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是个复杂的地方。
在这儿你可以认识很多人,好的,坏的;有钱的,没钱的。
罗零一看了看手里设计很暴露的衣服,瞥了一眼其他人,拉上帘子换上了。
出来之后,艾米姐拉住她,神秘兮兮地说: “别说我不照顾你啊,一笔大单子,卖出去你好几天都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罗零一表情淡淡的: “什么单子?”
艾米指着前面豪华包厢的方向说: “最里面那间,来的都是大人物。手脚麻利点,千万别摆高姿态,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森哥最讨厌人假清高。”
森哥,来了三天,罗零一大约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人。
一个什么组织的二把手,大概是军师的位置,听说人很阔绰,出手大方。她只关注这些,其他的并不在意。
“只要不陪他睡,我都可以忍。”她声音很低地说,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性感极了。
艾米不得不承认,罗零一虽然面瘫了点,但的确是个尤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想清楚一点,我就不多说了。”艾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听不出到底用不用陪对方睡。她不耐烦地催促罗零一快走,罗零一不得不拿上啤酒——她是这间顶级酒吧的啤酒妹,看着她冷冷淡淡的样子,艾米又不放心地拦住她,嘱咐道: “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搞砸了,前两天你给我捅的娄子够大了!森哥可不比别人,不能惹,知道了吗?再来一次之前的事,你长得再好看,我都不要你了。”
想起头上被人家用酒瓶砸的伤口,以及口袋里那十几块钱,罗零一点了一下头。
“行了,去吧。”艾米终于放了行。
罗零一脚步缓慢地朝最里面的包厢走去,这段路似乎十分漫长。这儿并不喧闹,奢华包间的隔音很好,关上门很难听见里面有多热闹。走到最里面的时侯,她没有迟疑,直接敲了门。
门很快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面容很温和,敞开门让她进去。罗零一一看里面,不得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形容这里一点都不为过。
“别愣着了,快进去吧! ”
那年轻的白面男人笑着催促,听起来很和善,可眉梢眼角隐约的狠劲让人无法忽视。
罗零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她目不斜视,眼里最清晰的就是桌子,周围全是模糊的光影。
她将啤酒放到桌上,转身想走,竭尽所能地无一视正在和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玩撕便利贴游戏的“同事”。
只不过,她刚转身,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指着她说:“你等会儿,生面孔,新来的? ”
罗零一顿住脚步,转过身低着头说: “嗯,森哥好。”
此话一出,满屋大笑。说话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小妹妹还真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我可不是你的森哥,你的森哥在那边坐着呢! ”
他指着另外一边,罗零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波澜不惊的眸子眨了一下。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穿了件修身白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露出的肌肤很白,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不太像是组织里的人。
他在她的注视下叠起双腿,黑色西裤,腿很长,很匀称,优美地延伸到脚尖,透过窄窄的西裤,可以想象出里面是怎样有力的线条。他穿着黑色的袜子,深棕色的皮鞋上纤尘不染。
他点了根雪茄抽着,身边有小弟,没有女人。她看他时,他也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睛狭长深邃,双眼皮,典型的丹凤眼,看起来魅力不凡,眯眼看人时不怒自威,罗零一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发现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抿唇笑了,颜色漂亮的唇瓣抿起来时,让人很想上去亲一口。
“小丫头才来几天,就满脑子想着你森哥了!今天我便自作主张,当了这媒人——去,好好陪陪你森哥! ”
那中年男人站起来推了罗零一一下,满屋子人跟着起哄。
她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收回视线,拉下因为动作而有些蹿上去的裙摆。
包臀裙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朝上蹿,几乎露出了整条修长笔直的腿。
“害什么臊? ”
开门的那个年轻男人拉住罗零一的手臂,他看起来温和,下手却特别狠,她纤细的手臂被攥得生疼,等他松开时,胳膊青了一片。
罗零一就这么狼狈地站到了森哥面前。他心不在焉地扫了她一眼,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意思很明显。
想起艾米姐的嘱托和自己的口袋,罗零一生涩地扯出一个笑容,不自在地坐到了他身边。
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森哥以前很少找女人陪,今天却破例了,大家都在打趣他。
罗零一观察着身边的男人,他气质文雅,怎么瞧,都不像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小白,下手轻一点,不然以后没有女孩子肯跟你的。”
他终于说话了,也有了动作——他轻轻抚过她的胳膊,在她被那个叫“小白”的男人掐青了的胳膊上轻柔地抚着,不一会儿,胳膊就没那么疼了。
小白笑嘻嘻的,脸上不见愧色,却在道歉: “森哥,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这女孩子身娇肉贵的,把控不好力道,也不能怪我呀! ”
森哥笑了笑没说话。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到底不年轻了,应该有三十来岁了。
罗零一猜测着,慢慢抽回了手。她的小动作让森哥挑了挑眉。
那边一直在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此刻露出惊奇的
笑容:“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森哥难得让女人作陪,有这种机会,哪个女人不是投怀送抱,你这丫头居然还躲? ”那男人吩咐小弟:“去,再开个包间,把她带过去,让森哥办了! ”
听见这话,罗零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那小弟很快出去开了包厢,那个叫小白的男人直接把她拉起来,对着森哥恭维道: “森哥,我把她给您带过去。”
森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他竟然点了一下头。
罗零一被拉出去推进另一间包厢,小白关门的时候,阴狠狠地冲她笑了笑,说: “放聪明点!好好伺候森哥,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没吭声,也没动,门关上了,关得死死的,包厢里一片黑暗,看不见希望。
其实,四年前的罗零一并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虽然她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寄人篱下,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切,都因为四年前的那场意外。
理所应当谈恋爱的年纪,她喜欢上了大三的学长丛容。两人在一起一年,就在丛容即将毕业,带她出去吃火锅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许多拿着棍棒甚至是刀子的人。
他们上来就打丛容,还将她推到了一边。慌乱无措的罗零一眼见着丛容被打得满头是血,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餐盘砸向了那个拿着刀子的人。
他手里的刀子落了地,她捡起来自卫,在被其他人围攻之下,不得不挥刀相向,结果可想而知——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四年的牢狱之刑,罗零一如今不过才从那个地方出来半个月。
在她入狱之后,丛容每年都会去看她,许诺等她一出狱就娶她过门,他不介意她没有毕业,也不介意她坐过牢。她是那么感动,可等她真出来了,才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编织的美好谎言。
她按照丛容写下的地址找过去,发现他已经结婚,孩子都三岁了。
多可笑,这就是那听起来可以为了彼此去死的爱情!在她入狱的第二年,他居然就有了孩子!那么,应该是她刚入狱,他就背叛了她。
罗零一忽然转身去开门,想离开这里。尽管她身上的钱根本无法支撑她度过今天晚上,但就算是做啤酒妹,她也不希望跨越最后的防线。只是太巧了,开门的那一刹那,森哥正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要走了? ”
森哥淡笑着推门进来,身后是那个中年男人,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们俩,不怀好意。
“森哥,好好享受吧,哥儿几个在外面给你守着。”那男人关上了门,隐约可以看见门口有几个男人的身影。有人守着,跑出去不是死就是残,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自作自受!
不该来的,就算饿死,也不该来的!
刚出狱的女人,还是致人死亡的罪名,除了这些职业,哪怕是洗碗端盘子,都没人要她,揣在身上的几百块钱,还是在狱里帮人干活时攒的,活到
今天已是勉强。
罗零一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森哥,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衣纽扣;浅笑着问: “叫什么?”
她抿了抿唇:“罗零一。”
“01? ”他笑意加深,轻声说, “有意思的名字。”他解开了全部的衬衣纽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 “过来坐。”
罗零一依旧记得四年前那场噩梦,鲜血、刀......她不想再次面对那一幕。于是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对视半晌,连他左眼角有颗痣都看清了,就是没动作。
他忽然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大腿上,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着话,像一条谈笑风生的毒蛇: “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懵懵懂懂: “森哥……”
“嗯,对! ”他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低声说, “我叫周森。”
周森。
两个字,很简单的名字,分开念都没什么特别的,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斯文感。
罗零一依旧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有力的大腿上,像一尊冰雕的冷美人。
“啧! ”周森叹了一声,慢条斯理道, “你这个样子,在这种风月场里是混不下去的。”
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柔软的沙发,柔软的身体。
温柔乡,英雄冢。
“你得学会怎么撒娇。”他的唇挨着她的耳垂,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她,好像一位耐心极好的老师。
“我并不想学怎么讨好男人。”罗零一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拉开。她凝视着他黑暗中闪着危险光芒的眼,轻轻别开了头:“能放我走吗? ”依旧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但眉梢眼角多了一点商量的期待。
周森似乎是听见了十分有意思的笑话,单手撑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问: “看见门口的人了吗?”
罗零一望过去,点头。
“你今儿要是从这儿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明儿他们就会说我有病。”他说着话,直起身脱了衬衫,扔在地上。那么昂贵的衬衫,他就那么扔在了那儿,看得人心疼。
罗零一迅速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单薄的衣服。
周森坐到沙发上,叠起双腿,似笑非笑地说: “第一次? ”
罗零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慌张,她看着这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没有说话。
周森抬起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你的声音不错,很好听。”
罗零一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腿也不错。把衣服脱了,躺到这里来。”他抬了抬眉,扫了一眼腕表, “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想好好地离开这儿就照做!”
罗零一拧起眉。
周森瞧着她鹌鹑似的模样,轻笑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扔到她面前。
啪嗒,卡片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来自天堂,又像来自地狱。
“想要它就自己走过来,脱光衣服躺到那儿! ”他说完又看了一次表,这是不耐烦的前兆。
罗零一低头看着地上的卡,紧紧握起了拳。
第一天来这里,有个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推了对方之后被人用酒瓶砸在了脑袋上,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来这里,有个客人要她陪唱,她不会唱歌,唱得不好听,喝了酒的客人不高兴,摔了她带来的所有啤酒。
第三天,她见到了周森。
他比前两天的每个客人都更难应付。罗零一看了看门口的人影,他们在交头接耳,屋子里半晌没动静,外面的人都着急了,但周森还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军师的耐心,总是比别人好得多。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去捡起那张卡。
她走到周森面前,伸手把卡递给他 他挑起眉。
“太多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收起来吧,把酒买了就行。”
说罢,她开始脱衣服,裙子拉链一拉就下来了,露出里面虽然不新却非常干净的内衣。
修长素白的手慢慢移到背后,罗零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直直地盯在周森身上。周森眯起眼,在她即将解开文胸后面的挂钩时,他忽然将她拉了过来,按在沙发上,因为真皮沙发上很冷,他的力气又大,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了一声。
“哟,森哥耐性真好,居然刚开始,还跟那丫头谈了谈情? ”守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贱兮兮地笑着说。
小白那张温和的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可眼角的狠意又透露着些微的变态, “森哥嘛,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他意味不明地说完,扫了一眼身后的门。门上有几处镂空,但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况,因为太黑了。
包间里,周森伏在罗零一身上,唇瓣贴着她的脖颈,留下一处处吻痕,罗零一紧紧抓着身下的沙发,闭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须臾,就在她以为今天已然无法逃脱的时候,周森忽然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后,守着的人变成了一个,正靠在门上玩手机。
周森转回头,扳住罗零一的下巴,罗零一又痛呼一声。他微微颔首道:“就这样,不要停! ”
罗零一拧眉看着他,满脸不解。
周森似笑非笑道: “你是想这样结束,还是想让我真的碰你?”
罗零一立刻摇头,周森侧身躺到她身边。足够大的沙发,奢华的包厢,罗零一望着天花板上关闭的水晶灯,在周森的指示下,开始生涩地发出曖昧的声音。
本以为是一场噩梦,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除却那一点在忍受范围内的亲吻。
坐在街边,罗零一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耳边响起周森将这张卡交给她时的话: “以后别再来这里卖酒了。年纪轻轻的,去买身好衣裳,租个房子,找份正经的工作。真不太理解你,一个小姑娘,求生意志竟然比流浪狗还要薄弱! ”
多正直的话!罗零一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出狱到现在,她四处碰壁,找不到能维持自己生活的营生,无人愿意施舍她一个青眼。只有那个地方愿意让她去工作,她本以为这辈子完了,可没想到,在地狱里竟然能遇见天使。
那个刽子手一样的人,竟然会是她的天使!
他是个好人。
周森是个好人!
这话传出去,准会叫人笑掉大牙。
罗零一站起来,裹紧了身上的男式大衣,鼻息间满是属于他的烟草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掉眼泪,走到一间旅馆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哭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从今往后,她至少不用再担心哪天会饿死在路边,不用再忍着恶心被人占便宜,不用再每天晚上冻得睡不着觉。
“谢谢! ”罗零一紧紧攥着手里的银行卡,颤声说,“谢谢你,周森.....”
郊外安静的别墅区,黑白色调的偌大别墅里,只有一个人居住。
周森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那部价值几十块钱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吴警官。
他面露思索,手机在这时响起,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来电人是吴警官。
迟疑片刻,他按下了接听键。他没开口,那边的人先说了话: “喂,零一啊,我是吴放吴警官。我刚下班,才看见你的短信,你还没联系上你那个男朋友? ”
周森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沉声说道:“我不是罗零一。”
那边的吴警官愣住了,听着这声音莫名地觉得耳熟: “你是……我没打错吧?”
“你没打错。”周森淡淡道, “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酒吧? ”吴警官高吉道, “这死丫头还真跑去卖酒了?说了有事跟我联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
“大概是不想麻烦别人吧。”周森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吴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说: “请问您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吗?能说一下您在哪个酒吧吗,我去拿一下手机,回头给她送去。”
周森轻浅地笑道:“老吴,我是周森。”
“啊? !”
旅馆里,罗零一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手机。
她回忆了一下,拧起眉,毫无疑问,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身上穿着周森的大衣,手揣到兜里,触到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一枚女士钻戒,瞧着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那时她还没坐牢。
款式再老也是钻石戒指,价值不菲,罗零一立刻起身出门到旅馆一楼值夜的老板不耐烦地指了一个方向,罗零一道了谢,走过去打电话。
拿起听筒,她凭着记忆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号码拨出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接,一声声忙音仿佛与她的心跳重合,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电话要自动挂断时,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是我。”在对方说话之前,罗零一就快速地说,“我是手机的主人。”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多了一丝额外的质感,越发悦耳了:“你忘记了你的手机。”周森慢吞吞地说, “要来拿吗?我住得有点远呢。”
“......你忘了你的戒指。”罗零一低声说, “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这次那边很快回了话,并且可以听得出他很急切。他直接问她:“你在哪儿?”
半个小时后,在旅馆楼下,罗零一等到了周森。
奔驰S600防弹型轿车,黑色,低调,一点都不招摇的颜色。车灯明亮极了,车子横在她面前,那车灯好像车子的眼睛,有着藐视一切的眼神。
周森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眉眼间萦绕着一丝夜间动物特有的警觉。
他来到罗零一面前,她没有再穿那件大衣,大衣搭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她望着他,显得怯生生的,将大衣和戒指分别用两只手递给他。
她没说话,他也没吭声,他去接东西时,她才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结婚了。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非常不适,那种被背叛的心情激烈地涌了出来,占据了她的大脑。
“既然你结了婚,就不该背叛你的妻子,出入那种场所。”罗零一不假思索地说道,脸上是责备的表情。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茫然,后退了一步,无言地捂住了眼睛。
她在找死,对这样一个人说出那样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周森并没把她怎么样。
他甚至轻轻地,略显怀念地说: “要是她还能像你现在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倒宁愿被她厉声指责。”
罗零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 “对不起。”
周森将戒指戴在他的小手指上,抬高手看了看,路灯下,钻戒闪着美丽的光。
“但是……”罗零一迟疑半晌,还是说, “不管怎么样,我想她都不愿意看到你做那些事。”
周森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什么事?你是说花天酒地、作恶多端,还是......侵犯你? ”
罗零一皱皱眉,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旅馆。周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没了笑意。
他收起手,轻抚着那枚女士钻戒,嘲讽地低声自语:“你也会怪我吗?如果你也怪我,我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呢? ”
房子要比工作好找。
花着别人的钱,心里很没底。罗零一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拿出一个笔记本,将从卡里划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记了下来,一笔一笔花销加在一起,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她不信这个社会不给坐过牢的女人机会,她总有一天可以还上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周森。
罗零一租好房子,开始找工作时,吴放约了她见面。
得知她入狱的原因和身世后,吴警官在狱中对她十分照顾。全靠吴警官开导,她才没有因为坐牢而放弃人生的希望。
对于吴警官,她是十分感激的,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与吴警官见面时会碰见周森。
他们在市郊一个偏僻的街口见面,这里离罗零一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她打算在这儿找份工作。
吴警官听完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边位置太偏了,除了小饭店就是按摩房,你觉得哪种工作比较适合你? ”吴放按着额角问。
罗零一没什么表情地说: “我也只能干这些了,其他地方都不会要我的。 ”
“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人家你坐过牢呢?”吴放不解。
罗零一认真地说: “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之后再来辞退我,那会让我更难过。”
吴放哑口无言。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温和地说:“我也介绍不了太好的工作给你,这是市中心一家酒店人事部经理的名片。我跟她说过了,你先去那边上班,她会给你安排事情做。”
罗零一愣了一下说: “吴警官,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还能再让你为我浪费人情? ”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你是个好姑娘,只是识人不清;我是做警察的,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介绍个工作,还不是特别好的工作。你就先干着吧,等以后能找到好工作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吴放将名片塞给罗零一。
罗零一觉得眼眶发热,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了刹车声。她回头去看,熟悉的奔驰车,驾驶座的人打开了车窗,不是周森,是那个叫小白的男人。
“哟!森哥你瞧,这不是那妞儿吗? ”小白笑着看过来,注意到吴放,警惕地皱起眉。
吴放好像比他还惊讶,特别不高兴地把罗零一拉到身边,故意问:“零一,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 ”
轿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周森坐在后面。这是罗零一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他,他戴了墨镜,正在吃巧克力。白皙的脸,懒散随意的模样、深棕色的西装,打着领带,一丝不苟。
她有些发怔,垂下头不再看他,他可真英俊,坐在车里,从容又优雅。她念书时读过一句“居城市有儒者之气,入山林有隐逸气象” ,大约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吧?
“这不是吴警官吗? ”周森笑了,趴在车窗那儿玩世不恭道, “真巧啊,在这儿遇见您!我就住在附近,顺路,没想要干什么,您那么紧张做什么?
吴放紧蹙眉头望着周森。他与周森差不多大,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两人对峙时,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惧感。
吴放没说话,周森见状,朝罗零一招招手,罗零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他居然拉住了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本事不小,还认识吴警官呢! ”他似感慨般地念叨了一句。
罗零一抿了抿唇: “我坐过牢,吴警官很照顾我。”
周森挑起眉,驾驶座上的小白也挑起了眉。副驾驶座还坐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罗零一不认识。
“森哥,这妞儿真辣啊!”小白上下打量罗零一, “坐过牢呢,怎么进去的啊? ”
罗零一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杀人。”
小白瞬间眯起了眼。
吴放走过来,冷着脸说: “零一,那叫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不一样。”
“结果都一样。”她不咸不淡地说着,因为看着吴放,没注意到周森的表情变了变。
“这是我的妞儿! ”周森抓着罗零一的手朝吴放嚣张地挥了挥,“挺般配的,是不是啊吴警官? ”
吴放直接把罗零一拉过来就走,看都不看他们。周森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离开,轻笑出声。小白也跟着笑了起来,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得尤其厉害,简直震得人耳朵疼。
“森哥可真能耐,不上就不上,一上就上个极品!那妞儿和吴警官关系那么好,也许能套到点局子里的消息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说, “我哥应该也很乐意你多几个这样‘有用’的妞儿。”
周森靠到车椅背上,戴上墨镜,漫不经心道: “一个妞儿罢了,能有什么用?吴放没那么傻,陈少说笑了。”
陈少阴恻恻地笑道: “森哥你太小看女人了,当年我哥不也是靠女人上位的吗?”
在整个公司里,除了陈少,这话没有第二个人敢说了。
这陈氏集团,面儿上看着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大集团,其实背地里从事的全是非法行业。这位陈少就是陈董事长,也就是那位老大的亲弟弟;他的嫂子便是他口里那个他哥靠着上位的女人,她是老陈董事长去世前的妻子,比六十几岁的老陈董年轻了三十多岁。
陈军和老陈董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老陈董认的干儿子。可老陈董“待机”时间太长了,陈军等了二十几年,他还不退位,于是本就没什么真感情的两个人翻了脸。陈军借着老陈董的小妻子把老陈董气得半死,暗地里瓦解了老陈董的势力,谋朝篡位。老陈董一下子没喘过气儿来,就那么去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道上的人,不管死了几个,周森都只会拍手叫好。
他透过墨镜淡淡地看了陈少一眼,保持沉默。
罗零一最终在吴警官介绍的那家酒店当起了客房服务员。
站在镜子前,看着身上的制服和名牌,她产生了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她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头发是黑色的,很柔软,她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只是表情很少。
其实,四年前她也是个爱笑的女孩。
那年正在念大二的罗零一是江城商学院金融系的高材生,每年都拿奖学金。和丛容坠入爱河时,她幸福到觉得全世界都唾手可得,可现在她发现,有谁敢勒令全世界呢?那下场无非就是和她一样,摔得越惨,才能越清楚当年有多糊涂。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总要再有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就从现在开始。
她转身走出更衣室,推着清理车走进电梯,按下14楼的数字按钮。
打扫需要先从VIP房间开始。她走到最里面,只有一间VIP顶级套房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她摘下门把手上的挂牌,用房卡开了门,进去后听到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按理说,悬挂了打扫房间的牌子,客人应该是出去了的,可能是忘记关水龙头了。
罗零一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打算进去关水龙头,谁知里面竟然有人。
客人在洗澡!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周森为什么在这儿?
容不得多想,她迅速退了出来,关上洗手间的门,离开了房间,满脸绯红。
周森在洗澡。
罗零一推着清理车想要先离开,身后的门却开了。周森穿着白色的浴袍,光着脚站在门口,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都看见了,就进来打扫吧,乱得很。”
罗零一停住脚步,有些为难,不太好意思转回身去。
身后传来周森的轻笑声,他笑吟吟道: “被看的人是我,我都不介意,你倒是连房间都不帮我打扫了? ”
罗零一咬了咬唇,转过身拿着工具进了房间。
越过他身边时,罗零一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那不是酒店里的沐浴露味道,看来是从外面买了别的。他可真讲究!既然那么讲究,为什么不回家,还要来住酒店呢?
罗零一打扫房间时,周森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动作很快,打扫得也干净,全程没有说话,也没表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当然了,房间原本也没有多乱,只是换了床品,打扫了洗手间。
“先生,打扫完了,您休息吧。”说完,罗零一转身想要离开。周森在她转身之前从身边拿起一个U盘放到了茶几上,浅笑着说:“拿着这个。”
罗零一看了一眼,不解道: “给我的? ”
周森靠到椅背上,按了按额角,看上去十分疲惫。凑近就能发现,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宿醉真是不太舒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不是给你的。”周森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拿给吴警官,他知道是什么。
说罢,他抬脚离开,一边走一边脱了浴袍,罗零一惊呼一声背过身去,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开始穿衣服。
罗零一有些僵硬地说: “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再穿衣服。”
她听见了系皮带的声音,他应该是穿上裤子了。
“我赶时间。”他这样说着。
罗零一站在那儿,额头慢慢渗出汗来。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这样慌乱、沉不住气,这不是好现象。
正思索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时,他已经穿戴整齐。
白衬衣、深蓝色西装、黑色皮鞋,纤尘不染。
他总是那么英俊整洁,像画报上的模特儿。
“走了,宝贝儿。”他十分自然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零一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他刚才的声音。
他叫她,宝贝儿。
当天晚上下班,罗零一就给吴放打了电话。很意外地,吴放拒绝了她去公安局门口等他的提议,反而挑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见面。
晚上七点半,罗零一在临时居住的出租房附近的一间小卖部里,见到了便衣的吴放。
“东西呢? ”一看见她,吴放就直奔主题,表情十分严肃。
罗零一隐隐觉得这次见面有点像特务接头,赶紧把U盘给他。
吴放拿到U盘松了口气,笑着说: “谢了。”
“谢?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吴放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这才放了心。
“吴警官......”罗零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周森为什么会有东西给你?”
吴放回眸笑道: “零一,你就先别问那么多了。这次多谢你了,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
罗零一露出不解的表情。
吴放继续说: “以后他有什么需要,你尽量配合他。”
“......配合? ”罗零一的表情非常尴尬。
吴放恍然,朗声笑道:“哎,你别想多了,我是说,这方面的事情。”他拍了拍口袋,刚才那个U盘就放在里面了。
罗零一抿了抿唇,还是点头答应了,但仍有疑问:“吴警官,周森到底是什么人? ”
吴放竖起食指放在唇瓣上: “嘘!不要提他的名字。”
“......”那是个不能说名字的人?连罗零一这种凉薄至极的人都有点想笑了, “你不是不让我跟他们那些人来往吗?”
此话一出,吴放也有点为难,片刻后还是说: “我以前确实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他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也很危险。”
辛苦、危险?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罗零一又无法肯定。
吴放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轻声说: “以后和我见面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被人跟踪。我在这儿待的时间太长了,先走了。”说完,他买了一瓶饮料塞进罗零一手里,转身走了。
罗零一站在玻璃门里,望着外面,手里拿着那瓶饮料。
这算什么,奖赏吗?
罗零一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她怕是要经常和周森见面了。
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再次看见周森时,罗零一还是有点尴尬,更不要说见面的地点实在有点敏感。
周森在罗零一工作的高级酒店有固定的VIP房间。上次他说过,他住得有些远,也许是为来往方便,才会在酒店留宿。
罗零一例行为他打扫房间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蒙住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脖子一疼,随后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另外的地方。
这是个不算太整洁的车库,很大,停了许多豪车,都没有上牌子。她被绑在椅子上,前面是那个总跟在周森身边的小白,只是今天他身边的上司变成了别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有些谢顶了。他身边还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打扮性感,风情万种地抽着烟。
“怎么,不害怕吗? ”那男人见她不惊不叫,反而有点感兴趣了,笑着说, “不担心自己被绑架了?”
罗零一冷静地说: “我没什么可被人勒索的。”
那男人抚掌大笑,他身边的女人也耐人寻味地笑了。
“难怪阿森喜欢你呢,看着跟那些交际花的确不一样。”男人就着女人的火点了烟,叠起双腿说, “小白,查了吗,她的过去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白乐呵呵地说: “军哥,查得一清二楚,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没问题。”
“是吗? ”男人挑了挑眉。
“这妞儿的遭遇挺有意思:她爸妈死得早,小时侯寄养在姑姑家。后来她姑姑离婚再嫁,她也没跟过去。一直住校,自己打工赚钱念的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大二的时候,她那个男朋友被人套进了局里,欠了一屁股高利贷。那群人跑到饭店找那男的算账,这妞儿也是猛,捡起刀子就往人要害捅啊! ”
“我没有! ”罗零一激动地打断了小白的话, “我不是故意的!”
小白恍若未闻,继续说: “后来这妞儿和那群人都被抓了,那个被捅的没救回来,挂了,她就坐牢了。坐牢第一年,她那个男朋友家里就给他找了新女朋友,年底就结了婚,现在孩子三岁了,这妞儿出狱他都没去接。她姑姑嫌她丟人,也不和她联系。”
军哥露出怜惜的表情: “真惨啊!”
那女人也附和地点头: “难怪看着波澜不惊的,应该是受的刺激多了,习惯了。”
小白煽风点火地说: “这不是因为她坐过牢,还杀了人,出了狱什么工作都找不到,就跑到艾米姐的酒吧里当啤酒妹。那天恰好何三胖约森哥谈事情,就碰上她了,森哥办了她之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找个工作。”
罗零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军哥拍拍手,站起来说: “查得挺清楚。不错,你小子办事有两下子!”
小白点头哈腰地笑。
“阿森啊,你过来吧!也别生气了,老哥我也是担心你。你这一直吃素的,忽然碰上一道荤菜,我不得替你好好把把关,免得你上当受骗吗? ”陈军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满面笑容,看上去和蔼可亲。
罗零一顺着陈军招手的方向望去,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从车上下来,黑色西装、灰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三颗纽扣,明明是斯文儒雅的面容,浪荡的表情却与周边这些心狠手辣的人诡异地合契。
他没理会陈军,径直走到罗零一身后,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扔到地上。罗零一立刻站起来躲到他身后,他挑眉看了看她,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更觉得意外了。
“军哥。”周森扫了一眼地上的绳子,对陈军说,“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陈军满口答应: “放心吧,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和你嫂子还有事,先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罗零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罗零一总觉得那个眼神中带着杀意。
满屋子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周森、罗零一和小白。
小白立在周森身后,正想说什么,周森忽然转过身一脚把他踹到了远处。小白吐了血,抹了抹嘴站起来,又走回周森面前,谦恭极了: “森哥,我对不住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小白梗着脖子说。
周森没说话,动作利落地把小白打了一顿。打到最后,小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森哥,我再也不敢了! ”小白颤抖着说。
周森淡淡地睨着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剧烈动作而有些褶皱的西装,低声说道: “小白,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最看重的是什么吗?忠诚!你是我手下的人,军哥有事吩咐你,你直接越过我,自己去办,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小白颤抖得更厉害了。
周森一拳打在他头上,小白彻底趴下了。
“这叫吃里爬外! ”周森弯腰看着他,声音低柔,却叫人毛骨悚然,“记住:没有第二次! ”
说罢,他转过身拉起已经看呆的罗零一的手腕,直接走了。
还是那辆黑色的奔驰车,这是罗零一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她紧张地摩挲着身下的真皮座椅,不安地看着周森。
周森点了根烟,开了车窗。外面冰冷的风吹进来,他眯了眯眼,烦躁地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罗零一,掐了烟,关窗,开暖风。
“不是给你钱了吗,也不去买件像样的衣服。”周森说着话,掉转了前进的方向。
罗零一看着周边越来越热闹的街景,越发不安了。
很快,车子停在一家商场外面。周森熄了火,下车,又替罗零一拉开车门,她没动。
“下来。”他朝外抬了抬下巴。
罗零一认真地说: “森哥,不用给我买衣服的。”
周森眯起眼: “你在违抗我的命令? ”
这样的言词做派,让罗零一在听了吴放的话之后产生的那个猜想又有些模糊了。如果他真的是卧底,怎么言行举止都恶劣得那么理所当然?其实,她忽略了一点,这一点在她身上就有清晰的展现--当一个人遭遇巨大的变故时,性格、行为都会发生改变 就像她,从一个品学兼优、活泼外向的女大学生,变成了现在这种沉默寡言、冰冷无趣的女人。其实,这只不过是时间和经历的问题罢了。
“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周森单手揣兜站在门口,做出“请”的姿势。
罗零一只好下了车。
周森直接拉着她进了商场,直奔最贵的女装专柜,把她推给专柜小姐,道: “给她挑几件像样的衣裳,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他比画了一下自己全身。他还真是模特儿的身材,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腰,隔着薄薄的衬衫,都可以感受到那衣料下的肌肉线条。
罗零一很快被专柜小姐带进了试衣间。她本来就生得漂亮,人靠衣装,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试着,周森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看到最后…...他睡着了。
“小姐,现在怎么办? ”专柜小姐无措地问罗零一。
罗零一走到周森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手腕立刻被他狠狠地攥住——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警觉,连睡着了都在防备着一切。
“结束了? ”他睁开眼,看到是罗零一,便松开了手,站起来拿出钱包里的黑卡递给专柜小姐:“谢了。”
专柜小姐拿了卡去结账,罗零一站在那儿指着自己说: “你见过客房服务员穿CHANEL (香奈儿)的吗? ”
周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下,随意地回道:“见过。酒店的保洁员里也有人用CHANEL。”
“那是假的……”罗零一有点头疼。
“那你就当你穿的也是假的。
专柜小姐结完账,把卡还给周森。他收起来,身后几个人帮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直接送到了门口——这就是特权阶级,当你有钱、有地位,就可以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特权。
再次坐到车上,罗零一已经不是之前的罗零一了。她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了。
周森瞧了瞧她,称赞道: “底子好,随便一打扮就很惊艳。以后你要小心,别被客人揩油。”
罗零一只在意一个问题: “我更还不清欠你的钱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打开给他看,他惊讶地一条一条看下来,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半晌,他发出清朗的笑声,摸了摸她的头说: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不过没关系,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好处费吧!总不能让你白帮我做事,这些衣服就当是给你压惊了。”
压惊花了二十几万,这一惊可真昂贵!
“以后在酒店,要是有谁为难你,”周森开着车,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报我的名字。”
罗零一凝视着他,张张口,道: “周森。”
周森看向她,她的眼神竟然让他有些晃神。
“是这个名字吗?”她紧接着问。
周森沉默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专心开车,点了一下头。
“好!周森。”罗零一又说了一遍,合上本子,收拾着她的东西。
周森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心口的位置。那地方疼得让人呼吸困难,像是回到了好几年前。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身份,他身边坐着的也不是这个女人。
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嘴角的笑意中渐渐多了些艰涩的意味。
“往事像一场梦,将我的心轻轻触动
从前的我没法懂,人生的路怎么会困难重重
踏过的路里,交织着笑声与眼泪
起跌的半生,辗转添喜与悲……”
罗零一走进周森的固定VIP套房时,里面正在放着这首歌。这是2008年的一首歌,距今已有八年之久,来自李宗盛的《如风往事》。
罗零一走到音响边取出碟片,回眸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里很整齐,没人动过,他大概只是来过,并没有住下来。
然后罗零一就在CD下面发现了新的U盘。
她将U盘收进口袋,面不改色地打扫房间,虽然并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但她还是在里面待足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罗零一走出房间,若无其事地走向第二间房。
第二间VIP套房昨天入住了新客人,今天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有了上次周森那件事的经历,她现在进去之前都会先敲一下门 敲完之后,她便开始庆幸幸好自己敲了门,里面居然真的有人。
房门打开,里面是一个中年男人,赤着上身,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罗零一立刻低下头,低声说: “先生你好!打搅了,客房服务!不过您现在应该正忙,我稍后再来。”她说着就要走。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她,不得不说,即便是简单的制服,也让罗零一穿出了味道,颇具风情。曼妙的曲线,白皙的肌肤,客房服务的制服穿在她身上,俨然成了一种情趣。
“你真不提供特殊服务?”男人开着下流的玩笑,拉住她说, “别一会儿来了,就现在吧! ”
罗零一躲避着,拒绝道: “先生,我还是等您出去之后再来打扫吧,免得打扰您休息。”
男人意味深长地挑起眉: “你现在进来就是了,完全不打搅我。”他说完,直接把她拉了进去。
房门被对方关上,罗零一,冷静地挣开他的手,远离他后说: “先生,请您放尊重一些,我还要工作,先出去了。”
她说罢,便想越过他离开,但对方明显不肯放人:“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何必来做客房服务员呢?不如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 ”
那个男人拉扯着她的衣服,罗零一努力躲避着,想起了周森之前的话,忙大声道: “先生,我劝您仔细想清楚,我是周森的女人! ”
那个男人瞬间停住了动作,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其实罗零一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她不觉得在这家客流量非常大的酒店里,每个人都能知道周森是谁。但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知道。
“开什么玩笑,周森会要你?”那男人不屑地啐了一声, “你是从哪儿听了这么个人,拿来吓唬我的吧?真不识抬举,小心我找经理投诉你! ”他说着便又要过来。
罗零一终于有些慌乱了,她四处看了一下,直接踹翻了茶几。巨大的响声吓了那个男人一跳,他似乎没料到她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罗零一捡起掉到地上的烟灰缸,在他想要扑过来时直接砸过去,不偏不倚地,男人被砸中了头部,血流出来。他怒火中烧,口中说着污秽不堪的话。罗零一恍若未闻,直接跑向门口打开了门。
那个男人步步紧逼,但她已经不怕了。
门口,周森正站在她的清理车旁边,若有所思。她就在这种情况下打开了那扇门,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跟在罗零一身后的男人吓了一跳,似乎没料到真能见到周森,讶然地停住了脚步。
罗零一直接跑到了周森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他用另一只没被抱着的手从口袋里取出口香糖,漫不经心地塞进了嘴里。
“说话时嚼口香糖似乎不太礼貌,不过我刚抽过烟,相信你更喜欢我嚼口香糖,而不是闻烟味。”周森淡淡地说了一句,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怎么回事?”
那男人立刻说: “没事没事!森哥好,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周森微微颔首:“这一层都被陈氏集团包了,准你来住,就不准我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男人也认识周森,他们应该都是陈氏集团的。
即便是罗零一,也对那个陈氏集团有所耳闻。四年前她未入狱时,陈氏集团就已经是江城响当当的大公司。其名声响不是响在有多赚钱,而是响在有多黑。他们简直无恶不作,但很少有人能抓到其把柄,这些年来江城警方一直在努力打压他们,查找他们的犯罪证据。
那男人恭顺地弯着腰笑道: “当然能!森哥别开我玩笑了,我不会说话,别惹森哥不高兴。”
周森侧头看向罗零一: “刚才怎么回事?”
罗零一抿了抿唇,望着那个中年男人说: “他动手动脚,那男人满头是汗地道: “对不住啊森哥,我没想到她真是你的妞儿。”
谁能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某人会突然转性啊?周森露出可笑的表情: “你看,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望着罗零,循循善诱道, “既然被人家占了便宜,总不能白占吧?说,想要什么,让他给你准备! ”
罗零一懵懂地看着他,但根本不用她真的开口要什么,那男人就自动自发地给了——他立刻跑进房间拿了钱包,掏出一张卡递给罗零一:“就当是赔罪了,嫂子可千万别介意!这张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六个零。”
回到周森的房间时,罗零一仍然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多了二十万?
见她拿着卡在那儿发呆,周森走过来坐下,颇有兴致地问: “想什么呢? ”
罗零一抿了抿唇,说: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不知道该怎么花,还是给你吧。”她把卡塞给周森,像在塞一个烫手的山芋。
周森看了看手里的卡,冷笑一声: “这些钱本来就来路不明,拿回来二十万我都嫌少了。”
罗零一意味不明地睨着他。
周森突然又加深了笑意: “你不知道该怎么花? ”
罗零一点头。
周森拉住她的手腕,他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我教你。”
罗零一换了衣服,被周森带到了机场。
他买了最快起飞的航班的头等舱,也不管要飞往哪里,带着罗零一在机场免税店买了一大堆东西。
“我没办法拿的。”罗零一为难地看着那些大包小包。
周森双手揣兜置身事外: “托运,不能托运的就寄回去。”
罗零一: “……”
上了飞机,罗零一依旧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还没有跟经理请假,我就这样走了,他会不高兴的。”罗零一还在想着工作的事。
周森摘掉眼镜睨着她: “小姐,你现在是有几十万的人了,还介意那三千块的薪水? ”
罗零一认真地说: “当然,因为只有那三千块才是我切切实实可以抓住的。就算现在你或者别人给了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更不想去花,那不属于我。”她垂下眼,拉紧身上的毯子, “属于我的东西不多,我一定要全部抓紧。”
周森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些,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周零一看不明白,却发现他取出了总是随身携带的那枚老式的女款钻戒。
“忽然想起来,得给你做个标志,不然就算你告诉别人你是我的人,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周森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一边随意地说着,一边执起她的手, “唉,作风太正派,也是一种困扰! ”话说完时,戒指已经戴在了罗零一的左手无名指上,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
“这不太合适吧?”罗零一匆忙地想摘下来。
周森靠着椅背,淡漠地睨着她, “难不成,你很希望以后还被人调戏?”
罗零一果断地放弃了摘下戒指的想法,只是这样戴着它,她整个人都非常不安。
“我们要去哪儿呢? ”她望着窗外的云彩,茫然地问。
周森心不在焉道: “不知道。管它要飞到哪儿去,我不是在这儿吗?”
罗零一不禁怔住。她望向他,总觉得刚才那番话可以套用到她的未来上。
她要去哪儿呢?从出狱后,她就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现在,她似乎找到了答案——只要他在,去哪儿不行呢?只要他在,她就总是安全的。
入狱四年,罗零一对所谓的感情已经没有了感觉,在她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生存与安全。
周森,恰恰给了她看重的所有。
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陈二少闯进办公室,黑着脸说: “哥,我们海关走的那批货被扣了。”
陈军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眉道: “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咱们那批货被抓了个正着。”陈二少愤怒地说, “让老子抓到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
陈军的面色阴晴不定,问道: “阿森呢? ”
陈二少摇了摇头,见陈军抿唇不语,便拿起电话叫了小白进来。
小白脸上的伤还很明显,但陈军没问,陈二少直接问道: “你老大呢?”
小白弯着腰说: “老大去京里了。”
“什么? ”陈军拧眉看向他。
小白赶紧说: “下面的老甘动了森哥的妞儿,森哥为了安慰她,带着她去京里玩了。”
陈军无语,半晌,恶狠狠地骂了句粗话。
“这是我第一次来京里。”下了飞机,有车来接,坐在车上,罗零一有些局促地说。
周森拍拍她的头,安慰小孩似的说: “放心,你身上这一身一点都不村,不会被任何人看不起。
罗零一额头滑下三道黑线。
“别多想,我没有看不起农村的意思。往上数三代,我也是农民。”他笑着说完,指间夹着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罗列下来,瞧着像是烟瘾犯了。
罗零一并不敢自以为是地以为周森带她来这里毫无别的缘由,虽然这突如其来的“旅行”怎么看都有点随机。
随机的航班、随机的目的地,似乎连她这个人也是随机陪伴在他身边的。
直达酒店的车子有些奇怪,他们下车后,便直接开走了,也没要钱。
周森直接揽住她的肩膀进了酒店,看起来和其他来旅行的情侣游客没什么区别。在办理入住和上楼的过程中,他不时做出亲密的举动,包括摩挲她的手指、偶尔亲一下她的额头。
到了他们房间所在的那一层,周森拿房卡开了门,两人一进屋就被许多人给包围了。
罗零一下意识地把周森推到了后面,以保护者的姿态拦着要靠近他的人,皱眉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
那些人都是男性,年龄都在三四十岁,瞧见她这样子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齐声大笑。
“我说老周,你什么时候还得让女人保护了? ”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着说道。
周森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罗零一,罗零一有点尴尬地退开。周森走到一边,靠着桌子,随后拿起桌上的棉签在耳边擦了擦,淡淡道: “这不是好事吗,我终于不用孤军奋战了。”
“呃……”那笑着的男人渐渐敛了笑意,正色道, “小姑娘,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
他走到罗零一面前,出示了警官证。
接下来的事情罗零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去了隔壁房间,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坐在床边可以看到高楼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京城真是个繁华的地方,只是天阴沉着,雾蒙蒙的,和她的心情一样,怎么都好不起来。
夜里七点多,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罗零一回头看去,周森换了身衣服,走进来关上了门。
“想吃什么? ”他问着,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抬抬下巴, “走,带你去逛小吃街。”
京城有条巷子的小吃非常有名,比较适合步行,可以挨家挨户地尝小吃。
周森把车停在附近,和罗零一并肩走在小吃街上,每家的东西都给她买一点,她吃得不快,渐渐地就有些拿不了了。
“周森,我吃不完了。”罗零一捧着一堆食物,皱眉道。
周森顺势接过她怀里的东西,随便在街上拉了个说京话的小孩儿,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说: “去,买个袋子装起来,剩下的钱全给你,给你十分钟。”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眼前一亮,拿了钱抱着吃的就跑没影了。
“你不怕他拿了钱和吃的走了就不回来了吗?”罗零一凝视着孩子消失的地方,担忧地问。
“一百块而已,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
他的反问让罗零一沉思。是啊,只有拥有很多的人,才不会担心失去。像她这样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人,才会整天疑神疑鬼,害怕再失去什么。
在原地等了六七分钟,等来的却不是那个小孩,而是一个熟悉的人——其实是两个人,一个男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在叫着罗零一的名字。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那男人见罗零一望向他,露出难言的表情。
罗零一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周森,周森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对他的身份已经了然于心——罗零一那点糟糕的过去,他知道得很清楚。
“我们走吧。”这是罗零一第一次主动牵周森的手。周森低头望去,那只手上戴着那枚他许多年来不离身的女士钻戒。
“零一,这个人是谁? ”那男人跟在他们身后,喋喋不休地说, “你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千万不要做不该做的事,破坏别人家庭。我不希望你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周森停住脚步,罗零一拉不动他了。
在周森发飙之前,罗零一转过头冷冰冰地说:“为什么我不能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你也不是我以前认识的样子了!”
丛容噎住,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他怀里的孩子拉着他耳朵问: “爸爸,这不是妈妈整天都在骂的那个阿姨吗?妈妈不许你见她! ”
罗零一隐忍地吸了吸气,别开头不去看他们。
周森慢条斯理地拿起她的左手,跟自己的左手摆在一起,挑着眉问丛容:“你刚才说她破坏谁的家庭了? ”
丛容瞧见他们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结婚了?”
真可笑,她为什么不能结婚?他可以,她就不行?
罗零一简直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待在这里,即便周森不走,她自己也要走了。
罗零一找了个角落坐下,眼眶湿润,身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侧过头去看,是刚才那个拿了周森钱的小孩儿,他提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他们刚才买的美食。
“我找不到那个叔叔了,给你吧! ”小孩把袋子递给她。
罗零一摇了摇头。
小孩不解道: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他小大人似的摸摸她的头,“不高兴的话就大叫吧,这样就会把悲伤吓跑啦! ”
然后他就开始捧着那袋美食欢呼,罗零一看了他一会儿,慢慢露出了笑容。
“白活了那么大,还不如个孩子看得通透。”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周森负手立在那儿,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抽着。
罗零一捋了捋头发,垂下头,将那袋美食塞给小孩,柔声说:“送给你吧,谢谢你。”
小孩闻言,欢呼得更起劲了。
周森跨过长椅坐到她身边,淡淡地说: “虽然你在笑,但我感觉你还是不太高兴。”
罗零一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看着那个孩子。
周森掐了烟,丟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准得惊人。
“真失败啊,我还不如个孩子厉害。不过没关系,虽然我不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但我可以让你接下来的人生变好。”周森揽住她的肩膀,随意地说着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话,却让罗零一十分惊讶。
她愣愣地看着他,问了句: “真的吗?”
周森稍稍后撤,与她对视,好听的声音低沉地问:“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言而无信的人? ”
罗零一摇了摇头,握了握拳说: “不是。只是很感谢你。”
谢谢你!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没多久周森就离开了。
陈军那边来了电话,一个清晨,他留了早餐和字条便走了。
罗零一看着桌上的食物,中式的、西式的,各式各样,满满一桌子,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罗零一拉开窗帘,今天的京里雾霾超标,出去等于服毒,她想了想,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就是周森好像不用花钱一样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她收拾好之后就退房离开,乘车前往国际机场,准备回江城。
此时此刻,周森已经到达了江城。
机场出口,黑色的加长宾利在等他 陈军亲自过来了。
周森一出来就瞧见了,他轻笑一下,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没有任何畏俱。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孤身一人。
也许在人生之初,他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但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听上面说,兄弟和国家把他们照顾得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至少,如果是他在,都不能保证把他们照顾得那么好。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任性和让人操心的人呢!
周森上了车,加长宾利缓缓驶出机场。
陈军和他弟弟陈兵坐在里面,两人看上去心情都不怎么好。
“怎么回事,听说我们那批货被截了? ”一上车,周森便紧蹙着眉头询问。他眼神焦灼、举止烦躁,点了根烟,掐着烟蒂,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他此刻恨不得杀了那个透露消息的人。
陈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陈兵直接说: “森哥,这件事除了我哥和你,就只有我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还是我亲自去走的那趟货,当天怎么就出事了呢? ”
周森与陈兵对视了几秒,慢慢凑近他,笑着说:“所以,二少是在怀疑我?”
陈兵隐忍地笑道: “森哥,那批货的价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条子这回有了证据,正找咱们麻烦呢,你说我还能怎么想呢?这件事可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难道我和我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二少这话的意思,肯定是我这个‘外人’泄的密了?”周森嘲弄地笑了笑,靠到椅背上,干脆地说, “行!既然二少都这么说了,我不承认好像都不行啊,那就当是我泄的密好了。一少打算把我怎么样?”
陈兵瞧着他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就来气。这次损失之惨重并不在金钱,而在于好多人被抓,这次意外动摇了他们原本坚实的根基,可周森却一脸随意的样子,真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愤怒。
他一跃而起,与周森扭打在一起。周森只躲避不出手,但车内空间狭小,躲避的空间有限,他多少还是挂了点彩,嘴角有血流出来。
陈军沉默地看了半晌,忽然大声说: “够了!外面还没来人呢,窝里先开始斗了,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
陈兵被陈军拉开,还有些生气,但没再动作了。
周森啐了一口血,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阴沉着脸,没有言语。
“阿森,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很不解这件事为什么会被泄露出去。阿兵也是心急,毕竟这火条子抓了我们不少人。”陈军压抑地说道。
周森轻嗤一声说: “军哥,我是一路跟着你从二把手到现在的,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做兄弟的,最看重的就是义气两个字。能交心,咱们就交心;您要是实在拿我当外人,那也行,咱们不交心也可以做交易。我这个人很有职业道德的,只要军哥给我相应的报酬,我绝对会给你相应的价值。
陈军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看上去并不是善意的. “阿森,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呢?阿兵还是太年轻,做事冲动,这件事我还想交给你去收尾呢。我要是把你当外人,会这么做吗?”
周森跟着一笑,点头: “军哥看得起我周森,我就豁出命去给您干!”
他略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陈兵: “二少,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干过的事我都干过,一旦陈氏出了事,我肯定逃不掉,我会害自己吗?二少以后还是不要听风就是雨。无中生有的事情很多,我已经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有些人就是不嫌事大,巴不得我们内乱,你这么做,不是正好给别人创造机会了吗? ”
陈兵的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想通了没有,但总算没再说别的。
罗零一到江城的出租房时已经是夜里了,她将大包小包丟到墙根,躺到床上舒展着筋骨。尽管在京里住的酒店昂贵又舒适,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感觉没有这里舒服。
忽然,门被敲响,她警惕地走到门边。这里一共就一间房,除了一个很小的洗手间就是大卧室,加起来不到三十平方米,简直一目了然要是有坏人来,她可真是无处藏身。
罗零一透过猫眼朝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楼梯的灯经过敲门的响声应该是亮的,怎么会是黑的?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敲门的人也正在从外面的猫眼往里看。
罗零一吓得整个人退后了好几步,幸好门外的人及时开了口,不然她估计就要跳窗逃跑了。
“是我,开门。”是周森的声音。
罗零一立刻上前开了门,周森直接走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
罗零一锁上门望向他,他换了衣服,黑色的天鹅绒西装,黑色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着。周森望向她,她敏锐地发现了他嘴角的伤。
“你跟人打架了? ”罗零一立刻走到床边捧住了他的脸,这样突然的动作让一向淡定的周森有些意外。
罗零一其实很少主动和别人接近,不管跟谁相处,她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备,但对他没有。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最多也不超过一个月,可内心筑起了高墙、甚至对吴放都有所顾忌的罗零一,却唯独对周森毫无保留。
同样的,罗零一的出现,也为孤独行走在危险中的周森提供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港湾。
无数个漫长沉重的夜晚,那些几乎能压死人的孤独,无处可诉的话,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分担。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并且都处在一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怎么受伤了? ”罗零一皱着眉起身, “我去买点药膏来。”
周森抓住了她的手腕,表情很严肃、严肃得让她有些慌乱,但他忽然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玩笑似的说: “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也许亲它一下,它就好了。”
罗零一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真在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周森不闪不避地回视她。他总是这样,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让所有依靠他的人都踏实放心。
可依靠他的同时,她又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打造出了这样一个男人?
罗零一坐下来,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特别郑重地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会好一些吗? ”她低声问,声音很细很柔,哪怕压得很低,还是问得人心尖发痒。
“似乎好了些,不过不明显,不然再试一下?”他保持着那个姿勢,微垂眼睑,睨着她。
罗零一和他对视片刻,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的手慢慢来到她腰间,按在了她的腰窝上。她整个人朝前了一些,那个吻,毫无意外地加深了。
明明是个很庄严纯洁的吻,好像忽然就添了点别的色彩。他从单手换成双手环着她的腰,她渐渐倒在床上,黑色的发披散开来,莹润的红唇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门突然就被人敲响,有人在外面说话: “森哥,军哥来电话了,让您回去开会。”是小白的声音,试探性地说着话。
周森的动作一顿,直接站起来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门再次被关上,罗零一从床上坐起来,肚子咕咕叫。
她饿了。
“酒店的工作你暂时做不下去了。”酒店客户服务部办公室,一身便衣的吴放站在角落里,对面站着穿工作服的罗零一。
“为什么? ”她有点着急地问, “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
“不是。”吴放望着窗外说, “你做得很好。但现在有点困难,你可能要换个地方上班。”
“换去哪里? ”罗零一不解地皱眉。
吴放迟疑了一下,说: “陈氏集团。”
半天前。
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陈军和周森面对面喝着茶,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阿森,你那个妞儿,叫她来公司上班嘛!你的女人待在酒店做客房服务员算怎么回事,咱们陈氏还腾不出一个闲职来给她不成? ”
周森起身为陈军点了雪茄,陈军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金屋藏娇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能跟你并肩作战的。 ”
周森扯了扯嘴角,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陈军瞧见,叹了口气,道: “阿森啊,虽然我没见过你太太,但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就放下吧!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你老是把自己困在过去里。”
周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不卑不亢地说: “军哥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我会安排的。”
陈军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赞赏的表情。
其实,陈军哪里是真心要给罗零一个工作,他只是因为上次那批货被泄密的事对周森起了疑,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周森,他在试探,看周森愿不愿意在陈氏集团陷入危机的时候把他看上去很喜欢的女人拉进来。
酒店里,罗零一神色复杂地望着吴放,握着拳思索半晌,还是点了头。
自从上一次周森离开她家,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只是,这种类似于“避嫌”、近乎于想要冷静一下的行为,好让陈军不要打她主意的想法,到底还是有点难。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既然已经有了瓜葛,又哪里能那么简单脱身?
换下制服,罗零一离开酒店,刚走出大门,就瞧见了周森的车。
今天小白在开车,周森坐在后座。后车座的窗户打开了,她看见他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并没朝她这边看,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来找她的。
罗零一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上了车,周森就坐在她身边。她刚坐稳小白就开了车,满是恭维地说:“嫂子好 ”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周森透过后视镜瞧见她的模样,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力道刚刚好,既可以让她感觉到浓浓的安全感,又不会弄疼她。
罗零一慢慢回握住他,他侧头望过来,因为他戴着墨镜,她无法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绪,但她感觉得到,他在为难。
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事上,从来就没有不洒脱过,他此时此刻为她而产生的犹豫,让她觉得,接下来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有经历过背叛,才会懂得珍惜的来之不易,也会因为被人珍惜了一时片刻而飞蛾扑火。
但是罗零一不后悔,虽然看错过一个人,但她相信自己不会永远看错。
只因为,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尖叫着:这后半辈子,跟着他,才算是没白活!
车子直接开到了郊外一幢独栋别墅外,门口有好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人看着,进出都要登记。
这一路上,罗零一和周森没有多少对话,他们明明认识没多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车子停在铁艺门外,罗零一下车,周森走到车头那边等她。她快步走过去,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这一路他们都是这样握着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安抚着谁的焦躁情绪。
“森哥好。”看门的小弟纷纷弯腰问好,周森微微颔首,牵着罗零一回了家。进门时他按了指纹,随后拉起罗零一的手,正要按下去录指纹,又玩味地问: “手心出了这么多汗,紧张?”
何必问呢,肯定是的,不紧张都难。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别墅。
“不用紧张,天塌下来有我周森顶着。”他随口说着,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手,然后将她的食指按在指纹读取系统上,录了进去。
这间房子,这间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房子,从此刻起,多了一个人,这对周森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也不知罗零一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份意义,她进门时的表情几乎是神圣的。
“森哥,嫂子的行李拿来了,您看放到哪儿? ”
小白随后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弟提着罗零一的行李。
罗零一的表情有点微妙,她明明没回去,也没给他们钥匙,他们是怎么拿到她的行李的?
算了,也不用好奇这些了,这些亡命之徒什么事干不出来?
“放到我房间去。”周森轻声细语地说着,亲密地揽住罗零一的腰,走到沙发边,保姆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先生回来了。”四十多岁的保姆低眉顺眼道,“先生、太太喝点什么?”
被人叫“太太” ,罗零一还有点不自然,周森惜字如金: “茶。”
保姆离开后,周森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王嫂,以后日常起居有什么事就交给她做。”
罗零一点点头。
“也不用特别拘束,下午五点之前她会离开这儿,我一般白天不回来,所以基本上和她碰不到面。”
周森还在说什么,罗零一却已经听不仔细了,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她的行李被放到了他的卧室。
也对,小白不是个忠心的,如果放到别处,陈军肯定会知道,会更加怀疑周森。
她无论如何都得和周森住在一起了,今后,他们要同床共枕。她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吻,脸一红,无措地别开了头。
“你怎么了?”周森靠在沙发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罗零一咬咬唇,低声说:“骗没什么 以后,多多关照。”
周森一怔,随后无奈地一笑,点头: “你也是,多多关照。”
罗零一和周森同居了。
她荒废了整个下午,站在周森卧室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很大的庄园,心里很不踏实。
周森的房子很大,除了王嫂,没有其他佣人。
王嫂每天下午五点会做好饭放在冰箱里,周森回来后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
他习惯独居,偌大的屋子里也没多少家具,仅有的几件都是很沉闷的黑包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型书柜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个电视、桌椅也没有。
晚上,周森回来的时候,罗零一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变化。
她回过头看着他,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明早送个梳妆台来。”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了一句,便挂断电话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说:“在瞧什么呢?”
罗零一的手轻轻拂过干净的窗面: “在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森莞尔: “我都回来了,你现在又在瞧什么?”
“在看窗户。”罗零一回过头睨着窗户。外面已经黑了,宅子门口处闪烁的红色昭示着那里随时有人看守,很安全,却又透露着无法言说的危险。
周森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双手揣兜,淡淡道: “防弹玻璃,安心睡吧,死不了。”
罗零一有点脸红,大概是因为那个“睡”字,他多少猜到了一点。
“怕我把你怎么样吗? ”他低声问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有些微的沙哑。
罗零一转过身朝门口走: “你还没吃饭,王嫂做好了饭,我去热给你吃。”
周森回头注视着她的背影,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
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清淡的海米油菜、清炒白菜,白粥。所有东西摆上桌,简直就是清心寡欲的代表。
周森坐到餐厅的椅子上。他已经褪去了那总是熨帖笔挺的黑西装,只穿着宽松的针织衫和舒适的黑色居家裤子;仍然戴着眼镜,镜片有些厚,度数应该不低,也不知戴眼镜会不会影响他动武。
罗零一迅速回神,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
“吃吧,我吃得比较清淡,你可能不习惯,明天我让王嫂多炒几个菜。”
周森递给罗零一筷子,罗零一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周森漫不经。地扫了一眼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轻声细语地说: “当然,如果你会做饭,也可以自己做。”
罗零一有点意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
“可以。”他弯着嘴角说, “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是因为常常被拒绝,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也许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所以一举一动都非常谨慎——罗零一总是这样小心谨慎地活着。
她低头喝粥,沉声说: “以前,姑姑不让我动家里的任何东西。”
周森抬眼瞟了瞟她,她低头吃饭,没有看他,两人都没再言语。
一顿饭安静地吃完,罗零一要去洗碗的时侯,周森轻飘飘地说了句:“放到厨房就行,明早王嫂会来洗。今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用觉得会麻烦到谁。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多少年之后,罗零一都一直记得周森这句话。
其实,和丛容恋爱的时侯,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一定会给她一个自己的家。
因为父母早逝,从小到大,罗零一都过得无比艰难。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她小时候寄养在姑姑家,长大了住在学校,犯了罪住在监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容得了她久留,也没有任何地方属于她。
不管她走到哪里,好像都有人在告诉她:你得走!
她万万没想到,在出狱之后,在她以为世界都塌了之后,有个人告诉她: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罗零一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好像太脆弱了。
她一直是坚强的。可为什么遇见周森之后,她的眼泪就多起来了呢?这些日子以来,她掉的眼泪真是比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哭什么?”周森走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没有任何劝慰的话,可却让她非常动容。
她纵容自己靠在了他怀里,依偎着他精瘦的胸膛,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的安全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
真奇怪,那样的幸福与安稳,在任何看上去很好的人身上她都没找到,在看上去是个坏人的周森身上,她却找到了。
大概……人生总是这样充满意外。
念书时她读过一本书。
张爱玲在里面说: “寻找,寻找,寻找……只想找一个在我失意时,可以承受我的眼泪,在我快乐时,可以让我咬一口的肩膀。”
......她觉得那种心情,大概就如她现在这般。
陈氏集团的工作其实很清闲。
就像陈军说的,陈氏目前虽然陷入了危机,但一个只拿工资不干活的闲人还是能养得起的。
周森的办公室很大,里面有个隔间,是休息的地方;外面和他的卧室一样,有很大的落地窗,楼很高,站在窗前朝外看时,会让人有些晕眩。
“那是因为你有恐高症。”周森来到罗零一身边,不咸不淡地说着,甚至恶劣地挑起嘴角, “你说我要是把窗户打开,你会怎么样?”
罗零一立刻退后了好几步,不悦地看着他。
她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了,那个只有两三件衣服来回换着穿的拮据女孩已经不存在了,站在这里的,是有着漂亮的脸蛋、美好的身材以及身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的那份防备与孤傲。
很难见到这样的异类,孤傲原本大多用来形容男人,可放在罗零一这样的女人身上,却也意外地很合适。
她便是那样的人,看起来有些冷艳,单薄的身体站在那儿,孤孤单单的,尽管贫穷,还曾有过糟糕的经历,但眉宇间仍然有着她的骄傲。
岁月和社会的折磨只是耽误了她,但没有毁掉她,这简直太可贵了。
“其实我很羡慕,”周森看了她好一会儿,淡淡地说, “也很佩服你。”
罗零一惊讶地望着他。
周森摸了摸她的头,像个慈祥的长辈: “经历过那些事,你还可以保护住你那颗心,真的很让人佩服。”他勾唇一笑,自嘲道, “而我,只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理由,才踏上这条不论生死都必须要有个结果的路。但是很遗憾,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个理由,而悲哀的是,我已经开始疲倦了。”
罗零一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的话她听不太懂,此时此刻,她能回答的,似乎也只有一句话。
她握住了他的手,低着头说: “你做得很好。”
周森讶然地注视着她,心想,也许这就是他一开始会对她抱有一丝仁慈、后来又与她纠缠不断的缘由。
她站在他身边,即便再糟糕的心情也会缓和一些,因为他知道,她很需要他,他不能被任何人打败。
周森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头上摩挲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那人很没礼貌,不敲门,也没事先通知 在整个陈氏集团,敢这么做的除了陈军,就只有陈兵了。
来的人正是陈兵。
“哎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陈兵阴阳怪气地说。
自从上次的货出了事,陈兵和周森之间就一直存有芥蒂。鬼都能看出来他在怀疑周森,现在是百分之百不信任周森了,但没办法,他上面还有更大的一级,只要陈军一天没否认周森,周森对一切就仍然有知情权。
“森哥倒是有闲情雅致和嫂子在这儿谈情说爱,我那边就忙得要死要活。条子那边逼得紧,我们折进去的几个人眼看着就要招了,森哥也不想想办法? ”陈兵也不顾罗零一还在这儿,直接就说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周森放开罗零一,点了根雪茄说:“你先出去。”
罗零一二话不说就要走,她很清楚,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这种黑暗的内幕,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但是,陈兵显然并不允许她置身事外。
“森哥这是怕嫂子掺和进来?那你还真是没有把嫂子当自己人啊! ”
陈兵拽住了要走的罗零一,阴狠地笑道, “嫂子不生气吗,森哥把你当外人呢!不过没关系,我来给你做主。前阵子海关扣了咱们一批货,森哥现在正在调查,你说内奸会是谁呢? ”
周森抽了口雪茄,眯眼瞧着罗零一。罗零一知道,他的意思是接下来需要她自己应付。
他已经让她离开了,她没走成,便不能再多说什么,她总得学会如何在冰尖上行走。
罗零一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眨巴着大眼睛说:“哪里,我不太懂这个。内奸什么的,要是玩三国杀,我肯定能帮你找出来。”
陈兵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罗零一抽回自己的手臂,遗憾地说: “但是现实里,我的智商估计还不够用。我去给你们倒点水,你们先聊。”说完,她再次抬脚离开,这次,陈
兵没再阻拦她 但是,罗零一看得出来,陈兵对她的恨意一点都不比对周森的少。
办公室外的茶水间里,只有罗零一一个人。她靠在流理台边泡茶,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她无法想象周森是如何每天生活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的。她想起吴放。
也许,周森也想像吴放那样,可以走到哪里都能拿出自己的警官证,让他们都知道,他不是什么边缘人物、不是什么恶魔,更不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坏蛋,他是警察!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监控和其他人后,才取出手机,是吴放发来的简讯,一个简单的时间和地点,没有其他内容。
罗零一慢慢收起手机,端着泡好的茶走向办公室。
那扇雕花红木门好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心上和周森的背上。
罗零一不清楚陈兵和周森说了什么,但周森整个下午都冷着脸,不断地接电话。他基本上不说话,打电话时基本都只发出嗯、哦之类的语气词,挂断之后就靠到椅背上,双腿交叠,蹙眉睨着窗外,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得出去一下。”罗零一从沙发那边过来。她一直都很安静,不打搅他,这会儿开口是因为和吴放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周森望向她,懒散地说: “是觉得我看起来很闲,想出去找点事做吗?”
罗零一无奈地说: “不是。”
周森正了正身子,面对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她,忽然勾勾手指说: “你靠近点。”
罗零一不解地望着他。
“来! ”他催促道。
罗零一想绕过桌子靠近,周森阻止了她: “弯腰!”
罗零一停顿片刻,弯下腰来,隔着桌子靠近他。
周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也慢慢撑起身靠近她。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称之为危险时,她停了下来,周森却没停。
他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撤回身子,浅笑着说:“你真漂亮。”
职业装让罗零一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她虽然坐过牢,但毕竟那时还很年轻,出狱后年纪也不大,她的性格虽然老成,相貌却仍带着少女感。
罗零一红着脸直起身,皱着眉说: “是吴警官给我发了条短信,约我见面。我没有觉得你很闲,你一直在接电话,我知道你不是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滴水不漏。”
周森意外地看着她,随后弯起嘴角,叹了口气说:“手机给我。”
罗零一不明所以地把手机递过去,他翻看了一下短信,里面很干净,一条信息都没有。
罗零一赶紧说: “我怕別人发现,看完就删除了。”
周森赞赏地点头: “做得很好,重复一下短信内容给我。”
罗零一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那条短信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个地点一个时间。
周森的手臂撑在桌面上,淡淡地思索了一会儿,说: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约你见面。最近我们得夹起尾巴做人,你和他见面太危险了。”
“那我就不去了。”罗零一果断地说完,又有点迟疑, “但不去的话,会不会耽误什么事?”
周森眯起眼说: “你觉得吴放有那么傻,在这个时候让你去冒这个险?”
罗零一愣住。
周森说: “这不是他给你发的短信。”
罗零一拿起手机: “可那是他的号码啊!”
周森像看孩子一样看着她: “傻丫头,那是用了改号软件,你想让谁给你发短信,我都可以办到。”
罗零一无言以对。
“再者,就算是吴放要见你,他也会先跟我接触,不会直接找你。”周森下了决断,却要求她, “但你还是得去。”
“去? ”罗零一不解, “不是说不是吴警官发给我的吗? ”
周森摩挲着下巴,耐人寻味地说道: “我们必须得去,因为吴放肯定也会去,这条短信是双向的。做这件事的人除了陈家兄弟不会有别人,他们既然想看看我们和那边有没有关系,我们就得让他们看见。”
罗零一恍然。
周森闲适地继续说道: “但他们能看见的,都只是我想给他们看的。”
盛世景湾小区门口,一身便衣的吴放正等在那儿。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他身边,驾驶座的车窗滑下来,戴着墨镜的周森坐在里面。他稍稍朝前低头,墨镜滑下来一些,轻蔑地看着吴放: “吴警官,好久不见! ”
吴放似乎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干吗?遇见我还不赶紧跑,居然还停下来?你有什么居心? ”
周森轻嗤一声,重新戴回墨镜,不言语了。罗零一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绕过去说: “吴警官。”
吴放更惊讶了: “我说罗零一,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才放出来多久?”
不得不说,吴警官可真聪明,他显然也猜到了短信中有猫腻,这会儿配合他们演戏呢,简直是影帝!
罗零一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是您发短信约我来的吗?”她看了一眼身后,周森一脸的不耐烦。她耐着性子对吴放说: “至于周森……吴警官,我现在和他在一起。”
吴放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你干的这是什么事 你居然和他在一起了!”他好像十分激动,捶了一下胸口,罗零一极力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吴警官,你不要表现得好像我很差劲似的,至少我比你年轻。”周森仰着头,玩世不恭地说着。
“你马上和他分开,现在还来得及!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往哪儿走,你这是自寻死路! ” 周森的话把吴放气得够呛,他严肃起来。那一刻,他的眼神让罗零一有点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罗零一没说话,站在那儿不动弹,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脸上的决绝。
“不行! ”半晌,罗零一抿着唇说, “吴警官,我很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但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离开周森。你就当我疯了吧!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拥有很多,但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
她说完便立刻问: “我还有点事,赶时间。吴警官发短信约我来,有什么事吗? ”
吴放茫然地看着她: “不是你发短信给我的吗?”
罗零一皱眉: “没有啊,是你发给我的。”
吴放缄默不语,像是猜到了什么。罗零一也冷下了脸,回头看着周森。
周森掐了烟,歪了一下头,罗零一立刻与吴放告别,转身回到了车上。
吴放也抬脚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快速离开了现场。
周森慢慢发动了车子。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奔驰车里,他用余光关注着副驾驶座上的罗零一。她似乎十分平静,但她刚刚却说出了那些让他无法平静的话。
事实上,尽管知道她刚才的表现都是做给人看的,她的话应该也只是说给那些人听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都听进了心里。
那个多年来一直冷冰冰的地方,渐渐地有了一点点温度。
黑色的轿车开走之后,拐角处的视角盲区里有人点了根烟。
陈兵靠到墙上,冷笑一声,摘掉耳朵上的窃听器,啐了一口说: “真他妈邪门了! ”
旁边的小弟说: “兵哥,听起来森哥和他的妞儿跟条子没什么关系,而且,森哥好像猜到有人设计他们来这儿了,他会不会找咱们? ”
陈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怕个什么劲?陈氏集团姓陈,不姓周!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他就是我哥手下的一条狗,哪天我哥心情不好,他的命就没了,你居然还怕他? ”
小弟噎住,赔着笑没再说什么,陈兵舒了口气,上车离开。
周森这边却忽然停下了车。
“怎么了? ”罗零一问他。
周森开了车锁说: “你打个车回家去,我有点其他的事要做。”
罗零一没反对,打开车门下了车。她转过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你小心一点。”
周森直视前方,他戴着墨镜时,身上多了一丝冷冽的气质。看不见他的眼睛,让人面对他时,不自觉地忐忑自危起来。
他挑起唇角冷漠地说: “小心?不行!我现在必须得找陈兵干一架,那才符合我一直以来塑造的形象,这件事才会有个了结,不了了之只会显得我心虚。”
罗零一担心地说: “那你又要受伤了,可以不去吗?”
周森望过来: “不可以。”
罗零一: “......”
“你可以直接去药店,然后回家,我不喜欢去医院。”周森好整以暇道, “也不喜欢别人碰我。”
罗零一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儿,没有言语。
车门关闭,周森发动车子,黑色的奔驰车绝尘而去。
罗零一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街口,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无望。可在这一丝无望里,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抗拒的对未来与那个男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