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沭北微微叹了口气:“林晚秋,我知道自己毛病很多,和你的爱比起来,我的爱或许真的不值一提。可是在我心里,你很重要,我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对我这么重要过,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负担,我可以活得更自在,只有你喜欢的是真正的我。”
白沭北将林晚秋带去主卧,这里布置得倒是温馨雅致,烛光在里面投射出小小一圈光晕,没有了夜晚带来的可怖感。
“你先睡。”
白沭北把烛台放在茶几上,自己站在她几步之外,他的面容隐匿在黑暗里,只是声音有些微微的不对劲。
林晚秋张嘴想说话,那句“你去哪儿”还是卡在了喉咙口,这么说出来白沭北一定会想歪的。
白沭北站了几秒,迟疑道:“要是害怕,记得喊我。”
他知道她怕黑,其实该死皮赖脸留在她身边的,可是这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只会更招她讨厌。想到林晚秋怀着孕,白湛南还敢给他使这招儿,白沭北想把这浑蛋揍一顿的冲动更强烈了。
林晚秋看着他修长笔直的影像,咬了咬下唇,轻轻点头:“嗯。”
白沭北转身便出去了,带上房门的瞬间脑门都是湿漉漉的一层细汗,他平时自制力还算好,可是碰上林晚秋——
这本来就是他心心念念之人,诱惑比起任何媚药都要来得有效多了。
白沭北到隔壁的浴室冲澡,寒冬的天,凉水浇筑在身上让他的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可是欲望久久无法退却,他恼怒地狠狠一拳砸在墙砖上。
换作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对一个女人这般小心翼翼,宁可自己大冬天的冲凉水也不敢强占她,心里不禁苦笑,被老三他们知道还不定怎么取笑他呢。
站在冰凉的水流下不知道冲了多久,这才打开门走出去,意外地看到了床边安静等待的林晚秋。
她坐在烛光的那小片光晕里,表情错愕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敞露的胸膛又微微别开眼。
白沭北额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着,有一粒不慎流进了眼底,连带着看向林晚秋时都显得模糊不真切,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林晚秋看着面前只穿了白色浴袍的男人,睖睁几秒,这才开口:“我听到响声,以为——”
她局促地解释着,有些不安地垂下眼,脸上还有些浅浅的红晕,白沭北看着,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燥热起来。
该死,老三到底下了多重的药!
白沭北郁卒地沉着眼,说话时语气也有些僵硬:“没事。”
意识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他暴躁地扭过头,哽着嗓子粗声道:“你快回房。”
林晚秋静了片刻,倏地站起身。
刚才听到声音,想到他出门时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照明的物体,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没忍住出来查看,想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林晚秋越想越懊恼,快速地朝门口走去。
白沭北说完就想自咬舌头,看着林晚秋沉郁的脸色,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他急忙伸手拉住她,低声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可是现在他学会了一个词叫做“尊重”,林晚秋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他眸色微沉:“红酒不对劲,我喝完以后就这样了。看着你,我受不了。”
林晚秋支吾着骂道:“变态。”
白沭北觉得自己快冤死了,这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吗?他要是吃了药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早该去死了。
垂眸看着她涨红的小脸,他低声询问:“是不是怕黑,不敢一个人待着?”
林晚秋脸上有些尴尬,转身想走,白沭北一把将人箍住,下颚埋进她颈窝里:“让我陪着你,我保证不乱来。”
林晚秋挣了几下挣不开,静下来后小声说着:“我,不信你。”
白沭北也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信用度低得可怜,微微叹了口气:“林晚秋,我知道自己毛病很多,和你的爱比起来,我的爱或许真的不值一提。可是在我心里,你很重要,我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对我这么重要过,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负担,我可以活得更自在,只有你喜欢的是真正的我。”
林晚秋愣愣地看着两人重叠在地板上的影子,耳边嗡嗡响着。
白沭北已经不是第一次说爱她了,这些话第一次听觉得讽刺,第二次听还是怀疑,这次听起来,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依旧不敢信。
白沭北抱着她,没敢放肆:“林晚秋,我和安宁的事儿,过去了。之前那次去见她,我是故意的,我想看你为我吃醋,想看你生气。可是你——”白沭北这话说得带了些委屈的情绪,甚至像是在对她撒娇,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蛊惑,“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林晚秋想起那天他摔门离开的样子,好像真的生气了。
白沭北看她不抵触自己了,又趁机解释:“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心,我都会改的。老婆,你回来好不好?”
林晚秋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面前高大英挺的男人,他眉目间有些期待,扣在肩膀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知道他在紧张,也知道说出这番话对他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想到那个倨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说出这番话,她不是一点儿感触都没有。她曾经爱了他那么久,曾经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悸动不已……
她沉默良久,轻声回道:“沭北,我——”
剩下的话都被他仓促吻上来的唇瓣给堵住了,手掌用力按住她单薄的脊背贴紧自己。
林晚秋伸手抵住他发热的胸膛,含糊着想拒绝,力气却怎么都敌不过他。
白沭北像是要将她胸腔里的空气都吸光一般,他不敢松开她,更不敢听她说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自己过去有多浑,现在他弥补林晚秋的比起曾经伤害她的还远远不够。可是他害怕听她一次次说拒绝的话,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经不住几次冷嘲热讽。
她的呼吸浅浅地洒在他鼻翼两旁,白沭北终究没敢吻太久,依依不舍地从她口中退出来。
他贪恋地看着她:“下次再吻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林晚秋原本那些咒骂的话,都因为他眼里的痛苦神色而压制下去。为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被伤害的人,而今却显得他那般无辜。
林晚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伸手将他还揽在腰间的手臂默默拂开:“我……我困了。”
白沭北的眼睛很红,肌肤也烫得吓人,想来那药效真的很厉害,她不敢多想,生怕走错一步就再次掉进深渊。
白沭北也没强迫她,林晚秋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可是寒冷依旧,她忍不住开始想:是不是要下雪了?
无端地想起那年冬天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她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眶胀得厉害。
当初和他在一起,自己也是妄想了,所以在被伤害之后只能狼狈地逃开,这场婚姻是她玩火自焚的结果,她谁也不怨。继续保持冷淡疏离的姿态,其实是害怕自己又没出息地陷进去。
白沭北这样的男人终究给不了她安全感,爱一次就伤筋动骨般地疼到现在,再被伤一次,恐怕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她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以前说是大胆追求爱情,其实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她现在变得怯懦了,真是疼怕了。
白沭北因为担心她怕黑,找来被褥打了地铺,他一直没再开口说话,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想解释。可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句“我爱你”或者几句简单的解释就能解决的。
这些都需要他亲自证明给她看。
白沭北想起临睡前她发红的眼眶,心里难受得无法入睡。
林晚秋缩在被子里还能听到他来回翻身的动静,他一直没睡着,中途还去过两次卫生间,回来时带起一阵寒气。
这么冷的天,一直冲凉水,就是铁人也会受不了吧?
林晚秋好几次想开口喊他,最后都沉默住了。
后来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时屋子里唯一的烛光都熄灭了,只有他熟悉又模糊的轮廓坐在床侧,厚实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小腹。
林晚秋没敢出声,连呼吸都刻意减弱了。
光线太暗,林晚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隐约听到他越来越凌乱的气息。接着,他慢慢俯身吻了下她的嘴角。
那种小心的姿态让她心脏疼了一下。
白沭北感受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种心情很难形容,这是他和林晚秋的孩子,可是他想触碰一下都不敢。只有等她睡着了,才能悄悄地感受它。
接着他的吻就轻如羽翼般滑过她的额头和鼻梁,慢慢又落在嘴角上,然后还嫌不够,又不断啄了好几下。
林晚秋都极力忍耐着,可是这男人好像迷恋上这滋味儿,居然唇瓣渐渐往下。
林晚秋装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白沭北!”
她沉声警告,白沭北倏地坐直身子。
黑暗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羞恼,居然能理直气壮:“我只是在跟咱们的孩子打招呼,你别乱想。”
林晚秋无语地瞪着他,这么幼稚的借口她都懒得反驳,直接拿脚踹了踹他还撑在身侧的手臂:“滚回地上去睡。”
白沭北沉默几秒,忽然掀了被子挤上床,林晚秋吓得倏地弹起身:“你!”
白沭北的语气有些可怜,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林晚秋,下面很冷。”
他的手指的确有些凉,想到他之前折腾了那么久,而且寒冬的天打地铺……林晚秋还是没能狠下心把他踢下床。
可是和这男人躺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
林晚秋对白沭北的自控力可一点儿信心也没有,她思忖几秒,提议道:“那你拿被子和枕头上来,我们各睡各的。”
白沭北沮丧地看着她,这女人可真够狠的!他以前讨厌林晚秋一副软弱卑微的样子,可是现在怎么那么怀念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呢?
白沭北只好下床把被子和枕头拿了上来,躺在她身侧,身体里的欲望还没完全消退,朝思暮想的女人就躺在身侧,孤男寡女共睡一张床,他能忍住才是见鬼了。
林晚秋背对着他,只露出一颗黑黝黝的小脑袋,白沭北沉默良久,还是伸手连着被褥把她抱在怀里。
林晚秋睁开眼,沉声斥道:“放手。”
白沭北用力将她翻转过来,呼吸清浅地洒在她脸上:“你是我老婆,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抱抱怎么了?”
林晚秋对白沭北简直无话可说,就知道这男人靠不住,之前那些忍耐全是伪装的!他的耐心也不过只有那么点。
林晚秋知道自己没用,对他最终也没能狠下心来,一整晚她几乎都无法合眼,他似乎也是。彼此都知道,天明之后,这一夜缱绻只会是场梦而已。
他好几次都留恋不舍地在她身上抚摸亲吻着,会说些让人心酸又动容的话语:“我常常做梦梦到你回来,萌萌也是。直到你把家里的钥匙寄回,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回来了。”
“还记得你在阳台种的海棠吗?开得很漂亮,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家里没有你,好安静。”
林晚秋听着,睫毛不住抖动,那个她自以为是“家”的地方,真的是她的家吗?许多记忆在她脑海中不断翻涌着,最后只隐忍地回答:“别说了。”
别说了,说多了怕会真的相信,相信的话,前面到底会是什么?
她迷迷糊糊睡着,最后又会被他闹醒,他吻了她很久,在她身上落下了无数痕迹。可是那些痕迹终有消退的一天,而她,也总有离开的那一刻。
白沭北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离得再近,心里还是空得厉害,他走不到她心里。
晨曦微露,这时候两人才有些倦意,林晚秋却挣扎着起身准备离开,白沭北失望地看着她:“你休息会儿,我待会儿开车送你。”
林晚秋安静地穿衣服,等整理好才回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口:“林知夏会担心。”
又是林知夏!
白沭北克制着心里不断翻搅的醋意,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忍耐了许久:“那一起吃早餐?”
林晚秋还是摇头,白沭北气得倏地站起身,完全不顾及自己一丝不挂:“你现在眼里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我了。”
林晚秋一刻也没考虑,淡然回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白沭北气得脸都绿了。
白沭北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沉着脸看她,他就知道天亮后这女人会翻脸不认人,可是他……他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白沭北甚至安慰自己:至少昨晚她的反应说明她心里多少还是狠不下心看他受苦的,只要他稍稍努力一下就好。
林晚秋回去时满眼焦急,白沭北偶尔看她一眼,她越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心里越烦躁,降了车窗想抽烟,想起林晚秋怀着孩子,又懊恼地扔至一旁。
清晨的冷风好像锋利的刀刃,冰凉地刮擦着他凌厉的五官,微微敞开的领口钻进不少寒意,白沭北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想来昨晚接着冲了几次凉,身体再强也扛不住。
他微微转头看她,林晚秋的视线居然完全没落在他身上半分,眸色微黯,继续沉默地开车。
以前他只要有一丁点儿不舒服,林晚秋都会比他还要紧张,果然有对比才有失望,白沭北强迫自己不乱想,安静地目视前方。
车子里太安静,他试图想说点儿什么,孰料下一秒林晚秋忽然转过头,葱白般莹润的指尖缓缓摊开:“手机借我。”
想到这茬白沭北脸色更难堪,之前老三来开门,见到他第一句就嬉皮笑脸地询问:“手机关了一晚上,进展不错?”
彼时林晚秋正在厨房热牛奶,白沭北神色骤变,狠狠瞪着他:“闭嘴!”
可惜林晚秋还是听到了,她神色如常,只是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那一份早餐扔进了垃圾桶。白湛南自知失言,微微耸了耸肩,非但没有内疚竟还朝着大哥竖中指,用唇形无声地表示了自己的鄙夷:“还没搞定?真逊。”
白沭北知道林晚秋最讨厌被骗,心里多少有些心虚,脸上却还是强自镇定,一副毫不理屈的模样:“我只是想和你待一晚。”
林晚秋没说话,白沭北猜不到她的心思,她眼底全无情绪,无比淡然地注视着他:“手机借我。”
“……”
林晚秋应该是打给了林知夏,可是那边似乎一直没人接听,林晚秋因此脸色始终不好看,从上车之后再没有和他多说过一个字。
这时候她再次提出要打电话,白沭北急忙把手机递进她手中,纵然心里泛酸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可是林晚秋的眉峰依旧没有舒展开,看得出来她的不安和忧虑。
白沭北只好加快车速,即使心里再不舍,还是得把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
到了公寓楼下,林晚秋甚至没有和白沭北告别,她急匆匆地步入楼道,纤瘦的背影越来越远,挺直的脊背不带一丝留恋,转眼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白沭北坐在车里,胸口某处又开始空落落地透着风。
自嘲地勾起嘴角,这讽刺却是送给自己的,自作自受说的便是他这种吧。
沉默片刻,白沭北打开车门下了车,林知夏上次因为他迁怒林晚秋,这事儿在他心里总是无法释怀,尽管林知夏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可是他还是不放心,锁了车门上楼,至少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才舍得离开。
电梯门刚打开,林晚秋就直奔家门口,开门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林知夏从来不会不接她电话。想到他的病情,她心里懊恼极了,若是林知夏昨晚有什么不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打开门没在第一时间看到林知夏,客厅里空荡荡的,空气里都是落寞死寂的气息。
林晚秋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上楼太急了,还是担心什么预感的事情会发生。她敛了敛心绪,这才朝林知夏的卧室走过去,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敲门,浴室门反而打开了。
林知夏清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眼底拉满了血丝,他怔怔看着她,许久,缓缓地露出温和的笑意:“你终于回来了。”
林晚秋心里很难受,林知夏的笑让她更觉心酸。
他走过来时,动作都很缓慢,脸色更是不自然的苍白,这样对比之下,显得他的眼睛就越发的赤红,瞳仁有些暗淡。
他昨晚没睡好,这是一定的。
他走近她,说话的语气也没之前那般沉静低缓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吃早餐了吗?”没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发火,只是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用满是柔和的视线盯着她。
林晚秋一路上那些紧张和忧虑渐渐消失,连解释的话都全咽回了肚子里,只用力点了点头,看到他微微闪烁的眸光,又急忙摇头:“没,你也没吃吧?我现在去做。”
她转身去厨房,走了两步就被人用力抱住了。
那力道,像是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敞开的窗口灌进一阵寒风,冻得她微微打着寒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后的胸膛也冰冰凉凉的好像没有温度。她来不及思考,他清冷的嗓音慢慢在耳边响起。
“我很没用,明知道你会回来,明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可是还是害怕了。”林知夏的声音充满忧伤,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惧意居然全都充斥在了颤抖的音调里。他顿了顿,说,“昨晚我走了很多地方,一整晚都没睡。我在福利院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沿着福利院到家里的路走了无数次,不知不觉,天居然亮了。”
林晚秋这时候才惊觉他身上真是凉得不可思议,隔着厚重的大衣依旧能感到那阵寒意。想着昨夜他居然就这么傻乎乎地在街上独自行走,她心里一疼,下意识想转身:“林知夏。”
“嘘。”林知夏将冰凉的脸颊贴上她的颈窝,依旧是伤感的口吻,“让我抱抱你,确定你真的回来了。”
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个负担,可是他还是自私地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以亲人的身份。
林晚秋一直都知道林知夏敏感,自从继母去世后,他便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他又得了白血病,自然要比其他人脆弱多疑一些,若不是这么多年的不离不弃,恐怕他早就自我厌弃了,她让他相信了亲情,也让他越发地依赖她。
林晚秋伸手握住他僵硬的手指,上面发寒的温度让她更加难受:“林知夏,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你说过要照顾我的,不可以反悔。”
她安抚地扣紧他的手指,安静地待在他怀里,终究没有再动一下。
房里的两个人沉默依偎着,亲密无间的姿态,而房外的白沭北彻底地僵在原地,他或许知道林晚秋对林知夏应该没有爱情,可是这种第三者无法插入的感情也同样让他嫉妒,林知夏越来越危险,他为林晚秋做的一切,很难保证林晚秋不会动容。
白沭北透过未合紧的门缝看着他们,手指绷得很紧。
门被推开的时候,林晚秋才看到白沭北黯然的双眼,她没有思考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推开林知夏,反而以一种认命的姿态看着他。
然而白沭北什么都没说,没有该有的愠怒和愤慨,只是直直看着她:“我不放心,上来看看。”
林知夏也渐渐松开她,目光复杂地看着白沭北。
待了三个人的空间开始逼仄压抑,林晚秋不知道该和白沭北说点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林知夏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僵持,林晚秋扶他在沙发坐下,矮身在医药箱里找药:“先吃点药,待会儿喝完粥睡一觉。”
她没有招呼白沭北坐下,只是拿了药递到林知夏手中,接着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林知夏一直默默地看着她,随即拉她在身旁坐下:“别忙,休息会儿。”
他仰头把药都吞了,另一手却始终没松开她,五指扣得她手背都有些疼了。
等他吃完药,这才扭头看着她,眼底开始有了浅浅笑意:“喝皮蛋瘦肉粥吧,不想喝甜的。”
林晚秋纵容地点了点头,接着林知夏又说:“再过几天就是爸的忌日,我们回老家扫墓,到时候去看看吴婶,我上次回去她还念你了呢。”
林晚秋想起自己上次回去已经快一年多了,父亲去世后和继母都葬在了老家,都是老宅旁的乡亲帮着照应的,是该回去看看,谢谢他们。
她和林知夏说着,脸上带着憧憬和回忆的恬静笑意,全然忘了门口还有白沭北的存在。
白沭北看着那两人,再次有种无法融入的孤寂感,如果是以前,他无法忍受这种被赤裸裸忽视的羞辱感,然而现在,他却什么都没做。
胸口很疼,又好像呼吸不上来,这屋子太小了,到处都充斥着林晚秋和林知夏的说笑声,明明那些声音那么小,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等林晚秋记起白沭北时,门口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玄关处明亮地落了一地晨光,只是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门板被带上,他什么时候走的全然不知道,林晚秋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却还是无声地垂下眼。
白沭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直到进了家门,扶住墙壁时才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晕眩淹没了自己,胃里一阵翻涌,他按捺不住直接奔向卫生间。
白小黎正带着萌萌下楼,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哥?”
萌萌率先跑了过去,看到白沭北伏在水池边吐得脸色发白,她从没见爸爸这么狼狈过,惊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小黎连忙倒了热水递过去,白沭北撑着墙摆了摆手,他没有回头,站在那里手指都因为用力到骨节发白。
白小黎和萌萌面面相觑,谁也没敢率先说话。
直到白沭北缓缓转过身,白小黎才惊呼一声:“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不放心地伸手去触他额头,不由拔高声调:“天哪,你烧得这么厉害,你……你怎么回来的?”
白沭北好像这才看到她一样,墨色的眉峰拧得很紧,狠狠瞪她一眼:“闭嘴,吵死了。”
萌萌不安地攥着白小黎的衣角,小嘴严肃地抿着,伸手接过白小黎手中的玻璃杯,悄悄地递进爸爸手中:“爸爸,喝水。”
白沭北低头看着孩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
昨夜他半哄半骗地和林晚秋亲昵,以为多少能让她心软下来,然而她终究不是过去那个软弱毫无主见的林晚秋了。
他还是过于自大了,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
其实越是珍惜的,被伤害后那伤口想必越深越难复原吧?
看着面前还不及自己腰高的孩子,那微微仰起的小脸上,终究还是有几分她的影子,他俯身用力抱住孩子,狠狠闭上眼。
隐忍的痛楚在男人眉间浮动,白小黎能感觉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大哥似乎不一样了。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我给林医生打电话。”
她转身走了,萌萌张开短短的小胳膊,用力拍着爸爸宽厚的脊背,小脸乖巧地枕着他的肩头:“爸爸别难过,爸爸不可以生病,萌萌已经没有妈妈了,不可以再没有你。”
白沭北越发地难受了,或许人在生病时总是格外脆弱,沉默良久,才低声回应:“爸爸没事,爸爸只是,有点疼。”
萌萌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哪里疼?萌萌帮你揉揉。”
白沭北苦涩地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林医生给他吊了水,白沭北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萌萌支着小脑袋趴在他枕头边,时不时伸出肉肉的小手帮他掖被角。
白小黎和林医生交谈完,这才折回了卧室,看到萌萌瘦小的身躯时有些心酸,俯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爸爸没事,让他睡会儿。”
萌萌摇头,抬起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雾蒙蒙的:“爸爸一个人会孤单,萌萌要陪着他。”
白小黎哑然失笑,孩子懂事得让她心疼。
白沭北睡得并不安稳,梦魇好像乌云灭顶一样源源不绝地压向他,他梦到了很多事,有些甚至是被他遗忘许久的。
梦到了林晚秋代孕的那一年,他曾经在商场里遇到过她。那时候顾安宁已经不知所踪了,他那一年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那次是为了什么事去的商场他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去找一个战友拿东西。
那时也是巧了,战友的妻子怀孕在上妈妈课堂,白沭北推门进去,正是休息时间。
他和战友在一旁交谈,嘴角微抿,可是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偏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林晚秋。
那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人群中,与周围的小夫妻们形成鲜明对比,她看他时眼神有些胆怯,现在想来她看他一直是这样的。
她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白沭北第一眼其实并没能马上认出她,是在端详了她许久之后,才隐隐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他沉郁地转过脸,战友好奇地询问:“认识?”
白沭北摇头,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不认识。”
那时他余光瞥见她已经迈出几步的脚怯生生地又缩了回去,白沭北说不上来那一刻自己的感觉,居然有股扭曲的快感。
等离开的时候他都没多看她一眼,只是走出很远,才微微转头透过干净的玻璃墙面看向她,她一个人奋力地做着老师讲解的姿势,笨拙却专注。
后来还有一次,就是她海鲜过敏,听着照顾她的保姆向他汇报,他第一反应只是询问了胎儿的状况,后来不放心还是去医院看了一眼,听着主治医生将她的状况讲解清楚,确认不会伤到胎儿,他甚至没去看过她一眼,当即就驾车离开了。
画面旋转,接着就变成了婚后。
那天她做了很多菜,他陪顾安宁在医院待了一整天,回来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坐在桌边微微皱着眉头,表情不耐地听她说话。
隐约听到她说参加了朋友的婚礼,似乎还说了句朋友问她何时结婚的话。
白沭北过了许久才转头:“你没告诉她你结婚了?”
林晚秋当时沉默了很长时间,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白沭北并不在意,甚至没有多想。
晚上和她做爱,她也是心不在焉,后来白沭北不尽兴地躺在床上,快睡着时才迷迷糊糊想到:林晚秋是不是在暗示他婚礼的事儿?
明明烧得难受,可是脑子却好像格外清楚,不断有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滑动,挥之不去,最后竟然梦到林晚秋和林知夏手牵手步入教堂,而萌萌居然还做了小花童……
白沭北惊醒的时候,全身都是冷汗。
窗外暮色渐浓,他看着一屋子的暗淡光线,疯狂地想念林晚秋。
林知夏当晚还是发烧了,林晚秋担心会引起什么并发症,她向福利院请了假,一直陪着林知夏在医院治疗。
林知夏有她陪着心情也开朗了不少,他以前很讨厌医院,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就会情绪激动。
可是这次他非常配合,表情也沉静淡然看不出一丝异样,林晚秋从家里带了鸡汤过来,微微弯着嘴角递给他一碗:“这几天表现不错,作为奖励,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林知夏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清秀的脸上浮起几分明亮的色泽。
林晚秋又伸出食指摇了摇:“不可以贪心,也不可以为难我。”
林知夏失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瓷碗:“机会难得,我要好好想想。”
林晚秋坐在床边,因为怀孕双臂撑着身子,稍稍侧转过头含笑看着他。
林知夏想了一会儿,缓缓抬起黝黑的双眼,那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们好几年没一起拍照了,我想要张合影。”
林晚秋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简单,愣了几秒之后,欣然答应。
没有挑选什么特别地点,林晚秋挪了位置离林知夏更近一些,林知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拿出手机调整好最漂亮的角度。
林晚秋抿着唇莞尔一笑,林知夏忽然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耳旁低语:“看那里。”
林晚秋疑惑地转头,与此同时手机咔嚓一声响,颊边应声落下温柔轻如羽翼的一个亲吻。
林晚秋慢慢转头看林知夏,林知夏满足地握紧手机,他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快速地保存浏览。即使他低垂着眉眼,林晚秋依旧能看到他始终翘着的嘴角。
林晚秋没有生气,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林知夏将那张照片递到她面前,邀功似的:“很漂亮?”
照片上的男人微合着眼,密实的睫毛如蝴蝶的半翼翅膀,他小心谨慎地吻着她,唇瓣只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可是那种专注而虔诚的模样让人心疼。
林晚秋紧了紧手指:“很漂亮。”
“发给你。”林知夏已经直接点击发送,林晚秋阻拦的动作完全来不及了。
手机那晚被白湛南的人抢走,之后这男人不知是不是忘了还给她,现在也不清楚落在了谁的手里。但是不管在谁手中,被对方看到这照片似乎都不太好。
林晚秋的手僵在半空,忐忑地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字样。
林知夏疑惑地看着她,林晚秋那天回来并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林知夏不问她便也没有说,现在也不太想说了,不管白家的人谁看到了,看到也便看到吧。
林晚秋抱着些认命的心思,甚至想着,白沭北若是因为怀疑自己行为不端一气之下决定离婚,那也不错。
可是照片好像石沉大海,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林晚秋都疑心自己手机被白湛南扔掉了。
直到林知夏出院那天,她才接到了白沭北打过来的电话。
白沭北是直接拨给林知夏的,林知夏并没有为难他,倒是依言直接把电话递到了林晚秋耳边。林晚秋彼时并不知道是白沭北打来的,还语气轻快地“喂”了一声,问了句“哪位”。
直到对方诡异地静默住,她将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才心脏微恸,打断的空白在彼此间尴尬流动。
“你的包我送过来了,我在你家楼下。”
林晚秋听不出他话里的异样,他似乎也没看到那张照片,要是看到了以白沭北的个性肯定当时就暴跳如雷了。
这个男人的权威和尊严不容许一丁点儿挑衅,林晚秋太了解他的劣根性了,大男子主义极重。
白沭北很平静,说话的语气淡然谦和,林晚秋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只说:“我们这就回去了,你可以把东西放在管理员那里。”
林晚秋和林知夏到家,白沭北的车却依旧在楼下安静地停着,这让林晚秋多少有些吃惊。
林知夏拍了拍她的脊背,给她足够的勇气,林晚秋这才下了出租走向那辆黑色路虎。
白沭北也下了车,他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在晦暗阴冷的天幕下似乎显得格外清瘦。林晚秋恍惚觉得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些。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眸底像是染了极深的墨色,看她时专注认真,像是要将她刻进脑子里一样。
林晚秋站得离他稍微有些距离,默了片刻,局促地伸出手:“麻烦你了。”
他却没有马上把包给她,只是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女人,世界好像都静止了,眼里只能看到她。这些天朝思暮想的女人,就这么嘴角紧抿地站在他面前,以一种刻意疏离的姿态。
她看他时,好像在看一头随时都会发作的野兽。
白沭北不是个会反省的人,他也极少会去想那些会让自己尴尬的事情。
可是这几天他总是记起太多以前的事,那些往事煎熬着他,因为生病,他有了太多的时间放空,脑子就来来回回地被那些过往折磨着。
他现在看到林晚秋,既想靠近,又有些近乡情怯,最后只是嗓音低哑地说:“我已经教训过老三,他以后不会再惹你。”
林晚秋微怔,咬了咬嘴唇,最后只低声“嗯”了一句。
白沭北攥着她手包的指节绷得很紧,喉结也在不住滑动,最后僵硬地把包递过去:“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林晚秋飞快地接过去,连查看的心情也没有,匆匆道了声谢就转身欲跑。
“林晚秋。”白沭北又喊住她,声音一直是低缓嘶哑的。她以为他又要说些自以为是的大话,孰料他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林晚秋背对着他,不明白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还没来得及告别,身后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好像撕心裂肺似的,一声比一声让她耳膜刺痛。
她迟疑着转身,看到他手臂撑着车门,微微偏转过身避开她。他似乎是想刻意压抑,然而却适得其反,咳嗽声比开始时还要剧烈。
“你——”林晚秋想起他那晚的情况,皱着眉头,“病了?”
白沭北不说话,只是依旧脊背挺直地背对着她。
林晚秋想,像白沭北这样的男人生病了也并不缺人照顾的,保姆、家庭医生,还有他那几个兄弟妹妹,她回头看了眼还站在不远处默默等着她的林知夏。
他立在寒风里,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眼神焦灼地落在这边,好像一株寂寞的柏树。林晚秋克制着心里的异样,最终只说了句:“记得吃药。”
她转身的那一刻,白沭北覆在车门上的手指用力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又烧又干涩,还痒得厉害,可是他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原本笔挺的背影慢慢弓起来,他缓缓地扭过头,一眼就看到她朝别的男人缓步走近的刺眼画面。
林知夏看着她笑,想来她也在笑吧?
林知夏伸手牵住她,另一只手接过她的包,嘴角还带着宠溺的笑。
白沭北渐渐感觉到腿酸,手指被冻得发麻,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傻乎乎得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那两个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他站的地方除了自己之外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