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X城机场。
“He was my five years of youth.”
他是我五年的青春。
南珈在笔记本上打下这段英文的时候, 手指不禁顿了顿,眼底却静谧如密林里的古潭。
离开学校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到温以征的公司报道,而是去了欧洲两个月, 才刚旅行回来,等着去参加郢城赛区的演讲决赛,她准备的主题就是这句话, 至于正稿内容, 她还没有想好,或者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周围坐满了等候转机的人,说话声有点吵闹,即使带着耳机,也能听见嘈杂的声响。
她便重新换了一个角落偏僻的位置坐, 不曾想因为气质太干净, 跟一汪清涧那般,与周边行色匆匆的人形成强烈对比,清艳楚楚的面容就惹得四周的目光朝她这里汇聚而来。
有人大着胆子来问她要联系方式,她一口回绝,却听那人跟一帮朋友讲:“不行, 她太冷了,说点话都让人觉得背脊发凉,冷飕飕的。”
南珈淡哂,倒不是她不近人情, 是早在之前她就听见那个人无非是跟朋友打赌输了,然后她就变成了他们游戏的对象。
觉得无聊,她没必要搭理什么。
坐了会儿,环境实在太吵,音乐声都盖不住,南珈索性关掉音乐软件,笔记本合上装进包里,脚边突然掉下来几本书,她下意识俯身帮忙去捡。
“谢谢!”
是个少年的声音。
南珈微微一笑,“不客气。”
少年蹲着手忙脚乱地捡书和笔,抬眼看南珈,倒是一愣,挪不开眼。
南珈没察觉少年的异色,正要把书递给少年,却见书上一角写着云城XXX军区,她有一瞬间失了神,不过就像蜻蜓点水那样,没有荡起太大波澜。
书归还少年,南珈这才定睛看到少年的模样,寸头,墨绿色的短袖,约摸着有十八/九岁。
可是盯着她看做什么呢。
“拿好,别再掉了。”南珈说,坐回位置上。
少年迅速拉回思绪,嘿嘿地跟南珈笑,“谢谢姐姐!”
人有礼貌,又连声道谢,南珈颔了颔首笑然,少年便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坐。
南珈此刻闲暇,少年规规矩矩地立着背脊而坐,神情颇是严肃认真,目光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同旁边那一排七歪八倒的坐姿完全是两个世界,她便饶有兴致打量起少年来。
没多久大厅播报声便响起了:“T2登机口已经开放,请转机到郢城的旅客前往T2登机口登机,飞机即将起飞,请转机到郢城的旅客前往T2登机口登机......”
南珈的行李不多,就一个小行李箱和电脑包,拿着也轻松,南珈起身前去排队,也没注意少年去哪儿了,估计和她不是一个航班。
等进入机舱找到位置坐下后,南珈看见少年也上了这架飞机,而且位置就在她旁边。
少年也好生震惊了一番,跟南珈打了招呼,坐下就把那一堆书放在腿上,认真研读起来。
飞机起飞,平稳飞行后,少年就拉下桌板,书摞在上面,翻开其中一本,边看边在本子上不知道写什么。
南珈有些纳闷地看着他,倒不是好奇他在写什么,而是这人抱着一堆书出门都不用袋子装的吗?
想起电脑包里有放一只纸质的手提袋,南珈拿出来给那少年,“拿去装书吧,别把书弄掉了。”
少年眼神明亮的看向南珈,忙点头道谢,接过手提袋说:“谢谢姐姐,我赶来机场的时候袋子破了,没时间买就只能抱着,想着也就三个多小时,下飞机了再去买。”
南珈笑了笑,发现他的那几本书上都写着云城某军区,而且有两本是考试参考书,就多瞧了两眼,问他:“你要考军校吗?”
少年顿时诧异起来,“你怎么知道?!”
“封面有印云城军区几个字。”南珈说。
“喔,还以为姐姐也是军人呢,”少年露出两排大白牙,挠挠后脑勺说,“其实我在云城当了一年的兵,这次跟随我们营长回郢城,这些书都是营长给我挑的,他常说考不上大学没关系,只要好好把这几本书吃透了,在部队里也能考上军校,我就可以继续读书,将来毕业了也能像营长一样,做一名战功赫赫的空军,营长是我的榜样呢!”
“你们营长?”南珈看看少年右手边的位置,是个抱小孩的阿姨呀。
少年嘻嘻地笑,“我们营长不在这儿,他一周前就先回郢城了,好像着急找什么人,感觉挺重要的,让我把转接的资料填完再去跟他报道。”
“喔。”南珈颔了颔首。
“姐姐在云城也有认识的人吗?”少年问。
南珈摇头笑笑,“你继续学吧,我不扰你,加油。”
“嗯!”少年说,埋头接着抄笔记。
南珈转头看向窗外,天蓝云白,一团团地凑在一起,给人一种仿佛踩上去就不会坠下来的错觉,机翼掠过重重云层,窗前白茫茫一片。
或许也算认识的。
大二下学期的那年,陈瑶突然来郢城找到她,把姜御丞的一封亲笔书信交给她,具体的内容她记不太清了,大致意思是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的日子,她跟姜御丞,就这样算了吧。
陈瑶还带了些话:“御丞哥因为工作原因不能跟外人联系,只能写了这封信让我拿来交到你手里,他希望你可以好好看完,他说对你很抱歉。”
——
下了飞机,少年跟南珈告完别就匆忙坐机场大巴走了。
南珈走到人少的路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辆迈巴赫旁,一身西装西裤的温以征正倚在车门那儿,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南珈身上,气质跟一个人有些相像。
“珈珈!”
正要拿手机出来接,南珈抬起头,电话就挂了,温以征走过来,拿走她的行李,想连电脑包也一起,她笑着拒绝:“这个我拿着就好了。”
温以征弯弯唇角,两人并肩走去车子那里,问她:“玩得如何?”
“挺好。”南珈答。
“居然有点羡慕你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温以征把行李放进车后备箱,“先去公寓还是吃点东西了再回去?”
“去公寓吧,以眠做了饭,”南珈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温以征绕过车头也坐进来,“让我把你也一起叫过去,吃吃家乡菜。”
“行,也是好久没有吃湘都菜了。”温以征说,开车离开机场。
聊了几句在欧洲的旅行过程,温以征就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来公司报道,最近翻译部门有点缺人手,过两天我要出差都怕找不到人。”
温以征退伍后就来郢城,在大伯的公司上班,从基层开始学习,用了三年的时间,如今他已经在职场上如鱼得水,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江以眠现在住的地方也是他帮忙找的。
在回来之前,温以征就给南珈准备好了一间公寓,但南珈向来无功不受禄,打算先在江以眠那儿暂住,之后再慢慢找房子,拗不过南珈,温以征便没再说起这件事。
“后天吧,后天早上我去报道。”南珈说,得把时差倒回来,不然上班了她很可能一沾桌就睡。
“随时欢迎你这位高材生,”温以征笑了笑,许是当过好几年的兵,不管退不退伍,精气神仍旧十足,眉眼棱角也锋利,“过两天我得去北京出差,顺便看看爷爷,听说你回来了,爷爷想见见你,要不要顺便跟我一起过去?”
“嗯。”
南珈点了点头,按下车窗,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她的脸凉意四起。
她的性子比以前淡了不少,见她没说话了,温以征也就专心开车,不再开话题。
来到江以眠住的公寓,饭菜已差不多完工,招呼两人坐下,江以眠又跑去厨房。
“你们先吃,我调调汤汁儿!”
自从和傅辞在一起后,江以眠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上得厅堂也下得厨房了,本来准备毕业后去武术馆当教练,天天打来打去的特别爽快,还可以朝娱乐圈发展去当替身演员,但傅辞不同意,说要是以后俩人打架,谁当攻谁当受,江以眠便退一步,选了在高中当体育老师。
傅辞也因为她拥军,毕业后就入了伍,一有空啊,傅辞就跑来找她,只是对温以征永远带有敌意,仅仅为着江以眠的初恋是温以征,虽然现在江以眠早对温以征没啥感觉了。
所以今日傅辞没在,南珈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饭桌上得有两道光噼里啪啦地冲温以征劈过去。
没一会儿,江以眠调好汤汁儿端出来,“快尝尝,酸辣小黄鱼,照着珈珈老爸给的配方做的,差点盐,我刚刚加了,快试试差不差味道。”
温以征先夹了块鱼肉放碗里,吃了两口说:“嗯,味道跟南叔做的一样。”
南珈吃了也点头附和,江以眠心情甚佳,就同温以征阔谈起来,俩人虽与温以征的年龄相差甚多,可毕竟是一个小区里出来的,也没有代沟,什么都能聊。
不过饭吃到一半,温以征接到个电话就说有急事要处理,人便走了,可不巧,到楼下的时候居然碰上了傅辞。
于是好好的一桌饭菜,就成了傅辞和江以眠划拳下酒的料儿。
南珈吃饱了就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盯着他俩,一副这俩人还是一样无聊的神情。
傅辞的酒量也跟以前没什么差别,永远拼不过江以眠,还不让南珈劝,虽然南珈并没打算劝他,等江以眠把他喝趴,两人扶他去房间休息。
“这个傅辞,真的受不了他每次都这样,人征哥哪里表现出来对我有意思了,张着嘴巴就瞎扯。”
江以眠说着就气起来,拿起酒瓶要倒酒,南珈拦下,“傅辞醋劲大,你喝闷酒,算怎么回事?”
“可是他那个醋吃得也太久了,从我大三就开始吃到现在,我已经无数次跟他解释过了,他就跟脑子注水一样油盐不进,神奇的脑回路。”
江以眠又伸手拿酒瓶,南珈叹气,懒得拦了,就说:“你也喝不少了,真想喝,我陪你吧。”
“哎可别,我就是嘴痒,听你的我不倒了,”江以眠忙收手回来,“我可不想再像两年前那样看着你喝进医院。”
南珈觑她,笑而不言,倒了两杯果汁。
“岁月真的不饶人,转眼咱俩都毕业了,你跟姜御丞的事儿也过了三年,”江以眠感慨,拿走一杯,喝了好大一口散散酒味,傅辞醉了,她脑袋也晕乎乎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珈珈,我问你啊,要是姜御丞现在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南珈神色淡淡的,食指敲着玻璃杯的杯身,“别老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你都问过我多少回了。”
“不是,我是觉得你俩挺可惜的,明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人说没了就没了,谁心里会好受,”江以眠挨过来,双臂揽住南珈的肩,头靠在上面,“那我再问你一个从来没问过的,跟姜御丞那样的人谈了那样一场恋爱,你这辈子值了没?”
“值了。”
南珈轻轻开口,一层薄薄的光铺在她嫩白的脸上,娇俏且净皙,那双温水眸子明澈平静,看不到焦点。
“值了就行,值了好,”江以眠整个人已经靠着南珈,说话也昏昏沉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啊,你跟姜御丞还没完,一定没完的,女人的直觉最准了,可我现在好他妈想吐啊,珈珈.....”
江以眠的头重重往下沉去,南珈失色。
“江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