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变得嘶哑, 就像竭力的鸟儿最后的悲鸣。
刘嬷嬷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说了一句话, “把她的嘴堵上,别把嗓子喊坏了。”
一个女人马上掏出一个手帕塞进小吴烟的嘴里。
尖叫声被堵在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精致的小脸上全是冷汗,她脸色白得像纸一般,浓密的头发铺在床上。
眼睛瞪得大大的, 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床顶的帷幔, 飘动散去。
在另一只小脚被同样的方式掰断了的时候, 小吴烟就彻底的晕了过去。
“人怎么样了”那刘嬷嬷问道。
“还没死, 命挺硬的。”一个女人在小吴烟鼻息间探了下,漫不经心的说道。
“把脚裹好, 晚上弄点鸡汤送过来, 这段时间她这边多加两个菜, 可别那么容易死了, 不然买回来的钱都收不回来。”刘嬷嬷说得淡淡的,也没再看了, 转身出了房间。
剩下的女人则赶紧捧着脚用布条缠上, 小吴烟晕得彻底,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清越心中的戾气越来越重,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要把这画面全部收进眼底。
等这些女人都走了, 沈清越悄悄的靠近吴烟, 由上至下的看着这个小小的姑娘。
哪怕是睡梦中, 她的脸上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冷汗。
那双被硬生生掰断的小脚,此时裹着布条,包得严严实实的。
他一直回想着这双脚被生生掰断的画面,眼睛一点点的红了。
他伸出手,小心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乖”
他的眼睛酸胀得厉害,却没有办法流出眼泪。
她的小丫鬟进来照顾她了,这会他才发现,这个小丫鬟的脚居然也是裹着的。他再仔细回想今天的看到的那些女孩子,除了年纪更小一点的,其他的似乎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
他一直守在小吴烟身边,也不需要休息,没有任何的疲惫感。
他看着小吴烟醒过来之后,因为很疼,而一直在哭。看着吴烟就算是这样,也一口一口的将鸡汤喝下去。
看着吴烟第二天就因为发热陷入昏迷,看着她又挣扎着醒过来。
求着小丫鬟去找刘嬷嬷,要了银钱去买药回来。
按她写的方子抓的药。
这个地方似乎不管她的死活,能活下去更好,活不下去也无所谓。
他看着吴烟是如何挣扎着求生,又如何硬是熬过了发热。
她更瘦了。
哪怕这段时间的饭食比之前要多要好,可她还是又瘦了。
她走不了路,只能成天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亮光,发着呆。
沈清越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沉寂,越来越灰暗。
等脚好了一些,她又开始跟着学习了。
走路也开始一晃一晃的,小小的身子骨上也看出了些许的摇曳风姿。
她一点点的长大,出落得更加秀丽,所有的仪态都是最好的。
刘嬷嬷对她越发的看重了,给她又安排了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她的起居。
除了简陋的闺房,她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了大家的小姐。
他看着她闲暇的时间会看医术,给院子里一些看不起病的婆子看病,然后换来了身边的小丫鬟出去的机会。
小丫鬟拿着她的画首饰花样出去,然后捧着一些银钱回来。
她攒着这些银钱,藏在墙缝里,不舍得花。
却在那个陪着她的丫鬟被人买走的时候,将这些银钱全部给了她。
她说,这个丫鬟命好,被买回去是做正经妇人的。此后生儿育女,这日子就好过多了。
有一些银钱傍身,日子也好过一些。
那天沈清越一直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把钱都拿出去了这些钱你留着自己傍身啊,给别人没用,不会记你多少好的。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可以拿出去买药。再努力一点,没准能给自己攒下赎身的钱。”
可吴烟什么也听不到,她将那个丫鬟送走之后,就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之后她继续积极的生活,刘嬷嬷给了她一个铭牌,挂在门口,沈清越看了一眼。
然后视线落在那个一等上面,什么是一等一等又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十岁的样子,刘嬷嬷让人安排了一场表演,特意让她去看。
沈清越也过去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那对行之事的男女,然后挡在吴烟面前,低下头对她说不要看。
他轻轻的抚摸在她的头顶,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不要看。
她还这么小,怎么能看这么腌臜的事。
可她不能不看,她很冷静,静静的看完了全程,然后捧着刘嬷嬷教给她的一个瓮回去了。
沈清越不知道这个瓮是什么意思。
直到有一天,她坐在了上面。
沈清越背对着她,蹲在墙角一遍一遍的捶着地面,他要受不了这个地方,他受不了这些人这么对她。
他想杀人,想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
他想带她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用经历这些事情。
刘嬷嬷她们越发的看重她了,见到她脸上也是带了笑的,不再像以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因为她更值钱了,从她开始隔着屏风,给人唱小调。
她不用接客,只要隔着屏风给人唱小调就行了。
沈清越就坐在旁边,看着她手法娴熟的拨弄着琴弦。
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那笑容不达眼底。
她还太小了,刘嬷嬷他们在培养着她,不仅让她去给一些达官贵人唱曲,也让她随侍在一些专门陪客人的女人旁边。
学习着该如何伺候男人。
沈清越在一旁,看着她小心的讨好,躲避着各方伸过来的手。
看着她越发的游刃有余,有客人因为她唱得好听,专门给出一些贵重的饰品。
这些只能在她手上呆几天,就会被人收走。
她越长越大了,刘嬷嬷也不再让她随侍了。改成坐在亭子里,给外面的客人唱着小曲。
亭子周围都围着帷幔,影影绰绰的看不明晰,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盈盈独立,袅袅婷婷。
有人甩出很多金银,说要买她。
都被院里的人给打发了,似乎是要她被沽出一个更高的价格,才肯出手。
城内悄悄的流传着一首小调春景莺婉转,莫若吴声吟。指软如矛芽,凝脂肤莹润。
伺候她的小丫鬟,跟她唱起这个小曲的时候。
沈清越注意到,她只是讽刺一笑,然后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有一个关系还算好的女伴,但那位女伴只是三等,沈清越坐在一旁听她们闲聊。
那个女伴满怀憧憬的对她说,会有人来接她回去的,她和邻居家的小男孩早就约好了的。
沈清越看到吴烟的眼里闪过亮光,由衷的祝福着这个女伴。
“真好,要是也有人来接我就好了。”
沈清越胸腔震动,将小小的她环着,“我陪着你呢,会一直陪着的。”
可那个女伴等到被人买走,也没有等到她邻居家的男孩。
她才多大,沈清越猜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个子小小的还没长到他腰际。
就被人买走,还是一个很老的老头。
她是哭着走的,走之前来跟吴烟说,“你是一等多好啊,以后可以进入那些盐商家里,要是运气好,还能被达官贵人买走,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吴烟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悲悯,她看着这个女伴,轻声说道“对,要是运气好就好了。”
沈清越知道她的悲悯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过是浮萍,运气再好又能好到哪去呢。
女伴走了以后,她沉寂了一段时间,跟刘嬷嬷要了个外出的机会,便带着惟帽和小丫鬟出了门。
沈清越这是跟着她第二次出门,身后不出意外的有几个男人跟着,这是怕她逃跑的。
可她走路都不利索了,哪还能跑啊
路过一个宅邸后门时,里面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沈清越同吴烟一道看过去,就看到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抬着一个板子出来,上面似乎是躺着一个人,用草席盖着的。
“哎,你说说,这些女人,怎么一个个都妄想不属于自己的地位。”
“是啊是啊,名满金陵的荀乐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真可惜了。”
“啧,做人呢,就是看清自己的位置。咱们公子把当个玩物,她却把自己当成了正经夫人。这不,得罪了老夫人,扭头给打死了,公子不也不敢说什么。”
“当时我就在外门,听到里面的荀乐姑娘声声凄厉的喊着公子救他,喊到最后,公子都没出声。”
“看重她时,公子能把她捧上天。这弃之如履时,也是够狠的。”
沈清越听到这两位小厮的闲聊,他看着这个草席。
浑身都在发凉。
运气好,进了达官贵人的家里。
对啊,要是运气好就好了。
她叹息一般的话语中,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未来。
草席中垂落了一只白得发青的手,手臂上面布满抽打的痕迹。一滴滴的血顺着这只手往下低落着,在路上蔓延出痕迹来。
沈清越挡在吴烟面前,看着她盯着那只手的眼睛,“不要看,你不会这样的。”
他伸手抱着她,感受到了她的身体都在发抖。
也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情绪。
害怕无助以及仓皇无依。
她看到了未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