一追得有些勉强,路好像也有些远。他们从河岸边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了这里,回去全靠步行,肯定不止一个小时。
脚踝处有点疼,罗零一没放在心上。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看不清路,好在身后的人声渐渐没有了,应该是已经放弃了追捕。
“今天的意外必须得想办法推到陈兵的头上去。”周森在前行的时候还在不断思考着。眼镜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里,他眯着眼,抿着唇,声音低哑地说道: “陈兵现在肯定已经知道陈军出了事,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去救陈军?”
罗零一喘息了一下说: “按常理,如果是哥哥出事被抓,弟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那不按常理呢? ”他颇为玩味地问。
罗零一实话实说: “陈兵这种人,我觉得陈军不出事就算了,如果真出事了,他肯定不会出手相救。”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陈兵可以睡自己的嫂子,就可以踩着自己的哥哥上位。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永久的兄弟情义,一切还没有背叛的人都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而现在,陈军被抓,陈氏集团折了许多人在这儿,周森也受了伤,在陈兵那儿的消息就是生死不明。陈氏现在陈兵最大,他会放弃一步登天,成为大佬的机会吗?即便如今的陈氏已经不可能与从前相比,权力的诱惑却是只增不减。
“你说得很对! ”周森笑得很轻松, “所以我们可以很放心地处理被抓的陈军,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陈兵的意思。到时候,你看他会不会把陈兵供出来。”
兄弟自相残杀?真是残忍的一幕。
陈军比陈兵更成熟稳重,他在牢里肯定还指望着周森和陈兵想办法捞他出去,绝对不会轻易招供。即便是人赃并获,他最多也就承认有他自己,绝不会拉在外面还能走动关系的人下水。如果他知道陈兵不但什么都没做,反而还要送他去死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罗零一被吓了一跳,周森垂眼看去: “接。”
他惜字如金,也有可能是失血过多又走了很远的路,没力气多说。
罗零一暂时放开他,从口袋中取出电话,来电显示很刺激人。
“是陈太。”她说了一句就接起来,冷静道: “喂。”
林碧玉立刻说: “罗零一,周森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我听说他下落不明。”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交易出了事,作为陈军的妻子,林碧玉打来电话不是问陈军怎么样了,反而问周森,连做戏都不愿意。罗零一有些无语地看了周森一眼,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脸上自恋的表情却显而易见,罗零一干脆背过身去。
“陈太,森哥受伤了,现在昏迷不醒,我们还没赶到有人接应的地方。”她把事态往严重了说, “条子还在追我们......森哥!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低吼一声,随后立刻挂了电话塞回口袋。林碧玉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再打电话来添乱。
她回过身,发现周森表情微妙地凝视着她,似乎在对她的演技表示赞叹。
“走了! ”罗零一拉住他的手腕朝前走,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河流。这时周森已经意识模糊,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冷冰冰的。罗零一撑着他沉重的身体沿着河岸往前走去,寻找可能存在的接应人。
又走了近二十分钟,她才看见一抹光影。有船停在前面,小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周森,我们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罗零一激动地说着话,可周森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已经趋于昏迷。
罗零一着急了,用整个身子撑着他,快步朝船只走去,根本顾不上那到底是不是接应他们的人。
不过幸好她没找错,那些人的确是来接应他们的。船上有个面熟的男人,还有几个东南亚人。那个面熟的男人她见过,是常跟着周森的一个小弟,以前总是站在小白的后面。
“森哥! ”他惊呼一声,显然是看见了周森的情况。他立刻从罗零一怀中接过周森,将周森搀扶上船。罗零一紧随其后,看见他把周森放到船舱里躺下,枕着一个包袱,不怎么干净。
“嫂子没事吧? ”他回眸看向罗零一,一脸关切的表情。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点了一下头说: “森哥中枪了,在左胳膊上,赶紧找个地方把子弹取出来吧。”
他拧眉说: “这附近都被条子包围了,他们还没撤出去。现在找医话,恐怕会暴露目标,条子应该正在排查医院收治的胳膊中枪的人。”
船开始在湄公河上行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说: “我可以帮他取出子弹。”
罗零一看过去,那人手里拿着一套工具,瞧上去有些年代了。先不说能不能取出来,单是不卫生这一项就很危险,如果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罗零一正要拒绝,就听见周森低沉喑哑的声音:“那就麻烦了,多谢。”
他挥挥手,罗零一下意识地躲开了些。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上前,就着微弱的灯光点了蜡烛,然后打开工具包,将细长的小刀在蜡烛的火苗上翻来覆去地烤着。周森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还清醒着。
小刀烤好了,中年男人便脱掉了周森的西装外套。罗零一立刻上前帮忙,在对方的指挥下用剪子剪开了周森的衬衣袖子,一点点扯开。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嫂子还是别看了。”那年轻男人劝了她一句。罗零一转开视线,换了个话题,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
对方愣了一下: “我叫程远,跟着森哥三年了。”
罗零一点点头,余光瞥见周森皱起了眉。她望向他的胳膊,中年男人已经开始取子弹了。她想她这辈子肯定当不了医生,单单是看着这种场面,她脑海中便浮现出很久之前那个人捂着肚子倒在她面前的样子。那个人身下都是血,刀子还在她手里,所有人都在喊着“杀人了” 。
她目不转睛 地凝视着前方,眼睁睁看着子弹被取出来,那种疼痛,没有麻药,可周森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没发出一点声音,除了额头出了许多汗之外,只剩下苍白的脸。
周森的唇半张着,唇瓣毫无血色。针刺进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罗零一可以看见那针串着线一点点穿过他本来光滑白皙的肌肤,在血肉中留下难看的如黑色蜈蚣般的痕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
船好像碰到了什么,使劲晃了一下。所有人都跟着动了,包括缝针的人。他手里的针一下子扎错了地方,周森闷哼一声,手紧紧地握成拳,长舒一口气,睫毛不停地颤抖着。
罗零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那人: “还要多久?”
不开口不知道,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腿软脚软,直接跌坐在了船舱里。
那人喘息了一下,说: “马上就好了。”
那人的话音刚落,周森就睁开了眼。他眼里含笑,看上去特别随和,只是微弱而沙哑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艰难的隐忍: “我没事,不用担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他想看看伤口,罗零一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
其实,这种场面周森曾经见过太多太多,十年的时间,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痛他没受过?不过既然她觉得他看了会难受,那他就不看了吧。
这样的情况下,他嘴角还能带着笑,罗零一只是看看,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捂着他眼睛的手轻轻移到了他的头顶,轻抚过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
程远瞧见,笑了笑说: “嫂子和森哥感情真好! ”
罗零一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那个中年男人收了针,伤口算是暂时处理完了,但必须尽快赶到医院,否则如果伤口感染或者发炎,只会加重伤势,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缝针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周森却拒绝了。他闭着眼说: “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现在去医院太危险了。就这样吧,我命硬,死不了,按计划先回云南躲起来,等二少消息,再想办法捞军哥出来。”
他说完话,很快就闭上了眼,看样子是昏过去了。疼成那样还能连贯说话,让人不得不佩服。
程远按照周森的吩咐办事,和船夫说完话,回来后又对一直沉默不语地守在后面的几个人说话,传达了周森的意思。
罗零一这才知道这几人原来是陈军的手下,其中一个面目阴沉,其他人对他颇为恭敬,似乎有点地位。那人看起来有些面熟,罗零一使劲回想着,记起自己刚跟周森联系不久,被陈军的人绑走查底细那天周森揍了小白,那个人就在陈军后面站着,应该是陈军的亲信。
她慢慢舒了口气,幸好她没说什么,幸好!
罗零一悄悄握住周森的手,望向远处。看不见头的湄公河是金三角生成的主要原因,他们此时正准备回西双版纳,不能带周森去看医生。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他千万不能有事。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位于我国云南省的最南边,是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
这个月份,江城已经正式进入秋天,西双版纳却仍然处于温暖的夏季。
他们住在一间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傣族竹楼里,竹楼位于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分为两层,底层摆放着杂物,周围设有围墙;楼上是居住的地方,需要从木楼梯上去。
他们凌晨时分才到达,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林中动物的鸣叫声。
为了在警方搜索排查时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程远找来了当地人的服饰让罗零一和周森换上。随着时代变迁,傣族服饰已经改良得更趋向于便服,但与汉人的穿着还是有些不同。
罗零一洗了头,换上棉布的贴身短上衣和筒裙。裙子长及脚面,越发衬得她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她将微湿的长发捋到肩侧,端着水盆走进来,准备给周森擦身换衣服。周森睁眼看时,竟有一瞬间没有认出她来。
“看什么呢? ”罗零一问了一句,关上门走到他身边,放下水盆后抚了抚裙子蹲下。没办法,这裙子太窄了,行走起来不是很方便,当然也可能是她还不太习惯。
“看你。”周森倒是回答得坦坦荡荡, “没想到你穿成这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而且……”他斟酌了一下,笑得十分温柔, “还挺好看。
罗零一瞪了他一眼,帮他脱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剪开本就坏掉的衬衣,又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后,一点点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和泥土。
“你这人平时看着挺爱干净的,有时候又不修边幅。”罗零一睨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用纱布包着,可她目睹了缝伤口的整个过程,可以想象出下面是什么样,心似乎在绞着疼。
看她眼睛发红,周森勾唇笑了,曖昧地问她: “心疼了?”
罗零一瞧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生气。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伤成那样又不能去医院,万一真的被感染了,这里只有群江湖游医,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她别开头,从他腰间朝下一点点擦拭着。经过他的小腹时,周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言语里带着暗示: “我只是胳膊受伤,手并没有残废,下面我可以自己来。你要是再继续下去,我恐怕就忍不住了。”
罗零一换了干净毛巾浸湿,拧干后丟到他身上,起来想走,周森笑着问:“害羞了? ”
罗零一回过身,恶狠狠地说: “谁害羞了?谁心疼你了?自以为是! ”
她站在躺着的周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森,你是不是一直都那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你已经三十五岁了,不是二十五岁!你觉得你的身体还能任你这样折腾多少年? ”
她居然大发雷霆,这很出乎周森的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竹楼里风很凉,灯光柔和,寂静安详,有种岁月安稳的感觉。
“不要生气”他温和地说着,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身边坐着,轻抚着她的后背,像要帮她顺气似的。可她却浑身僵硬,只觉背如火烧。
“我没生气。”只是失望、难过、沮丧,以及深深的无力。
他不在意她说的话,这是让她最没办法的事。她希望自己说的话他能放在心上,就算最后无法真正让他改变主意,但至少可以让他在做事之前稍微顾虑一下,少伤害自己一些。
“没必要因为这些难过,人这一生,早晚都会结束,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他侧头望向窗外,树林里有些灯火。他压低声音说: “别出声,有人来了!”
果然,他刚说完话,竹楼附近就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有五六个人。看样子不是警察,因为人是程远带过来的。不过他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说来也正常,现在是凌晨四点多钟,他们折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方。他们有地址都不容易找到,不知道地址的警察应该更难找到,所以这里暂时应该比较安全。
罗零一走到窗边朝外看,瞧见了跟在程远后面的女人。她穿着驼色的风衣,长卷发披在肩后,踩着高跟鞋,风尘仆仆的——是林碧玉,她居然比陈兵来得还要早。
也对,陈兵还不知道来不来,至于林碧玉……她来这里,明面上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陈军,但心底恐怕是为了周森。
罗零一回眸瞪了周森一眼。周森瞧了一眼,挑挑眉说: “她来得可真快! ”
罗零一侧身面对着他,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眯起眼,却没反抗。
是你让人告诉她我们在哪儿的,对吧?陈兵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她说出她的猜测。其实也不算猜测,基本上是事实。
周森随意地解释说: “她是个好人选。陈军现在被扣押在云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带回江城。他很信任林碧玉,由她把这件事的责任推给陈兵,再合适不过了。”
罗零一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沉默片刻,说: “你是不是跟她说,你想当老大? ”
周森没否认。有时候,不否认就是承认。
“你肯定承诺她什么了。以你们最近的来往方式,估计你跟她说的是,等你当了老大就跟她结婚,她还做大嫂。”罗零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里面打着转。周森看着,心就跟着疼了起来。
“零一,那些都是假的,你应该最清楚......”
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林碧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挑着眉说: “看来你没什么事,还有力气泡妞儿呢! ”
罗零一后退一步,低下了头,就像被撞破和爱人亲昵的害羞小姑娘一样,低着头抬脚离开。
经过林碧玉身边时,她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对方没理她,只是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就跟打发小丫鬟似的,可明明她才是周森的女人!
罗零一没有迟疑,加快脚步离开了。她心里好像有把刀正一刀一刀地刺进去,虽然不伤及要害,却依然让人痛不欲生。
她知道周森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跟林碧玉只是利益交换,为的是接下来能够完美地瓦解陈氏集团,结束他长达十年的卧底生涯。
只是,虽然明确地知道那不是真的,可只要一想到他们会卿卿我我,他会说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甜言蜜语去俘获那个女人的心,罗零一的心就好像被人拉扯着撕裂了一样,疼得都无法继续呼吸。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说出去就是太不懂事、太任性,会被认为不适合再继续跟在他身边。
一切的难过与煎熬,最终只能汇聚成饱含着痛苦的泪,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她坐在竹楼外面的小椅子上,看着挂在树上的灯。那灯是老式的,虽然灯光不算多么明亮,却还是在努力地照耀着一方土地。一盏灯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就此被打倒呢?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想要停止落泪,却发现有些徒劳。
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甚至没有什么动作,可泪水就是不住地往下流,她仓皇地低下头,双臂抱膝,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程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他慢慢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嫂子,你也别太难过,森哥和陈太只是在谈事情......”
程远什么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他看见的。虽然现在林碧玉和周森单独待在房间里,但兴许他们只是在谈论如何救军哥,不是吗?
“我没事!”罗零一吸了吸鼻子,笑着解释, “你别想太多,我就是......之前太惊险了,突然放松下来,就有些控制不住。”
程远笑笑,也没揭穿她。他面目和善,挺有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混这种组织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 ”罗零一问他。
“二十五了。”他如实回答,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森哥了,只是跟在他身边才三年。我父母身体都不好,没有劳动能力,以前都是我哥供养我们一家。五年前我哥去世之后,就是森哥供养我们了。他供我读完了大学,我大学一毕业就进入陈氏工作了。”
“一毕业就做这个了?”罗零一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句可惜。他还那么年轻,却走上了这条路。
程远低声说:“我想替我哥报仇!”
罗零一有些意外,程远解释说: “我哥叫程峰,是跟森哥一起进入陈氏的兄弟。五年前,我哥死在了公海! ”
他紧握着拳,眼神中含着愤恨。罗零一迟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竹屋的窗户前,林碧玉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一幕,笑着对身边的人说: “你看,你的小弟倒是比你跟你的妞儿更合适呢! ”
周森没有表情,只是说: “在这里最好不要抽烟,容易引起火灾。”
林碧玉倒了杯水,将烟头丟了进去。
“现在好了。”她耸耸肩。
周森看了她一眼: “我跟你说的事没问题吧?”
林碧玉双手环胸: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周森,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利用我呢?”她靠近周森,盯着他的眼睛, “我怎么觉得,你对那个妞儿比对我更上心? ”
周森睨着窗外,浅笑着说: “怎么会呢,她怎么能跟你比?”
林碧玉嗤笑一声: “倒退十年,你和我说这话,我会信你,但现在……”她又看了一眼罗零一和程远的背影,语气有些伤感,“年轻就是资本。 ”
周森靠在桌子边说: “你想太多了。”
林碧玉直视着他: “你就不想证明给我看吗?这里要么就是你的人,要么就是我的人。陈军的人都被你支走了对吧?我们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更在乎我。”
这原本不该是难倒周森的问题。罗零一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即便受点委屈,她也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夜幕中的树林前难过,看到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的是程远而不是自己,他心里就很惭愧、很不是滋味。
而这会儿,林碧玉要求他做的那种事,他也很清楚。就算罗零一知道那不是真的,也会伤心难过。他真的不想做,可是......
周森侧头睨着林碧玉,一字一字地说道: “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答应你,但阿玉你记住,这种不符合你性格的胡闹,我只允许一次! ”
罗零一,一次就好,别太伤心。其实,我比你更难过。
罗零一心情缓和之后便起身回了竹楼。她慢慢踏上台阶,程远跟在她后面,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心想:森哥真有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女人跟着他。自己以后也要找一个像嫂子这样的女孩,好好地对她……
他刚刚想完,却又觉得有点落差。
走在他前面的罗零一敲开了周森的门,陈太还在里面,两人挨得很近似乎聊得很开心。
罗零一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说: “森哥,时间不早了,你一晚上都没休息,身上还有伤,还是睡一会儿吧。”
周森望向门口,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入他的眼中,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碧玉扫了一眼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手放在他肩头: “的确,天都要亮了。你还伤着,休息一会儿吧。”她本来就靠在他身边,说完话靠得更近了些,曖昧地笑道, “让我陪你,还是让你的妞儿陪你?”
周森微蹙眉头凝视着林碧玉,表情看上去不太愉悦。罗零一站在门口,手紧紧抓着门框,站在她身后的程远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
“军哥才被抓起来,你就急着投怀送抱了? ”周森忽然伸手扣住了林碧玉的后腰,将她压向自己。连林碧玉都为他的举动感到惊讶,慌乱地与他对视着,俨然一副春心萌动的少女模样。
“那我自然不能拒绝你的美意了。”他压低了声音,注视着怀里的女人,不去看门口的罗零一,沉声说道: “程远,送她去其他房间休息。”
这句话里的“她”,指的自然是罗零一。
到底还是如此!
也好,早知道了会是这样,她不能扰乱他的计划,要识大体,要忍耐。
啊,对了,还得装出很伤心的样子,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不过,哪里用装呢,她是真的很伤心,不自觉地便红了眼眶,神色伤感地转身离开,还不忘替他们关好门。
听见关门声,周森立刻放开林碧玉,一字一顿地道: “就这一次!”
林碧玉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就这一次?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难道不是该时时刻刻都这样吗?这个女人,你留着她也只是为我们的关系打掩护,等你彻底拿到了陈氏集团,难道还要留着她? ”她眯起眼,望进他的眼底,几乎要将他看穿,“你这么严防在她面前与我发生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心里除了我还有她?你不舍得看她伤心!”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甚是笃定,笃定到周森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否认。
程远给罗零一安排了一间离周森很远的房间,不知是不是怕她再听见什么更受刺激。
“嫂子,你就先住在这儿。你先睡一会儿,醒了我给你安排早餐。累了一晚上,你也该好好休息了。”程远的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怜惜,他到底是年轻,混的时间短,还没有练就那副铁石心肠。
“我没事,不用担心,谢谢你了。”罗零一回头,勉强笑了笑,“你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程远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关门时又不放心地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晚安。”
罗零一勾勾嘴角: “应该说早安了,已经凌晨五点了。”
凌晨五点,早起的人都已经醒了。
罗零一看着程远腼腆地关上门,她坐到椅子上,望着窗外茂密的树林。
太阳慢慢升起来,光线还很黯淡,但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冲破阴霾,绽放出刺眼的光芒,照亮整个大地。
心里压抑得有点受不了,罗零一觉得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得抑郁症。周森这么多年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保持着精神正常,真是难为他了,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吧?
看来,做警察真的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做卧底警察。
罗零一掀开薄薄的被子,躺到床上。她不能闭眼,一闭眼脑子里就会出现很不和谐的画面,男女主角自然是周森和林碧玉 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周森真会那么做吗?这么多年了,他肯定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每一次他都扛过来了,这次对他来说大概也不算什么。
只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那么难受呢?唉!真小气啊,人家都不是你的,你就这么小气,万一要是坏了人家的大计,估计连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罗零一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屏住呼吸,让大脑因为窒息而暂时放弃胡思乱想。这个方法很管用,但也有弊端,她好几次几乎都要昏迷过去了。
最后,在身体发出承受不住的信号时,她终于半是昏迷半是疲累地睡着了。
程远一直没走远,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放心不下屋里的人。她年龄应该也不大,看面貌比他还要小,可她的神情和为人处事却异常成熟,他偶尔还会冲动,但她完全不会。方才那种情况换作他可能早就忍不住吵闹起来了,但她竟然就那么乖巧地回去睡了,真是太让人省心、也太让人心疼了。
早上八点的时候,周森出了房间,程远听见响动,立刻安排人伺候他和林碧玉洗漱。
周森在竹楼外面洗脸的时候,程远就站在他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周森洗完脸瞧见他,便问: “有话想跟我说?”
心思一下子被看穿,程远不禁有点忐忑,呼吸一窒,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森哥,嫂子年纪还小,你和陈太之间的事,我觉得……还是背着她点比较好。”
周森有些意外,这小子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很听话,什么废话都没说过,今天居然会为了罗零一主动找他说这些,真是很难不让他乱想。
周森向来是个直接的人,对待身边信任的人尤其如此。
“你看上她了? ”他问,直起身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看着程远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慌不择言的样子,周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中带着警告:“程远,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特别照顾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动我的女人,知道吗?”
程远立刻站直身子,仰头看着他,举手发誓: “我没有!森哥,我对嫂子绝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就是觉得......觉得她挺可怜的。”
周森赤着上身,慢慢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轻声问他:“她还没起来?和她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其实他是想问她有没有伤心,但仔细想想,她不是那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情绪的女孩,问了也是白问。
“森哥间我啊? ”程远板着脸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周森挑起眉: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教起我怎么做事来了! ”
程远尴尬地摸摸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又强调了一遍:“森哥看嫂子吧!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陈太又不会一直在这儿,你说是不是?嫂子才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
有句话程远说得很对,也让周森非常有感触——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剩下罗零一了。
只是,如果——他是说如果——有一天陈氏被瓦解了,他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归警队的时候,她会去哪儿呢?她还会在他身边吗?他又......要如何安置她?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思考今后该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大概是因为陈军已经被抓,他觉得曙光就在眼前了。
十年了,抗战都结束了,他的路,也该有个头了。
“你就不用去看她了。”林碧玉的声音响起来 周森抬眼望去,她点了根烟,正靠在竹楼的栏杆上朝下望着,烈焰红唇、单薄裙衫,风韵迷人。
“我已经替你去安慰过她了。”林碧玉勾起嘴角,笑得很曖昧。
不得不说,她这句话真是在挑战周森的耐心。他本来还没有那么想冒险去看罗零一,听了这话,却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理智控制着他的行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转回身朝树林里走去,头也不回。
“他干什么去了? ”林碧玉直起身问程远。
程远冷着脸说: “森哥有晨跑的习惯。”
“这地方这么危险,还晨跑? ”林碧玉皱起眉,有点不赞同。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去给陈太和森哥准备早饭。”程远说完就转身走开了,只剩下林碧玉一个人,搞得她好像被孤立了一样。
“真有意思!”她弹了弹烟灰,冷笑道, “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其实林碧玉真没说什么。早上她醒了就随便转转,恰好碰见罗零一开门要出来,便和罗零一聊了几句。
罗零一没话和她说,但她有很多话和罗零一说。
“你今年多大了? ”她问这个问题时,眉眼间是浓浓的羡慕,她毫不掩饰,倒让人刮目相看。
罗零一也没隐瞒,如实说: “过了下个月的生日,就二十五了。”
林碧玉啧了一声,感慨道: “二十五,真是好年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接触陈氏。”她点着头说,“你比我有本事,我那时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和老陈在一块儿,你现在都和周森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罗零一望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这让林碧玉很惊讶。
“小姑娘,其实我并不讨厌你。”她上前几步,替罗零一整理了一下头发,堪称温柔地说,“只是,我看上的男人,注定是不会让给别人的,不管他有多难搞定,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意味不明的话,几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看她的眼神,应该只是巧合。
罗零一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碧玉这样的女人,每句话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陈军虽然被抓了,可是还有陈兵,他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陈军位置的人。周森需要林碧玉的支持,才能撼动陈兵的地位。
“我知道 ”她只能抿抿唇,低眉顺眼地装作软弱的样子。
林碧玉摸摸她的脸,惆怅道: “不过,你这张脸还真是我的劲敌。周森虽然不承认,但心里肯定也有你,毕竟你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嘛! ”
她的指甲一点点划过罗零一娇嫩的肌肤,好似下一秒就会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还好,她没有那么做。
“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聊了。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我很高兴。只要你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还能陪在周森身边的这几天,还能享受以前的优待,包括这个男人。”她勾着嘴唇说完,姿态曼妙地离去,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罗零一靠到身后的墙壁上,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轻蔑的笑,隐藏极深的不屑让她的五官都锐利了起来,与方才那个沉默软弱的女人判若两人。
几天?几天时间怎么够!这话她该送回给林碧玉。从开始到现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站在周森身边的,就只剩下她了,现在是,以后也是。林碧玉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就来试试好了!
罗零一咬了咬唇,回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上门,心情恰如关门声。
周森来看罗零一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房间锁着门,怎么都推不开,他敲门,里面的人也不回应。
林碧玉还在附近,让她听见自己来找罗零一不太好。周森琢磨了一下,出来竹楼,绕到楼后面罗零一房间窗户的位置,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趴在窗出了户边上朝里面看。
罗零一就在屋里,她没睡觉,正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梳头,恰好背对着窗户。
人在里面,也听见了推门声,可她就是不开门,由此可见,她是不想看见他。
在这个地方,敢这么推她房门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她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得到的。
周森迟疑片刻,转身准备下去,身后却响起罗零一的声音: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
他回过头,罗零一侧身回眸,睨着他,像是上了些妆,又好像没有。她的眼睛那么亮,细细的眼尾上挑,像只眯眼笑的小狐狸——哦,搞不好还得加一个“精”字在后面。
真是个小狐狸精!
“你在屋里却不开门,应该是不想见我。既然如此,我还是别来讨人烦了! ”他的解释真让人讨厌。女人总会做一些口是心非的事,可恶的是,自以为很懂女人的他却一点都没有体会到。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会做这样的事。”罗零一站起来,走到床边,把他堵在那儿。
周森看看身下: “你是说爬窗户?”
罗零一点头。
周森轻推了她一下,轻轻松松地翻了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身手可真好,用在进女人的房间上面,真是暴殄天物。
“你现在不应该来看我。”她给他倒了杯水,他顺势坐到椅子上喝水。
罗零一绕到他的左边,伸手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怎么一见我就脱我衣服? ”他按住她的手,皱着眉,好像真的很介意似的。
“看看你的伤口。”她说完,拍开他的手,顺利地解开了纽扣,一点点脱下他左边的袖子。白色的纱布上有点红色的印记,应该是血。
“伤口裂开过? ”她问着,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对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做点什么太辜负光阴了,伤口会裂开也正常。你现在还在恢复期,还是不要做剧烈运动,下次注意点! ”
周森抓住她的手,眯着眼瞧她: “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罗零一直视着他, “我说错了吗?”
周森别开头,放开她的手,把衣服穿好,正准备站起来,身旁的人忽然将他整个人转了过去,手颤抖着箍住他。他有些意外,一时忘记了反应。下一秒,她的唇就印上了他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当他感觉到她唇瓣的温暖与柔软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在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当那个人因他的年少轻狂死去时,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了。他活下去的目标就只剩下了替她报仇,将那些罪人全部绳之以法。他想过自己可能会遇见各色各样的女人,十年的时间里,他也的确遇见过很多。但这一个,好像和以前的女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来得太巧,又太特别,好几次都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此刻。
生涩的吻,都不懂得撬开他的牙齿,仅仅是嘴唇的触碰,那么干净,不带一丝杂质。
周森的手慢慢抬起来,又放下;复又抬起,又放下。重复了好几次,终于,他的手还是放在了她腰上。可他不是想把她揽入怀中,而是轻轻推开她,站了起来。
房门在下一秒被人从外面踹开。林碧玉站在门口,她前面是她带来的手下,身后是程远。林碧玉一脸急切地望着里面,看到屋子里的两个人只是对面站着,没做别的,顿时放了心。
“我说呢,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军哥被条子押回江城了,今天出发。我也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吧! ”她转转手腕,扫了一眼罗零一, “至于其他人, 就先别回去了,人太多目标比较大。你混在我的人里面,他们没证据,挑不出什么来。”她歪着头,“军哥可不是会轻易招供的人,你跟我回去,找个私人医生看看,对你的伤也好。”
周森来云南的时候没惊动任何人,警方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自然不会查他。这次回去也一样,即便警方得到消息,看见他混在林碧玉的人里面,也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好让林碧玉放松警惕,也方便周森进行下一步的活动。
周森现在的确该回去,但他自己就这么回去,把罗零一丢在这里,他放不下心。
“小子,看好你的嫂子,别出什么事。至于你大哥,我就先带走了。”
林碧玉根本不给周森拒绝的机会,拉住他的手就走。
罗零一注视着周森与林碧玉离开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留在这里也挺好,回去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反而会心烦意乱。西双版纳是著名的旅游胜地,留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也挺好的,不是吗?
罗零一自我安慰着,站在竹楼的角落里望着西装革履的周森和林碧玉上了同一辆车。他走得那么果断,头都没回一次。
车子慢慢驶出罗零一的视线,坐在车子里的周森始终直视着前方。在林碧玉与别人说话时,他才稍稍侧头看了看后视镜,除了繁茂的热带植物和尖尖的竹楼一角,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道路不平,车子摇摇晃晃的,林碧玉偶尔会撞在他身上。他随手揽住她的肩膀,却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林碧玉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歉意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动,你就别生气了,我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
周森还是不理她。
林碧玉继续说: “我做主惯了,还是头一回有男人敢给我脸色看,这不是有点不适应嘛,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这话说完,周森终于赏了她一个眼神:“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林碧玉一笑,她的退让却让开车的下属还有副驾驶座上的人都大为震惊:“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我再也不敢啦! ”
强势的女人偶尔的一点点示弱和撒娇,真是充满了诱惑。只是可惜,坐在她身边的注定不是能够欣赏她这份美丽的良人。
没有了周森的西双版纳,没有想象中那么安稳。
周森走后的第二天,程远大着胆子想带罗零一去有人的地方转转时,她忽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是陈兵。
罗零一的手机已经很久没响过了,她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接起电话时,罗零一把门关上了。门外的程远不明所以,但也懂得这种时侯离得越远越好。
程远走远后,罗零一接起电话,打了个招呼: “二少好! ”
陈兵轻哼一声: “你倒是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不敢忘。”她冷冷淡淡地说着恭维的话。
陈兵好像心情不太好,语速极快地说道: “给你一天时间,抓紧回来,我要见你。”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现在行动有些危险,条子盯得很紧。”她大概猜到了,陈兵急着要她回去,应该是在周森那儿吃了什么软钉子,搞不好还和林碧玉有关。
“怕什么?周森都敢回来,你有什么不敢的! ”他意味深长地冷笑道,“怎么,我嫂子回来的时候你也不跟着,你之前不是还告诉过我,说他们私下有联系吗?你就不担心有一天自己会被甩掉?”
罗零一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回去,陈兵不会容许她继续留在这里。她如果不主动回去,他肯定会亲自派人来把她弄回去。
“是陈太做了什么事让二少不放心了吗? ”罗零一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我回去就是了。不过这边路不好走,离飞机场很远。如果飞机晚点的话,一天怕是到不了。”
“罗零一, ”陈兵忽然说, “如果让你选,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周森那边? ”
罗零一没有回答。她已经清楚了,陈兵是在林碧玉那儿受了刺激,想要从她这里扳回一局。既然周森敢动他的囊中之物,他就把周森的人弄到手里。罗零一虽然不如林碧玉有价值,但至少可以恶心周森。
果然,见她不吭声,陈兵轻嗤一声说: “算了,你也不需要选,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否则,不管我会怎么样,都会先杀了你,知道了吗? ”
“知道了。”
还是那么平静的声音,陈兵没由来地焦躁起来,压低声音说: “把你的地址发过来,在那儿等着,谁也不要惊动,我会派人把你弄回来。不要想着告诉周森,如果被我知道,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干掉!敢跟我抢老大的位子,他也太嚣张了些!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
陈兵是个疯狂的人,冲动大于理智,他说会拼个鱼死网破,就一定会那么做。
罗零一还是换了部手机把这件事告诉了周森。他现在的手机恐怕已经不安全了,那部用来和她及警方私密联系的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开。
其实不需要太过担心,一旦程远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通知周森,周森一定会先去看那部手机,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
想到即将面对陈兵,罗零一的心里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林碧玉有本事让陈兵相信她和周森根本没什么,但她现在显然已经不想再费那个心思了。她不希望陈兵当老大,也不想救陈军,现在她眼里只有周森。表面的和谐已经没必要维持下去了,接下来就要开始黑吃黑了,看谁能斗得过谁。
林碧玉和陈兵之间,估计只剩下撕破脸皮这一步了。说不定,在牢里的陈军也已经得到了陈氏放弃他的消息,而要放弃他的,是他的亲兄弟陈兵。
罗零一突然觉得前路真是充满了“惊喜”呢!
罗零一戴着墨镜、口罩,下飞机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四个高大的男人。其他乘客时不时地瞥她一眼,估计以为她是哪个明星,身后跟着四个保镖。其实哪是什么保镖,她只是个犯人罢了。
陈兵的车子就停在机场出口,罗零一几乎是被架上车去的。她刚坐稳,车子就飞驰而出。陈兵坐在她旁边动手动脚,罗零一极力反抗,陈兵最后从她身上搜出手机,拔了卡把手机扔出去,手机卡被他塞进另外一部手机里,大概是担心之前的手机上有定位系统。不得不说,陈兵是比以前聪明了。
陈兵关好窗户,侧眸盯着罗零一。两个人都戴着墨镜,彼此眼里的对方都阴沉沉的,陷在黑暗之中。
陈兵点了根烟,烦躁地抽了两口又掐灭扔了出去。罗零一在心里感慨,这个人坏就算了,素质也不怎么样。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心里编派我。”陈兵忽然开口道,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当我这么多年混下来,是睡着过来的? ”
他说得没错,就算心里再看不起他,也不能在脸上露出丝毫破绽。罗零一默默地把脸上的“这白痴”三个字擦掉了。
陈兵白了她一眼,因为有墨镜遮挡,她没看见。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到陈兵心情很差,比过去沉默了些,眉头始终印着深深的刻痕,司机和坐在前排的小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 下。
罗零一侧开头望向窗外,周围的景色飞快地倒退着,她又从那个危险的边境回到了江城。江城已经入秋,街上可以看见落叶,人们的衣裳也穿得厚了些。有学生打打闹闹地经过,那种轻松和快乐让她不禁回忆起四年前的情景。
如果四年前她没有认识丛容也没有坐牢,今天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她会在某个企业里受着老板的压榨,疲惫却满足地活着吧,根本就不会了解到夜幕下掩藏有多少罪恶,也不会认识罪恶源头的审判者。
正如罗零一设想的一样,她消失的第一时间,程远就通知了周森。
当时周森正和几个人在一起谈事情,无非就是讨论如何让陈军更加信服是陈兵出卖了他,想要害死他,从而心甘情愿地把手里的势力交到周森手中。
在场的都是周森比较信得过的人,还有就是林碧玉和她的人。
他接到电话后一声不吭地抬脚就走。林碧玉踩着高跟鞋追出去时,他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可见他有多着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碧玉皱皱眉,回到房间里对其他人说: “就按刚才说的办。抓紧时间,小心点,千万别办砸了。现在条子恨不得我们出去一个就吃一个,仔细点! ”
众人应了声,纷纷离开。
此时,周森已经开车往回赶。
他从林碧玉的住所出来,要想回到位于郊外的别墅,至少得半个多小时。
事态紧急,周森也顾不上是否超速了,开车回来几乎挨了一路的骂,各路司机瞧见他不要命的开法都会念叨两句 不过没关系,反正周森也听不见。
到了家门口,铁艺门打开后,周森直接把车开到了别墅大门口,草坪都被碾坏了。
他从车上下来,连车门都没关就进了別墅,几步跨上楼梯进入卧室,拉上窗帘锁了门,蹲下去找到那部藏起来的手机。
因为动作太快,他一边有些急促地喘息着一边开机。收到信号后,手机很快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他与罗零一私下联系用的手机。
内容很清晰简练,她被陈兵强行带走,那部私密的手机藏在竹楼一角,得让程远收起来。
看完消息,周森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坐到床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按理,罗零一失踪后,周森的小弟报上来消息,周森现在知道,时间刚好,事实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他直接去找陈兵,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万一暴露了罗零一之前给了他消息怎么办?
算了,暴露就暴露,刻意就刻意,一分一秒周森都不想再等了。
周森再次离开住所,开车前往陈兵的住处。他走后,有人拨通了林碧玉的电话,将周森的反常如实汇报。林碧玉琢磨了一下,便前往陈兵的住处,比周森更早赶到。
林碧玉到的时候,陈兵正在卧室里和罗零一对峙。说是对峙不太准确,罗零一缩在角落里,陈兵紧挨着她坐着,低头看着她,说: “除了那档子事,周森平时都和你做什么?
罗零一愣了一下, 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回答说: “森哥挺忙的,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所以呢,会做什么? ”陈兵不耐烦地追问,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然......”
不想听他的“不然” ,罗零一说: “也没什么,交流不多,看看电视、聊聊新闻之类的。”
陈兵眯起眼,盯着她看了半晌,好像在确定她有没有说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真无聊! ”
“可能他年纪大了吧! ”罗零一斟酌了一下,如是说。
如果只是这样交流还好,希望不要再出现上一次他要做的那种事了,罗零一暗暗地想。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才刚想完,陈兵就脱了外套,说: “那是,年轻人就该做点年轻人该做的事! ”他把外套扔到身后,低下头阴沉沉地笑着说, “我保证你会更满意的! ”
……我完全不想试试,您真是多心了!
罗零一朝后撤开,双手去推陈兵。陈兵死活不肯让开,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压在身下。罗零一想咬他,他躲开,居然还笑了一下,接着又压了上来,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林碧玉强行推开门闯进来,站在门口望着姿势暧昧的两个人冷笑。她明显发现了罗零一的挣扎和不情愿,却转转眼珠说: “好啊,你还真在这儿!罗零一,周森还没倒呢,你就想着对人投怀送抱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二少感觉怎么样?小姑娘年纪轻轻,比我更好吧? ”
陈兵倏地站起来,看着她冷淡地说: “你还来我这儿做什么?居然没有二十四小时守着周森,真是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 ”
林碧玉被气到了,皱着眉说: “你说的什么鬼话!”
“我说的是不是鬼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和我哥到底段数不够,被你个臭娘儿们耍得团团转!你觉得我哥最后会信你还是信我?我一开始的确是想袖手旁观,不管我哥了。我承认我有野心,他做事太犹豫。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
陈兵完全忘了罗零一还在后面,毫无顾忌地说起了他们的大事。
林碧玉却不打算转开话题,指着罗零一说:“你现在是想碰周森的妞儿?你可真厉害,你有本事就在我眼前办了她!要不然过不了多久周森就会过来,你可就没机会了。连我都能猜到这丫头不见了是在你这儿,他会猜不到?
真好,这个时候林碧玉还会为周森铺垫一下,免得他来得太突兀,说明她对周森确实是真爱。
感慨完了,罗零一不禁开始哀悼自己的命运,她很清楚,陈兵的个性最受不了这种刺激,被林碧玉这么一激,他说不定真的会照做。
她紧张起来,但下一秒林碧玉就被人推开了 周森从门外进来,直接越过陈兵要拉走罗零一。陈兵怎么可能答应?他挡在周森面前说道:“周森,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在我家里就敢这么放肆,你就不怕我让人在这儿把你做掉? ”
周森还没说什么,林碧玉就说: “你可以试试!”
陈兵瞪着林碧玉,她比陈兵和陈军兄弟俩来陈氏集团要早,在集团里面的势力不容小觑,她说句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你真有意思! ”陈兵指着林碧玉,怒极反笑,“你对他这样,他却来救他的妞儿,你还真咽得下那口气?”
林碧玉微微一笑: “你和这个罗零一勾勾搭搭的,我们都很清楚。看样子她也很喜欢在你身边,既然如此,就把她送给你好了,反正阿森也不在意。对不对啊,阿森? ”
周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盯着陈兵,抬起手,手指抵着他的心口,好像枪口抵在那儿一样:“不对!陈兵你记着,我用过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即便是丟掉,我也不会给你! ”
罗零一越过陈兵的身体与周森对视,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难懂的光。罗零一不禁想着,她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可转念一想,如果她一开始就拒绝过来,直接跑掉,陈兵被激怒后,以他的性格,有很大可能会真的去找周森火拼。那样的话,对周森目前的处境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眼看就要成功了,不能因为她而失败。
“有意思! ”陈兵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把你手下的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离开陈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就把这妞儿还给你。怎么样?”他手往后一伸,掐住了罗零一的脖子,提高音量道, “否则的话,我立刻掐死她,你信吗?”
周森掏出枪指着陈兵,陈兵的小弟一拥而入,用枪指着周森,林碧玉也拿出了枪,现场一片混乱。
“你觉得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手快?”周森淡淡地问道。
陈兵冷笑:“你不妨回头看看有多少枪指着你,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的生死!”
周森勾勾嘴角: “我曾经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已经害了一个女人。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另外一个女人为我而死! ”
林碧玉凝视着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听人说过,周森的妻子是因为他被人害死的,具体情况他没提起过,不过很显然,去世的妻子是周森的一根刺,一旦被触动就不可收拾。
周森现在几乎丧失了理智,执着占据了他的大脑,只要陈兵动一下,即便身后的人全都朝他开枪,即便会被打成马蜂窝,他也不会迟疑。
林碧玉看向罗零一,能挽回局面的只有她了。林碧玉很清楚,就算自己劝说周森也不会有效果的,只有罗零一开口才会有用。
陈兵的性格比陈军要糟糕许多,陈兵是遇强更强,周森越是不给他退路,他越是兴奋,很想搏一搏。
“那我们就试试好了。”陈兵勾起一个血腥味十足的笑容,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周森的食指缓缓弯曲,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
就在这时,罗零一有了动作。她忽然抱住陈兵,眼里带着泪光说道:“二少,你别急,让我跟森哥说!”
陈兵一愣,搞不懂这个一直冷着脸对他的女人为什么会忽然一脸柔弱还带着眼泪,不过她这副样子他还真是有点抵抗不能。不得不承认,周森这人眼光真的不错,罗零一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红颜祸水啊!
趁着陈兵愣神,罗零一望向周森,眼中是只有两人才懂的深意:“森哥,既然二少看得起我,你就放我一马,让我跟着二少好了!我是个女人,别的事我不懂,你们做什么我也管不了,咱们就算我这笔账。森哥放过我,二少也别再拿我威胁森哥,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她好像十分害怕,浑身瑟瑟发抖, “森哥,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么做。你看我这么贱,你为我做到这一步,不值得! ”
陈兵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要跟着我? ”
林碧玉适时地插话,笑道:“陈兵,你可真有意思!周森抢走了我,你就要抢走他的女人? ”
陈兵睨着她:“怎么,只有他可以做这种事?”
林碧玉摇摇头,淡笑道:“你当然可以做。阿森,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咱们也回去吧!一个女人罢了,他要就给他好了。被人抢了马子,怎么都比为了一个女人跟人火拼好听。”
她很了解陈兵,知道说什么陈兵会高兴。她将周森摆在一个劣势的位置,这两个消息无论哪个传出去,陈兵在道上都没有面子。等以后林碧玉和他的事曝光,就更没面子了——睡了嫂子的人,即便势力再大,也会让人瞧不起,只是人家不会当面说罢了。
就好像陈军,他和林碧玉这么多年,何尝不是被笑话过来的?
俗话说得好,横怕蛮,蛮怕愣,愣怕不要命!不要命的都是疯子,而陈兵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不计后果的疯子。他比陈军更可怕,对于这样的人,不适合跟他正面冲突。
在陈兵看不见的地方,罗零一使劲给周森使眼色,这种时候,她在陈兵身边只有好处没坏处,如果顺利,她甚至可以探听到一些对周森有利的消息。
只是,她一直珍惜的东西,恐怕会因此不保了。
周森握着枪的手慢慢放下,在他身后的陈兵的那些小弟也放下了枪,陈兵也放开了掐着罗零一脖子的手。他与周森对视着,周森嘲讽地勾着嘴角,十分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离开。
罗零一看着周森的背影,他方才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是舍不得她的,她也是被他喜欢着的,对吗?
她知道这些就好,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路,她还会陪着他,虽然不在他身边,但她会为了他而活着。
陈兵的住处在市中心,本就是很豪华的小区,他偏要再独门独栋地建一座比别的别墅更加豪华的房子,摆明了要昭告天下他身份不凡。
房子里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门口昼夜有人看守。罗零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这里的一切却都冒着寒气。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看似奢华富贵,可真的会高兴吗?
夜晚来临,门口守着的人又换了一批,应该是去吃饭了。陈兵在楼下和人谈事,从周森走了之后就开始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谈完。
她倒是希望陈兵可以更忙一些,这样他就没时间来招惹她了。
显然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现实。夜里十点多的时侯,陈兵上了楼,双手揣兜走进房间。罗零一正坐在床边看一本书,书是他卧房书柜里的,其实他自己没看过几本,他没时间,更没兴趣。
“你看得懂?”陈兵坐到她身边,指着全英文的书籍说, “都是拿来装样子的,我翻都没翻过。”
罗零一没看他,眼睛盯着书说: “虽然没念完大学,但我的英文一直都很好。”
“是吗? ”陈兵挑挑眉,“那你给我翻译一下‘你想在我这儿捣什么鬼’怎么说。”
罗零一翻页的手顿了一下。他哪里是要她翻译,分明是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合上书本,表情温和地看向他。她对陈兵总是冷眼相对,忽然温和起来,陈兵反而有点不适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之前跟着周森时,他对你挺不错的,我不觉得你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你今天抱着我要留在我这儿,该不会是想当间谍吧?
陈兵到底不是傻子,冷静下来之后便察觉到不对劲,对付他,还真是有很大的难度。
“我之前是你的间谍。”罗零一已经想了很久该如何让陈兵信任自己,所以回答起来也很平顺, “上次你回去抓到他们见面了吧?他回去之后打了我一顿。”
陈兵意外地看着她: “我原以为周森是不打女人的。”
罗零一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他已经不信任我了,留我在他身边只是想抓住我和你联络的证据,然后让我反过来透露你的动向给他。二少觉得,我会那样做吗? ”
“你会。”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说,“你多怕死啊,你肯定会做的。你当初要替我在他身边做间谍,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冷笑着,眼神轻蔑,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
罗零一松了口气,笑着说: “那二少就更不用担心了。您看,我那么怕死,现在自己的处境都很艰难,哪有工夫给他当间谍?
陈兵还是不相信,他逼近罗零一,凝视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你是怕死,但我觉得你爱他,你会为了他冒险。我说得对吗? ”
罗零一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弯起眸子笑了:“我还以为二少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呢! ”
陈兵白了她一眼: “木头才不懂感情。”
“......其实有时候,二少也挺可爱的。”罗零一慢慢转开了眼,说着让人“误会”的话, “二少觉得我喜欢周森,那如果您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您还会喜欢那个女人吗? ”
陈兵斩钉截铁地说: “不会!老子会废了他们。”
罗零一顺着说: “那不就行了!二少也知道,您的嫂子和周森在一起了,我还能喜欢他吗?他对我怎么样,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他回江城的时候,可没有带上我。”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在情理之中。陈兵有点被说服了。
罗零一再次看向他,轻声说着暧昧的话: “而且,我现在觉得,像周森那样心机深沉的笑面虎一点都不好,反倒是像二少这样的......”
“我是什么样的? ”他打断了她的话。
罗零一想了想,说: “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好即是好、坏即是坏,赏罚分明。”
“所以呢? ”他挑起眉。
“所以,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魅力。”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充满暗示地说, “二少,你知道的,一个女人如果变了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
陈兵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
罗零一忽然伸出食指按在了他的唇瓣上,好像十分挣扎一样,为难地皱着眉说: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很容易让人难堪的。”
她一副羞涩难过的样子,陈兵这种男人最抵抗不了这样的女人,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说: “行了,我就暂时信你一回。但你记
着,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否则......”
“二少就不能别老是威胁我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罗零一嗔怪地看着他。
陈兵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你想用什么方式?”
罗零一站起来转移了话题: “二少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厨艺还不错,做饭给你吃吧? ”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卧室,陈兵留在原地,鼻息间还有她身上清香的味道。年轻女孩的气息,果然比那老练的女人身上浓艳的香水味更加迷人。
郊外,周森的住所。
客厅没开灯,周森宽阔的背靠着沙发背,坐在黑暗里,只有手上夹着的烟闪烁着微弱的火星。林碧玉坐在他对面,将抽完了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说了他们回到这儿后的第一句话: “你现在想怎么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退了。那个女人反正总是要丟弃的,陈兵想要,给他就是了。你得顾全大局。”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转开眼不看她,她又挪到他眼前。几次下来,他总算肯正眼看她了。她吸了口气说:“周森,别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他抽烟的动作忽然停住,窗外的风冷冷地吹进来,彻骨的寒意袭来,令人恐惧。
他爱上罗零一了吗?不可否认,他觉得她很好,甚至有些喜欢她,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爱上谁,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周森,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林碧玉怒极反笑,“你真爱上她了?”
周森站起来,手放在她肩上,放缓声音,无力地说:“阿玉,你别逼我了。我现在很累,我没爱上她,我只是……”他按了按额角,望向黑暗处,“我只是想起以前。以前......”
的话点到为止,林碧玉却明白了。他这是想起以前了,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
“可是她们不一样。”林碧玉皱着眉说道,“阿森,罗零一和那个人不一样。你们才认识多久,交流又有多少?她和她怎么可能一样,你不要钻牛
角尖! ”
这话听在耳中,真是让人十分认同。是的,她们的确不一样,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格。但在某个时刻,她们却又是那么相似。
她们带给他的感情,都特别到无人可以取代的地步。
“是,你说得对! ”他似乎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他勾着嘴角,笑容苦涩,摘掉眼镜按了按眼窝, “她们不一样,的确不一样! ”
林碧玉长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说:“我想你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先走了。”
语毕,她拎起包离开。走到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屋子里的男人没有挽留她。
负气似的,她再次抬脚时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头也没回一下。
周森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一楼大客厅,这里寂静、阴暗,与曾经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却与罗零一住进来之后的样子明显不同了。
这样大的差别,让他向来自信的理智与隐忍濒临崩溃。
“......看上去还不错。”
这会儿的陈兵过得可比周森好多了,亮堂堂的房子,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系着围裙的美人站在一侧,亲切地为他效劳。
陈兵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实早就馋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这几天因为公司的事一直神经紧绷,心情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大家也对他敬而远之。别说吃饭了,连喝水都很少,唯一不断的就是烟。这会儿他的嗓子又干又痒,难受极了。
“冰糖雪梨,润喉的,喝点嗓子会更舒服。”罗零一把手里的小盅端给他。
陈兵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去。
一口喝下去,有点凉,嗓子的痒和干涩感瞬间得到缓解,陈兵紧蹙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先熬好的,放凉一点效果更好。喝完还有,夜里你嗓子不舒服了,也可以盛一碗喝。”
罗零一一边给他盛米饭一边说话,眼睛没看他,不见得对他多关注,可很奇怪地,他心里就是觉得特别舒服,精神都放松了下来。米饭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米粒色泽明亮,只看一眼,便让人很有食欲。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陈兵轻哼了一声,说道。
罗零一低着头说: “从记事起,我就经常自己做饭,独自出来念书之后就更没人做饭给我吃了,所以还算精通。”
他是知道她的经历的,之前陈军绑了她到工厂的事他也听说了。据说那件事之后小白还被周森打了一顿。现在想想,那小子挨打不冤,吃里爬外不说,这妞儿也的确......还不错。
陈兵也不端着了,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吃饭。他这会儿忽然感觉很饿,连吃了两碗米饭才算有饱腹感,但碍于面子,不宜在不熟的女人面前吃太多,还要保持风度,所以他在吃完第二碗后就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 ”罗零一一直坐在旁边,单手撑头看着他吃,有点犯困。这会儿看他吃完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要收拾。陈兵看着她那样子,想起她从西双版纳回来后舟车劳顿,还发生了那么多事,的确会很累,心里莫名地就有点不得劲。
真是神经病!
陈兵脸有点黑,罗零一惊醒,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回去睡觉吧! ”他不耐烦地催促, “这些事用不着你做,又不是没保姆!”
说罢,他便独自去了一楼的书房。
罗零一忍不住大胆地猜测: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晚上不和她一起睡?
罗零一快速回了房间,将门锁住,其实这不过只是心理安慰罢了,陈兵是这里的主人,他要想进来,找把钥匙就可以了。
她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什么结果,又何必再烦恼,走一步算一步吧。
稍稍放松-一些后,罗零一开始观察这个房间。这应该是陈兵的卧室,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罗零一靠在门上听了听,附近没有人声。她直起身,开始在屋里轻手轻脚地翻翻找找,将书柜上的每一本书都拿下来翻开又放回去,仔细摸索着书架和家具上的缝隙,却一无所获。
看看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看样子陈兵是真的不会来,只是,她也毫无发现,挺让人沮丧的。
罗零一把视线移到电脑上,发现线都连接着。她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电脑。
随着屏幕慢慢亮起来,开机程序从1%到100%后画面转为黑色,两个人影倒映在屏幕上……
等等!两个人影?
罗零一瞬间回头,周森正狼狈地站在她后面,还在喘息着,估计是刚到。
犹记得在西双版纳时,周森翻窗户进到她的房间,那时侯她还在心里念叨他真厉害。可这会儿,她只能感慨一句:胆子可真大!
“你怎么来了?”
罗零一跑到窗户边朝下看,底下没人。刚才明明有很多人守在那儿,这会儿都去哪儿了?
“别看了,监控线路被我搞坏了,他们去收拾了。”周森坐到床边,面无表情。
罗零一噎了一下,半晌才转回身到他身边坐下,头疼地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太危险了!趁他们还没回来,你赶快走!”
周森看向她,目光犀利而冷静。他声音沙哑地说: “我知道很危险,我马上就会走,你不用急着赶我! ”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周森扣住她的后脑勺,十分突然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牙齿咬着她的唇瓣,力道很轻,不但不疼,反而有一种酥麻感。他将她紧紧地压向自己的胸膛,心跳声震得他耳朵几乎失聪,也震得罗零一浑身发软,好像没有筋骨一样瘫在了他的怀中。
热切的吻带着复杂的感情,她闭上眼沉溺其中。他的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她生涩地回应着他,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来到她的胸口,她敏感地低吟了一声,他勉强停下所有的动作,闭着眼睛与她鼻尖贴着鼻尖,急促地喘息着。
“没有其他方法联系你,我必须亲自来一趟,否则我不放心。”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别自作聪明!放老实点,尽量拖延时间,我会很快把你救出去。别妄想靠自己为我打探任何消息!”说到这儿,他倏地睁开眼,强迫她直视着自己漆黑深邃的眸子,警告道, “听清楚了吗?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再也不会见你! ”
罗零一吸了口气,问他: “如果我照做了呢?”
周森一窒,房门忽然被敲响,陈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开门,罗零一!”
罗零一立刻站起来将周森推到窗口,外面的人还没回来,但已经快了。
“你快走! ”她催促道。
周森也不迟疑,立刻翻身跳出窗户。罗零一根本没心思看他是怎么离开的,直接关了窗拉好窗帘,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然后脱掉外套,弄乱头发,上前开了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怎么了?"她一脸迷糊地问。
陈兵推开她走进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看看窗户,回过头问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
罗零一愣了一下,说: “睡觉啊! ”
陈兵瞥了一眼电脑, “电脑怎么开着?”
罗零一迟疑了半晌,才说: “......不能用吗?那我下次不玩了。”
陈兵觉得她答非所问,可又挑不出错来,便冷着脸问: “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
罗零一说:“除了你,没有别人。”
陈兵头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问: “都睡觉了,为什么不关电脑?”
罗零一回答得特别平静: “灯光太亮,可没一点光我又睡不着,所以开着电脑。”
真是毫无破绽!
陈兵即便心中充满了怀疑,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又不能妄定什么,真是棘手!
一个小弟从外面进来,汇报道: “二少,找遍了,没人。”
陈兵蹙着眉回过头: “没人,监控怎么会自己坏掉?”
那人回答不上来。陈兵啐了一口: “一群废物!”随后指着门口说,“都出去!刚才值班的几个人都换掉,以后不用来了! ”
那人口中应是,退后出去,还关上了门。
罗零一心道:这下完了!
陈兵望向她,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攥着拳,神情有些防备。
他哼了一声,说: “还跟我撒谎,说什么‘变了心的女人’!你变了心会怕我对你做什么?滚回床上睡觉去!我现在看见你就烦,没心情碰你,只想揍你!”
罗零一闻言立刻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只露出脑袋。
陈兵觉得心里更烦了,明知道今天的意外和她有关系,可就是找不到证据,没办法把她怎么样的烦躁感在心中升腾。最后他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开门出去,狠狠关上门,走了。
罗零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躲过了一劫,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她逃过了今天,那以后呢?
好在,陈兵很快就开始筹备他的“登基大典” ,暂时忘了她。
事情要从陈军说起,在牢里的陈军消息闭塞,而周森的身份又在那儿摆着,要做什么都方便得不得了。周森本来还没那么急,原本想借着林碧玉让陈军信服。陈军不见得会相信警察的话,会怀疑警察是在诈他,但现在周森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吴放进入讯问室的时候,陈军靠在椅背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他双手被手铐铐着,四周铜墙铁壁,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就站了三四个,看起来真碍眼。
“你那个笑是什么意思?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吴放坐到他对面,特别随和地问道。
陈军不说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虽然已经被关押了不短的时间,却不见丝毫落魄。
“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肯说什么,这么讲义气,我实在佩服! ”吴放一脸感慨, “就是你那兄弟实在太不值得你这么做。他不想着怎么救你就算了,你们那窝都被他搞乱了,如今是四分五裂。”
这件事,陈军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因为他见过律师。当然,律师来之前先见过周森和林碧玉。
他现在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只看他的心理防线何时崩塌了。
见陈军不吭声,吴放继续说道: “我们得到消息,这个月底,你弟弟要正式接任陈氏集团董事长的职位。说实话,我们已经掌握了非常充足的你们犯罪的证据。上一次你们打算给越南佬的那批货被扣,有人已经招供了。”
陈军皱起眉。看来他进来之后,陈兵根本没继续跟进那件事。有人招了,很可能也会把陈兵供出来,搞不好陈兵也要被抓进来,这小子真是太失策了!
“陈军,你现在想配合调查还来得及,只要你把你所犯过的,还有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警方……”
“还能怎么样? ”吴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军打断了,他有点激动地说“死刑变死缓?有可能吗?没有!我现在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这属于特大走私案,还要加上贩毒,我死一百次都够了! ”
吴放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陈军再次被关押,这次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天后,陈军突然想说了。
在这之前,他又见了一次他的律师。律师带给他的消息是:陈兵强要了他的女人,也就是林碧玉。
是个男人恐怕都无法接受这种事,即便是兄弟。我让你三分,反正我死定了,你要做老大,就继续做吧,大家到底是兄弟;可你不但要做老大,还抢了我的女人,那我真是死不瞑目!
挂断吴放的电话,周森将手机收起来,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懈。
他摘下眼镜,取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片刻后重新戴上去衣帽间换了衣服。
这天是陈兵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的日子,林碧玉本想阻止,但周森拦住了她。
不需要他们阻止,有人会替他们阻止陈兵。至于周森,就只能舍弃看陈兵狼狈不堪的好机会,去接另外一个人。
罗零一还不知道这些事,她正趁着陈兵不在家里戒备松懈的机会想搞点破坏。
陈兵的书房在一楼,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门口有几个人在聊天,看上去挺高兴的。也对,他们的大哥做了老大,以后他们就更有地位了。
趁着他们分神,罗零一悄悄躲到了他们的视角盲区。她已经摸清了一楼的监控分布,紧贴着墙躲开监控的范围,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书房的门,没推动;她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动。
锁着呢!看来里面真的有问题。
罗零一也不着急,又开始往回挪动,像一只蜗牛。她还没挪到楼梯,外面忽然有骚动的声音传来。她回头望去,发现门口忽然围了很人。他们上前时被看守的人挡住,随后也不知出示了什么,那些看守的人慌乱起来。有人收缴了那些看守的枪械,在国内,持枪是犯法的。这些人里就算有的人还没有跟着陈兵做过太多恶,也已经触犯了法律。
罗零一看清楚了,他们是警察。
是警察!
天边好像泛起了红色的曙光,真是振奋人心,!她激动地打开门出去,身有人把她拉了回去。她一惊,回头看去,竟然是周森。
“你怎么来了?”罗零一惊喜地说, “周森,你看外面!是警察!陈兵是不是被抓了?两边应该是同步行动的,对吗? ”
周森抱住她,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说话,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内心.那股与她一致的情绪。
老天爷好像就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开心,两人才刚见面,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便衣,拿着手机,表情很难看。
“怎么了? ”周森放开罗零一。
那便衣回答说: “陈兵跑了! ”
原本以为一切都将会在今天结束——陈军招供,陈兵被抓;问出林碧玉那些暗地里不为人知的勾当也非常简单,陈兵不会替她藏着掖着;他们手下那些虾兵蟹将的小事儿就更不在话下了。眼见着陈氏集团就要倒了,可陈兵居然跑了!
本该圆满地画上句号的事,再一次起了波澜。电话响起来,陈兵家里的人都已经被带走了,周森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
周围的人自觉地保持着安静,寂静的空间里可以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林碧玉急迫的声音: “周森,你在哪儿?”
周森面不改色地撒谎: “心情不好,出来转转。怎么了?”
本来陈兵今天要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周森会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毕竟他那么有“野心”。
但林碧玉却有别的质疑: “我不信你手下的人那么蠢,现在还没告诉你公司出事了!”林碧玉的声音中带着怒气,“条子忽然来了,应该是陈军供出了他弟弟。现在阿兵跑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周森望了一眼罗零一,对站在一旁的便衣说: “麻烦你们把她也带回去吧! ”
他们本来就是来抓陈兵住处的所有人员的,罗零一自然也包括在内,她被带走是理所应当的。现在陈兵在逃,罗零一在哪儿都不如在公安局安全。
现在情况如一团乱麻,周森根本顾不上她,跟着警察走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罗零一自己也非常清楚,很配合地跟警察一起离开。那便衣朝她抱歉地笑了笑,举着手铐说: “做做样子,别往心里去啊!”
罗零一勉强地笑笑,伸出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腕被铐住。那冰冷的金质感,让她感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她已经不会感到怯懦与害怕。
“那我先走了。”她回眸与周森告别。他明明很急着离开,却一直站在那儿目送她。眼镜后的眸子深邃迷人,眼底翻涌着一股她看不懂的暗潮,汹涌而带着侵犯性,还有着浓浓的暗示。
罗零一很快被带走,消失在周森的视线里。他从后门出去,开车回到陈氏集团。
林碧玉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周森,他刚走进去脸上便一疼。他侧头看去,林碧玉站在那儿,满眼愤恨地瞪着他。刚才就是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森抬手轻轻抚过脸颊,又不甚在意地转开视线,放下手,坐到了椅子上。
“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林碧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冰冷地问道, “周森,你也太着急了!我都答应帮你了,老大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居然又做出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但陈兵完了,我也快完了!”
“你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周森无所谓地靠到椅背上,目视着前方,似乎并不介意这些事,更不介意她那一巴掌。
“我留在这儿是为了等你,我马上也会被带走的。”林碧玉咬唇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让律师跟陈军说过什么?”
周森总算回过头,淡漠地看着她说: “你还问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在心里把罪名都安到我身上了吗?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都承认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 ”林碧玉皱起眉。
“你觉得这些事都是我干的,那就当是我干的吧,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陈氏的财产和人脉,一旦陈兵被抓,陈氏就真不剩下什么钱给我了。我相信现在公司账目上的财产已经全都被冻结了,交易失败还引来了条子,以后还愿意跟陈氏做生意的人也没几个了。我现在爬上去当这个老大,真是好处太多了!”
他最后的话中极尽讽刺,林碧玉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他如果真是想做老大,根本没必要这么做。陈氏这次几乎被摧毁,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账目与公司分开,表面上任何活动都不与公司结合,否则这会儿她早已经被抓进去了。
林碧玉仰起头,闭了闭眼,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紧握着拳说: “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但你应该理解我,条子带着大批人来,带走了所有人。那种场面,我相信谁看见了都很难不激动。”
“他们怎么不把你也带走?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这件事和你有关? ”周森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气人,可又让林碧玉毫无办法。她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为那一巴掌,以及她刚才的“误解”而气恼才会这样说。
“他们是想把我也带走的。”林碧玉吸了口气, “事实上我一会儿就要过去,他们的人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律师就在外面。条子要带我回去配合调查,我马上就得去。”
周森看向她,眉眼间依旧平平淡淡,安闲沉静。
林碧玉露出可笑的表情: “我跟他们谈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见你一面,他们居然答应了。你说,我为什么会怀疑你? ”
周森眼神奇妙地问:“所以,你觉得这次是我和条子里应外合? ”
林碧玉不说话,沉默有时也代表着默认。
周森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啊玉,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是和陈兵在一起时间长了,被传染了吗?”
林碧玉一惊: “你知道?”
周森不屑地笑了笑,说: “你以为条子答应你,是因为我和他们有什么关联? ”他略顿了一下,并不需要她回应,按着额角,头疼地说, “他们本来可能找不到我,只能直接带你们回去。现在好了,可以多一个人被带回去配合调查。有你这个鱼饵来帮他们钓我这条鱼,条子不傻,何乐而不为呢? ”
如果罗零一在场,肯定要感慨一句:这男人真会偷换概念,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可惜,林碧玉并不知道那些复杂的內情,在她看来,周森的话真是点醒了她,她如梦初醒: “坏了!我太着急了,居然犯了这种错误! ”
周森摇摇头,自嘲地说: “你不是着急,你只是从心底里就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对我存有怀疑,就像陈氏兄弟一样,始终没把我当成自己人一旦出了事,就立刻怪到我头上。你还比他们知道的多一些,知道我之前曾走漏过消息给条子,消息给条子,所以这次理所应当地认为又是我做的。”他嘴角噙笑,却笑得狠绝, “不被任何人信任的人,可真是太痛苦了! ”
语毕,他开门出去,警察立刻拿着手铐迎上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周森伸出手,当手铐铐在他手腕上时,他甚至感到了解脱。
十年了,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
公安局,以前周森踩破了门槛的地方,他每天来的时候门卫还会和他打招呼。可现在的门卫已经换了人,早就不认识他了。那时候,有同事给他带早餐,他一边吃一边处理案子,每次见律师都是以警方的身份,现在却完全调换过来了。
周森戴着手铐下了警车,被押着走进公安局。他发现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和十年前不同了:有人挪到了靠窗的位置,吴放的办公室门换成了新的——周森刚来警队的时候,吴放办公室那扇门就已经摇摇欲坠了,那时吴放还舍不得换。现在门换了,估计是以前的门实在顶不住了。
周森和林碧玉被分开讯问。铜墙铁壁的讯问室,他以前都是坐在对面,这次却坐在了另一边。他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一个年轻人,应该是刚进警队,和当初的他一样,意气风发、目中无人,什么样的犯罪分子都敢得罪,以至于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小警察看着周森的眼神有点好奇,还有点轻蔑。他会这样可以理解,毕竟警察从来不会对犯罪分子有好脸色,而卧底的身份也不可能让全警队知道,那样太危险了。
吴放进来的时候,那个小警察立刻恭敬地站了起来: “吴队!”
吴放点点头: “你先出去吧,把门关好。”
小警察点头出去,关门时正看见周森似笑非笑地揶揄吴放: “派头真不小啊,吴队! ”
那熟悉的语气,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似的,热络而亲切,其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很轻微的遗憾。
至于其他的,门已经关上,小警察再也无从知晓。
门内,吴放有些惭愧地说: “看你说的,等你完成任务回来,大家就可以重聚了。”
周森打量着四周: “这地方也变了。我记得以前色调挺晦暗的,现在都变成蓝白色了。”
吴放点头说: “嗯,装修了一下,房子太老了。”
周森挑着嘴角说: “我倒觉得以前那样挺好,对犯罪嫌疑人更有威慑力。”
吴放笑笑,说起正事, “陈兵在逃,已经派了人去围捕 他家里也搜查了,有一些比较有价值的东西,但是……”
“怎么? ”周森慢条斯理地问着,抬起手腕说, “能先把这玩意儿摘了再说话吗?”
吴放失笑,上前用钥匙开了手铐。周森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地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
吴放有些尴尬。大家都以为这次的抓捕成功后,一切都将很快结束,哪知道竟出了差错。
不得不承认,那些人也很有一套,犯了一次险,第二次就会警觉很多。
陈兵的犯罪证据已经非常全面,陈军也全部招了,但我们发现,陈氏集团还有相当一部分交易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听到过风声的一些案子,陈军一个字都不说,摆出架势要和我们耗着。我们也搜了他和陈兵的住所,找不到一丁点跟那些案子有关的东西。”
吴放点到为止,说到这儿周森已经很清楚了。不算周森自己,陈氏集团只剩下一条大鱼还没有落网。
“我们希望你回去,接手陈氏集团。我们会配合你,你想办法弄到林碧玉的犯罪证据。她很谨慎,不会轻举妄动,这是女人的天性,会比男人更小心。现在这么混乱,估计很长时间她都不会再进行新的交易,说不定还会开始转移财产和势力逃到国外。到时候就麻烦了,你的任务也更难完成。”
吴放压低了声音, “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女人是感情动物,这方面你一直做得很好。
周森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屋顶,朝吴放伸出手:“给我一支烟。”
吴放皱眉: “这里不准抽烟。”
周森闭起眼,不耐烦地催促: “别废话,拿来! ”
吴放纠结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支烟给他,又替他点上。周森坐直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那支烟,对它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有的抽就不错了!”吴放瞪他一眼.“混了十来年,你倒是把嘴养刁了,我看你回来之后还受不受得了这么‘清贫’的日子! ”
说起这个,话题轻松了起来。周森虽然笑了,却怎么瞧都很伤心。
“我知道了。”他闭上眼,吐出烟圈,回答了吴放之前的话, “我会照办。”片刻后,他又睁开眼看着吴放, “你不会明白的,我宁可‘清贫’一辈子,也不想要这样的‘富贵’。如果可以,你跟我交换? ”
吴放噎住了,无言以对。
事实上,真正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万中无一。
很快,周森和林碧玉就被取保候审,是林碧玉的律师一手办理的。
罗零一仍然留在公安局配合调查,没有律师来替她办理取保候审。换言之,她被彻底抛弃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喝点水吧!”吴放递给她一杯水,温和地说, “你在这儿再待几天就可以走了。”
“走? ”罗零一端起水杯,重复了一遍。
吴放点头说: “接下来的事周森可以自己解决,你就不用去了。这是个契机,你刚好可以全身而退。我会再帮你介绍一份工作,你以后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这最后一句话,恐怕是周森做梦都想听到的,但罗零一却不想这么快就听到。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也没什么经验,但做得很不错,我会跟上面申请,给你一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零一打断了: “不用了,吴队长。”罗零一拧着眉说, “其实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反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吴放笑着说: “怎么会呢?周森一直夸你聪明呢!好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你再等两天,把程序走完,不然会惹人怀疑。你出去之后......”
“我会小心,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罗零一情绪不高地回答。
吴放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 “那你小心点。现在陈兵在逃 一天不抓到他,大家都不安全。如果他和你联系,你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罗零一点头,吴放和她告别离开,她跟着民警又回到了暂押的地方。没有窗户,有点闷,但她知道外面已经是秋天了,还有点冷。
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是精神上的不舒服,好像一直紧张惯了,突然可以不用想那么复杂的事情,不用再提心吊胆,她有点不习惯。
从此以后,就要和周森分开了吗?
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罗零一回头看着关上的铁门,只觉得倒不如一直关在里面好了。
她看看手里的名片和背包,里面的东西都还在,不过之前那几笔意外之财都已经归公,只剩下她钱包里的几百块钱。
她拿出来数了数,还不少呢,有不到七百元,这就是她的全部财产了。哦,对了,还有这身衣服,昂贵的高定套装,值不少钱呢!不过穿在她这样的人身上,有谁会相信是真的呢?
凭着记忆,罗零一回到了之前在市郊租的房子。她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东可能还不知道她很久都没回来住过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蒙了一层灰,窗户开着,秋天冷冷的风吹了进来。罗零一走到窗边关上窗户,脱了外套,开始打扫房间。
屋子面积不大,时间也还早,罗零一打扫完还不到中午。她早早地回来了,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六神无主,特别想念一个人,又无法联系他。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干脆去洗澡。
周森这会儿的情况也不太好。因为陈兵的事,林碧玉变得特别警觉,不但要搬家,还要他和她一起住。
房子挺好,通透、明亮,也很安静,从市中心搬到了郊外,离他之前住的地方不算太远,环境也差不多。
林碧玉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周森正靠在欧式的木楼梯边想事情。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想什么呢?”
周森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视着前方,面不改色道: “想你。”
林碧玉一怔,有些脸红,他紧接着又说: “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相信我。”
林碧噎住,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很相信你的。”
周森侧头问她: “信我为什么还对我有所保留?”林碧玉多聪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后撤身子,仰头看着他说:“周森,你未免操之过急了,其实你说得对,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还没办法百分百信任你,因为你不是百分百地信任我,甚至百分百地爱我。”她眯起眼睛, “你心里有别人。”
周森倏地想到罗零一,眼神不受控制地有一丝慌乱。林碧玉上前轻轻摘掉他的眼镜,盯着他的眼睛说: “看看你这双充满了故事的眼,你扪心自问,你心里没有别人吗?”
周森无法否认。这是事实,他心里有了人。真是罪过,小萌知道会不会伤心?她因他而死,他本该用一辈子的孤单来惩罚自己,但是现在……
“不过没关系, ”林碧玉话锋一转说, “我不会和死人争。我给你时间,让你去忘记她。等你忘了她,你的心里就只能有我。到那时候,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此话一出,周森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原来她说的人不是罗零一,而是小萌。真可笑,他已经将罗零一看得这么重了吗?在别人提到心上人时,他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的居然是她。
“你看上去有点累,好好休息几天吧。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现在不光是条子,上次陈军毁约的越南佬也要报复我们,他们这次也折了很多人在里面。”林碧玉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
陈氏现在是内忧外患,黑道白道都不好走。罗零一不在这儿是好事儿,否则更加危险。
周森起身到厨房冰箱里取了几罐啤酒,拎着出了别墅。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市郊不错的风景,一罐一罐地喝着。
秋天正是落叶缤纷的季节,街道上铺着厚厚的落叶,有车路过,轮胎碾压落叶发出令人舒爽的声音。秋天也是个衰败萧瑟的季节,临近冬天,一切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周森一罐又一罐地喝着啤酒,林碧玉再次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靠在门边,半梦半醒。
女人总是喜欢自作多情,结合之前他们的对话,再看周森的反应,林碧玉想当然地以为他是介意她的话,心里不舒服才会买醉,一时之间,她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门口的小弟们想上前帮忙,林碧玉挥了挥手,亲自把他扶了起来。男人喝多了身上味道不会太好,可她早就闻惯了,在道上混的男人女人,早就对这些东西免疫了。
林碧玉非常费劲地把周森扶到了二楼,安置好他已经到下午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处理。她不能久留,帮他盖好被子,就匆匆离开了。
门关上后,周森睁开了眼,眼神清明地看着天花板。
十几分钟后,他起身到窗前朝外看,林碧玉的车子不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确保安全之后,他在卧室的角落处撬开了一块活动的砖,从里面的防尘袋里取出一部手机。开机之后收到一条短信,是吴放发来的,说了一些关于罗零一的事。她已经离开看守所,吴放帮她安排了稳定的工作,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以确保她的安全。
看完短信,周森直接删除,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将砖恢复了原状,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吴放这次给罗零一介绍的工作比上次好一些,在一间房屋中介做简单的内勤工作,没多少技术含量,也不累,朝九晚五,毫无压力。没人过问她的过去,只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吴警官介绍来的,对她多少会有些优待。
每天下班之后,罗零一会乘地铁回到出租房。出租房靠近郊区,地铁并不能直达,出了地铁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她五点钟下班,得七点多钟才能到家。
往常她都会去菜市场买菜,然后提回家。秋季天黑得早了些,六点多的时候已经算是夜晚了,一个女孩子,还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夜晚单独走在这种地方,十分扎眼。
亮光将前路照亮,是身后路过的车子的灯光。随着距离的靠近,车灯越发亮了,罗零一适当地让开了一些,捋了捋耳侧的长发。驼色风衣包裹着她曲线优美曼妙的身材,她没注意那豪车里坐的是谁,但飞驰而过的车里却有人注意到了她。
周森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转身走进小区的女孩。即便只看见了一个飞快闪过的侧脸,他依然可以确认对方是谁。
罗零一。
开车的是林碧玉,她发现周森一直朝后看,便也关注了一下。她记得车子刚刚越过了一个女孩,瞧着背影挺熟悉。
“怎么,碰到熟人了? ”林碧玉挑起眉,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 “你该不会是看见罗零一了吧? ”
周森面无表情地打开车窗,用卫生纸巾擦了擦后视镜,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车窗脏了。多久没洗车了?”
林碧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打着哈哈说: “不怪我胡思乱想嘛,刚才那个背影还真有点像。算算时间,她要是没被条子查出什么的话,也该出来了。陈兵逃了,你又不可能要她了,她会去做什么呢? ”
“在缅甸时她和我一起, ”周森关上车窗,靠到车椅背上说, “公安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林碧玉眨眼: “那可不一定啊,他们又没证据。你都没被抓,更别提她了。”
周森不说话,林碧玉继续说:“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的,至少可以睡得安稳一些。虽然她知道一些咱们的事,但如果她真出来了不主动来找你,不乱跟警察说什么,我就放她一马,不灭她口了。”
她笑了,笑语嫣然,特别好看。周森侧头睨着她,努力克制着朝她开枪的冲动。
“你多虑了! ”周森嘴角扯出一抹危险的笑容,不动声色地道, “如果她来找我,不需要你,我会亲自灭她的口。她知道的太多了! ”
江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周森在林碧玉面前说了狠话,他认为自己不会再遇见罗零一,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她。
也许有缘分的人注定分不开,即便前一秒双方已经说了老死不相往来,但还是会在老天爷的安排下再次相遇。
这天下着秋雨,微风,天气有点冷。林碧玉化了精致的妆容,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周森本来正在处理事情,林碧玉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现在没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你重要。”他难得说了句真心话,眼神真挚极了。林碧玉很容易便信了,心情很不错。
对于周森来说,林碧玉的一切都非常重要,只有将她的伪装扒开,他才能彻底解脱。她去哪儿他都要跟着,不需要她过问,他都会主动跟随。只是真相有点让人遗憾,她还真的是出来“玩”的。她要见的是一群女人,是她以前常常来往的阔太太们。陈氏虽然现在不景气,但交际还是有必要的。一桌子富贵的女人在打麻将,周森坐在旁边安静地抽着烟,那边几个思春的太太时不时地偷偷瞧他,他只当没看见。
“陈太可真有办法,那两个大头被抓进去了,你马上就有更好的替上来”,麻将桌上,一位年近五旬的女士低声笑着,无名指上戴着鸽子蛋,显示着其身价不菲。
林碧玉温婉地笑道: “王太该改口了,我可早就不是什么陈太啦!”
那女人掩唇笑道: “对哦!现在该叫周太太了! ”
几个女人心照不宣地笑着,林碧玉抬眼望向周森。他靠在沙发上抽烟,嘴角带着笑意,像春雪融化一样,又有点冷酷。他从进来就没说过话,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察觉到他不太高兴。
当初呼风唤雨的森哥如今沦落到陪女人打牌的地步,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思及此,林碧玉又玩了几圈,放松了一下心情就准备离开。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寒暄一番后,她便要携着周森离开。
这是一栋复式公寓,在市中心的一栋高楼里,房价不比独栋别墅便宜。
最主要的是管理得好,周边配套设施也非常完善,整个小区里的住户几乎没有普通人。
罗零一的一个同事感冒了,外面又下着秋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为了不加重病情,同事不能带客人去看房。偏生客人非常着急,也非常有钱,要看的是江城著名的富人区,老板不想得罪对方,打量了一圈,大家时间都不怎么合适,就罗零一比较闲,于是就让她去了。
只是带客人看房,很简单,也没什么难度,好好介绍一下房子的优点就行。罗零一没推辞,拿了钥匙就与客人去了该小区看房。
好巧不巧,这栋房子就在林碧玉打牌的那户对面。周森和林碧玉一起出来的时候,罗零一正在开门,准备带客户进去看房子。
身后有响动,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罗零一也不例外。
她想过很多种和周森重逢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他和林碧玉站在一起,手挽着手,看上去清减了许多,脸颊明显消瘦了下来;穿衣风格倒是没有变,还是黑白灰三色系,黑风衣、灰衬衫,没系领带,戴着切割的无框眼镜,淡淡地回望着她,眉尾勾画出利剑般的弧度。
“小姐? ”看房的男人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 “能不能快一点?我赶时间。”
罗零一立刻说: “不好意思,先生,你先请进! ”
房门打开,男人率先走进空荡荡的豪宅,罗零一随后进去,不曾回头。
周森睨着她的背影,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穿着标准的女白领套装:包臀裙'白衬衣和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件驼色的风衣,一如他那天晚上在市郊的路边看见她时那样。
大概是工作要求,她化了淡妆,很漂亮,红唇莹润光泽,迷人极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 ”林碧玉隐晦地说了一句。有其他朋友在,她没有多说,与众人道别后便和周森一起离开了。
进入电梯时,周森的脚步顿了一下,对她说: “你先走。”
林碧玉挑起眉: “你呢?要去找她? ”
周森扬起唇,似笑非笑地将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近几日,因担心被南佬报复,他们出门都会随身携带着枪,林碧玉比谁都清楚他要拿出什么来。
她瞬间严肃起来,握住他的手说: “你疯了!这是民宅,有几百户人家住在这儿,没有消音器,你敢在这儿动手?”
周森放弃了拿枪,淡淡地笑着说: “一个女人罢了,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干掉她! ”
林碧玉眯起眼: “你真要这么做? ”
周森直视她的眼睛: “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
他认真的表情让林碧玉深深地相信了他的诚意。
“她身边还有个人。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
周森回头看了看:“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刚好有人当替罪羊,这不是很好吗? ”
他已经做过太多这样的事,林碧玉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会手脚不干净,留下什么线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的话,她并没觉得多高兴,反而有点不舒服。
她明白,这可能就是唇亡齿寒的感觉。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和罗零一那样下贱的女人比?罗零一和自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去吧! ”林碧玉压低帽檐, “我在楼下车子里等你。”说完,她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的身影渐渐在他眼前消失。
周森回到方才离开的地方,看房的人和罗零一在里面,她正在向对方介绍这栋房子。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走了进去。忽然听见里面的女人喊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你做什么? ”罗零一反感而焦急地说, “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
“这儿又没别人!来,咱们打个商量,你多少钱一晚上?”
那人的言语里充满了侮辱性词汇,周森慢慢将身后的门关好,活动了一下手和胳膊,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抬脚走了进去。
罗零一被客户挤在角落里,那人一脸猥琐的笑容,色相毕露。她正思索着该怎么脱困,就看见那人身后走出一个人,正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你说你,走了还不让人省心!这孤男寡女的,就算是工作,也不要跟对方太接近。”
忽然有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男客户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结果更害怕了。
“这不是森哥吗? ”他居然认识周森, “真巧,居然在这儿碰见您!”
周森随意地笑着: “刚才在门口看见怎么不打招呼呢?觉得陈氏落魄了,唯恐避之不及?”
那人立刻谄媚道:“怎么会呢?森哥还不了解我吗,我是真没看见!这不是急着看房子……”
“我看你不是想看房子, ”周森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想泡妞儿吧?”
那人呼吸困难,使劲挣扎着,很快憋得满脸通红,周森这才放下他。那人直接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蜷缩成一团。
“这是个惯犯! ”周森看向罗零一,低声说, “以前见过几次面,但没有合作过,因为我不喜欢这种烂人!”
罗零一隔着那个人与他对视着,轻声说: “你是因为这样才回来的吗?”
周森没回答。
“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回来看我了吧? ”罗零一说着,扯开嘴角笑了笑, “谢谢你,周森! ”
周森干脆低下头去不看她,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无法面对。
他蹲下身,从西装里侧取出枪,抵着那人的头。那人被吓坏了,不断求周森压低声音说: “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知道了吗?”他用枪使劲击打了一下那人的头部,那人脑袋上立刻开始流血。他抬起头对罗零一说: “叫救护车。”
罗零一什么也不问,立刻照办。电话挂断之后,周森站了起来,用脚踢了踢抱头痛呼的男人,轻声细语地说: “回去之后,别人问起你今天发生了
什么,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那男人立刻说: “知道,知道!房子买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错! ”周森皱起眉, “你得说,房子买了,那妞儿太不懂事,受了好一顿折腾。”
那人露出不解的表情,但看到周森的眼神,立刻点头如捣蒜。
罗零一也不问为什么,注视着他枪都不擦干净就收起来,问他: “你要走了吗? ”
他点点头,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也不道别,转身便走。走了几步,他还是回过头,拧着眉说:“这几天你小心点! ”有别人在场,他也不便多说,抬脚便走。
罗零一越过地上躺着的人追了上去,在门口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看不见了,你能......你能......你能亲我一下再走吗?”她的眼神非常可怜,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让他不忍心不管她。
周森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喑哑: “好好照顾自己,别出什么事,别让我担心! ”
罗零一紧紧环着他的腰,哽咽着说: “你也是。千万不要有事! ”
他轻抚着她的头,柔声说: “我得走了。”
她知道他不能久留,肯定还需要对林碧玉有一个交代,他留在这儿,自然有他的目的。
“你走吧! ”她放开他,红着眼睛说,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
周森紧紧地抿着唇,最后看了她一眼,果断地离开了,不曾迟疑。
他乘坐电梯下楼,来到停车的地方,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林碧玉正想问什么,救护车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她觉得也没什么需要问的了,立刻开车离开。
透过后视镜,看着救护车停在他们方才离开的那栋楼下,周森慢慢闭上了眼。
其实,他的处境比罗零一危险得多。
林碧玉现在大概对他和罗零一都彻底放心了,接下来就该处理更棘手的事了。
他们开车回到郊外新买下的房子门口,发现在门口看守的人都倒在地上,身上有血,显然是被人袭击过。
林碧玉立刻掉转车头想走,前方忽然迎面撞来一辆越野车,生生地将他们的车撞到了后面的墙上。一个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表情阴狠,浑浊的眼睛里寒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