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越来到这里时间越长, 越发的觉得这不像是梦。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看着吴烟一点点的, 是如何在这个吃人的年代, 吃人的社会中艰难求生。
他对历史并不敏感,可在这的时候, 他拼命的去想, 这到底是哪个年代。
没有身处在这个年代, 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女人的命在这里一文不值, 不, 或者说, 是吴烟她们这种被买进来的女孩,命是一文不值的。
死了, 也不过是随便的丢出去而已,小厮们还会在身后肆意的谈论。
那天回去,小丫鬟安慰吴烟, 说她这么美,肯定能得遇良人的。
可大家似乎都明白,这里出去的女人, 命运都是一样的。
沈清越在那天,再一次看着吴烟坐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 她眼里的光彻底的熄灭了。
他心痛如绞, 想开口跟她说, 以后他会疼她宠她, 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最终, 他看着她寂灭的眼神,轻声说道“你会良人的,这辈子,你也会很幸福的。”
他不敢去想,她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未来。
他只希望,身处在这个年代的她,能碰到一个真正将她救出水火的人。
她多好啊,是他心爱的女人,不可以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宁愿,这辈子,她属于别人。
命运的齿轮渐渐的转动着,锯齿碾合的声音像是嚼硬骨头一般,咔吱咔吱作响。
刘嬷嬷不再让她唱小曲了,她开始忙碌了起来。
沈清越一直跟着她,看着她渐渐的长大,依然瘦削,可姿态婀娜,体态妖娆。她越发的漂亮,盈盈水眸,看着人的时候能让人溺毙在里面。
隔一段时间,她就会被带到一个小房间。
里面通常会坐着一些行为猥琐的男人。
她惯常是垂着眼帘,不随意偷看的。牙婆扶着她,她需要朝这些男人下拜,那肩骨消瘦,腰塌下来,姿态很是风流。
她需要在这些男人面前走两步,展示着她的仪态。她需要面对着这些人,让他们仔细看着自己的样貌。
她需要伸出手,展示自己的雪白的肌肤;她需要拉开裙琚,让人看看她那双畸形的小小的脚。
她就像一个尽职的货物,展示着自己的所有能让人拿出高价的地方。
沈清越一直守着她,感受着她心中的波澜不惊,他明白,她对自己的命运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她的名声越发的大了,沈清越听到那些牙婆当着她的面说她现在值多少钱。
有人出到一千五百两,都不卖。
似乎是要等到更高的价钱,才将她出手。
沈清越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被当做货物一样,这样被人评头论足的买卖,他会是什么想法。
他做不到像吴烟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这些讨论视若无睹。
但吴烟能像她这样吗整个院子把守严密,她那一双小小的脚,多走两步,晚上就要泡一泡热水,好好的揉一阵子,才会舒服。
她如何去跑,她又如何能挣脱。
她被人牢牢的掌控着,是关在笼中的鸟。
沈清越愈发的焦躁,他预感,她快被卖出去了,在这样的艳名之下,总有出到合适的价格的人。
而这一天,确实很快就到了。
刘嬷嬷喜气洋洋的来到房间,告诉吴烟,有盐商买了她,要把她送到参政府上。
沈清越知道参政,相当于省长这么大的官。
可在这个年代,能做到这么大官的,年纪一定很大。
五千两,她被卖出去的价格,是五千两。
那天,他看着因为是被送到参政府上,院里特意给她送来一身粉色的新衣裙,让她出门的时候穿。
那天她被两个小丫鬟围着,洗头沐浴焚香,穿上那身衣服,像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
从头到尾,她都没什么表情。
守着的牙婆告诉她,得笑,于是她浅浅的勾唇,笑得温婉。
沈清越很沉默,他看着她,被扶着钻进一顶小轿,没有银钱傍身,也没有丫鬟跟着,孤身一人的,坐在轿子里,晃晃荡荡的被抬去参政府上。
他在这个时候想,她是不是在参政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像那个旬乐一样吗
不会的,她心如死灰,只想求得一方安身之地,怎么还会有人想让她死了。
她或许是在后院生活着,一直到老。
他随行在轿子旁边,只有几个轿夫,沉默的抬着她。
走在一片荒凉的山野时,他觉得不对,参政应该是住在城内的,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的。
直到他看到一个人举着一把长弓,直直的对着轿帘。
他瞪大了眼睛,拼命的喊了一声不,然后挡在轿子面前,却又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穿过他,狠狠的扎进轿子里。
他僵硬的转过头,轿帘被风吹开,带着春日花香吹散了轿中的死寂。吴烟双眸中的潋滟秋水渐渐散去,似是死不瞑目,但绝美的面颊上却勾起一抹浅浅的轻松的笑来。
沈清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为什么啊他问道,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
他心爱的女人,凭什么要遭遇这些,凭什么
他颓丧的钻进轿子里,看着她空洞的眼睛,她嘴角的笑容轻松惬意。
她是开心的,沈清越捂着脸,发出嘶哑的只有他能听见的吼声。
她是开心的,这样的离开,她很开心。
他还没有离开,他看着那些轿夫,沉默的将她抬出去,其中一个猥琐的想要将她的衣服扯开。
他拼命的阻拦,都死了为什么还要遭遇这么恶心的事情。
旁边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将那个轿夫的手扯开。
说是可怜人,让人安静的去。夫人只说杀了人,可没说让你们做这些龌龊事。
随后,他看到她被这些轿夫,抬到一处乱葬岗里,然后随便的抛下。
风吹日晒,有野狗在旁边徘徊。
沈清越一直守在旁边,或许是动物有灵,一直都不敢真正的过来啃咬。
他就这么守着,看着她睁着眼睛,望着天空。
她脸上渐渐的有了尸斑,不那么好看了,那双眼睛也还望着天空。
沈清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旁边的野狗蛇虫都在虎视眈眈的,他得守着,让她免于被这些畜生分食。
过了几天,或者是十几天,那些野狗终于忍不住要冲上来的时候。
一个女人出现了。
沈清越认出来,这是他刚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丫鬟,也是吴烟把藏着的银钱都给出去的丫鬟。
她生活似乎不错,穿着简单,发髻上插着一根银钗,身后跟着一个沉默的汉子。
他们在乱葬岗里找了很久,找到了这边。
看到躺在地上的吴烟时,那个丫鬟捂着脸哭了出来。
那个汉子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莫哭,把人安葬了再说。”
没有棺木,他们是带了一卷草席的过来的。
沈清越看着他们讲吴烟放到草席上,正要卷起来的时候,那个丫鬟伸出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小姐挺高兴的,她吃了那么多苦,这样走了反而轻松。”那丫鬟看着吴烟嘴角的笑,声音轻轻的。
一卷草席将名冠金陵的烟姑娘裹着,简简单单。
一处小小的土包,就是她的栖身之地。
再没有人不给她饭吃了;再没有人让她学习那些淫巧之技了;再没有让她处处保持仪态了。
她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安宁。
沈清越在一场大雨中,沉默的看着那小小的坟包,然后渐渐的变得透明,消散于世间。
大梦初醒,外面还是黑暗的,沈清越搂着怀里的人,睁着眼睛看着头顶。
怀中的人儿呼吸清浅,香香的。身上也肉肉的,不是那种瘦削的样子。
他偏过头,在黑暗中已经适应了的眼睛,看着她莹白的小脸。
他眼眶一热,低下头含住那软,滑的唇瓣。
吴烟被生生的弄醒,她蹬了蹬脚,疑惑的问道“你亲我脚干嘛”
沈清越攥在她的脚,将她压着。
然后又伏在吴烟上面,低头想亲亲她。
被她嫌弃的推开。
“不行,你刚亲我脚了。”
床头灯亮光微弱,照在她的小脸上,懒洋洋的模样,连自己都嫌弃。
沈清越低低的笑,在她身上点着火。
吴烟只觉得今晚的沈清越异常的温柔,温柔到她好几次都战栗不已,她抱着他,在兴奋到极点的时候,指甲抓在他后背上,丝丝痛感。
沈清越低下头,深深的吻着她。
真好,她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