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平地又是一声尖叫。
肖燃和荣礼纷纷往声源看, 脸色就绿了。
“南北墨你惨了, 惹了位白富美!”
小千金一见车旁边站着三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男子,立马踩着高跟鞋跑到车前,手里拿着刚买的鲜榨果汁,瞧见车轮上全是南北墨的呕吐物, 脸煞白,忙躲开,扯着嗓子吼:“你们在干什么!”
小千金哒哒哒地往后撤, 瞥见南珈, 她当即想起来南珈是谁了,就躲到南珈身侧,气鼓鼓地指着南北墨说:“你你你!谁让你吐我车上的?!我这就报警叫警察把你抓到警局里关两天!”
说着,小千金就打开手提包拿手机。
“哎哎哎!别呀美女!”
肖燃赶紧前来阻止,走路有些不稳, 小千金害怕, 见状就抓住了南珈的衣服,拿南珈当挡箭牌,“我认识你,你是南珈,快帮我挡住他, 我可以考虑跟你公平竞争温以征。”
南珈:“......”
“美女你别激动,放下手机,”肖燃头晕站不稳,便一手扶着旁边的树干, 强制撑起整个身体站稳,掏了个证件出来,“其实我们是军人,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珈珈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
小千金惊恐地瞪着南珈:“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认识的。”南珈如实回答。
“这就更要报警了!”
“报报报个屁,我才不稀罕吐,你这车,还粉色,你以为你是hello Kitty啊.....”
南北墨倚着粉色保时捷,话锋明显是冲着小千金来的。
小千金顿然恼火了:“你你你别碰我的车,别把车身给我弄脏了!”
“我我我就碰了怎么地!”
南北墨一副地痞无赖相,还拍了两下车顶。
“你竟然学我说话!”小千金气得跺脚,“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叫人来,你死定了!”
“你叫呀,我就在这里,看谁厉害。”南北墨醉醺醺地说。
“你,你等着!”
“来呀,快活呀......”
是时,南珈终于想起这位小千金叫什么名字了,对南北墨的行为也是无奈,她叹了口气,便劝道:“尹小姐,他们不是故意要吐在你车上的,这样吧,洗车的钱我出,这事就过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尹小枫已经翻到电话号码,“我不管,这已经不是洗车能解决的了,那个人竟然污蔑我是hello Kitty,我才不是呢,这辆车我只是开出来玩玩,我要......”
就在尹小枫拨出电话,把手机贴到耳朵旁的时候,姜御丞不知道何时就已走到她身旁,拿走她的手机,她立即扭头。
“别打,如果进警局,我们就说不清了。”
姜御丞低垂着眼在对方接听之前把电话挂掉,眉宇间透出一股清寒之气,声音也极没有人情味。
尹小枫浑身一激灵,有点怯怯地盯住他,抓紧了南珈的胳膊往侧边退,又听他说:“做个交易,我们开你的车去洗,有个洗车店离空航大不远,你还可以送我们到校门口,确定我们是不是坏人。”
南珈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要是进去,包括他在内,这几个人都免不了要背处分,就小声跟尹小枫说了一句话。
尹小枫顿时喜笑颜开,痛快答应了姜御丞的提议。
对不住了温以征。
南珈暗道。
“会开车吗?”姜御丞突然看向南珈,那双黑曜曜的眼眸里深不见底。
南珈愣了愣,才意识到姜御丞这句话是在问她,便有些迟缓地点头:“嗯。”
......
车坐不下这么多人,肖燃和荣礼就自己打车回家,姜御丞在后排照料南北墨,也不是照料,看他摔了就扶起来而已。
尹小枫时不时就转脸看后面,盯着南北墨会不会吐她车里,南北墨像是要逗她似的,等她看过来,南北墨就使劲作呕,惊得她又气又恼,威胁南北墨:“你你你,要是敢吐,我就让这位帅哥把你丢出去!”
“得你喊得动他啊!”南北墨得意地吐舌头,“这可是我兄弟,虽然刚为我妹打过一架。”
闻声,南珈倏而一晃神,车头差点拐到马路牙子上,幸好反应够快,她忙打转方向盘摆正车身。
尹小枫气极了,看了眼安静坐着的姜御丞,不过对视两秒,尹小枫连忙收回眼神,忍忍,不跟南北墨杠。
那人的眼睛太过坚毅锐利,看得她心慌。
车厢里一阵缄默过后。
尹小枫喝完果汁,没人说话,觉得无聊就问南珈:“你跟温以征在一起多久了?”
车突然刹了一脚,尹小枫惯性往前倾,啊了声,紧接着后排也传来一声。
南珈看了看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差一丁点儿就跟着前头那辆车闯了红灯,“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呀。”尹小枫说。
南珈:“......”
南北墨一头磕在了她的座椅后背,这会儿正在惨兮兮地嚎着,南珈转头看后排。
姜御丞,神色沉着,倒是稀稀松松的模样,目光定在她脸上,她冷静,没什么波动。
“没事吧?”南珈询问南北墨。
南北墨正要说话,就被姜御丞一把揪住后衣领,把人给拉回来,坐好,“他没事,聊你们的。”
“快说,在一起多久了?”尹小枫追着南珈问。
南珈定定心神,回过头去,盯着前方的红绿灯,“你问这个干嘛?”
“了解行情,我好决定要不要拆散你们!”尹小枫说。
“哟,还挺有职业操守啊。”
南北墨突然幽幽来了句,哈哈地笑起来。
尹小枫扭头恨他一眼:“你管我!”
南北墨还在乐。
转念才悟出南北墨说的意思,尹小枫怒火中烧,随手捡了个玻璃水瓶丢出去,恰好砸在南北墨额头上。
南北墨呆了下,当即嗷嗷地喊疼,整个车厢里都是他悲惨的叫声。
不过没叫多久,嘴巴就突然被人死死捂住,就听见南珈的一声:“没有。”
夜色璀璨,灯火通明,如兽鸣般的引擎声蹿上天际。
姜御丞望着窗外的街景,牟然地,眼里多了几点星影。
洗好车,尹小枫送他们到空航大门口,就开车走了。
家里只有伯母程玉在,一看见南北墨这副醉鬼样,话都不想说,麻烦姜御丞把南北墨给拖到房间里,程玉懒得伺候南北墨,让姜御丞把人丢床上就行了。
前两天程玉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被罩那些还挂在阳台晾着,程玉也没想到南珈会过来,就没套南珈房间里的,南珈便去阳台把被罩拿回房间整理。
姜御丞关门下楼的时候,恰好碰上南珈。
走廊不宽不窄,两个人站着,中间还留得有距离。
南珈面容素净,眼波淡淡的,好像不会为他突起狂澜,亦不会因别的多有微动,就站在那儿,安安静静且又疏离地瞧着他,让他不敢上前扰乱,“要走了么?”
“嗯。”
姜御丞颔了颔首,还想说点什么,南珈先道:“那我就不送你了,还得套被子。”
话音一落,人就绕过他,回了房间里。
手背有触碰到她的衣袖,就那么扫了一下,姜御丞微微有些失神,在原地站了些许久,才走下楼。
芦蘅一如既往,等姜御丞回家了才去休息,姜云之坐在客厅喝茶,唤他过来坐。
三年了儿子才回来,姜云之心头上的那把刀子终于可以落地。
去机场接人那天,他看见姜御丞穿着常服,硬气秀挺,眼里多了几分世故沉着,整个人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泪目,无比庆幸姜御丞能好好的活着回来,之前的那些矛盾与间隙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要姜御丞能回来。
在部队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他虽然从那一页页的报告资料里可以得知姜御丞这三年所经历的一切,问别的,姜御丞缄口不言,但还是能清楚知道姜御丞在外面经受的肯定远远不止那些苍白的报告纸上所写,儿子走的路,与他年轻时候走的无异。
当初同意姜御丞去云城,并且放弃飞行员的身份加入特种训练,也是因为他知道陈泓的事儿如果不由姜御丞亲手解决,他这个儿子会带着陈泓的影子过一辈子,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将来的某一天会被这件事所逼疯,所以最后他答应了姜御丞的请求。
这三年里,他过得并不比任何人舒坦,姜御丞接触的是贩毒集团的内部高层,做什么都有人监视,事无巨细,只要有一丝异动被察觉,与之相关的人都得死,每次得到云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他的内心都饱受着煎熬和折磨,就怕一步错,他这个儿子就没了。
所幸老天爷眷顾他们姜家。
而按理说俩父子在机场相见,本应好好拥抱一番,诉述情感,可是他这个儿一下飞机就问他:“南珈还好吗?”
在场的其他长辈从小看着姜御丞长大,也都清楚姜御丞的忍性,虽然是在军校里,但真要上了战场,即便遇到死路,也不会因此跳躁不安,惧怕,随时随地准备为国家牺牲。
而现在姜御丞眼里的那种期翼和害怕是他从未看到过的。
那时他便知道,他这个儿子就是一情种。
“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家,还以为你和蒋参谋吃完饭就回来了。”
姜云之倒了杯茶,示意姜御丞喝。
“跟北墨他们聚了一下。”姜御丞说。
姜云之看看他,半晌,问道:“见到南珈了?”
“嗯。”姜御丞喝了口茶。
姜云之:“挑个时间把那丫头带过来给我瞧瞧,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丫头让你惦记那么久。”
“现在还不行,”姜御丞说,“等她理我了再说。”
对这话,姜云之心里有点不爽利,就道:“要是那丫头一辈子都不理你了呢?”
姜御丞淡淡地笑,“那我就一辈子等她,守着她。”
“嘿你这小子!”姜云之把茶杯一撂,冷眼睨他。
姜御丞起身,没理会姜云之的眼神,顾自往楼上走,“休假这段时间我在外面住,明天就不回来了。”
姜云之没吭声,倒是腹诽,本就没打算回来,家里的东西快搬空了都。
......
翌日。
南北墨从床上爬起来,闻到饭香就忙跑下楼,被程玉戳着脊梁骨好生骂了一顿,但他左耳进右耳出,满足地吃自己的饭。
程玉骂完,提了一嘴昨晚南珈送他回来的事,他这才有点模糊的记忆,当即打电话给南珈说晚上请客,南珈却以有约回绝。
这个约也是昨晚跟尹小枫定的,叫上温以征一起吃顿饭。
而且南珈也没时间陪他,得上班,有时还得出差,只能偶尔跟他聊聊天。
南北墨便寂寞地回部队呆了一星期,故意跟南珈念叨越长大越孤单,没人陪咯,南珈回话堵他:“哥,你要是思春呢,就去正儿八经的找个女朋友,别老刷XX交友软件。”
嘿这牙尖嘴利的,他哪有老刷XX交友软件,只是单纯想看看上面的美女养养眼。
南北墨决定再也不找南珈唠嗑,免得老被误会,但是到周末他就忍不住寂寞孤单了,而恰巧魏扬来郢城谈生意,他便邀魏扬出来喝酒,也喊姜御丞一块儿。
自上回在酒吧里把话说开,俩人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姜御丞还没归队,但俩人偶尔会出来撸个串什么的。
地方选了家安静点的小酒馆,魏扬过来的时候已有些微醺,刚从一个酒局脱身,姜御丞回来后,魏扬还没见过姜御丞,这晚一见面呀,三个人边喝就边说起了之前的事。
从刚认识开始,一直聊到现在,聊兄弟,车子,游戏比赛,聊女人,也聊姜御丞在云城边境的那三年。
男人一喝起酒来,加上说这些过去的话题,难免就回忆一番,把心里难过的高兴的都讲出来,发泄发泄,次日酒醒,又是一条好汉。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绕到姜御丞身上。
魏扬已经说得情绪上来了,“丞哥,我真的特别服你,这辈子最他妈服的就是你,我以前老觉得挣点钱就牛逼了,就是老大,就是爹,但最牛逼的还是你姜御丞,刀尖舔血,用命搏弈,在那里面呆了三年,什么都不在怕的,肩上扛着国家和责任,这才是牛逼的人该做的牛逼事!”
“哈哈哈,魏扬你说的真牛逼!”南北墨边吃烤肉边笑着打趣,“牛逼牛逼,平常最能扯的我都没你文采好。”
魏扬却一脸认真地看着南北墨,“我没开玩笑啊,我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真的丞哥,能交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你就是我的榜样,从今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叫上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别,你太抬举我了,”姜御丞点了支烟抿在嘴边,膝盖肆意往两边撑开,吐了口烟圈,唇角带着自嘲的意味,“在里面,我还是挺怕的。”
魏扬不信,“能在里面混就是本事,你姜御丞会怕什么。”
“怕南珈,”姜御丞突然说道,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屋子里充满了氤氲雾气还是怎地,他的嗓音像裹了一团雾气似的,颇是沙哑,“怕她过得不好,怕她哭怕她难过,怕她对我死心。”
魏扬拿酒杯的手忽而抖了抖。
最怕的就是死心。
人的心一旦死去,想要救活,太难。
那晚的相遇,他以为南珈会冲他发脾气,会打他会骂他,但是南珈一样都没有做,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待他礼貌客气却又远离他,这比杀了他还更让人绝望。
三年里足以发生很多让他意料不到的事,他没把握回来后,和南珈还跟以前一样。
记得有次他跟随集团里的一个经理外出拿货,那时刚过三个月,他还只是个小跟班,因为警方的疏忽,抓捕过程中被毒枭摆了一道,他只能又继续潜伏在里面收集消息,经此一事后,市场吃紧,很多贩毒分支都收了生意,内部管理又严,为了不暴露身份,除了警方线人,他谁都不能联系。
而那天的交接地点很大胆地设在了一条华街旁边的地下赌场里,顺利拿到货后,经理带他去吃好的,在饭店里他瞧见一个背影跟南珈很像的人,身旁站着位青年,两人亲昵依偎,一看就是情侣。
他当时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不敢上前去看也不敢动,经理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过来,心里也知道他失了约,南珈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守着他这样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什么时候又会死的人,委实太难为。
他那时想,如果这是真的,他愿意祝福南珈。
从一开始他想给南珈的就是全部,即使南珈最后不要了,这也是他想给的。
后来经理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回去后跟老板说一下,铁定给他把人搞到手,他拒绝了,心口却一直窒息着,在走出饭店的时候,他终于如愿看到了人的正脸,不是南珈。
他当即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仿佛又有了灵魂。
所幸,却又不幸。
......
南北墨和魏扬定定地瞧着姜御丞,指尖的烟积了好长一截烟灰,他捻了,又重新点了一支。
认识这么多年,俩人对他的性子也都晓个大概。
除了忍,做事从不会给自己留余地,可是他眼底分明藏着满满的隐忍和不甘心。
青色的烟子呼呼往上飘,姜御丞弹了弹烟灰,唇角挑起一抹自嘲的意味,不急不躁地接着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要联系南珈,跟她说说我的情况,让她知道我还在,我还活着,但是我不可以,在我有点势力和人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我觉得自己可以偷偷联系南珈了,就把南珈的号码写在一张纸上,让手底下的一个男孩拿出门,然后找一部可以打电话的手机给南珈传个消息,这样电话内容就不会被监控到,但还是被一个跟我敌对的人发现了那个男孩,给我的理由是有人查到内部有内鬼,男孩是我在一次枪战中救下来的,他对我很忠诚,可是你们知道他们怎么做的吗?为了得到那张纸的内容,一开始是鞭打铁烙,然后拔指甲盖,所有的全拔了,男孩还是一个字都没有透漏,最后他们就把他打死了,搜遍了全身都没找到纸条,就在我面前解剖尸体,从里面找出了一些碎渣,我不敢想如果号码被他们知道了,南珈会遭遇什么,从此之后,我就怕了,什么都不敢做,我的事不该牵连到她,我想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爱一个人,很高兴穿了一身坚硬无比的铠甲,为她所向披靡战死沙场,也很高兴,她成为了软肋,可以为了护她,接受这个世界的凌迟。
南北墨低着头,手里的夹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烤板上的肉。
酒一瓶一瓶地喝,烟也抽着,似乎都各有心事。
今夜,彻头彻尾的寒,屋子里只有肉滋滋烤焦的声音,窗外涌进一缕风,长在外面的花树摇摇荡荡,花瓣四处飘落。
魏扬突然哭起来,没发出声音,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狠狠给自己扇了两巴掌,“对不起丞哥,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和你称兄道弟,我他妈就是个卖兄弟的烂人!”
魏扬又抽自己,南北墨赶忙拦住:“发什么疯,你又没参与这件事,在那种灰色地带,每天都会有人牺牲,轮不到你担责!”
“我参与了,参与了,”魏扬哭着说,“那封信,陈瑶让我找人模仿笔迹,我当时迷了心窍,就做了,我想成全陈瑶......”
他不知道南珈在姜御丞心里这样重要,他以为姜御丞就是谈谈恋爱,像姜御丞那样的人,女朋友换来换去,根本没什么。
南北墨却突然冷笑,甩开魏扬的手,怒发冲冠地爆喝一声:“成全个屁!魏扬你他妈知道南珈看了那封信后发生了什么吗!她差点死了!”
——
两天后,魏扬离开郢城,南北墨连个祝你一路顺风赶紧滚回去的消息都没发,直接拉黑,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男人生气的样子!
信和南珈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姜御丞也全部知道了,南北墨暗喜:“二丞,我现在才发现你当初把陈家的事丢给我管是明智的,用意呢我也知道,以后陈家全归我了,你要想插手,我拖家带口地跟你急眼!”
不过姜御丞没让南北墨把那天晚上说的所有事告诉南珈,而且是什么都不要说,南北墨不解,只要南珈知道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姜御丞也几次三番想联系人,南珈肯定会原谅姜御丞的。
况且这俩人本就不应该分开,就是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耽搁了,现在事情也算全部圆满解决,自然得重续前缘。
但姜御丞还是不想让南珈知道这些事,理由很简单粗暴,怕吓到南珈。
南北墨嗤之以鼻,还没和好呢就这么护着,和好了那还得了。
然而只有姜御丞自己清楚缘由,他不想南珈在听了这些以后,会因为同情怜悯他过去的一切,便就会对他好一点,这样的感情太过残缺,他想要的,是南珈完完整整的那颗心。
可自居是小舅子的南北墨看着两人目前的情况,心里着急死了,南珈出差没回来,姜御丞那边去了一趟云城回来也没啥动静,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人铁定没戏,而且他看到温以征这几年也没少在南珈面前献过殷勤,人还在温以征眼皮子底下上班呢!
到底是没忍住,在南珈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南北墨就风风火火地跑到公司拉南珈去吃湘都火锅。
除了姜御丞的过去,他把那封信的前因后果都同南珈好好解释了一遍,可南珈的反应实在出乎他意料。
“哦,我知道了。”
南珈答得平平静静,就好像不是在讨论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一样。
南北墨心灰,南珈这几年变了不少,什么都看得很淡,人也与世无争,这些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沉吟片刻,又问南珈:“那你和二丞,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事不该由你来说吧,也用不着管,”南珈依旧眼色透澈素净,见南北墨还要说什么,她就先开口道,“行了,我吃饱了,还得回去加个班,先走了。”
南珈回到公寓,本想着去冲个澡然后写个稿子,把脑子里的线都捋顺了,从见到姜御丞的那一刻开始,有什么东西好像就开始乱了,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这种什么都在乱的感觉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工作和生活,所以才会跑外地出差,她现在必须得尽快调整回来。
但刚进门,南珈就听见江以眠房里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她走进一听,对话委实热烈。
“傅辞你慢点,戴套,套啊!”
“马上戴,我再在里面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混蛋。”
......
没有继续听,南珈拿上电脑,拖鞋都没换,就又出门去。
在小区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坐,南珈想好内容,就一边打着稿子一边喝咖啡,现在时间还早,她十点回去,家里应该结束了吧。
已经不止一次撞到这种场景了,两人打得火热,江以眠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还经常跟南珈分享床笫趣事,虽然她也听,但老这么撞上也不是办法,得抽个时间找房子。
稿子写到一半,南珈揉揉太阳穴,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忽而心愣,然后又十分痛斥自己的太敏感。
手机铃声一直没换,也听了好久,怎么就现在觉得它不一样了。
南珈看一眼手机屏幕,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近年联系的人也就那几个,这个号码应该是今天接待的客户,还有点后续工作没交接,估计是打来问问,南珈没思索太多,拿起手机就接了。
“喂,您好。”
“珈儿,是我。”
那边传来姜御丞低沉有力的嗓音。
南珈便是微微一怔,盯着电脑屏幕有些出神,语气仍旧平淡:“嗯,有事吗?”
“我们见个面,好不好?”
姜御丞说,口吻掺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不知道是不是南珈听错了,但不管是什么,见了面之后他要说什么,南珈也没想回避他,或许她能彻底平复这场心里的动乱,就答应下来。
“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姜御丞问。
“不用,我开车的,”南珈说,“在梧桐街那里见吧,我这边过去需要十五分钟。”
“好,我在那里等你。”姜御丞道。
“嗯。”
南珈拿开手机,姜御丞还没挂,等了会儿,屏幕上还显示在通话中,她顿时想起以前,姜御丞从来不会先挂她的电话,不管是多着急的事等着他去做。
南珈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点了红色的挂断键。
提上电脑,开车去梧桐街。
......
车窗完全开着,风一股脑地灌进来。
行了大半的路程,在十字路口这儿有些堵车,十五分钟快过了,南珈怕他等得久,便打电话过去跟他说一声,也很快打通。
“我这边有点堵车,可能会晚点到,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吧,我尽快赶过去。”
南珈跟着前面的车辆行驶,手机听筒突然传出一个女孩的哭声,边哭边说:“姐姐,哥哥在打架,跟好多人在打,他说如果你打电话过来,让你先不要来,啊!哥哥......”
南珈猛地一脚踩住刹车,轻轻喘着气,抬眼看前面的车辆,差点没撞上去。
女孩在尖叫,隐约能听见打架的声响,南珈没挂电话,等绿灯一亮,快通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她踩油门一路超车赶去梧桐街。
梧桐街那边已然混乱一片,警车亮着红蓝爆闪灯刚赶到,一拨警察迅速将周围围观的市民隔开,拉出警戒线,中间空地上以一对五的那个人就是姜御丞。
南珈把车随便停在路边,赶紧往对面跑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人,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有的手断了,腿折了,哀叫连连,有警察询问目击者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的把地上的人拖走。
姜御丞还在打,他打架不是全程看对方出的路数在打,是冷,浑身上下泛着冷气,眼底的那抹狠厉让人后怕,每出一拳都是在进攻,而且招招致命。
警察怕他把人给打死,叫了几名巡特警上前去劝,但都未敢近他的身,只敢在一旁喊。
场上就剩下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姜御丞夺下他手中的刀,就是这把刀,刚才差点伤到那个女孩,姜御丞握紧刀,一脚踢中那男的膝盖,男人哀嚎着跪地,又扣住手腕反过来,两只胳膊便卸到后背,姜御丞顶住男人的背用力往下一压,男人整个被钳制在地面动弹不得。
南珈狂跑到现场的时候,姜御丞正捏着那把刀,像是杀红了眼那般,刀尖对准男人的脖子。
警察见势头不对,连忙鸣枪示警,让姜御丞放下刀。
可姜御丞仿似听不见,双眼猩红地盯住身下的男人,眉间戾气横生,小臂青筋凸起。
不对,这不是她认识的姜御丞,他不是姜御丞!
在场的市民纷纷屏息凝神,有人叫着:“要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啊!”南珈疯了一般冲他们吼。
刀往下刺的时候,南珈顾不得警察阻拦,直接冲过警戒线,有警察忙抓她衣服,因为冲力太大没抓住,她猛地就摔在了地上。
“阿丞!阿丞!”
声音几近嘶吼。
姜御丞忽而顿住。
他听见了,听清楚了,是他烂熟于心的声音。
南珈又喊了他两声。
神色缓缓地放松下来,姜御丞转头望向南珈,两名警察正架着南珈要拖她出去。
手里的刀一下掉在地上,姜御丞随即冲过来,推开那两名警察,抱住南珈,把她按进胸口里,她忽然放声痛哭起来,姜御丞眼里尽是无措,一遍遍吻着头发哄她,“不要看,忘记刚才的那幕好不好?答应我南珈,忘记它。”
“你他妈知不知道刚刚你在干什么啊!”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南珈抓紧他肩上的衣服,抬头看着他,“那人要死了,你会进监狱的!阿丞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把我的阿丞还给我。”
姜御丞捧着她的脑袋,贴住她的额头哄,心疼得快死掉了,“我在的,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
警察把所有人都带回了警局。
由于姜御丞教训的这伙人经常滋事,让警察头疼得很,加上有女孩指控那伙人想把女孩带去会所,姜御丞看见后就救了女孩,只需要姜御丞做个笔录就能离开,那伙人先关个十天半月再放出来。
南珈带姜御丞回丽源小区,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到家门口的时候,南珈没想着要问姜御丞密码,就下意识去输密码开门,密码没有换,走进来,南珈才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不想追究了。
换了鞋,南珈说:“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先坐着。”
家里的摆设跟之前一样,没有动过。
南珈把包放在饭桌上,正要去饮水机那边,却被跟上来的姜御丞一把拉住,“珈儿。”
听着他的声音,南珈抓住饭桌边沿,用力得指节都泛起了白,抬眸望着他的眉眼,挺鼻,薄唇,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熟悉,就连眼角的那颗痣,都在她心上深深地印了三年。
眼眶里雾气弥漫,沉积着,泪渐渐蔓延出来。
姜御丞忙捧住她的脸,心底疼得发紧,柔软的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对不起珈儿,但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怎么会怕。
如何会怕。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那样?”南珈不停地流泪,“为什么会控制不住你的情绪,想杀人。”
“应激障碍,”姜御丞望着她,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声音也低哑,“焦虑,发怒,认知混乱,在云城的那段时间里,我常常会迷失自己,忘记我原本是谁,有一次因为我的决断失误,眼睁睁看着我的战友被乱枪打死,而我还得跟那些人谈笑风生,杀死我战友的那个人,跟刚才的那个长得很像,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一直有看心理医生和吃药,已经快要好了。”
在那里面,所有人都是提着头在道上走,对待对自己有一丁点儿威胁的人绝不放过,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除了目睹战友牺牲,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类似的事情,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生死煎熬,每当有人牺牲,他就会陷入无尽无穷的自责当中,甚至自我认知出现了断裂,这是最可怕的,稍有不慎,他很可能就会自我放弃,后果可想而知。
可是这份工作就是这样,总得有人来做,总得有人承受这些。
空气静谧地流淌着,南珈震惊地看着他,手脚都在发抖,他慌忙抚去南珈的泪水,“是不是吓到了?”
南珈猛地扑进他怀里,额头一下一下地撞着他的胸膛,“为什么现在才说,回来后要到现在才说,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怨你啊,我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对不起。”
姜御丞紧紧抱住她,一遍一遍抚着她的头发,下巴贴在她颈侧那里,轻轻摩挲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对不起,没有陪着你。
......
饭厅的吊灯高高悬亮,光撒在两人身上,迷离又昏白。
许久,南珈没声音了,手慢慢挂上他的脖子,脸颊的泪都沾在了他的衣服上,湿了一片,只剩两只泪汪汪的眼睛,南珈缓缓侧头看向他,“我很想你。”
“我也是。”
姜御丞细细地打量着她,此刻特别想吻她,却又怕自己已经没了资格,怕她抗拒。
两人离得很近。
忽而,南珈的唇滑过他的下巴,气息相互交缠,猝不及防地,南珈朝他的嘴唇吻了上去,濡湿的小舌尖抵开他的牙齿,窜了进来。
姜御丞愣了几秒,手掌便从后背挪上来,按住南珈的后脑勺往前推,重重吻住她的唇,同她纠缠,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南珈被抱上桌,姜御丞人就挤进了她双腿之间,下巴被捏住,轻轻往上一抬,嘴唇又被姜御丞咬住,像是用尽了力气接吻,两句身躯贴得密不透风。
睁开眼便觉这一切,湿热,热烈,昏乱,不堪......
舌尖缓缓从她唇缝吮过去,姜御丞捧着她的脑袋,同她额头相贴,眼眸深邃,执著,透着情动和辗转缠绵,嗓音祈求般,问她:“你还要不要我?”
“要。”她说。
......
江以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南珈正在敲电脑跟客户对接明天的工作,其实她平常很少会加班,就是这次遇到的客户有些刁钻,她只好晚上了都还在忙。
“你们和好了?”江以眠八卦。
“算吧。”
南珈抬眼看了看在厨房里煮面的姜御丞,以前他很少会进厨房,当然也很少亲自动手做东西给她吃,几乎全是在外面打包,现在看着他呀,跟厨房格格都入。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俩不会扯太久,”江以眠说,“那你今晚还回不回来了,不回来的话我就让傅辞睡沙发了。”
南珈乐,见客户回话,就把手机摊在矮几上,开了免提,“你这是什么逻辑?”
“现在不要跟我谈逻辑,”江以眠气愤地哼了两声,嗓门又大,“刚刚做的时候我让他戴套,他丫的居然不想戴,一会儿休想再碰我!今天都第三次了......”
江以眠滔滔不绝,是时,一道脚步声便停了。
南珈下意识扭头,见姜御丞就站在饭厅那儿,手忙脚乱关了免提,“有空再跟你说,先挂了!”
南珈把手机揣进衣兜里,认真地加起班来,脸颊却烧得厉害。
“过来吃还是就在客厅?”姜御丞询问道。
南珈低着头,“过去吃,我马上就好了。”
“好。”姜御丞应,转身回厨房调汤汁,不禁然勾勾唇。
终于把客户搞定,南珈合上电脑就跑来饭厅,意面已经做好了,卖相好看,南珈用叉子挑起面,然后转两圈裹成一团,送进嘴里,点了点头明示姜御丞好吃。
姜御丞笑了笑,“工作做完了?”
“嗯,”南珈又裹面,“但是明天早上还得再确认一下,客户是位画家,给自己的一幅画作写了很长一段介绍,我翻译好了他还想加东西,总觉得不满意,而且明早画展就开了,又得提前到场。”
“我送你过去,明天没什么事。”姜御丞说。
南珈点点头。
家里没有备用牙具,宵夜吃好后,姜御丞便去买了一套回来,南珈洗漱好就爬上床,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两个人也没明确说谁睡床谁睡客厅,姜御丞在阳台抽完烟就回卧室,想看看南珈睡了没。
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两盏壁灯,听到脚步声,床上冒出的那小坨动了动,转过来看着他。
相视了会儿,姜御丞推门关住,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