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文措曾遇到过很多人,从小到大,很多人曾私下议论过文措是个很冷漠的人。
从小到大,文措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她从来不明白该去抓住什么,因为她明白,很多东西,她努力争取也得不到。
她不是冷漠,她只是害怕得到后又失去。
文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手臂上不知是因为冷起了鸡皮疙瘩。她双手环着自己,使劲搓了搓,却还是觉得冷极了。
真奇怪,明明并没有风不是吗?
文措眼中充满了迷茫,她问陆远:“回哪里去?”她不懂得拐弯抹角,也不懂得说话的艺术。
更不懂得,感情里那些凡事留一线的遗憾美。
“我不知道跟你走叫回去,还是回到万里身边叫回去。陆远,你能告诉我,什么才叫回去吗?我该回哪里去呢?”
有些事情再怎么逃避也逃避不了,文措颓然后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来罕文之前,我告诉自己,这次是永远告别了,我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呢陆远?万里还活着,我不可能就这样跟你走,我不问个明白我真的不甘心。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在爱着他。”
“这两天我几乎就没合过眼,我一躺在床上就想起你,想起万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选择。不,我根本没有资格选择。”文措自嘲一笑:“我算什么啊,我凭什么选,你是那么好的人。我真的太该死了,把你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来。”
陆远往前走了两步,他的手微微抬了一些,最后又暗暗收了回去。他看着文措纠结又自责的样子,心里苦涩又心疼,“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想把你带回江北,当做万里已经死了,当做我们从来没有来过罕文,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陆远说着说着,又喃喃自语道:“可是我明白,我应该做的是一个人回去,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当做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还是文措,万里还是你的万里。我什么都不是。”
“对不起……”文措用手抵着额头,难受极了:“别这样说自己,求你了……”
陆远终于鼓起了勇气上前拥抱文措。他把文措的头按在胸怀里。
他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把这些人性里最黑暗的一面展示出来,彼此都把最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一切都反而变得轻松了起来。
“别害怕,文措,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尽全力支持你,哪怕是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文措低着头,还是一贯倔强的样子:“我还不能走,无论如何我要把他带回去。江北才是他的家。”
陆远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轻轻抚弄着文措的头发,“是啊,江北是他的家。”
是他的家,也是你的家,唯独不是我的家。
最后一句,陆远没有说出来。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
当初来罕文的决定下得仓促,行李也没怎么收拾,除了内衣裤几乎没拿什么,从出发至今,陆远一直穿着同一件外套,一路颠簸,也没空去计较这些细节。直到这一刻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江北,才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可收拾的。
想来想去,最该收拾的应该是他的心吧。
该从哪里收起呢?这让一路读到博士的伪学霸陆博士也开始困惑了起来。
把文措的车留下了,热心的老板娘替陆远找了一群驴友愿意将陆远顺便带离罕文。
陆远没想到来帮他的会是阿丽娜,“万里”的绯闻女友。
阿丽娜身上有着当地人明显的少数名族特征,浓眉大眼,眼窝很深,像外国人一样,梳着光亮的发辫,穿着有点民族特色的服饰,传统又不失时髦。
“陆大哥,阿姐让我来带你过去,听说你要走了。”一口好听的普通话,配上明媚的笑容。
陆远把自己的小包随手放下,回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吧。”
阿丽娜也没客气,喝了几口水,看了一眼时间:“他们还在吃饭,还得一会儿才走,要不我先带你过去吧?”
陆远拎起自己的包,踌躇了一会儿。
阿丽娜看出了他的不舍,试探说道:“你和文小姐说了吗?”
陆远沉默。
阿丽娜看陆远的反应,显然已经明白了,她说:“无论如何,还是说一下吧。”阿丽娜顿了顿说:“不说一定会后悔的。说了,总归是能得到一个答案的。”
陆远笑了笑:“如果一直没有答案,总还是有一半几率会是我想要的答案,总比直接得到我不想要的那个答案要幸福一些。”
阿丽娜笑了起来:“原来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样,对感情都一样胆小。”她眼睛明亮得如同璀璨星辰,一眨一眨,“在我们罕文,喜欢还是不喜欢,都直接表达出来,你可以认为这是原始、是粗鲁、是不开化,可对我来说,这是对感情最负责的方式。”
陆远看了阿丽娜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也许你说得对,是我太胆小了,我以为不告别,就永远不会失去。”
*****
又是一夜无眠。
陆远离开后,文措几乎一刻都没有合过眼。
她明白,造成现在这样局面的,除了老天,还有她自己。
她理不清自己的头绪。放弃万里,她不甘心,不甘心多年的感情以及后来几乎失去生命的绝望,她太渴望问个明白,问问他为什么活着却不回去找她,他知不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放弃陆远,她难敌愧疚。她说不清自己对陆远是什么感情,对她而言,陆远像溺水的时候抓住的浮木,即使不溺水了,浮木仍能给她最深刻的安全感。她无法分辨那是出于生存的本能还是爱。
清晨的阳光点亮了草原,外面牧羊牧马的声音告诉文措,新的一天开始了。
拖着疲惫又沉重的身子起来,囫囵洗了个脸,文措要赶在一天开始之前先拦住万里。
他每天都神出鬼没,做着各种捞偏门的活,不拦住他,就要到晚上才能找到他了。
日出不久,万里正在替牧民喂马,从高于一人的草堆将草一捆一捆运到牧马的地方,让马合着新鲜的草一起吃。这样能给植物多一些时间生长。
在草原的三年,万里变得结实,也变得沉默,习惯了独来独往,却仍旧热心,责任感很强,很有领袖意识,在这个部落里很受人们爱戴。
文措到的时候,万里正把一捆一捆草散开来。眼角余光看到文措,他头都没有抬,继续着手中的活。
文措看他那个样子,想起当年在学校里的一幕一幕,想起他“死后”的一幕一幕,眼睛酸酸的。
她说:“我想,我是该回江北的。”
文措吸了吸鼻子,将那些不断上涌的苦涩咽了下去:“你要坚持装作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你要住在这里一辈子也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你妈妈这几年身体很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是太残忍了。”
万里还在散草,仿佛她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吧,也许你真的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文措往他身边挪了挪:“我曾经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很爱很爱我,爱到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傻傻地找梯子。”
“他死后,我曾经试过很多种方法,只一心想随他去。”文措利落地拿掉了手上的珠串,将手腕的伤口清晰地展示出来:“这些伤口现在看上去已经不深了,可是曾经真的很痛很痛。”
那双利落散着草的手顿了一下,万里低着头佝偻着背,文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继续说着:“后来我终于不痛了,老天不让我死,便是让我不再等他,所以我来到这里,我要和他告别,我要告诉他,我决定不再爱他了。”
“那个人很好。”一直沉默的人闷闷说了一句。
文措还要继续说的话一股脑儿全给堵了回去,她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刚才是万里在说话。
眼泪倏然积满了眼眶:“我知道他很好。”
“那位先生和文小姐很般配。希望你们在罕文的旅程能愉快。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他抬起头,脸上有陌生的笑容:“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说完,万里转身离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文措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含着泪,她愤愤地骂道:“懦夫!”
就在她要追过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轰的马蹄声。
文措下意识地准备回头。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文措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在那千钧一发的一刻,文措只感觉有一道阴影像一张网一样突然把她盖住。一鼓温热的体温夹杂着熟悉的体味紧贴着她。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抱住。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过去,失控的马群不知是怎么受了惊突然冲了过来,将文措和抱着文措保护着文措的万里一起撞倒。万里带着文措滚来滚去,避免被马蹄踏上。
牧民看到马群失控,立刻一群拥了上来,英姿飒爽地熟练赶马,万里趁机抱着文措滚到了草堆旁边。
万里放开了文措,向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着距离。
文措看到他脸上、手上都擦伤了,鲜血从他黑黝黝的皮肤里流了出来。文措气得直哭。
“你明明就是万里,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在怕什么?逃避什么?我是文措啊,你忘记了吗?”
万里随后擦掉脸上的血迹,两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离开。
文措上去想要抓他,“你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你全都忘了是吗?”
万里一脸怒气,他倏然回头,瞪着眼睛,正要说什么,就看见陆远正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一贯的古井无波,“文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帐篷吧,我去帮牧民赶马。”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再认我,不会再管我了是吗?”文措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他渐渐远去。
文措突然扬声问:“即使我要死了,你也不会管我不会认我吗?”
文措不肯让他就这么走了,不远处,被牧民回赶的马群三三两两地跑了过来。
文措心一横,突然冲了出去,她伸开了双臂,站在了马群必经的路上。
周围尖叫声叫喊声四起,一片嘈杂。文措闭着眼睛,她想,是时候彻底结束这一切了。
这是一场代价昂贵的豪赌。
一如意料的怀抱。有人带着她摔到了一旁的草堆上。
突如其来的冲撞将草堆撞倒,一捆一捆的草掉下来打在两人身上。即便有个人替她挡着,文措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都似乎被震到了。
草的气味,阳光的气味,灰土的气味萦绕。文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牧民们纷纷过来救人,一捆一捆的草被移开,许久,文措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她手上。脸上全是泥。
压在她身上的人已经脏得认不出人形了。文措两下擦了擦他的脸,这才认出,来的人不是万里,而是陆远。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那人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疯了?”
那么虚弱的声音,即使那样,文措还是听出了,那人生气了。
文措用力托住陆远的身体,她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是,灵魂亦然。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吗……陆远,为什么会是你?”
陆远咳了一声,虚弱地说:“我知道,你希望来的人,不是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
“文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伤害自己?”
……
在牧民的帮助下,众人合力把陆远送到了医院。清理了脏污,做了全面检查,除了擦伤,陆远胳膊还骨折了。别提有多狼狈。
文措全程呈现呆怔状态,护士给了她一摞缴费单,她浑浑噩噩划价缴费,又换了一沓新的单据。
上楼梯的时候,她正好碰到了包扎完伤口下来的万里。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向上走去。两人擦身而过。
就在她要转身的一刻,那人却先叫住了她。
“文措。”一如记忆中的声音。
温和,包容,充满了爱意。
而此时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大海先生,有什么事吗?”
万里眼中有死灰一样的绝望。他在楼梯下面,文措在楼梯上面,她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万里的头顶。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头顶漩涡处有一个挺大的伤口,有指甲盖那么大,那一片都没有长头发。
“我是不是万里又能怎么样呢?”万里撇过头去,“我不能回江北去,骗保是要坐牢的。你想要我去坐牢吗?”
文措看着票据上陆远的名字,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怜。
“万里,这一次,你在我心里彻底死掉了。”
万里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我早已经死掉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其实真实的我从来不是那个样子。”
“文措,做你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英雄,真的好累。”
……
*****下面内容与无关,等明天替换,2015年3月5日复更留*****
但严岩完全不受影响,像个麻雀似地,不停叽叽喳喳的说话。
突然,程然头一转,愣了一下。盯着严岩看了很久。这让一直唾沫横飞说的不亦乐乎的严岩也开始有些后背发毛。这程然,一直盯着她干嘛?该不会是有非分之想吧?这可让严岩有点犯愁。郑女士可是明令禁止不准谈恋爱的,她老人家圣旨说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她可没胆子违抗郑女士,所以,她只能拒绝程然!对!拒绝他!
这么想的严岩立刻来了莫名的自信,说道:“看什么呢?盯着我干嘛?没见过这么美的吧?”
程然的脸倏地就红了,他抿了抿唇,凑近了望着严岩,很认真的说:“如果我知道了你一件糗事。你会讨厌我吗?”
但严岩完全不受影响,像个麻雀似地,不停叽叽喳喳的说话。
突然,程然头一转,愣了一下。盯着严岩看了很久。这让一直唾沫横飞说的不亦乐乎的严岩也开始有些后背发毛。这程然,一直盯着她干嘛?该不会是有非分之想吧?这可让严岩有点犯愁。郑女士可是明令禁止不准谈恋爱的,她老人家圣旨说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她可没胆子违抗郑女士,所以,她只能拒绝程然!对!拒绝他!
这么想的严岩立刻来了莫名的自信,说道:“看什么呢?盯着我干嘛?没见过这么美的吧?”
程然的脸倏地就红了,他抿了抿唇,凑近了望着严岩,很认真的说:“如果我知道了你一件糗事。你会讨厌我吗?”
严岩一愣,随即本能的回答:“会。”
程然抿了抿唇,“哦,那算了,没事。”
他的欲言又止倒是勾起了严岩的兴趣,她急忙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揉眼睛,想着该不会是有眼屎在眼睛里吧?
程然有些难以启齿的看着她,随手指了指店里的镜子说:“你的衬衫……自己去照镜子。”
严岩不明所以的走到镜子前,一转身,一抹刺眼的红色赫然进入她的视线。
她长长的衬衫下摆上那抹红色不是别的,正是来姨妈的经血。原本扎在裙子里是看不出来的,方才她为了凉快……
程然抿了抿唇,“哦,那算了,没事。”
他的欲言又止倒是勾起了严岩的兴趣,她急忙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揉眼睛,想着该不会是有眼屎在眼睛里吧?
程然有些难以启齿的看着她,随手指了指店里的镜子说:“你的衬衫……自己去照镜子。”
严岩不明所以的走到镜子前,一转身,一抹刺眼的红色赫然进入她的视线。
她长长的衬衫下摆上那抹红色不是别的,正是来姨妈的经血。原本扎在裙子里是看不出来的,方才她为了凉快……
一时间她窘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拿书包遮住,用最快的速度将衬衫塞进了裙子里。她满脸涨红的瞪着程然,恶狠狠地警告他:“你……不准看!”
程然被她的凶相吓到,原本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更是不知该说什么。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面对这样尴尬的小插曲总是一派迷茫不知所措。
严岩紧咬着嘴唇,双手死死的抓着书包带,越看程然越觉得难堪,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突然就“啊——”的一声大叫!随即羞窘的背起书包就跑了。
……
这件事对严岩来说阴影很大。她觉得这事儿本来就够丢脸了!还那么不巧被程然给看见!她算是把祖上的老脸都给丢干净了!简直没脸活着了,要不是想着祖国的未来还需要她,她说不准就切腹自尽了。
从那以后,严岩就不太爱搭理程然了。程然本来也不爱和女生打交道,两人虽然前后座,但是几个月过去,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
她努了努嘴,回过神来,讲台上数学老师正讲的起兴。高中就是这样,明明是早“自习”,却被各科老师安排成了加课。这样一天下来,上课的时间就更长了。
“看这里!啊!啊!”数学老师一手画图,一手撑着黑板,声音高亢,口沫横飞,不一会他刚画好的图上,白色的横纵线上就出现了几个可疑的湿点。
她注意到身边的同学都和她一样憋着笑。但数学老师毫无察觉,依旧自己讲自己的。
突然,一个白色纸条倏地从后面飞了过来。严岩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纸条画着抛物线落在了讲台上。
就在纸条落在讲台的那一刻,数学老师刚好回过头来。于是,他激情洋溢的讲课也戛然而止了。
“谁!”他推了推茶色的眼镜,一脸严肃。全班骤然静了下来。这样的场面严岩觉得异常熟悉。
几分钟都没人承认。老师也算有师德,没有立刻打开纸条。只是默默将纸条收进了口袋,撂下一句:“下课自己到办公室找我。现在继续上课。”说完,一切又恢复平常。
其实严岩大概也能知道,那纸条八成是后面哪个春心荡漾的女同学传给程然的,因为程然正坐在讲台下面。
哎,每每有这样的学生,严岩都觉得痛心疾首。这大好的青春,怎么就只想着谈恋爱了呢?
堕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