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松屋的梅露用甲斐少城主相赠的乐器在临海的小山上为登船离开的当事人送行的事, 在游廓里很快被传为美谈。
毕竟无论是美貌无双的少女,还是曼妙的琴声和琴曲中饱含的真心祝福, 都是人心中十分美好的东西,不自觉地就会引起向往之心。
玉松屋的人气和生意变得越来越好了,很多有钱有地位的贵族老爷几乎进门就要点名要梅露作陪, 要不是还有红玉的花魁高价在前面挡着,恐怕还要更疯狂。
“她还真不是说说啊……”
看着宾客云集生意兴隆的楼里, 负责人伊波想起前一阵子少女说过的“不会辜负楼主期待”的话, 不禁木着脸喃喃自语。
想想几个月前那女孩还处心积虑还想着逃跑,不过是改了一下念头就变成现在这副光景,他也是十分感慨。
“发什么呆呢, 伊波!”招呼客人都快忙不过来的楼主见下属还在发呆,不由抽空骂了一句,“梅露姑娘那边的胭脂花露都用完了, 你赶紧让人去千华斋里再买些来, 还是老规矩要最上等的那批货!”
“是!”二把手赶紧去找人了。
一边走一边也是叹息,楼主现在对梅露的态度都快比对红玉太夫更殷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楼里最红的头牌是梅露而不是红玉。
不过,也差不多了。
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红玉她快要走了。
一直想要求娶她的那位富商已经准备好了钱, 就等着她赎完身然后八抬大轿将人娶回家做正室呢。
游廓里能如红玉这般幸运的女人并不多, 所以她离开时,不只是玉松屋就是附近一些楼里的女郎都跑出来送她。
离开游廓那天,红玉打扮得很美, 但不是那种红尘妖娆的美,而是外界妇人的那种寻常美,少了逼人的美艳多了几分良家子的朴素,不用总是紧绷神经迎来送往,她原本尖锐的美貌都柔和了很多。
“我要走了。”站在牛车前,她和关系要好的女郎们道完别后,便只跟梅露对话了。
在扶桑国马是很精贵的事物,只有贵族武士才用得起和养得起,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用牛车和人力代步。
“嗯,那位田岛先生是位好人呢,姐姐大人的眼光真好。”梅露真心实意地夸赞。
红玉噗的一声笑出来,轻轻给了她一下:“果然要晋升成新花魁就是不一样,小妮子都敢开我玩笑了!想说我夫君爱我所以什么都听我的就直说!”
那位来迎接的富商,也就是红玉的夫君正站在几步外朝着她们憨厚的笑,男人的样貌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一点都配不上美艳的花魁,但胜在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只映着红玉,这就足够了。
笑闹完,红玉伸手给了梅露一个拥抱,借着短暂的交头接耳快速说了一句悄悄话“要是出来后遇到困难就来安土城找我”,然后就很自然地分开。
她朝着众人挥挥手,随后矮身钻进牛车的车厢里,很快,队伍就缓缓起行。
红玉走了,早就人气火爆的梅露无可争议的成为了游廓的新花魁,玉松屋的头号摇钱树。
太夫梅露不仅美貌无匹,她的画像每次一发售就被一抢而空外,才艺上书画酒茶无一不精,歌舞亦是双绝,香道上的造诣引来知名香料大家自愧不如诚心求艺,棋道之上更是早有以将棋巧妙避开大名逼迫还引来对方赞叹的传说,偶有传道的高僧来此竟也能与其说禅论佛,妙语如珠让高僧也是连连惊叹,此等慧根悟性却沦落风尘之地受劫受难实在可惜。
对此,玉松屋的楼主是直接呸的一声,少忽悠他的摇钱树遁入空门,在玉松屋她好歹还能穿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跟你们这群秃驴跑去剃度才是真的白瞎她美貌和才智!而且这群秃驴的“佛门净地”也没有多干净,当他不知道这世道的僧侣神社是个什么德性嘛,喝酒吃肉嫖女郎娶老婆一个不少,比如一休大师那厮!除了披了个神佛的壳子不和那些屯兵自重的武家士族差不多?
楼主顾不得风度那是直接轰走了对方,深怕自家花魁被这秃驴几句话忽悠瘸了,真一时想不开觉得红粉骷髅全是贪痴嗔欲以后青灯古佛才是王道。毕竟也不是没发生过,越是文化高懂的多的风尘女越是容易明白秃驴们高深话语的含义,一不小心就能被带进沟里。
梅露对楼主的紧张和殷勤全都平和以待,无论对方讨好什么或警示什么都是温温和和应下。这份脱胎换骨般的从容让楼主惊叹,又莫名的有些忌惮,只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透她了。
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他这个在游廓呆了二十多年的老手竟然看不懂摸不透,忌惮又贪婪的同时下意识地便站在安全线里远远观察。
出于为了得到更高的利益,以及知晓梅露其实根本没有陪客人过夜的意思,她从成为花魁后楼主就把一帮打听梅露初夜的客人给推迟到了一个月后。
对,只是为了更多的利益考量而已,才不是直觉害怕才下意识顺着那丫头的意思来!
岩崎回来了。
在还完了甲斐城主的人情做满了那位少城主半年时期的护卫后,他辞别了对方的一再挽留,又坐着海船回到游廓。
距离他上次离开也不过才两月的光景。
两个月,却已经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夜幕降临,华灯已上。
铃……
铃……
开路锡杖上的环扣在负责隔开街上行人的两名开路男子的手中不时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他们的身后是一支华丽的出行队伍。
“快看!是玉松屋的花魁道中!”有人发出惊喜的叫声,“是梅露太夫啊!”
负责开路的保镖打手身后,是一名拎着灯笼引路的男子,被烛火点成亮黄色的纸灯笼上映着一株梅花的定纹,这花纹代表了游廓里某位花魁的代表纹章,如同外界那些家族的家纹般,可以一眼看出其身份的标志物。
再往后,是四名身高一致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各自手捧着一只只华丽的盒子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她们就是「秃」,未来被当成花魁培养的候选们,盒子里的东西全是花魁自己的物品。
四名小女孩两两一排,规矩又缓慢地前行,步子慢而又慢,只因她们身后的姐姐大人步子更慢。
人们的视线早就越过这些小萝卜头,以惊叹的表情看向队伍中的主角,那位穿着沉重的三齿木屐以优雅地内八字滑步而走的花魁身上。
明月当空,灯火通明,却盖不住眼前少女的绝艳丽色。她的肌肤莹白如玉看不到任何瑕疵,形状可人的粉嫩嘴唇染着玫瑰色的胭脂引人垂诞,扇羽一般的睫毛蝶翼一般展开,那双黑珍珠色的眼睛波光流转,比天上的星辰更加耀眼。
一身黑底金边的打褂,袖口和下摆绣着青竹与祥云,背后却是一幅辉夜姬奔月之图。
第一次看到的人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气,对方是在自喻美貌堪比辉夜姬,简直狂妄之极。可是再看花魁本人,她踩着高高的木屐,手扶着充当扶手的男子肩头,明明高高在上却毫不突兀的美丽模样,通身明澈高雅的气质,哪怕头顶的月亮和烟火都分不走对方丝毫颜色,甚至都隐隐被压制的姝丽,便再没有人有异议。
和之前见过玉松屋花魅道中的人一样,他们都承认梅露太夫的美貌与气质如同神话中的辉夜姬,无人能出其右。
至于花魁之后那四名也是花容月貌的花魁候补「振袖新造」,早在见过太夫的美丽之后变得黯淡无光,成为了衬出夜明珠更出色的陪衬花朵。
队伍的尾声又是四名打手随行,整支队伍不论男女都是盛装出行,这就是「花魁道中」,场面奢华,前呼后拥。
走在队伍中间的花魁少女以恒定的速度走在前往扬屋的路上,因为脚上那双沉重的木屐鞋,原本只需要十分钟的脚程硬是要走一个小时。对于站在街道两边围观的众多视线,她早就习以为常。
突然,她的目光一凝,在围观的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原本神色淡淡的俏脸上慢慢染上了一抹欣喜的微笑。众人只见队伍中的辉夜姬突然朝着那个方向扬唇一笑,并且还轻轻颔首点头,似是在向里面的某人打了个招呼。
那片方向的路人们顿时哗然起来,很多男人甚至为了“太夫是在向我点头”这种无聊的事当街厮打起来。
而真正知道她是在跟谁打招呼的岩崎真司早就先一步避开了这片混乱,重新找了一个地方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支队伍逐渐远去。
因为故人相见,所以她笑着对他颔首示意,但也仅此而已。
她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辉夜姬……
不是他的……
想到这里,剑客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玉松屋那边的扬屋早就准备好,这里是专门只给「太夫」和「天神」招待客人的地方,二等以下的游女都没资格进来。
灯火通明的奢华屋宇内,珑月城的城主川上阳正端坐在食案后。在梅露来之前,这里有很多高级女郎更殷勤陪伴,载歌载舞,端茶斟酒,使出浑身懈数寄望这位城主大人能多看她们一眼。
然而等到梅露太夫的队伍一到这里,所有的娱乐活动就被直接停止,她们也全都被礼貌客气地请了出去。
“梅露姑娘,很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这边已经梳通完毕,为你赎身以后就安排你在本丸那边做一个负责家务琐事的女官。”
作者有话要说:岩崎: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川上:有什么不对吗?辉夜姬本来就该回月亮上。
岩崎:我是不会认输的!
作者(乱入):趁着放假来个二更。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