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嘲讽

阮言秋跟着助理去角落换衣,遥遥就见?一个身着古装的年轻人抱着手臂,看?好戏似的望着这边。

视线相?接,他还招了招手:“哟,又见?面了。”

是张熟面孔。

阮言秋在脑中搜寻一番,慢慢想了起来?:他不就是一同拍摄Mr贴身管家?广告的华鼎娱乐训练生?

可是名字是什么来?的?

上次似乎没能互相?介绍,阮言秋只得?依着上次的称呼招呼:“影帝哥你好,又见?面了啊。”

对面的脸黑了黑,低声:“说过?别?乱叫,我叫杨喆。”

“杨哥。”阮言秋温温和和一笑,主动过?来?握了手。

见?他肯服低以晚辈自居,杨喆眉眼?扬了扬,把手中词本一卷:“没想到是和你试镜啊,害我紧张了半天呢。”

言下之意,若知道竞争对手是个菜鸟也就不用下功夫记词,琢磨表演细节了。

阮言秋抬眉看?了看?他,只见?对方一脸蔑笑,话里话外的贬低溢于言表,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敌意来?自何?处。

今年Mr贴身管家?照例投了两个选秀节目的广告,未来?之光的《精灵之惑》几乎是碾压,带起了lost系列的一波购买热潮。相?比之下骄子101的color系列更接地气,应该更为市场认可,可实际的销售成绩惨淡,连华鼎的粉丝都?不买账。

【我为lost换掉了柜子里所有?的color】

这条话题曾经在热搜上挂了三天,华鼎粉丝缴枪投降,未做任何?反抗,可知那段时间华鼎的两位有?多?么尴尬难挨。

阮言秋对他的挑衅回以微笑,没怎么放在心上:“杨哥早就过?来?了?词本背完了?”

杨喆以为他没听懂上一句,又强调了一遍:“对啊,一早就来?了,怪困的,早知我补补觉,等你来?一起看?台词也来?得?及。”

阮言秋“哦”了声,抱歉说:“未来?之光今天才放假,从节目组过?来?最早也得?这个时候,让杨哥久等了。”

杨喆抱臂笑笑,面带不屑。

阮言秋就接着寒暄:“听说骄子101结束了,杨哥才下节目就有?这样的资源,令人羡慕啊。不过?……”语气恰到好处地顿了顿,阮言秋面带疑惑,“骄子九人团刚成立应该挺忙的,杨哥怎么有?空来?试镜?”

听到后面,杨喆的洋洋得?意慢慢僵在脸上。

圈内都?知道,华鼎的两位没能在今年的骄子101出道。

华鼎是香港顶级娱乐公司,今年想推两位年轻的演员,靠知名度和粉丝量在内地出道打开市场,结果两人业务能力不行出道失败,对公司和他们本人来?说其?实挺丢人的。

杨喆这么一愣,阮言秋好似立刻意会了,十分体贴的把话题一转:“杨哥是演技派,不愿做吃青春饭的爱豆也是自然,那么,试镜加油。”

说罢就被服化拎去了一边上妆换衣服了。

人都?走了,杨喆才慢慢反应过?来?:MD,难道刚才是给嘲讽了?

一个芝麻绿豆小公司的新?人也配嘲讽华鼎捧的新?晋演员?

谁给你的底气!?

杨喆阴着脸咬了咬牙:哼,唱跳也就罢了,在演戏这一领域,随便出一个小手指头就能碾得?你爬不起来?,等会儿试镜可别?哭鼻子。

再说阮言秋这边,因为是试镜,服化只给套了个头套,戴了个冠,脸上没给妆。

衣服细看?不是官员穿的朝服,反倒像是内监的宫服。难道真被《帝师》剧组的朋友们说中了,这是要出演一个小内监?

脑海中浮现出小内监那谨小慎微的样子,阮言秋颇觉得?无语——和自己的性格反差还蛮大的。

无语归无语,他立刻翻开词本,花了两分钟把试戏的片段过?了一遍。

这个片段里,小内监途经御花园时,偶然撞破当时还不是太子的晋王杨广调戏宫婢,杨广其?人善于伪装,唯恐事情败露努力经营的正面人设崩塌,遂起了杀心,侍卫追捕小内侍到宫墙下,小内侍骑坐墙头走投无路,求饶诉苦不成,怒揭杨广罪状忿然赴死。

别?看?是一段配角戏,试戏的表演要求很高。小内监的情绪表达要与身份契合,要有?逐步累积的过?程,也要有?转变有?爆发,虽说重点在衬托杨广的野心、城府深沉,如?果小内监表现平平,给不到对手演员一个合适的点,整段戏都?会垮掉。

而这段戏的后半部分,小内监哭诉身世之苦、怒揭彼方罪状的台词非常之密,足足印了一整页的A4纸,想在几分钟之内完全?背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阮言秋刚刚看?了一遍,就听化妆师说:“好了,从后头出去有?堵墙,王副导在那试戏。”

约摸着十分钟已到,阮言秋只好顺路出去,往化妆师指点的位置找过?去。

出去院子是条狭窄的宫道,两侧宫墙高耸,头顶是一道长条状蔚蓝的晴空。

今天小雪初晴,北风把云吹得?干干净净,阳光照着宫墙上色彩艳丽的瓦片,有?些晃眼?睛。

只穿了件戏服走在这明晃晃的冷意中,不消几步人已经冻透了,可试镜绝对不会让套着羽绒服,阮言秋只好咬牙坚持着,往右边岔路的试戏场地快跑几步。

到了地方,才知道王导为什么只给了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把阮言秋撂在大殿里化妆的同时,他带着华鼎的杨喆先一步来?了现场,现在杨喆已经在走戏了。

高墙头上的杨喆背了个布包袱,积雪和侍卫刀剑上的冷光衬得?他脸色惨白。

他手指扣在瓦片缝隙的存雪里,整个人软绵绵的挂在墙头上,好像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小内监的惊恐绝望表现得?到位,王副导盯着监视器捕捉到的画面,看?的很专注。显然,他对杨喆的临场表现是满意的。

“我没有?偷晋王的东西!我也没有?要行刺!”杨喆抖抖索索地说着,仅有?的一丁点底气就要散尽——事到如?今,他知道人微言轻,没人肯信他。晋王要杀他这样的奴才,如?同随随便便碾死一只蚂蚁。

“求求你们,让我跳出去,是死是活,我保证不再回来?……”

“我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一个仍未出嫁的家?姊,我若死在外头,她们该怎么活下去?”

见?到侍卫拉开了弓,他眼?前一黑,人险些栽了下去,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扒紧瓦片,眼?泪说掉就掉:“你们就没有?父母亲人?我不过?是办差事路过?花园假山,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错,怎么就必须要死呢?”

他呜呜的哭着,向不远处晋王杨广的辇车不住求饶,接着是一大段密集的台词。

台词说的很流畅,王副导脸上却没什么特别?表情,在他看?来?,这一段表现缺了一点点层次感,稍欠推敲。

总体来?说,杨喆表现出了一个专业演员应有?的水准,后面的部分再琢磨几天,应该会更好。

王副导觉得?可以,打算就定下他来?了,吩咐了句收拾场地,掏出电话想和林导汇报一下,转身却看?到了等在一旁的雪地里的阮言秋。

王副导一愣: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阮言秋抱着胳臂,虽是站在太阳地里,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发现王副导注意到他,他不大情愿的挪出太阳地,踏进?剧组所在的背阴地里,牙关抖了抖说:“导演,我准备好了。”

王副导看?看?他那张冻得?煞白的脸,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又觉得?还没入戏呢,这个扮相?过?于秀美?的小内监就比方才墙头上的杨喆多?了那么一点点感觉。

同样是脸色发白,杨喆差在哪里呢?

王副导自认担任选角导演多?年,不会肤浅到以貌取人,那么……可能是所谓的真实感?

他甚至在想,真正拍摄那天,要不要把杨喆也冻上一冻?

“导演?”阮言秋打了个哆嗦,想提醒导演快点开始。

王副导回过?神,回头看?看?场地,杨喆已经下来?了,梯子道具撤走,助演的群演也走了一多?半。

“你就站在墙根底下随便试试吧。”说着坐回机位旁边,视线落回监视器上。

于是阮言秋也看?了眼?监视器上的取景。

王副导说的那片墙根完全?隐没在周围高墙投下的阴影中,什么参照物都?没有?,就像暗房里一块灰蒙蒙的背景板,稍有?一点距离,微表情都?难看?分明,何?谈试镜?

杨喆还想等着看?阮言秋的笑话,闻言走过?来?假意关切:“没有?梯子了,又是冰又是雪,你爬墙确实危险,要是觉得?那块墙光线不好,不如?就站在这,在导演面前演一下?距离近,导演也看?得?清楚。”

话里的揶揄之意让阮言秋再一次蹙起眉。

其?实这话听着有?几分道理,但试镜考量的是镜头里演员的整体状态,如?果在导演面前站着演那成了什么?挑群演?表演系招生考试?还是乡村大舞台话剧小品?

连个试镜记录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要被弃选?

想到一身的债务,阮言秋就有?些难受了——既然《帝师》没了,《开皇之治》的机会,他想把握住。

杨喆注意到了:“不愿意?那你想怎么办,去把梯子追回来??大家?都?在这等不好吧?或者……”他指着墙角下一棵光秃秃的歪脖树,“爬树上去?”

阮言秋这才发现墙角阴影里那棵碗口粗的枯树,眼?睛陡然一亮。

“谢谢你啊。”

“嗯?”杨喆诧异地看?过?来?:什么意思?这诚恳道谢的语气……难道你还真想爬树上去不成?墙头那么高,树又那么细,你能行?

正疑惑,就听阮言秋对王副导说:“导演,爬墙我自己解决,请您给我一个墙头试镜的机会,我会尽全?力不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