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澈拉我进店的照片已成为各大门户网站的
娱乐头条。
更有几个做了弹出,新闻标题不一:
“Noah新女友竟是服装店老板,
谁料水桶腰雀斑脸大象腿!”
“男神Noah搂女友过街,
因品位低俗遭粉丝围攻!”
“Noah深夜不归为大象女友街头斗殴,
警察出动调解纠纷!”
“Noah绯闻女友周嘉嘉黯然伤神,
回应记者无可奉告……”
……
————————
这些记者同学,你有种给我站出来!
你才水桶腰雀斑脸大象腿!
你全家都品位低俗身材臃肿!
*1*
有人生喜事,你希望自己是璀璨的月亮,当有群星环绕。
反之,狼狈到极点,痛苦倒霉,却只希望——
洪喜抢过我的话茬:“你希望所有人,全瞎且聋。”
……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哭笑不得,“所以,你懂了吧,为什么如意见了你,反而改变主意,同我爸妈回去了?”
“是啊,”他捶胸顿足,“都怪我出现的不是时候,现在自抠眼珠、捅聋耳朵也来不及了。”
我俩关系太好,又被他撞个正着,如意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
“她拒绝你那么多回,只有过得很幸福,才能不后悔。哪能让你撞见那么尴尬的场面。”
依着如意的脾气,少说也要同我爸妈撕个天昏地暗。
“也是。”他嘟囔着,“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这话一出,我倒是十分安慰,觉得没看错他。
心里暗自思忖着,如意离婚的话,她和洪喜还有可能吗?唉,怕是不可能了,她……毕竟连孩子都有了。
比起那个混蛋潘羿,我当然更喜欢洪喜啊。
可惜。
我正叹气,不经意间同洪喜的目光相撞,像是做贼被抓个现行,慌不择路快步走到厨房,操作台上刚好放着早起洗好的咖啡机,顺手磨起咖啡豆。
他默默跟进来,在我身后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我一激灵。
“行了,别多想。”他抢过咖啡杯喝了一口,嘴唇上沾着泡沫,十分滑稽,“早跟你说过,以后我就当她是我妹,谁要不长眼欺负她,我第一个跳出去打。如心,我这么说,你懂吧?”
“哦,懂的懂的,”我嘿嘿笑着,“就像你把我看成姐姐一样,是不是?”
他歪了歪头:“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要我怎么说才...……”他突然闭嘴,面红耳赤地扭过脸,气呼呼的。
“说什么?”我很困惑。
“没……没什么。”
最讨厌欲言又止。
正要抓他把话说清楚,有通电话打进来。
“如心?那个,有件事,想麻烦你。”
是湛澈。
我吓得差点扔掉手机,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他从哪儿知道我手机号?
“什、什、什么事?”
“我昨天,在你那里,落了一样,东西,麻烦,帮我找下。”
洪喜狐疑地看着我,我越发心慌:“哦,好,是……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急:“就是一个小本子,里面,还夹了一张,大白兔奶糖,糖纸,你有没有,看到过?麻烦你,在房间,各个角落,都找找,我刚才,在家中翻遍,都没……”
“哦。对的对的。原来是你的。是不是写着什么最大的恶意和善意,还有奇怪字母的那个?”
昨夜喝酒的场景在脑海一闪而过,心怦怦加速跳动,周围像是响起了鼓点,声声敲在心门正中央。
“没有主人的允许,你……”
我翻着白眼:“拜托,掉在我家,如果不好好看下,怎么帮它找到主人?”
他沉默几秒,似乎有点不高兴:“晚点,我过去拿。”
“不、不、不要!你在哪儿,我给你快递。”
“咦?”我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却听到刻意放慢的极其暧昧笑,“呵呵,好像,你很紧张?”
接连用两个语气助词,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死撑:“没,我只是……只是比较忙。对,比较忙。你给我个地址,我让朋友送一趟。”
“你,该不会以为,昨晚我们……”
洪喜蹑手蹑脚凑过来,吓得我心惊肉跳。
伸出拳头做出击状,他不以为意地白我一眼。
躲到洗手间,我强自镇定:“……昨晚怎样?难道不是你更应该担心吗?我一个普通人,有什么……”
“担心就没有……懊悔,倒是很多。至少下次,我会,提醒自己,少喝一点……以保持清醒,或……”压低的笑声,“保存体力。”
“……你!无耻!”我气结。
“不逗你。”他说,"晚上十点,我找你拿。”
“喂,不行,我……”我大喊大叫的同时,他挂了电话。
再拨过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这人!
我大吼:“搞什么嘛!”
冷不防洪喜鬼魂似的在门外大喝一声:“谁?”
“啊啊啊!”
我完全忘记他的存在,“你你你,怎么还没走?”
他眯着眼睛盯住我:“到底是谁?什么事?找你做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没,没什么。”我拍着胸脯,安抚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脏,“一个朋友的朋友,你不认识的。”
他越发狐疑:“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我被他盯得极其别扭,拿起咖啡猛灌。
“谈恋爱了?”
围着我转了一圈,他问:“该不会是一夜情吧?”
“噗”的一声,咖啡喷了他一身。
“你神经病啊!你才一夜情呢,你天天跟别人一夜情!滚!别影响我做生意!”
*2*
前脚把洪喜骂走,后脚我爸妈送完如意同来。我妈气呼呼的,似乎回来的路上俩人还打了一架,不肯搭理我爸。
据说老两口在如意的家中指挥着搬家小哥重新把家具放回原位,正干得热火朝天时,与回家取手机的潘羿撞了个正着。
大家面面相觑,现场气氛十分微妙。
“还好我足够机智,”我妈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骗他说家具太旧了,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打算换全套新的,结果如意这孩子心疼钱,死活要我搬回来。”
“对,所以潘羿将了你一军,直接问——妈的钱,就是我们的钱,有啥心疼的。妈,你不如把钱给我吧!”我爸喝了口茶,嘲讽地说,“多懂事的女婿。”
我冷笑:“他倒是终于开了金口。妈,你真舍得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妈倒在沙发上,捂着脸,懊悔不迭地,“五万块啊!我只好把钱包里一张五万块的银联卡给他了。”她哭丧着脸,“谁想到,他居然真的接了。”
“更没想到的是,”我爸没好气地说,“如意也没拦着他。”
我哭笑不得。
“她正跟我怄气呢,拦什么拦,还不是冷眼等着看我笑话。”
“活该!你的笑话本来就多,让你作!”我爸隔岸观火,“这下满意了?”
“爸,”我说,“你也真是,妈都气成这样了。”
气成这样,也没觉得她要吸取教训,好好反思下自己的言谈举止。”
“我反思?”我妈一跃而起,“凭什么不是你反思?你女儿现在这处境,你还有心思笑话我?”
眼看又要吵,我赶紧做和事佬:“妈,这件事,您做得不太妥当。如意这么大了,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不要每次都强迫她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滚滚滚!她要听我的,能有今天?我就是太惯着你们,才导致今天这局面,还尊重?!真要由她去,不把天捅了?我想要知道你们的近况,不用见面,更不用打电话,直接打开电视看法制频道,《今日说法》《道德观察》一定有你们靓丽的身影。”
每每和我妈无法沟通时,我都在想一位心理学家说的话:父母对孩子最好的贡献,是无条件地爱,让他成为他国土上的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并不是事无巨细全盘控制,成为父母的奴隶,过上你想让他过的生活啊!
我暗暗握拳,将来我有了孩子,绝不会这样。
我爸还是很乐观,虽然这乐观有点盲目。
“我倒不觉得是坏事,如意就是被你管得太多,事事反着来。要是最开始让她自己处理,也许还能理智些。她本来就结婚,二十多和三十多岁爱上的人不可能一样。顺其自然,来什么便是什么吧,大不了孩子我们养,”说完他大手一挥,“走,回家。”
我妈哪肯干,扯着他的袖子:“我说老濮,你什么意思?孩子你养?你是千年老王八,能活一千岁?扯着一个拖油瓶你知道再婚多难吗?哦,你的意思是如意能有今天,全都是我害的?今天说什么你都得把话说清楚了。我把她俩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你就会说风凉话。”
我妈的眼圈发红,情绪一上来,眼泪说掉就掉。
“这天底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自私、懒惰又心胸狭窄。生你的时候,大冬天的,你爸端刺骨的凉水给我洗手……到现在我这手天阴就疼……”
“得了,”我爸拉着她“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跪下行不?当着孩子的面,别扯老历史。”
俩人拉拉扯扯,总算走了。
常觉得我爸很像《傲慢与偏见》里的班纳特先生,个性十足偶尔又风趣幽默,时不时捉弄、讽刺人。不同的是,他比班纳特更有耐心,偶尔大智慧闪现,愿意拿出些时间哄哄自己那可气可恨又可爱的蠢老婆。
赶上心情好,他还擅长在跟女人吵架时,在火山爆发前及时、主动地包揽所有错误,第一时间灭火,哪怕自己一点错也无。
“很简单!”十六岁那年夏天,对我爸动辄包揽所有责任的“男子汉大丈夫”行为忍无可忍,我和如意合伙把他堵在书房,他曾经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一截燃着的烟头扔在森林里,在它燃着的刹那,轻轻一脚就能踩死而如果迟迟没有下脚,整个森林燃起熊熊烈火,要启动多少火警和消防车才能扑灭呢?最重要的是,劳民伤财、伤及无辜就十分不好了。”
他得意地扇着扇子:“跟女人置气,错,在不在你,都没好果子吃。有这个时间,干点啥不好。”
所以从小到大,任何时候他在我妈面前“错错错,都是我的错”,我俩都面不改色。
可惜很多男人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更可惜的是,如果我妈知道她今天所做的一切,让如意和她付出了那样惨重的代价,她一定不会如此选择吧。
很可惜,世界上最悲伤的词语,正是……“很可惜”。
*3*
挂了“休息”牌,将小本子放在信封里,搁在柜台抽屉里,如果湛澈过来拿的话,直接从门缝里递,省得尴尬。
拧开冰好的自制黄桃罐头,再找部韩剧,总算治愈一些。
吃完再去看如意吧。
没嚼几口,忽听有人砸门。
力度很大,像是要把店拆了。
透过橱窗玻璃,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双手拍打着店门,气急败坏地。旁边站了一位满头银发、身材微胖的老太太,拉着他的胳膊,似在苦苦哀求。
我一向胆小,每每看到电视剧中遇到类似情况,主人公总是会打开门探个究竟,每每遭遇恶意,想报警为时已晚。
我才不。
果断迅速打了110,对方承诺会在五分钟内出警,这才小心翼翼走过去,隔着紧锁的铁门,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他被我吓了一跳,愣了几秒,大喊:“开门!”
我故意摆出一副安闲自在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回他:“就不。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旁边的老太太说:“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哈,都这样砸我的门了,还说自己不是坏人。
你要是坏人,还不得用导弹轰我啊。
姜真是老的辣,我笑笑:“是吗,阿姨,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找错人了?婆媳矛盾?我们这没聘请员工,您媳妇肯定没在这里。还是怀疑媳妇有外遇?我们这儿也没男员工啊。”
“你这姑娘,嘴巴也忒毒了。儿子,听妈的,赶紧回去。也不怪人家,我说了是我没经住忽悠……”
“你xxx……”男人被我澈怒,脏话跟工厂排出的污水,滔滔而急促。
要是刚工作的小丫头,一准被骂得泪流满面,不想吃饭。
我只当他自己在哼歌,重新坐回沙发上,等警察来。
可是突然我听到如意的声音。
“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老板吗?”
“算是吧……”
啊啊啊,如意。我赶紧跑过去开门,可为时已晚,那男人迅速扬起巴掌举到空中,冲着如意的脸上掴去。
可怜如意拖着笨重的身体,又不明白状况,连躲闪都没来得及,被打了个正着。后脑勺突突地跳,如意脸上清晰的五指印让我发狂,随手抡起收银台旁的高脚凳,“敢打如意!你敢打如意?”
那男人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慢慢往后退着,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把板凳放下!说你呢,赶紧放下……否则……否,否则,我向消费者协会投……投诉你!你们不但忽悠老年人买不适合她们的衣服穿,居然……居然还行凶打人!”
衣服?
目光一瞥,才发现那男人手上正托着一件绿色的长袍,今年早春的最新款,巫婆系列。
之前见他砸门砸得厉害,没细看。
正是我妈之前卖给老太太的巫婆装。
这货猜测我不敢动手,此刻把长袍展开,强行套在老太太身上,一个圆滚滚的桶霎时出现。
惨不忍睹。
他站在圆桶旁边,嫌看热闹的人少,张大嗓门喊着:“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看无良商家强卖乱七八糟的衣服给老太太,赚黑心钱,乱忽悠!大家都来看看啊!”
陆续有人停下围观。
看样子,老太太买的新衣遭到了儿子的强烈反对,他甚至不惜亲自拉着老人找我们强硬解决。
我惭愧的表情被他捕捉到,更觉占了上风,吼道:“你他妈的还不把凳子放下?”
这话提醒了我。
如意也被吓坏,走过来拉着我,“姐,快放下,没事,我没事。”
瞄准那男人的脑袋,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抡过去,只可惜对方往后退了两步,高脚凳砸中他的肩膀,反弹后斜着滚下。
警笛大作,110来了。
我护着如意进店,锁好门,叮嘱她,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往回走时,男人冲上来举手便打,嘴里仍然不干不净的:“不要脸的……”被老太太拉住。洪喜店的几个店员也发现情况不对,怎么可能让我吃亏?“禽兽哥”早就带着他们跑过来假装拉架,实则控制住男人的身体,一步也靠近不得。
剑拔弩张之际,警车里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民警,十分和蔼。
“濮如心是哪位?”
“您好您好,是我。”
我正欲上前,那男人突然“哎哟哎哟”大叫:“警察同志,您可得好好管管这个疯婊子,您要是晚来几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您看看这凳子,她提起来就往我身上砸啊……这是要当街杀人,必须到派出所说道说道去。”
哪用得着我说话,自有“禽兽哥”和其他店员争先恐后,抢着为我辩护。
“是他先砸门想抢劫如心姐的服装店,接着又打孕妇!”
“如心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提得起高脚凳,纯粹胡说八道。”
“他恶人先告状,看他就是个小流氓。”
“你骂谁婊子?你才是婊子生的婊子养的,所以干出这么婊子的事。”
……
老太太看着大家全站我们这一边,本就急得团团转,此时又听到这么一句,几乎背过气去。
“好了好了,都安静。”民警听得也不耐烦了,“你们想怎么解决?”
男人使劲拨拉着领口,露出里面被我砸得红红的肩膀:“第一,赔偿我一万块钱医疗费。第二,我妈买的衣服原价退回。第三,在店门挂上横幅,向我道歉。全都做到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我带一帮兄弟来你店里闹,消费者协会、工商、居委会,别怪我天天找你麻烦。”
民警面不改色,问我:“你呢?”
“我没有什么要解决的,”我想了想说,“只希望他现在就滚。”
“禽兽哥”走到我旁边,耳语道:“洪喜哥有事情没处理完,会晚点过来。但你放心,已经跟市局打好招呼了,别怕。”
心中有底,我更不急。
老太太似察觉到什么,突然身体打了个趔趄,半靠在我身上,接着蹭着我慢慢蹲下,身体跟慢镜头回放似的一点点往后倒,两手反撑着地,找了个很好的位置和角度,面朝天,还扭头看看,确认身体已经贴近地面,确保不会磕到哪里的老骨头,这才四肢一软,“晕”了过去。
唉,表演得还能再差一点吗?
人配合着扑到老太太旁边,声嘶力竭:“妈,妈!”
完了,这是要讹上了。
我只知道开车的时候遇到老人要躲开,哪知道吵架时也要躲开呢。
血淋淋的祥林嫂的教训。
正一片混乱,赫然看到湛澈从胡同口出现,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到这场景呆了一呆,突然加快步伐走过来。
“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原本想的是从门缝里把东西递给他。
不论如何,至少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啊。
我快哭出来,有个一旁围观的女生却走近了几步,声音尖细尖细的,“啊啊啊啊啊啊,Noah,你是Noah。”
“天哪,真是,Noah,我居然看到活的了。”
“Noah,你看上去挺好的,为啥下舞台老黑着脸,现在这样多可爱!”
“电视上说的都是假的,我就说,Noah人一定很好,他一向平易近人。”
除了“禽兽哥”,洪喜店里其他几个店员也冲了上去。
晕倒的老太太也腾地坐起来:“Noah?在哪儿?”
待她看了几眼湛澈后,嗖的一下爬起来:“Noah,天啊,我见到真人了,哎呀,你比电视上帅多了。”
民警也愣了几秒,大声嚷着叫同来的同事维护秩序:“大家别挤,注意安全。”
余光中感觉湛澈瞥了我一眼,心说不妙,没想好怎么应对,只听他说:“大家,围在,我女朋友,店里,做什么?虽然她有点凶,但开店,很不容易,你们,可不能,欺负她哦!”
这语气,有点宠溺,有点撒娇,又带着命令和控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女!朋!友!谁是你女朋友!
“不,不,”我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个,我……”
然而只是几秒,人如潮涌,尖叫声、呐喊声响彻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现场彻底失控。湛澈身上像是涂了胶水,不知道黏了多少只手,掏出本子要求签名的,身体贴上去拿着相机自拍的,也有用衣服往他身上使劲甩,嘴里骂骂咧咧的……失去理智的脑残粉和黑粉们似潮水般涌来,双重夹击之下,我勉强站稳,好在有更多警察赶来维持秩序,湛澈在警察的护送下,终于拉着我闪进店里。
*4*
拉好窗帘,湛澈已自来熟地跑到小厨房,水果酒、红烧鸡翅、香煎马鲛鱼、黑米粥……一股脑端出来,大快朵颐。
这人,还真是心宽。仿佛刚才那场骚动完全与他无关,此刻一心一意做个投胎的饿死鬼。
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
如意则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开始审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俩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你太不够意思了,姐。赶紧从实招来。
湛澈喝着粥,嘴里囫囵不清:“没几天,不如意选手。”
“谁跟你没几天的事?当我妹的面,能不乱说吗?”
如意却娇羞地看着他:“姐夫,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姐……姐夫?
我差点跪在地上。
“当然,何止记得,而且,印象深刻。”他虽然也被那一声“姐夫”叫得失神,但很快镇定地笑笑,还冲如意扬扬眉毛。
“如意,”我怒吼一声,“闭嘴!”
湛澈抹着嘴:“跟妹妹,干吗,这样讲话,多伤她心。”
这两人配合得相当好,听他这么一说,如意马上摸着胸口做哭泣状:“就是,姐夫,你不知道,我就是被姐姐欺负着长大的,不知道心里有多苦……”
够了!
这神演技,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她又说:"姐夫,你能不能内定我为总冠军啊?”
……
谁也不要拦着我,就让臣妾长跪不起好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没皮没脸,掉在地上没人捡。
“濮如意,闭嘴!你有完没完?”
湛澈比我镇定得多,抿起嘴角,很受用的样子:“总冠军,困难些。”
“不过,凭你的,真本事,前十,没问题。”
“谢谢姐夫!你真好,姐夫!你比电视上帅多了,姐夫!姐夫,咱俩合个影呗?姐夫,你能给我签几张签名照吗?我老多朋友喜欢你啊。姐夫……”
我一把抓起她拎到卧室,关上门。
“够了,”我压低声音,“你还真是心宽。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说说看,你跟潘羿……打算怎么办?”
她终于老实了。
“没。”
“没,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往尽可能坏的方向去想的意思。”
果然。
我沉住气,问:“到底有多坏?离……离婚吗?”
“不止。”
不止的意思,是还要去引产?
常常见到恋爱中的女人满世界炫耀恋人对自己多宠溺。
我则比较排斥。
倒不是晒恩爱,死得快。
而是我坚信,那个人,曾经爱你有多宠溺,不爱分手时就会有多绝情。
潘羿是最典型的代表。
在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如意说:“那天爸妈送我回去后,我俩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当时很矛盾,也没想好怎么做,于是谎称要去超市买东西,躲了出去。晚上想跟他谈谈,回去时……”
“啊,那五万块……”我想起钱的事情。
“放心,”似是想起了我妈的糗状,她憋住笑,“我要回来了,怎么能便宜那王八蛋。”
“你还有心情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快说,你回去时咋了,该不会捉奸……”
“哈,那样倒好了,”她冷笑,“我回去时家里钥匙都换了,按了半天门铃,他爸妈开的。进屋时防小偷似的盯住我,抽屉里的首饰、银行卡早都没影了。”
我豁地站起来。奇怪得很,常被说老实,别人惹我时,总忍气吞声。
可若谁招了如意,拼了命,都要跟对方没完。
这一点,我跟洪喜倒是像。
“如意,走,姐跟你回去,凭什么,我还就不信了,这么恶心的事也做得出来,太欺负人了。”
“你不知道他爸妈是什么样的人,去了也没用。我想好了,今天在你这儿睡一晚,明天去找个律师,怕是要打持久战了。”
“如意,要不要通知爸妈.……”
“不用,我现在只想睡一觉,先别通知他们。他们越掺和越乱。”
她说的是实情,我不得不承认。
“可是……”
“姐,”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我不想聊这件事,我想睡一会儿。”
“闭上眼,是不是就可以关闭掉眼前世界所有的烦恼和无助?”
十四岁时,如意被洪喜折磨得每天都哭哭啼啼,曾无数次这样问我。
那时我回答她,是的,是这样的,睡醒一觉,明天就好了。
她很听话,乖乖躺到被窝里,睡到天亮。
可她和我都清楚得很。
这个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这次的自欺欺人,来得比我们当中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大,更猛烈一些。
*5*
出来时,湛澈正坐在沙发上,冲我摊开手:“笔记本呢?”
我没好气地扔给他:“拿完东西赶紧走!还有,谁是你女朋友?你这样,我怎么做生意?”
“也是,”他一本正经,“抱歉,当时只想,让老太太,别讹上你。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发微博,”他掏出手机,对着我的店门一顿乱拍,“告诉大家,这家店,老板,并不是,我女朋友。”
“……不用,不用了,”我吓得摆手,万一欲盖弥彰,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只是,这人什么毛病,多少艺人害怕绯闻缠身,就算炒作,为了曝光率,也要找个同等名气的明星嘛。算了算了,他也是好心,如果不是他出来解围,还真不知那件事如何收场。
他慢吞吞打开信封看看,小心翼翼地放到上衣内侧的口袋中。
“那些奇怪的字母,”我实在好奇,间,“到底……”
他白我一眼。
我吓得赶紧闭嘴。
这人。
真是没趣。
可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突然问我:“你,真的,不记得我?”
大脑飞速运转,这么说来,他三番五次来我的店里,并不是真的对这里感兴趣,而是因为我?
我拼命把自己二十几年可怜巴巴的交际生活翻了个底朝天,很可惜,确实不认识他。
而且不是说,他在国外长大?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踏出过国门,除非穿越。
店外有人影在晃动,以为是比较执着的粉丝,我冲他努努嘴。
他拉开窗帘,夜已深,人群早已退去,哪有什么人,不过是他的助理,那个小正太。
“湛老师,还好吧?急死我了,”小少闪进来“下次别这么任性了,要不是我找了朋友穿上你的衣服,从后门走,把大家引开,您可怎么脱身?就这,我都不知道明天会出来什么新闻。”
湛澈耸耸肩,似乎并不介意。
我冲他打招呼:“你好,小少是吧?今天这背带裤不错,就是看上去你好像长个儿了,穿着有点短。
他也笑嘻嘻的:“姐姐自己缝的长裙也好看,针脚比上次见的齐整多了,有进步。”
湛澈歪头看我俩斗嘴,心情大好,目光扫到收银台上盛在盘里的大白兔奶糖上,打开一颗扔进嘴里,“再给你次机会,想想我是谁?”
小少意外地看着我俩,眼睛腾地亮起来。
“不用啦,哈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打断他,“喜欢我们家奶糖?”一手抓起一把,不由分说塞在他两边的上衣口袋里,“我也没别的表示感谢,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这点奶糖,不成敬意。多吃点。”
他的口袋被我塞得满满的。
人家助理也挺不容易的,不能区别对待,这样想着,又从抽屉里掏出两把奶糖,塞到小少的裤兜里。
一心想尽快打发他俩走:“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他俩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湛澈问:“为什么,我感觉,你在打发,穷小子?”
确实有点。
“没……哪有,怎么可能,”我绞尽脑汁,“我这明显是在巴结你!”
他本已打算往外走,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顿,继而回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巴结我?”
小少说:“谁不想巴结您呀。”
“是呀是呀,你是大明星,请你当个模特、代言,或在微博什么的发上一条,店里顾客一定爆满,赚钱赚到手软啊!”
“所以,这奶糖,是我的,代言费?”
难怪他面色不悦。
“我们湛老师的代言费,”小少打量着我们的店,“啧啧,把店和你卖了,都不够。怎么,你给我们几颗糖,就想请他代言,哄小孩玩呢吧?”小少拉着他的胳膊,“太晚了,湛老师,咱们走吧,被狗仔拍到指不定胡写什么呢。”
我语无伦次,无论如何不能得罪人:“不不不,你给别人当然是上千万代言费嘛!我……我我我跟你关系不一样的说。”
他走近几步,面有不解:“哦?愿闻其详,到底怎么个,不一样。”
我担心“禽兽哥”同洪喜说了这边的情况,他会赶过来,撞见湛澈,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很奇怪,我似乎并不愿意这俩人见面。
尤其是小少也在,到时俩人非得掐起来不可越是着急,湛澈越咄咄逼人。
情急之下,语速快过脑速,口不择言:“毕竟我们曾经同床共枕过嘛。”
……这话一出,我直接蹲在地上,恨不得狂扇自己耳光,濮如心啊濮如心,让你嘴快。
小少已经跳起来,像狗闻到了骨头味,八卦而警觉地:“啊,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在哪里?有没有被人拍到?有没有采取措施?”
即便自海外归来见过各种大世面的湛澈,每天在电视节目里,与参加达人秀节目的各色人等打交道,不知道见识过多少奇葩,听到这话也不禁呆住。
我用外套裹住脸,冲着他俩不停地挥手,示意他赶快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我越发无地自容。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他拍拍我的肩,蹲在我旁边,“只是我,离你的要求,还远点儿。”
小少急得上蹿下跳,“啊啊啊,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要求我们湛老师会达不到?”
“咱们如心哪,”湛澈说,“一向想,找个浪漫,男人。可我……偏偏这点,不擅长,愁不愁?”
小少乐不可支地大包大揽:“我擅长啊,我擅长。湛老师,我最擅长浪漫了。您放心,我教您……”
一肚子火没地儿撒,我只好冲小少吼:“滚!”
偏偏他撒娇似的蹲在另一边:“不嘛,我不。快跟我好好讲讲。湛老师,这可是您第一次……哎,如心姐,咱俩加个微信呗?”
湛澈终于站起来,走到门外:“小少,可以了。”
“不嘛,”小少一扭一扭的,“我要听如心姐亲自讲给我听。”
“这月工资,想不想要?”
"哼!”小少终于放弃,“回头有时间再交流。”
他快步追上湛澈:“不要扣我工资啦,人家已经山穷水尽了,求你了,湛老师你最好了。”
……
送走他俩,倒在沙发里翻手机,心力交瘁。
记得之前有两个同事跳槽去了律师事务所。
看到洪喜的微信,询问今天的事情,说确实赶不过来,得知我没事就好。
我爸发消息说让我去趟如意家,说姐妹俩有事多商量。
慢慢睡着。
直到第二天被一阵呐喊声惊醒。
*6*
窗外是黑压压的人群,比昨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脸上抹着荧光粉的青葱少女,有拎着蔬菜似乎刚从市场买菜回来的家庭主妇,也有花白头发穿着大红舞蹈裙刚跳完广场舞的大妈,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除记者外,基本都是女性,乱哄哄地拍着门。
“开门!开门!”
“就是她吗?也太挫了。”
“开门!”
“Noah什么眼光?果然奇葩怪男找怪女。”
“那个巫婆袍,还在吗?”
“周嘉嘉能看中Noah他应该全家烧高香,还敢劈腿,不要脸!”
“你有本事当小三,你倒是有本事开门啊。”
……
我傻眼。
跑到卧室叫如意起床:“如意,你醒了吗?你不知道,唉,咱们店外……”可床上空无一人。
厕所门是开着的,厨房也无人。
夫家归不得,娘家估计打死也不会去吧。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找遍所有房间没有任何字条,收银台里的抽屉被打开过,现金连个钢鏰儿都不剩。
要打电话时,发现手机里有十几条她的微信——
姐,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
闹成这样,我本该谁都不怪,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我发了神经,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把大手,把我推到现在的处境。
不该迁怒于咱妈,可思来想去似乎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那么想离开家,不会那么想尽快找一个人嫁。
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选择整日里对我无条件示好的潘羿。
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几乎被潘家人赶出家门,身无分文。
我要说我想跟她脱离母女关系,你会笑我幼稚吗?
我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很抱歉拿了你的钱。
要打持久战,没有钱不行呢。
宝宝会生下来的,既然来了,就是缘分,我不会赶他(她)走。
之前借你的十万块钱,已经重新转到我账户。
我有个大学朋友是律师,他愿意当我的代理律师。
不用找我,等我安顿下来,会主动联系你。
不告诉你,主要是不希望咱妈通过你找到我
我甚至不愿意同咱妈说一句话,至少此刻这么想。
所以,就请你代为向他们转达吧。
姐,多保重。
我很坚决。
从今天起,不再受任何人控制、影响、干涉,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都只是因为,我内心有这样的需求。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我只是我,我自己
为我的新开始加油加油加油!
很抱歉不能再去店里帮忙。
你只要继续按照我之前的方案打理就行
绝不还价,不慌,不要老说实话。
实在忍不住就闭嘴微笑。
实在有急事,就找洪喜。
这么多年,他对你,倒是真心。
以及,对我的Noah好一点。
围在店外的人越聚越多,似乎并无恶意,但还是没敢开店门。
微信早已爆炸。
同学、前同事、前前前前前同事……当然也包括洪喜,都发来“热情洋溢”的问候。
每个问候都自带新闻链接。
湛澈拉我进店的照片已成为各大门户网站的娱乐头条。更有几个做了弹出,新闻标题不一,极尽嘲讽之能事:
“Noah新女友竟是服装店老板,谁料水桶腰雀斑脸大象腿!”
“男神Noah搂女友过街,因品位低俗遭粉丝围攻!”
“Noah深夜不归为大象女友街头斗殴,警察出动调解纠纷!”
“Noah绯闻女友周嘉嘉黯然伤神,回应记者无可奉告……”
……
周嘉嘉……
哦,那个国民女神,果然他俩有一腿么?
天,这新闻也太搞了。
我庆幸如意没被拍到,否则还不知出来什么八卦。
可是,这些记者同学,你有种给我站出来!
你才水桶腰雀斑脸大象腿!
你全家都品位低俗身材臃肿!
算了算了,随他去,这个不是重点。
如意的手机关机,得及时通知我爸妈。
店里装修时,洪喜跟我把两家店的墙壁打通做了一个小侧门,可以任由我俩自由出入。平时挂幅画遮着,钥匙我俩一人一把。当时就是图好玩,没想到现在有了用场。
门推开时没有任何意外地看到在一旁等候的洪喜。
“怎么才开门?我等了一个小时了。”他抛着车钥匙,“走,送你。”
我有些哽咽。
洪喜,洪喜,还好有你。
一路无话开到我家的小区,快下车时,我把如意发的微信给他看。
他快速看了一遍,似乎并不惊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认真而执着的样子。
他说:“我在车里等你。”
*7*
家里早乱成一团。
早上我妈出去买菜,被一堆街坊追着问。
回到家发现晨报的娱乐头条正是湛澈拉我胳膊进店的照片。
打我俩手机,我没接,如意又关机。
连心爱的广场舞都罢跳了。我妈当时就要去店里找我,出门前和我爸吵了一架,耽搁了点时间。
因此我进门时,正听到我妈数落我爸。
“好端端一个抹布不见了,明明昨晚放在灶台上,家里就咱俩,不是你扔的,难道是如意如心半夜回来过拿的?”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我,你才信?不就是一个抹布吗,你换别的用不行吗?多大点事,真是没事找事。”
“不、就、是,一个抹布?”我妈被激怒,“这个抹布,又软又吸水,又耐脏又去污又好洗,都多少年了,我都没碰到过这么懂事的抹布。比你懂事一百倍。你就是看我喜欢这个抹布,成心不想让我高兴趁我睡着给扔了。”
实在受不了。
我说:“妈,我给你钱,不就是条抹布吗,买十条够不够?”
“买?去哪买?这是去年买热水器时,人家商场送的,根本不单卖。我用着跟宝贝似的,转眼就被你爸扔了。买,你有多少钱,买买买?先来十个热水器,你买得起吗?”
我爸插嘴:“我说了,不是我扔的,懒得搭理你。”
“哼,你有本事做,怎么没本事承认?”
“好了好了,妈,别吵了。”
“如心,”我爸把报纸放在茶几上,“怎么回事?”
我妈暂时抛下夫妻矛盾,决定和我爸统一战线,“我都被你爸气糊涂了,差点忘记这事儿。你怎么解释?”
“妈,还不是你,胡乱卖衣服给老太太,人家儿子昨天到我店里闹事。幸亏朋友帮忙解围,不然事儿就闹大了。”
我耐着性子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只说曾帮过湛澈一个小忙,别的并没多说。
我妈依然嘴硬,“我哪知道那老太太儿子脾气那么大,还不是为了帮你,想让你多赚点钱。”
“瞎胡闹,”我爸骂她,“早就告诉过你别添乱,你要再敢去,就是想彻底坑死女儿。”
我爸平时不发脾气则已,偶尔一发...…我妈也是有点怕的。
“……以后不去捣乱就是,”她自知理亏,为自己占据有利语境而有利语境而拼命把话题重新引到抹布上去,“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把我最心爱的抹布扔哪里了?”
“爸妈,你俩坐好,我有事要说,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爸听出我语气的凝重,冲我妈使个眼色,她老人家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
待我讲完,我妈腾地站起来,差点掀桌。
“老娘和潘家没完!走,老濮,抄家伙,让你二弟还有我哥叫上几个人,都过去,这是欺负我们娘家没人!”
说完跑到电话旁打电话
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又放下电话。
“如意,她说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真这么说?”
我没说话。
“哈,”一股悲凉的笑浮现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可以,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迁怒到我头上,我认了,断就断,但你得转告她,我要先把潘家这个缺德事平了。此后我们正式断绝母女关系,我不用她报答养育之恩,也不再关心她的任何糟心事。从今以后我们俩两不相欠,再没瓜葛。”
“许一芬,”我爸直接叫她的名字,“别说狠话。你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闺女不懂事,咱别跟着不懂事,”我爸安抚着她坐下,“这孩子苦啊,现在大着肚子被婆家这样欺负,你再断绝关系,谁管她?别干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是啊,妈,您消消气。不过您也得反省下,事情闹成这样,您确实有责任。”我为如意打抱不平,“那些财产和家具,要不是您逼着拉回去,她能有今天?”
我妈二话不说,反手在我后背扇了一巴掌,力气大得惊人,似乎把所有怒火都集中在一掌上了,疼得我直咧嘴。
她打人果然很疼,如意每次在她动手之前跑,是对的。
想忍着疼抗衡,指望她停手,几乎不可能,我想。
“你要想跟我断绝关系也可以,”我妈依然扬着手,想要继续来第二掌,被我爸拉住,“反正你俩都是一条心,合起伙来气我。趁着现在凑个双,一起断绝了关系,省得我操心。”
“好了,你闹够了没有!给我老老实实坐下!”
我爸吼了一声,把我妈摁在沙发上。
“这事,不是仗着人多力量大就能解决得了的。这样吧,我把小潘叫出来,我俩单独聊聊。我相信人心本善,小潘应该没有那么坏。”
“老濮,咱俩各有各的解决之道,谁也别拦着谁。又嫖娼又把老婆赶出家门,如果这样都不算坏,是不是杀人放火灭全家,你也觉得情有可原?”我妈已经歇斯底里,“大不了,我拼着这把老骨头,跟他全家同归于尽!如意不是觉得都怪我吗,好,我都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