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连环计设局和离

龙二耐心等了两日,居沐儿完全没有要回来的迹象。龙二自己抹不开脸去找她,便叫李柯去了。李柯去看了看,居沐儿把他赶了回来。他去找苏晴打听,苏晴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居沐儿什么打算。

直到第三天,答案揭晓了。

京都籍簿司的司官求见龙二,他是来邀功的。他说,他为龙二办好了休妻之事,已将居沐儿从龙府籍簿中去掉。官印已盖,事情已办妥,他是特意来送盖好印的休妻去籍文书。

龙二听闻此事,如五雷轰顶。

那司官还在絮絮叨叨,说那居沐儿的丑事闹得人人皆知,他都替龙二爷不平。但那女子确实狡猾,她早些时候便来打听,如何条件下夫不能休妻,那时候他便留意了,觉得居沐儿定会捣鬼。果不其然,今日居沐儿又来相问,言辞闪烁,吞吞吐吐,问休书若是不见或销毁是否便是无效等。司官觉得她可疑,便多问几句,怎料她惊慌起来,转身想逃,不料袖中落下一纸,正是龙二爷写的休书。居沐儿见事情败露,苦苦哀求,她不想被休,便藏了休书,想打听清楚再做打算。司官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想了一遍,这女子被龙二爷赶回娘家早闹得满城风雨,被休一事已是确凿,如今竟还敢做出藏休书毁休契的事来,定然是不能让她得逞。于是司官把居沐儿扣了,拿了龙二的休书速速办好官印文书,为免龙二爷担忧休妻一事不顺,他还亲自给送来了。

龙二脸色铁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他,是这蠢货籍簿司。他远行她闹那一场,是给市坊看的,是让籍簿司看的。然后她再拿那八万八千两金吓唬他,装可怜回娘家,这也是给籍簿司看的。接着她再用什么休夫警告来逗他激他,她知道他一向与她相互回礼的,他一定也会回一份相同的东西。

然后她再演一场戏,把自己从龙家籍簿中去除了。

她竟然费了这般心思,借着他的手,把她休了。

龙二气得说不出话来。很好,非常好。她真是聪明,一步扣着一步,心思缜密,不但给他留足了面子,还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很好,她还真是个人物。不动声色,手到擒来。她这脑袋瓜,用来赚钱做买卖得多好,偏偏是用来算计他了!

龙二一步一步走向那司官,猛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你看到那信上有‘休书’二字?”

那司官张大了嘴,努力回想,那休书上一条条休妻理由写得清清楚楚,他倒真没注意顶上有没有“休书”二字。当时满心满脑被能巴结上龙二爷,能为他做事邀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那上面没有“休书”二字吗?那明明就是一封休书。

龙二盯着那人的眼睛,又问:“那上面有我盖的指印?”

这个司官能够答:“那上面确实是有指印的。”

“是我的吗?”

司官张大嘴,他再傻也知道此刻龙二爷怒火冲天。

“把她给我写回来,写回龙家籍簿上,她是我龙府二夫人!”龙二眼睛冒火,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蠢货撕碎了。

司官结结巴巴:“可是……可是……官印都盖上了,要是想重写回来,得……得拿婚契……”

龙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婚契?他把人划掉的时候怎么不要这个要那个,重新写上却啰里巴唆的。

龙二一甩手,将那司官丢出了门外。他盯着司官冷冷道:“你等着掉乌纱帽吧。”

而那个可恶的女人,他知道她为什么想撇下他了。只是她忘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龙二爷。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要妄想不要他,敢休了他,她想得美!

龙二急怒攻心,但他并没有马上冲去找居沐儿算账。他把自己关在书楼里,认真仔细地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

正琢磨事,忽见小仆来报,说小竹、小苹回来了。龙二皱起眉头,快速走出书楼。小竹、小苹跪在楼前抹眼泪,道居沐儿说自己不再是龙家夫人了,将她们赶了回来。

“赶你们你们就走吗?”龙二气极,“平日里怎么不见你们这般听话?”

小竹、小苹吓得不敢作声,龙二又喝:“回去,好好看着她。”

“可是,夫人赶我们。”

“赶你们你们就不会赖着?”龙二抬头看看天色,“都这时候了,你们回来,谁给沐儿做饭吃?”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这就回去。”

可没等她们走远,龙二又把她们叫了回来。两个丫头搞不清状况,僵站在一旁等话。龙二想了好一会儿,道:“不能惯着她,让她饿着,不管她。”

那还回去吗?两个丫头不敢问。

龙二却不理她们,转身又进了书楼。小竹和小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该怎么办,龙二忽然又出来,道:“她赶你们的时候,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一直哭。”小苹答道。

小竹在一旁赶紧补一句:“夫人定是难过二爷休了她,哭得可伤心了。”两个丫头都喜爱这个好相处的夫人,想帮着说些好话。看这模样二爷并不是对夫人太绝情的,说不定心一软又把夫人接回来呢。

可龙二听得居沐儿哭得伤心,却是冷笑:“很好,让她哭。”说罢转身又要回楼里,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喝道,“你们戳在这里做什么,回自己院子干活儿去。”

两个丫头被喝得一震,撒腿跑掉了。

龙二在书楼里坐了一会儿,唤来李柯,嘱咐他派两个机灵的护卫到居家酒铺,暗中守着居沐儿,别教她给发现了。又交代要留意居沐儿身边是否有别的人盯梢,若是有,莫打草惊蛇,盯紧了,回来相报便好。

李柯领命而去,龙二又坐了一会儿,交代厨房开饭。

饭没吃两口便没了胃口,龙二对着一桌子菜发愣。以往吃饭时最是热闹,因为那个盲女吃饭很麻烦,他要给她布菜,要挑没骨头的,要挑没刺的,碗筷勺子摆放一定得是固定的位置。她吃得不多,吃太多或是吃凉的都会闹胃疼。她还不吃带壳的,不方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觉得是她懒。

她不但懒,她还爱撒娇。如果他帮她剥好了她也会吃得很开心,有次吃栗子吃到胃疼就是因为这个。

她撒娇便罢了,她还拐着弯地撒。她别扭又狡猾,总能让他笑,她嫁过来半年,他觉得他开心大笑的次数比过去十年都要多得多。

龙二想着想着又生起气来。这女人着实是太可恶了,不识好歹,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狡诈虚伪。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她便在他面前,他定要将她按在膝上一顿狠揍。

一旁的仆从丫环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看二爷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苦恼一会儿咬牙切齿,大家心里发慌,全都不敢出声。

这时候龙二突然站了起来,大踏步往外走。他一声不吭,急奔马棚,饲马小仆见得他来,吃惊之余未及反应,龙二已经自己套好马鞍,上马疾驰而去。

龙二一口气奔到居家酒铺。这时天色已暗,酒铺大门紧锁,里头黑乎乎的,没有一点灯光。龙二下了马,也不敲门,直接从后院翻墙进去。

居沐儿的房门没关,窗户也开着。龙二跳进院子,一眼就看到她坐在屋子里抹眼泪。龙二不管不顾,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居沐儿听得声音,吓一大跳,刚要开口喝问就已被龙二拎起来横在膝上啪啪地用力打了几下屁股。居沐儿又惊又怕,虽然心里已明白来者何人,但仍吓得哇哇大叫。

龙二这几下使力颇重,居沐儿被打得眼泪汪汪。龙二打完了人就把居沐儿往旁边一放,自己站起来扭头便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两眼红肿,贝齿咬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他那几下定是将她打疼了,可他一点都不心疼。龙二扭头继续往外走,他一点都不心疼。

龙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很快翻墙出去,骑上马走了。

这回他骑得慢,马儿慢慢悠悠地走着。龙二想着刚才的情景,她眼睛肿得这么厉害,哭得疼不疼?疼也活该!

天已经黑了,不知道她吃了晚饭没。他仔细想想,刚才好像看到她屋里有两个白馒头和一碗粥。馒头没动,粥是满的,她肯定没吃。不吃拉倒,饿死活该!

他应该多打她几下,再狠一点。他想着,夹了马肚子快跑起来。他把她揍了,可是心里的怨气还没有出,他还是很生气,他憋了一肚子火。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光揍她几下不够,他还没解气,他还要教训她。

龙二掉转马头,又朝着居家酒铺的方向冲了回去。

这次照旧翻后院墙。一进去,就看到他家沐儿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想来是刚才追着他的脚步出来了,可她没叫唤他。

龙二抿紧嘴,提醒自己这个女人多可恶多气人多不值得同情。他这么想着,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到居沐儿面前。

居沐儿听得脚步声,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呼吸急促起来。她听得声音在她面前停住,咽了咽唾沫,两只手不知该怎么摆。

龙二好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居沐儿越等越紧张,又咬起了唇,而后终于忍不住怯怯唤了声:“二爷。”

“不是我!”龙二恶声恶气,说完了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他明明气势十足的,他明明一点都不紧张,可他跟撞了邪似的说的什么鬼话?龙二咬牙补救:“不是我你该如何?”

居沐儿很惊讶,她瞪圆了眼睛,想半天,道:“没有别人。”

“怎的没有?这鬼屋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偌大的前堂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宵小暗贼可不乐得往这里跑吗?”

“我……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从没来过宵小暗贼。”

“你还挺遗憾是吗?”龙二嗓门奇大,凶巴巴地吼。

居沐儿咬唇低头:“我错了,二爷莫气。”

“我不气,我可不会为了你着恼。你是我什么人?从今往后你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了,我犯不着为你生气,你说对不对?”

居沐儿低着头,加上夜色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哽着声音答:“对。”

还敢答“对”?

还敢用这么可怜的声音答“对”?

她又来了,又用这招来对付他了。

龙二头顶冒火,他开始左右来回地踱步子。真是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他猛地一把将居沐儿拉进屋子里,粗鲁地把她丢到椅子上,屋子里没了月光,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龙二被桌子绊了一下,丢居沐儿的那一下还差点把她丢到地上。

两人都显狼狈,龙二大为光火,喝问道:“蜡烛呢?”

居沐儿被他喝得一抖,忙跳起来想拿蜡烛。龙二却又喝她:“坐着!”居沐儿吓得又坐下,只用手指了指墙边的小柜。

龙二大踏步往小柜走过去,粗鲁地拉开抽屉。第一层没有,第二层也没有,再拉开第三层……他拆屋子似的,动静奇大,居沐儿缩了缩肩,不敢说话。

龙二找了半天把蜡烛和火折子找全了,终于有了亮光。可是找不到烛台,实现不了他气势汹汹把烛台用力“啪”在她面前的想法,于是他又生气了。

蜡烛立在桌上,小小的火焰,在两人之间燃烧着。桌子两头,她坐着,他站着。隔着那根蜡烛,相对无言。

居沐儿对着烛光,眨了眨眼睛。龙二忽然想起她说过她在极黑暗的环境里能看到微弱光芒的话来。此刻,也许她能看到模糊的一点点光,但她看不到他。

龙二站在那里,他暴躁、烦躁,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恶声恶气地问:“你哭什么?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吗?不都是遂了你的意了吗?”

居沐儿一愣,低下头:“是我对不住你。”

“为了那个案子?为了师伯音?我不同意你查下去,你就这般对我?”

居沐儿用力咬唇,不知该怎么答。

“一个招呼都不打,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商量商量?你这样对得起我?”

居沐儿咬紧唇,她感觉到痛,但她仍用力咬着。她不敢开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她一动泪水便会落下,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泪,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可怜。这件事完全是她的错,她实在太对不起他,但她必须与他了断。他怨她吧,他恨她吧,她应得的,她活该!

居沐儿的无言让龙二更怒,他猛地一拍桌子:“说话!”

桌子与居沐儿同时震了一震,蜡烛被震倒,火灭了,屋子里暗了下来。

过了很久,龙二听到居沐儿小声道:“二爷聪明绝顶,我若提前露了端倪,就不能这么顺利让二爷休我了。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二爷。”

龙二冷笑:“你算计我,还赞我聪明绝顶,这算什么事?再有,你倒是对自己有信心,你若把事情挑明了,怎知我不会成全你速速把休书写好,省得你费这番心思?难道我还会赖着你不成?你道你是天仙美人,我非你不可?”

他这话说得甚是伤人,黑暗中居沐儿再无声息。

龙二听得自己的心跳,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说不得心里头是后悔还是懊恼。这时却听得居沐儿道:“二爷说得是,本应是让二爷直接休我出门,只是我虚荣虚伪,非要争个面子,是给二爷添麻烦了。二爷就念在我已是弃妇的分上,莫要怪我。日后我们再难相见,只求二爷莫要记恨我。”

很好,她倒是个贴心人,把脏水全接了,给他留足颜面。只可惜,他不吃她这套。他就是要记恨她,就是怪她,她又能怎的?

“师伯音比我重要?”

居沐儿摇摇头。龙二看得她的动静,却看不真切,他伸手扶起蜡烛,欲再点上。

“二爷莫要点蜡了。”她小声道。

龙二不理,开始打火折子。

“求你。”

求他吗?很好。她不想他做的事他偏要做。

烛光亮起,居沐儿把头压得低低的。龙二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跟前去,离桌子稍远些,省得自己一个忍不住又拍灭了蜡烛。

这屋子有光亮,让他有了占上风的感觉。

“你与我说实话,我便不再怨你。”

居沐儿微微一动,然后用手揉眼睛。龙二皱眉,把她的手拉下来,眼睛肿成那样了还揉?

“只给你这次机会,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便不怨你,否则——”这话尾音拖得老长,威胁意图明显。话里留了话,但龙二自己知道,否则怎么样他压根儿没想好。

他还能怎么样?打她打过了,不解气;骂她骂过了,心里还恨;凶她也凶完了,还是怨。

他还能怎么样?怎么对付她,他没想好。

居沐儿吸了吸鼻子,她不想他怨她,她坐在这里哭了半天就是因为想着这一切他得有多恨她。她不怕凶险和阴谋,但她受不了他怨她。她原本以为她受得住,可事情发生了她才发现远比她想象的更让她难过。

“二爷,我深信师先生是真有冤屈。二爷当时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也知道,每一句都是有道理的。我没有证据,我什么都不能做。其实这些我心里清清楚楚,所以事发这两年多,我一直把事情藏得很深,我对谁也没说。只是嫁给了二爷,我忽然有些贪心了,但二爷的话把我敲醒。那次钱江义在皇上面前诉冤更是令我醍醐灌顶——我原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龙二扳过她的脸,看她的表情。她此刻镇定下来,话说得清楚,就是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

龙二伸手抹了抹她的脸。居沐儿忍住抱住他的冲动,继续说:“能嫁给二爷,怕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这半年时光,再欢乐幸福不过了。龙府的每一个人都极好,我自私自利,狡猾虚伪,实是不配做你们的家人。二爷,师先生冤案一事,我早已无法抽身,自一白兄找我默记琴谱开始,我便已经陷了进去。一白兄死时,我害怕惶恐,我甚至觉得下一个便是我了,那种没有任何证据却心有感应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你也该与我说,而不是不声不响地自己算计。”

“二爷。”居沐儿终是忍不住摸索他的手,握住,“二爷说得对,这案子是皇上亲督,刑部严审,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都不可能轻易翻案。龙家与师先生毫无瓜葛,不该卷到这件事里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无法抽身,龙家却是可以的。只要我与龙府再无关系,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刑部也好,皇上也罢,都不能再怪罪龙家。”

这理由与龙二想的一样,可当他亲耳听到,却无欢喜。她倒是说得轻巧,她无法抽身,他就可以?

“你倒是没心没肺,痛快得很。想嫁进来便嫁了,想离开便离了。”

“二爷……”居沐儿想说什么,但终是闭上了嘴。

“说什么让龙家撇清关系,若真是这般,当初你又何必来招惹我?是你主动求嫁的,还记得吗?你求嫁时,又安的什么心?”

“是我不好,我错了。”居沐儿的眼泪又要涌出来。当时她只求安身,只求有人相护,却没有为对方着想,她天真地以为龙府会是最坚实的倚靠,却完全没去想这事情后头不是只有幕后凶手而已,还有皇上和整个朝廷。

这里头权力纷扰,层层叠叠,错综复杂,她在将整个龙府拉进一个完全不可测的凶险里。不止龙府,还有她最心爱之人。

“你认错倒认得爽快。”

“二爷,我是真心的,你莫要怨我。”

“你日后怎么打算?你说你陷进去了,那你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些日子,确是有些进展,但并不是确确实实的证据,只是些间接线索,还待再查证的。”

“看来你需要有人帮忙,否则依你一个盲眼人,还能怎么查?”

“暂时是没办法的,不过我会把线索确认下来,藏好了。待有一日遇到贵人,也许此案有机会重见天日。”

“贵人?听起来要有权有势有门道,我好像便是如此。”

“此事与二爷无关。”

“是啊,我都把你休了,自然无关了。但你为何没想过求我相助呢?我们龙家各路势力均在,钱财人手不少,是最好的贵人了,若是能将你的什么间接线索查出门道来,替你翻案岂不是好?案子一破,自然无甚牵连之说,我龙家还争了头脸,名声大振。”

“不行。”居沐儿摇头。

“为何不行?”

居沐儿不说话,只是摇头。

“你弃眼前人不顾,等什么别的贵人?你倒是说说,哪位贵人能比我龙二更有门道的?”

“不是这样。”

“还是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你素来喜与我耍心计的,你总觉得自己比我聪明、比我有能耐是不是?所以你觉得我没用,连休妻这事也得你自己设局布置,事事均让你占了先机,我便是废物,成事不足,是不是?”

“不是的。”居沐儿急得猛摇头。

“别的贵人多好,能帮你查案,能帮你申冤。贵人呢!我便不行了。你跟我撇清了关系,再寻下一个靠得住的,我在你眼里是有多无能……”

“不是的!”居沐儿大叫。

“那怎的我就不行?”

“因为我……”居沐儿张大嘴,声音卡在嗓子眼,她心跳得厉害,眼泪终于还是滑落下来,“我心里,二爷是最重要的人,再重要没有了。”

世上仅有的,独一无二。

龙二安静下来,不再咄咄逼人。他想听的,便是这个。

“二爷,你莫恨我。我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她半天不说下去,龙二有些急了,他想听,她快些说。

“只是什么?”

“只是……”她满心难过,泣不成声,又羞又愧。

“居沐儿!”龙二一声吼。她再吊着他的胃口试试,他真是会发火的。

“我就是喜欢上二爷了,最喜欢二爷,再喜欢没有了。所以绝不能让二爷受牵连。”居沐儿被他这一吼也豁出去了,嚷得比他还大声!

她就是爱上他了,怎样!

龙二笑了,放声大笑。

他毫不掩饰的笑声让居沐儿臊红了脸。那些话真是不该说的,依他的性子,这话便是把柄。但话已出口,悔之晚矣。

龙二笑够了,问:“确实是喜欢我吗?谁都及不上我,是不是?”

居沐儿抿紧嘴,她刚把他算计完,所以这个问题他定不是朝着什么浓情蜜意的方向上问的。但她既然话都说了,否认也是没甚意思,于是点头。

龙二又道:“我若恼你怨你,你会伤心难过?”

居沐儿又点点头。

“很好。”龙二很满意,“那你可听好了,你这般待我,无情无义,不识好歹,我是记恨上了。我龙二是有仇必报,锱铢必较的。你以为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跟你闹着玩吗?你错了!”龙二的语气让居沐儿心里如针刺上,细细绵绵地痛。

“你以为我把你休了之后,还会像过去那般对你好?你错了!”

居沐儿咬紧唇,说不出话来。

“若你是我的龙居氏,任何事我都会替你担着。但你这般算计我,又不再是我的家人,我便不会对你客气。从今往后,你别想有安稳日子过。”狠话说得又快又溜,龙二心里非常痛快。

居沐儿低垂着脑袋,为他那句“若你是我的龙居氏”感到锥心难过,她拧着自己腿上的肉,强忍泪水。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当初想嫁,现在悔嫁,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贪心,若不是她自私,今日也不会闹得大家都这般伤怀。

“居沐儿,我告诉你,休离了你,我倒是不难过,但你用这般手段逼迫,我可是大大生气。所以你可别弄错了,我今后对你再不好,可不是因为惋惜休弃了你。”龙二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他半点没为他将居沐儿休离这事说成与事实完全不符而羞愧,他看着居沐儿因为他的话难过而有些快意。

这个女人,敢不要他?他要让她后悔,让她哭着喊着说她错了,让她求他再娶她。她等着瞧!

龙二觉得几番话下来自己是完全占了上风。居沐儿亲口承认爱他,她听到他嫌弃她的话就难过,他左右着她的情绪,他对她原来如此重要。

龙二越想越得意。看着居沐儿终于没忍住,泪水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他顿时舒心地长吸一口气,真是太痛快了。

龙二走了。把居沐儿整治哭了,他非常满意,于是趾高气扬地离去。

这次他没有再回头,他觉得战果很不错,他要乘胜追击,晾她三日,待她难过够了,他再回来继续收拾她。

龙二一回到府里,就有小仆来请,说是龙大有事相议。

龙二进了议事堂厅一看,龙大两口子及龙三两口子都坐在那儿。龙二清了清嗓子,慢腾腾地走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了。

“怎么回事?”龙大直截了当地问。

龙二摸摸鼻子,在居沐儿面前的嚣张劲头全没有了。他看了看安若晨和凤舞,想了想,那事尚不明朗,还是不要宣扬开的好,于是回道:“沐儿跟我闹着玩呢。”

“闹着玩?”龙三傻眼。

凤舞看了看安若晨,道:“二嫂还玩得挺大的呢。”

安若晨点点头:“关键是二弟也乐得陪她玩。”

龙二左右看看屋子,装作没听见。

龙大与龙三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事情绝不是如此简单,但既然龙二不愿说,这里头必是有内情。

“玩到何时,可否先通知我们一声?”

龙大的这个问题让龙二脸色一正,低眉思索。安若晨接了龙大的眼神,拉上凤舞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与凤凤先出去吧。你们兄弟聊好了。”

凤舞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顺从地往外走,却忍不住还要闹上一闹:“大嫂,我被龙三休过,现在二嫂也被二伯休了,那咱家没被休过的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安若晨哈哈大笑,拉着她快步往外走。龙大转头瞪龙三,龙三拿杯子喝茶,装没听见。

很快屋子里剩下兄弟三人。只不过瞪人的瞪人,装傻的装傻,沉思的沉思,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最有威严的老大开口了:“你说清楚,你家那个在闹腾什么?”

这话龙二不爱听,什么叫“你家那个在闹腾”,他手一指龙三,脏水泼了过去:“爱闹腾的是老三家的,我家这个是聪慧可人。”

龙三也不乐意了:“瞎说,凤儿才不闹腾,凤儿那是活泼讨喜。”

“都不是让人省心的。”龙大很不高兴,家里闹成这样,他身为长子,如何与家里的列祖列宗交代?“让她们学学你们大嫂,稳重贤淑,这才是为人妻之道。”

“哧!”龙二、龙三同时扭头不理。

“哧什么哧,赶紧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要真是你们两口子闹着玩,你就去爹娘灵位前说,我还不想听了。”龙大脸色难看,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龙二正了脸色,这事他原本就是要跟兄弟好好说道说道的,毕竟若是照他的想法往下走就真是拿着龙家的身家性命在赌了。

龙二把事情的缘由说了,把居沐儿要为冤案平反的决心说了,还把她如何闹和离的手段也说了。

说完了,三兄弟沉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龙二道:“我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些。”

龙大叹气:“只可惜她是女儿身,若为男子,这般心计与手段,又有颗忠良侠义之心,是报效国家的好人才。”

龙三也叹:“若她眼睛尚好,又能有凤儿的身手,那成为江湖中一代名侠,怕也不是难事。”

龙二用力瞪这两兄弟:“我们聊的是同一件事吗?”

龙大点点头,很自然地接下去:“皇上的那关确实不好过,当初他新登皇位,这案子办得风风火火,为他争足颜面,那些不捧他的老臣这才全都闭了嘴。若想翻案,不但得证据确凿,还得顾及皇上威严,为他找好台阶,摆尽威风,让臣子们半句废话都说不得,这才能好。”

龙三也道:“不止皇上,还有刑部那帮子,加上丁盛那老家伙的派系人马,在朝廷里可不是少数,一人摆一道坎这事就能搅黄了。”

两人说罢,一起看向龙二。好了,现在说的是同一件事了,然后呢?

龙二抿紧了嘴,他们说的全是废话,这事有多难他全都知道,用不着他们提醒。他道:“我与你们说这些,便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不能不管她,但这事对我们龙家确是没半分好处,如若没处理好,怕是会招来灭门之灾。”

龙大皱眉:“所以你想分家吗?我不同意。”

龙三也道:“又不能像二嫂那样把你休了,我们怎么也是有血缘关系在,所以无论是什么事,都分不开吧?”

龙二瞪着他们。龙大道:“这种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拿出来相议了,总之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好。朝廷那边我会帮你盯着。”

龙三也道:“那琴谱的事近来在江湖上闹得凶,都说是武功秘籍,还引发了不少纷争,这事我会好好打听打听,二哥别担心。”

龙二点点头,他不担心,真不担心。于他而言,更让他担心的是那个固执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真该好好再揍她一顿,然后要以他们龙家的例子教育她,家人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齐心应对,而不是像她这样算计和抛弃。

龙二这么一想,心里头又生居沐儿的气了。这次若是不让她长教训,她定是不知悔改的。所以他得狠下心来好好对付她。

话虽是这般说,但龙二这夜里却没睡踏实,他想起了那冷馒头。这么晚了,不知道沐儿有没有饭吃,她会不会饿着?再者她一人住在酒铺子里,洗漱收拾等都不方便,他又让她这般难过,她能休息好吗?

龙二辗转反侧,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