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烟很明白沈清越说这么多, 是为了什么。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唯一没体会到变化的, 就是人们还有社会对女人苛刻的认知。
上辈子是制度下的苛刻,女人从根本上就被认作男人的附属, 没有自由的权利, 有各项严苛的教条附加在女人身上。
这辈子制度很好, 社会对女性也宽容, 倡导男女平等。
是的,女性确实自由了,可以自由的出入家门,可以出来挣钱,可以读书。
但实际上呢?大多数人还是会以一种比较很低级的思维去看待女性。
回来之前, 她妈跟她说过, 到家之后,可能会有人说话不好听, 具体是哪方面的, 张秀莲也都抹着眼泪说了。
无非就是她在外面挣钱,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居然还能把她爸带出去治病, 那肯定是挣了大钱了。怎么挣来的, 这些人就从她的样貌开始分析。
用一些恶心的、莫须有的传言添加到吴烟身上, 仿佛他们都跟在吴烟身边一般, 亲眼见到了一般。
被包养了?找了个好男人?或者是像村里其他女孩一样, 到一些不正经的地方上班。
他们不觉得像吴烟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会靠自己挣到钱。
哪怕吴烟此时不是十九岁, 而是三十来岁,她就算事业有成了。
这种低级思想依然会环绕着她,大家会探讨她是不是被背后的男人给了帮助,会探讨她背后有几个男人。
沈清越给她解释得一清二楚,说她之前在摆摊,这说明了,她没有从事过不好的职业;然后口口声声都是极其看重吴烟的意思,再把他的家人搬出来。
家长很满意吴烟,也就意味着吴烟确实很招人喜欢。他和吴烟谈对象,是要正经娶回家的那种。
同时他对吴烟父母也很尊重,没看他都能考虑到吴建国的腿脚特别看重吗?特意开车送他们回家,一般对象能做到这一步?
从他开着车过来,这里的人就会对他高看一等。但沈清越对吴烟一家人这么看重,无论他们心里会不会觉得吴烟他们是攀高枝儿了。
至少他们之前藏在暗处的一些龌龊想法,自然会不攻而破。
村里人对沈清越高看一等的同时,也会高看吴烟一家。边上的人只会羡慕吴烟,羡慕吴烟一家。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家之前确实老实,老实到人家欺负自己,都不会说什么那种的。
就算吴烟现在也算得上事业小有成就,可她是个女孩子,在村里人眼里,她是当不得家的。
再有成就,她迟早得嫁出去。
这就是另一种低级思维了,他们衡量女性的价值标准,落在了女性嫁得好不好,对象条件如何这方面上。
沈清越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在做一个护盾,告诉所有人,他们家很看重吴烟,很看重吴烟一家。
吴烟想,他这么一来,她家这个年估计会过得很舒坦了。
边上人羡慕的眼神,张秀莲和吴建国也接收到了。
这种眼神,之前他们也感受过,是吴烟每次考试成绩好的时候感受到的。
但伴随而来的,往往还有女娃娃考得好没用,还不是要嫁出去。
考得再好,也给家里挣不了多少钱,都得便宜婆家。
吴建国之前还会据理力争,后来就懒得理这些言论了。
别人家不看重女儿,他们自己看重就行了。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把他们自己生意做得好这方面的事情拿出来说,可吴建国和张秀莲也懂一点,那就是财不露白。
做人低调点,能省了很多麻烦事。
吴烟开厂的事,他们也打定了主意不会说出来。到时候保不齐会有村里人把自己家的孩子塞到吴烟厂里。
都是一个村的,这种事不好拒绝,可带上了也是麻烦,怎么管教都不好管。
所以一家人是打定了主意低调过年的。
沈清越这边的高调影响不了他们,反正他明天就得回去,村里人也不可能有什么事就找到他头上。
没在这聊多久,他们就要回去了,家里头卫生都没打扫,还得打扫卫生晚上才能住呢。
一家人把东西都拿出来,沈清越力气大,一个人拎了三大包。
吴烟自己也拿了两大包东西,跟在沈清越旁边,领着他到家里去。
路过大伯家门口的时候,他们一家压根就没有打招呼意思,直接略过去了。
他们家的外面的石板路干干净净的,吴烟把门推开,让大家都进来。
沈清越把袋子放在廊檐下,打量着这个因为半年没有打理,有些破败的小院。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大冬天的都枯萎了。
“阿姨,要打扫卫生吧?我来帮忙。”沈清越高声喊道。
张秀莲正往屋里头去呢,闻言连忙拒绝,“不用,你坐着休息,我们来就成了。”
沈清越见吴烟进屋,就跟着一块,小声问道:“你房间在哪?”
吴烟循着记忆,走到堂屋右边的一个房间,推开门,看了眼里面,“就这了。”
屋子是土坯做的,地面也坑坑洼洼的,要是下雨下雪,屋顶还有可能漏水。沈清越以前也就是看过这种房子,还真没进来过。
但进来之后,就发现外面看似破旧,里面却什么都摆放得很整齐。
吴烟的房间不大,墙上贴满了报纸,床边那一面墙,还贴了满墙的奖状。
沈清越走过去,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满墙的奖状,全都是优秀学生,优秀班干部,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这些称号,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到高中的。每个学校的奖状都不一样,但每一年一定有她的奖状。
越看沈清越还越高兴,他从小到大就没拿过奖状,他家小姑娘真厉害,把他没拿过的份一道拿了。
吴烟把自己的行李放到桌子上,这是吴建国给原身打了做作业用的。桌子还很新,上面细细的上了一层桐油,边缘都打磨圆滑了,一点也不扎手。
桌子上面还堆放着原身的书,写作业的本子,码了厚厚一摞。
还有一把椅子,同一批木料出来的。张秀莲在椅子上用布装上棉花做成软垫,背靠着的那一块还有屁股坐着的地方,都裹上了软垫。
由此也能看出来,吴建国和张秀莲对原身好到了什么程度。
她见沈清越一直看着那些奖状,便把凳子拖出来,让他坐下,“你休息会吧,开了一天的车了。”
沈清越对吴烟的房间很感兴趣,看了会那一墙的报纸,“你以前在学校肯定特别招老师喜欢。”
他很肯定,几乎能想象到吴烟以前一定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
“你还做过班干部呢?同学们听不听你的话?你声音这么小,管得住调皮的学生吗?”
吴烟一边用布擦着床,一边回答道:“当班干部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好像也就干过一年,因为管不住同学,就没干了。”
原身的性子其实跟张秀莲比较像,很软的性,说话声音又小,哪里能做得了班干部啊。所以干了一年,老师就不让她干了。
沈清越忍不住笑了,“我就说怎么只有三年级有一个优秀班干部呢。”
吴烟抬头看了一眼那满墙的奖状,也笑了;她看着沈清越的侧脸,突然问道:“那你要是碰到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我,还会喜欢吗?”
“你这个问题不成立,我没碰到过以前的你,哪里知道当时的自己会不会喜欢你。”沈清越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
吴烟红唇翘着,轻轻呢喃了一句,”也是,以前也没见过,谁知道呢。”
沈清越还是坐不住要帮忙,吴建国就把清理顶上的蛛丝任务交给他。
竹竿上绑着扫把,举起来把梁上的蛛丝什么的都扫下来,他没怎么干过这么活,但还算有模有样的。
吴烟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躲过落下来的灰尘,就看到他眯着眼睛认真的清理着蛛丝,头发上沾了一些蛛丝都不知道。
她把水盆放下,走到沈清越身边。
沈清越自然的把头虚搭在她头上,“你到房间里去,这里灰大。
吴烟冲他勾勾手,眸中满是笑意,“你低头。”
“干嘛?”沈清越乖乖的把头低下来,看着她的双眼。
吴烟嘴角带着笑,伸手把他头发上的蛛丝给弄干净,“我去看看有没有帽子,头上都落了蛛丝还有灰。”
她弄完了蛛丝,还拍了拍他的头发,上面那层灰尘都没了才完事。
说完之后,又跑到她爸妈的房间去,拿了顶夏天用的草编帽子给他戴上。沈清越今天穿着一身气派的大衣,黑毛衣黑裤子。
头上戴着一顶夏天干活用的草编帽,帽子还抽了几条丝,跟他这一身一点都不配。
她看着沈清越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清越眼睛一眯,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怎么样。吴烟笑得玉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面上灿若桃花。
他看了眼外面,张秀莲到厨房烧水去了,吴建国刚也出去了,吴俊在外面扫地,也就是屋里就剩他们俩人。
“好笑吗?”他低声危险的问道。
吴烟丝毫不觉得危险降临,连连点头,“还挺好笑的。”
沈清越直接环着她的腰,将人抱进了她的房间,然后把门一带,将人按在门板上。吴烟都来不及惊呼,下巴就被他抬了起来。
张秀莲另外端着一盆热水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沈清越用来处理蛛丝的工具躺在地上,堂屋里没人。
“小沈,烟烟?”她喊了一声,把盆放下,将竹竿拿起来靠在墙上,“人呢,去哪了?”
没人应答,她只好又重新把盆拿起来,去吴俊房间擦床了。
过了一会,沈清越一脸餍足的从吴烟房间里出来,唇角水润,他抬手拿起那个竹竿,继续之前的任务。
他们到家就快四点了,全部卫生打扫完就六点多了。
堂屋里的灯被拉亮,就是一个瓦数很低的黄色灯泡,吴建国又跑到小卖铺去买了个高瓦数的,还买了两个手电筒。
沈清越之前是说了去镇上的旅馆去住一晚的,但到家都那么晚了,再返回镇上也是耽误时间。吴建国和张秀莲都说让他在家里睡一晚,反正大家伙都知道他是吴烟对象了,也不用避嫌到这个程度。
再加上吴烟也觉得再去镇上麻烦,更何况这个时间,镇上的旅馆还开不开门都不知道,干脆在家里住着得了。
于是,沈清越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他们从海城带了一些买的腊肉干菜回来,到邻居家借了点白菜豆腐。做了腊肉炖豆腐,醋熘白菜,还有香煎豆腐,以及辣椒炒鸡蛋。
一家子人确实是饿坏了,把菜给吃得干干净净的。用张秀莲的话说,就是碗都被他们舔干净不用洗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客房,沈清越只能和吴俊睡。
他没有带衣服,洗完澡就只能穿吴建国以前的大褂子和裤子睡觉,都是干干净净的,张秀莲给他找出来的时候还怕沈清越嫌弃,很不好意思。
但沈清越又没有洁癖,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哪会嫌弃这个。
他这个态度落在张秀莲眼里,更让她喜欢了几分。
是个矜贵的小伙子没错,可人还是很接地气,很踏实的,不是娇气的人。
冬天晚上天更冷了,一家子人洗洗刷刷也都十点多,别说吴俊早就困得在床上睡着了,吴烟也困得睁不开眼睛。
他们家的被子之前都放在柜子里,这么长时间没睡肯定是潮了。张秀莲就烧了很旺的炭火,把被子都给烘了一遍,将潮气给烘得差不多了。
吴烟床上是以前打的厚被子,钻进去暖暖和和的。
本来睡觉前想跟沈清越说句话的,但要么就是张秀莲在边上要么就是吴建国在边上,除了吃饭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俩人后面就没说过话了。
张秀莲还跟吴烟说沈清越挺规矩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慢慢闭上眼睛,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耳朵里听到小小的敲门声,猛的一下子惊醒。
她侧过耳朵,就听到房间的门又被敲了两下,声音很小;要是吴烟睡死了肯定听不到,估计对方也就是来试试她有没有睡着的。
吴烟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心里已经猜到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