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安内心狂躁不安,而在这样狂躁的境况下,他最想呐喊的一句话却是——别他妈再把脑袋往他肚脐眼里面伸了!
这感觉真是诡异得让人心尖发紧浑,身僵硬,血脉凝滞啊!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有愤怒呆滞又无能为力的听着林轻语在他的腹部上趴着一阵絮絮叨叨。时间对苏逸安来说显得无比的煎熬。
不知唠叨了多少遍,林轻语心满意足的长舒了口气,然后往他“腿”上一坐:
“呼,舒服多了。”
她是舒服了,然而苏逸安却更糟心了——他连想抖个腿把这人抖下去都做不到!
林轻语靠着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感觉到初冬气温的寒冷了一样,站起来抖抖身子,怕拍屁股,临别了还摸了摸他的树洞:“我明天再来和你聊啊。”
苏逸安现在终于知道脸的重要性了。人要脸,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可以在一言不发的情况下,调动脸部四十四块肌肉,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他对另外一个人的嫌恶,从而勾起他人的廉耻之心。
像现在,因为他没有脸,所以这个青年就完全感觉不到他对他的嫌恶,就这样毫无廉耻感的,一身轻松的,蹦蹦哒哒的跑远了。
苏逸安继续在原地僵立,盯着这个男青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越是看,他便越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过多而死机的大脑,此时像终于重新找回理智与冷静开始运作了一样。苏逸安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在他肚脐眼上喊了这么多遍“她变成男人了”的lin qing yu,难不成,是他认识的那个林轻语?
苏逸安聪明,聪明到打小就跳级读书。
巧的是,小时候一次跳级,他跳到了林轻语的班上,认识了林轻语。
不过也没同学多久,他便随家人去了国外,是以要论年纪,他理当比林轻语还小上一岁。然而现在林轻语在A大读书,同样巧的是,他现在成了海外留学归来的A大特聘教授。他的学生里,正好有林轻语。
林轻语说她一觉醒来变成了男人,而他现在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了一棵树。苏逸安开始细细的回忆当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他昨天晚上好像喝酒了。
在第五教学楼下课之后,回校外公寓的时候,他看见了在一个女生陪伴之下喝地酩酊大醉的林轻语。
陪着林轻语的女生叫苏夏,也那么巧,他也认识,比林轻语大一届,在A大读研。
苏夏明显也认识他,不用猜他也知道,肯定是林轻语没少在她朋友的面前骂过他,毕竟他和林轻语这个学生不和的事情,闹得连他们系主任都知道了。
“苏老师!”苏夏大喊,“苏老师!”
苏逸安脚步顿了顿,终是走了过去。
苏夏一脸苦色的看着他:“苏老师,我导师让我现在必须回去发个文件给他,我这儿是真没办法了,你帮我看着一下轻语好不好,我半个小时就回来!我就去交个文件就回来!”
苏逸安皱眉:“打电话让她室友来接,要不让她家人来接。”
“她室友都在外面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啊,她家人也远,我这真是急了,要不我就直接把她送回去了,我就去发个文件,马上就回!看在咱俩同姓,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你帮帮我!”苏夏一边说一边把林轻语往苏逸安那儿推,“你们不还曾经小学是过同学吗,轻语说以前你们小时候感情可好了。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说完,也没管苏逸安的回答,她就真的一迈腿跑了,看来,是催得真急。
苏逸安一垂头,看着歪歪倒倒的林轻语,默然无言的站在她面前。
然后林轻语就抬起了头看他:“喝酒吗?”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可他没想到,没人陪喝酒,林轻语竟然就哭了起来……
苏逸安本来是任由他人在他面前哭成哈士奇也可巍然不动的人,可那时,不知为什么,听着林轻语哭着与他痛诉现在人情冷漠,社会复杂,他就坐了下来,就接过了酒,就喝了进去:
“陪你喝,别瞎嚎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酒量是出了名的不好,等他酒醒过来,人生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苏逸安想不通,同样是醉酒之后,同样是发生变化,为什么林轻语就能这么欢喜的接受自己变成了个男人……或者说,她为什么就能如愿以偿的变成一个男人,而他……则变成了一棵树。
果然是天妒英才,老天爷都看不惯智商高的人一些么……
初冬的风刮过他的枝桠,他听见自己满头的将掉未掉的叶哗哗作响,苏逸安从来不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他甚至喜欢与自己独处的安静感觉,但此时此刻,听着风声,感受着僵硬得只能被外力拉动的躯干,苏逸安头一次觉得,人生竟然可以这般萧索……
他不喜欢事物不被自己控制的感觉,也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之前熟悉的环境,守着的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的平衡,被突然打破的感觉。
他讨厌改变。
他想回去……
而另一边的林轻语则一点也不想回去。
她开始兴致勃勃的适应起自己变成男人之后的人生。
她没有忐忑,更没有不安,她心里想着,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就在梦里肆意的生活,如果这是现实,那她更要好好经营自己未来的人生。因为无论如何,今天比糟糕的昨天真是要好太多。
林轻语回了寝室,开始对正在玩游戏的王胖子旁敲侧击起来。
关于自己男神的寝室情况林轻语是了解一些的,本来在她所处的世界里,谢成轩的寝室从大一入校开始,因为专业调配的问题就只住了三个人,谢成轩,王晨阳和学霸周兴,而现在她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住在了进来,那么……
“咱们班那个康露露他们寝室是不是只住了三个人啊?”
王胖子头也没回的应了声:“好像是吧,之前大一开学的时候因为专业调配,她们寝室就少了一人。”
果然!这个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情况基本都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变成了一个男人,以男人的身份长大生活。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啊!
一局游戏打完,王胖子回了头:“你突然问康露露做什么?难道!”
“瞎捉摸什么,我帮一个学弟问的。”林轻语随便扯了句话糊弄过去,正想干点别的,忽然又听手机响了起来。刚才她跑出去的时候手机一直放在桌上没拿走,此时往任务栏上一看,已经有十来个未接来电了。都是李思荷打来的。
看见电话里照片上李思荷这张脸,林轻语笑了笑,好嘛,你自己撞上门来的,就别怪人不收拾你。
她接了电话。
电话通的那一瞬,根本没给林轻语说话的机会,那边便是一句愤怒的嗔问:“给你打这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你干嘛呢!”
“没干嘛。”林轻语答得冷淡,见一旁王胖子正拿斜眼瞅她,她就咳了一声,起身去了阳台,然后关上了窗户,“这样的,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商什么量,你先给我解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不想接啊。”
“林清宇你什么情况!昨天说好和我一起吃饭的,今天你人不见,电话也不回一个!现在还这个态度,你几个意思!”
听着那边几乎炸毛的李思荷,林轻语的心情像是飞一样的畅快。
生气好啊,愤怒好啊!她就爱见她这个样儿。越生气越愤怒越无能为力,她就越开心。她和李思荷的关系,本来就是这么坏。
林轻语无所谓的撇嘴耸肩,十分无所谓道:“想分手的意思咯。”
“林清宇我跟你说,你要再这样我就和你分……你……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话没说完便愕然顿住,林轻语能想象电话那边的李思荷脸上必定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嗯,说分手。”林轻语说完这话,转头一看,谢成轩回了寝室,登时她就没了在和李思荷闲扯的心思,“就这样,我挂了。”她匆匆挂了电话,顺带关了机,以绝后患,然后进了寝室。
谢成轩回寝室拿篮球来的,看见林轻语在,他一手搭了林轻语的肩膀:“走,今天我练投篮,你给我当对手。”
肩膀就这样被男神搭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皮肤上,温度从谢成轩接触的地方开始灼烧,然后一路顺着血脉灼进了心尖尖上。
林轻语睁大了眼,就这样愣愣的看着自己被拖了出去,然后完全忘了反抗。
直到被拖上了篮球场,林轻语才反应过来,她是不会打篮球的。
她被迫半蹲,摆出了一个防守的姿势,在中午的篮球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太阳在头顶闪耀,是初冬太阳特有的温暖。
林轻语望着站在她对面拍打篮球的谢成轩,忽然想起了大一的那一天。也是初冬的时候,她要去校西区参加比赛,而她的寝室在校东区,她一路慌张的奔跑,眼看着快要迟到,是谢成轩骑着自行车一个甩尾停在了她面前:“你去哪儿啊,跑这么急。”
“我比赛……”她脚没停,话没说完就要跑。
“我载你过去啊。”
然后她就头一次坐上了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贴近了男生的后背,让他给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一路畅行,可林轻语一直都忘不了那一路上的阳光,和他身上传来的干爽的味道。
他把她载了过去,下车时还拍了拍她肩膀对她微笑着说加油。
少年时候,少女心的怦动可能只因为这偶然的一个瞬间。然后就念念不忘,刻成了心头的一幅画。
谢成轩就是她藏在心尖上的一幅画。
一想起来就暖得可怕。
林轻语正看着他发呆,忽然,谢成轩起身一跃,一个篮球投上篮筐,篮球撞在篮板上,力量太大,反弹回来。林轻语适时正回神转身,只见那反弹回来的篮球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无比的一头砸中林轻语的脸。
“啊!”林轻语应声倒地。
鼻腔酸涩胀痛,她伸手捂住,然后便看见了一手酣畅淋漓的鼻血……
“哈哈哈哈!”笑声在背后响起,林轻语忍着痛往背后一看,只见谢成轩笑得像个爽朗的大孩子,许是林轻语回头的这一瞥画面太过血腥狼狈,谢成轩这才上前来弯腰看他,“没事吧?”
她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心里虽然这样吐槽,林轻语却还是说:“没事。”她抹了把鼻血,正要自己站起来,面前却伸出了一只手。她看了谢成轩一眼也没客气,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然后两人走到一边洗手台旁,林轻语洗了脸,终是将鼻血止了住。为了避免自己男神因为伤了自己而感到难堪尴尬,林轻语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话题:“你们校队不是每天都在训练吗,怎么今天中午忽然想找我练了?”
“啊……”谢成轩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这周末有个比赛……”林轻语转头看他,只见爽朗温暖的谢成轩脸上有一抹极少见的羞涩脸红,“我请了喜欢的女生去看。想……如果赢了比赛就和她表白。”
“咔。”
咦……林轻语心想,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从自己身体里碎掉的声音呢……
多么清爽,那般干脆。就像冬天雪地里裂开的大白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