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彦记不清沈天泽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在他印象中，这位老板尽管常年一副冰冷冻人的模样，平日情绪变化却一向不大，工作上事事都游刃有余，生活上能让他上心的人也屈指可数，而那几位一向也没人敢惹。
——其实细论起来，他们家老板娘可比那几位凶残多了，就是长相很有蒙蔽性，看起来太过乖巧可爱又无害。
崔彦捏着手机，让这难得一见的低气压团团围住，有那么一瞬间，都有点不敢说话了。
无论是快递还是网上造谣的事情，其实认真算起来，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可让人把节奏带到老板娘头上，团队还比网友慢了一步才知道情况，也确实欠了点敏锐度。
还是最近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啊。
崔彦这样想着，刚鼓起勇气想开口，他们那位乖巧可爱又无害的老板娘先给他解了个围。
小姑娘拆快递拆得满办公室乱七八糟的，正缩在一堆纸盒子中间看信，此刻抬起头，一脸兴奋地问道：“寄件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吗？”
她一开口，办公室里的低气压瞬间少了大半。
崔彦松了口气：“还没有，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给调查局那位贺先生打了个电话，他说有结果会直接联系你们。”
沈天泽还垂眸看着手机。
屏幕上是沈爷爷的微信消息框，和以往动辄刷屏式地一发七八条不同，这次只有非常简短的一条消息：【通知法务部了？】
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什么阵仗没见过。
之前他上网和人吵吵架，念叨着让他早点公开，都更像是闹着玩，这会儿语气这般冷静淡定，才是真正生气的表现。
不问缘由，只谈处理方式。
老爷子还真把这丫头完全当家里人护着了。
沈天泽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嗯，此事另有牵扯，我带她亲自过去一趟。”
这个小朋友闲了有好些天，难得撞上这么件事，就当带她去散散心
他发完消息，将手机扣回桌面，侧头看向旁边小姑娘时，眼底冷意一扫而空：“念念。”
苏念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给爷爷打个电话，说我们要去T市一趟，晚上不一定回家。”沈天泽看着她道。
老爷子那边估计多少有点担心，让这没心没肺、全没受影响的丫头自己打个电话过去，也好让他放心。
苏念立即将手上的信折好又放回快递箱，高高兴兴问道：“现在就走吗？”
沈天泽“嗯”了一声：“去里面收拾下，换件衣服。”
小姑娘拍了拍手，站起来，一边往里面休息间走，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爷爷，对，我和阿泽可能要去隔壁T市捉个妖，晚上赶不及就不回家啦！”
小姑娘声音温温软软中，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欢快。
崔彦不知道电话那边的沈老爷子有没有被安抚到，他自己心情瞬间轻快了许多，不由多少有些庆幸——
老板找了这样一个凶残的老板娘现在看来还真是件好事。
要这小姑娘真和外表一样，这会儿估计所有人还得先忙着安抚她，
“……给你带吃的呀，好呀——”
剩下的声音消失在休息间阖上的门里。
崔彦看向面色依旧沉冷的老板：“我来开车？”
他手上今天正好也没什么活要干了，T市虽然就在隔壁，说近也不算太近，路上一堵车，说不准也要两三个小时，而且他们尚且不知道那位寄件人身在T市何处，再者除了那什么……妖气之外，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警方，他跟过去还是能帮上忙的。
沈天泽微微颔首。
此刻是下午三点半，T市说近不近，却也算不上远，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回来，自然不需要太多准备功夫。
路上还是堵了片刻。
半路上，苏念接到了贺珏的电话。
电话开了扬声，一接通，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立即传满了整个车厢：“两位大佬你们已经在去T市的路上了吗？好巧啊，我和老夏等下也要从T市路过，那个寄件人局里有人帮忙查出来了，叫武可琪……”
***
武可琪趁着课间时间，悄悄刷了下围脖。
从早上到现在，她投稿的那条围脖已经超了三万转，而且还不是粉圈内部自嗨的那种转发，她研究了下转发区前排，时政圈、欧美圈、日圈、韩圈……什么属性都有。
真正意义上的出圈。
连她生活号的首页都出现了这一条。
武可琪一开始没想闹这么大的，或者说，一开始她没预料到，这件事会闹得这样大。
她会选择投稿，只是一时气不过。
武佳琪现在读高二，还是走读，她爸妈工作忙，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她进浴室洗个澡的功夫，客厅就满是老鼠在四处乱窜。
当时场面混乱，她人也混乱。
被挠了好几下之后，又躲回卧室后，她才总算想起来打可以报警电话求救。
警察过来那段时间，她就已经有了结论。
这事情肯定是倒贴她哥炒cp那个小贱人干的。
她模糊了下因果，把这个结论告诉了警方，可警方查出来的结果并没有能验证她的猜测。
她家住在一楼，监控显示从她回家到警察来那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在她家门口及窗口附近停留过，反倒是她家客厅地面，不知怎么突然多了一个碗大的洞。
经过几番排查之后，警方完全排除了人为的可能性，因此不肯立案。
武可琪觉得不可置信。
她在家里住了十几年，一直没事，才给对方寄了只死老鼠，客厅就突然出现这么多老鼠，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监控也不是不能改动做假，她怀疑警方是不是被人买通了，努力争辩，还是没用。
她在宾馆住下，越想越气，最后连夜投了这个稿。
开始被扒出来大号的时候，武可琪还有一点惊慌，可没想到网上居然这么多站她。
她看着自己不断增加的粉丝数，和投稿围脖下几乎一边倒骂那个新人的评论，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到上课铃打响，她就笑不出来了。
武可琪忽然一下子收到一堆圈她的提醒，内容都是同一条围脖。
围脖内容是一封律师函，一封来自沈天泽公司发来的律师函，内容乍一眼看上去挺专业，开头点了她那个投稿营销号的名，说投稿内容全是诽谤造谣，最后要求停止侵害，表明会采取法律手段追究他们的责任。
武可琪心里一慌，完全没心思上课，听见上课铃响，反而捏着手机往教室外跑，差点没撞上前来教室上课的班主任。
她随便找了个拉肚子的借口应付了过去。
班主任见她脸色惨白，丝毫没怀疑。
武可琪也不好在学校乱晃，去厕所找了个隔间把门一关。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这个律师函已经引起了热议。
这份声明发得又快又果决，一部分人开始骑墙，又回归到观望态度，但大部分人仍旧站在她这边。
【跟你们讲个笑话：明星发律师函】
【一封律师函而已，又没别的证据，算什么反转啊】
【这封律师函和大多数明星的律师函一样，只有警告意义，并没有真正提起诉讼】
最后这条评论后面还挂了个金v，武可琪点进去看了看，似乎是一个女权大V。
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武可琪不是第一天混粉圈，她黑过不少明星，也碰上过不少别的黑粉和营销号被发律师函的情况，她仔细回想了下，好像大多都不了了之，就算最后真的告上法庭，也不过是删博赔款道歉了事。
她正好不太缺钱。
冷静下来，她才想起这个律师函就是由沈天泽公司发出来的，那他的态度自然不言而明。
武可琪心里那股气又冒了上来，要不是为了他，她至于吗？
她打开围脖大号，发了条围脖：【告啊，谁怕谁！】
这条围脖瞬间就炸出一堆转发和评论——
【哇！小姐姐这么刚的吗？】
【po主加油！】
武可琪看了几分钟，心里不自觉多了股满足感，唇角也慢慢勾了起来，眼看着一节课时间快过半，她才收了手机，从隔间出去，经后门回了座位。
她心思还停留在围脖上，完全听不进课。
这时，教室门忽然被敲了敲，武可琪回过神，蓦地抬头看过去。
门口正站着两个穿警服的男人。
***
等苏念一行到达派出所时，武可琪已经在里面接受完一轮教育了。
她投稿那条围脖已经转了有近四万条，差不多是八个五百转了，可诽谤罪和其他刑事罪名不同，一般情况下只有”告诉的才处理“，也就是说不告不理。
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把人带回来走程序是肯定要的。
可武可琪还才十七，还没成年，事件中被牵扯到另一无辜当事人，即昨晚出警的那个警察已经四十多，在派出所被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磨得已经非常佛了，因为被那位娱乐圈新人分担了绝大部分火力，名字也没被透露，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所以除了认真教育之外，也没打算真的和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
可他不计较，事情还有另一方当事人呢。
武可琪在派出所被念叨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终于等来了一行人。
打头的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姑娘，她旁边的男人只露个背影武可琪都能认出来，更何况这会儿对方连口罩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