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还有遗憾

孩子眼里噙着泪,看着屋顶,小鼻子抽抽搭搭地道:“爸爸笨死了,找不回妈妈。萌萌想妈妈了,可是妈妈在哪里都不知道。妈妈肯定也不知道萌萌生病了,不会来看萌萌的。”

之后陈诺又来福利院做义诊,和林晚秋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两人私底下还见过面。偶尔陈诺会忍不住絮叨几句白沭北的事儿:“我听说这家伙现在越来越玩儿命了,好多任务都要亲自上,才三十一岁,难不成还想英年早逝?”

林晚秋听着倒是没什么反应,把手里剥好的橙子递给她:“喏,挺甜的。”

陈诺悄悄观察她的反应,可是无奈从她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最后轻轻咳嗽一声:“其实……是白沭北去找了高赫好几次,我在医院撞见了。两人为这事还差点儿打起来,白沭北一口咬定高赫知道你在哪儿。我感觉白沭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那次在医院撞见他,她差点儿都认不出来。

这男人以前多心高气傲啊,现在虽然依旧是冷峻不羁的样子,可是眼底的疲惫却是掩盖不了的。

林晚秋咀嚼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表情却没有丝毫裂缝。

她没想到白沭北还没消停,他的大男子主义真就这么强吗?

林晚秋始终认为白沭北现在还执著地不愿离婚和坚持不懈地找她,不过是自尊受挫,如果换作先提出分手的人是他,可能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陈诺擦了擦手指,好像自言自语一样:“我可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像那种狂妄自大的男人就活该没老婆才对,不过看他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好可怜。”

林晚秋慢慢转头看着她,陈诺有些为难地支吾道:“他不是有个女儿吗,昨天刚入院。白沭北就在医院守了她一天一夜,也没找护工,看起来倒像是好男人,我都混乱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林晚秋没在意有关白沭北的部分,只是听到萌萌的事儿心口就好像被针尖狠狠蛰了好几下,不由紧张道:“住院?怎么了?”

陈诺不知道林晚秋和萌萌的关系,倒是对林晚秋这么激烈的反应有些震惊:“就是肠胃炎,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林晚秋心都绞在了一起,萌萌那么小的孩子,哪经得起又吐又拉这么来回折腾。

陈诺看她脸都白了,皱着眉头不解道:“怎么了?这不是白沭北和他前女友的孩子,你怎么这么上心啊。”

林晚秋也不多解释了,只是一把抓住陈诺的手臂,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陈医生,你能帮我个忙吗?”

白沭北这几天快忙死了,可是萌萌这边完全抽不开身,看着小丫头难受的样子,他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父母疼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白沭北再冷酷、再浑蛋,在萌萌的事儿上却的的确确是个好父亲。

萌萌难受地躺在床上,小脸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就连睡着的时候两条小眉毛都没舒展开。

白沭北抱着胳膊,沉默地坐在病床前。

孩子睡梦中已经叫了好几声“妈妈”,每一声都让他心脏抽痛,他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保证能找回林晚秋,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晚秋依旧音讯全无。

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白沭北想尽一切办法,林知夏那里也安排了人,连高赫这里也刺探过很多次,林晚秋的生活圈子实在太小了,他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搞得定。

可是谁来告诉他,人际关系那么简单的林晚秋,失踪后,想找她却成了一件这么难的事情?白沭北现在才知道也有一些事是自己办不到的,不管你耗尽多少心血,依旧无法企及。

萌萌睁开眼,低低溢出一声呻吟:“爸爸,肚肚疼。”

白沭北回过神,起身侧躺在孩子身侧,宽厚的手心覆在小家伙软绵绵的肚子上,一直缓力给她揉小肚子。

本来安静的病房,忽然响起孩子的童音:“妈妈的手也暖暖的,爸爸,妈妈知道萌萌生病会来看萌萌吗?”

白沭北呼吸一窒,从鼻腔里低沉地嗯了一声。

孩子眼里噙着泪,看着屋顶,小鼻子抽抽搭搭地道:“爸爸笨死了,找不回妈妈。萌萌想妈妈了,可是妈妈在哪里都不知道。妈妈肯定也不知道萌萌生病了,不会来看萌萌的。”

白沭北听着孩子哭,心里又难受又烦躁,他将孩子搂进怀里,无声地将下巴压在孩子的发丝间。

他不会安慰人,现在连骗孩子都不想了。

或许林晚秋现在真的不在榕城了,不然怎么会一次都没出现在幼儿园附近,他观察了那么多天,根本没发现她的身影。

孩子哭了很久,声音从清脆嘹亮到后来沉闷压抑,白沭北的心也随着越来越沉重,最后几乎坠进了冰窟里。

孩子抽噎着,还会说些毫无逻辑的话:“药药苦,妈妈会给萌萌买大白兔。”

“打针针,妈妈会抱着萌萌的。爸爸都不管萌萌……”

孩子说得断断续续,可是白沭北明白孩子是在想林晚秋,那种想念更甚从前,孩子现在对林晚秋是真的有了感情,而且这感情并不比对自己少多少。

最后萌萌哭得累了,怏怏地在他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一串泪珠,在睫毛上亮汪汪的格外扎眼。

那模样真是可怜极了,白沭北伸手替她拭眼泪,忽然发现孩子和林晚秋越来越像了,尤其此刻这副委屈的模样,看得他胸口快裂开了。

头痛,烟瘾也犯了,白沭北起身替孩子掖好被角,转身准备出病房透透气。

这时候病房门正好打开,迎面走来一个小护士。

对方一直低垂着头,露在口罩外的眉眼也不甚清晰,白沭北微微瞥了一眼,见她手里拿着病历夹,于是也没多在意,径直朝病房门口走过去。

医院里的药水味和酒精味实在太重了,白沭北经过那护士身边时,发现对方身上的消毒水味十分浓郁,呛得他头更疼了。

他不由眉心紧蹙,不适地打量对方一眼。

那护士倒是没看他,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走到了床尾做记录,低垂着脑袋也看不清模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白沭北睡眠不够,很暴躁,拿了烟和打火机就直接出去了。

房门被带上,护士书写的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盯着门口看了许久,确定没有动静这才抬手摘了口罩,露出略微凝重的脸庞。

林晚秋实在没办法了,白沭北说的话她记得很清楚,他不会让她见孩子的。她想见萌萌,只能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绕至床侧,低头看着床上沉睡的小家伙,眼里既温柔又充满悲伤,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萌萌,永远都弥补不了。

伸手触碰她嫩滑的脸颊,触感比梦里真实多了。

林晚秋眼眶发红地坐在床侧,泪水好像潮汐一样涌了又退,一次次淹没她。

孩子在梦里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小手抬起挥了挥,最后居然徐徐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晚秋看。

林晚秋喜极而泣,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食指刮擦着孩子的鼻梁:“宝贝醒了?”

萌萌唔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大,居然还晃了晃脑袋,接着伸手用力回握住林晚秋的手指:“妈妈别走,让萌萌这次做梦做得久一点,每次天亮妈妈就不见了。”

孩子无意的一句话总是能让她泪腺崩溃,林晚秋急忙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床单上。

她又何尝不是?每晚都会梦到孩子,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时,那种空落落的孤寂感就会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睁着眼到天明,想念着她的孩子。

林晚秋吸了吸鼻子,等眼底干涩一些才抬起头:“萌萌,不是做梦,妈妈是真的……来看你了。”

萌萌的眼倏地瞪圆了,嘴巴张成O形,随后便是一阵狂喜,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妈妈!”

她一把搂住了林晚秋的脖子,那力道大得林晚秋都吃惊,可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酸涩,孩子是真的在想念她,并不比她的思念少多少。

林晚秋回抱着孩子病弱的身躯,哽咽着:“宝贝还痛吗?妈妈给你呼呼。”

萌萌靠在她肩膀上,懂事地摇头:“不疼了,妈妈回来萌萌很高兴,哪里都不疼了。”

林晚秋只能将孩子抱得更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前答应和白沭北结婚,想着从此就能和深爱的男人在一起,也能和女儿共享天伦,孤单了那么多年总算有个“家”了。

可是没想到最后结局会是这样,连带着孩子都过得更苦。她真的太失败了,这么没用的一个人,难怪白沭北不喜欢。

“妈妈,你看。”萌萌从睡衣里牵引着那枚银锁的链子,慢慢将那吉祥锁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每天都带着哦,萌萌很乖。”

林晚秋咬了咬嘴唇,喉咙都随着心脏一阵阵发紧,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萌萌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随后低声道:“那,妈妈可以回来吗?不要生爸爸的气,爸爸也在反省。我让他给你写保证书——”

林晚秋看着孩子焦急解释的模样,更是难受得全身的细胞都开始抽痛,她没法和孩子解释,也没法直接戳破孩子的期望。

林晚秋沉沉吁了口气,转移话题,好像变魔术一样在小家伙的身后摇了摇拳头,随即摊开手指:“萌萌看妈妈给你带什么了?”

萌萌扑闪着密实的睫毛,看到林晚秋手里的大白兔,眼睛亮了亮:“医院的阿姨每天都给我吃药,好苦。”

林晚秋剥了一颗糖,将糖纸小心地收进口袋里,不想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被察觉。

她将糖放在孩子面前,柔声道:“萌萌乖,你要是每天都乖乖听护士阿姨的话把药吃了,妈妈就每天都给你带大白兔来,好不好?”

萌萌歪着头,笑眯眯地眨眼睛:“那妈妈每天都会来?”

林晚秋不敢这么保证,因为白沭北在的话她就没法出现了,只是把糖果塞进孩子的小嘴:“好吃吗?”

萌萌满足地眯起眼,起身钻进林晚秋怀里:“爸爸都不会哄女孩子高兴,难怪妈妈要离家出走。”

林晚秋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白沭北回来时,发现萌萌正躺在床上玩那枚吉祥锁,他有些意外,走过去发现小家伙好像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脸上居然还有毫不遮掩的笑容。

“精神了?”白沭北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当孩子身体好了一些。

他坐在一旁的扶椅里,扯了扯领带:“你精神了,爸爸倒是快折腾病了。”

白沭北说完扭头看孩子,发现小家伙完全没有答理自己的意思,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那枚银锁,模样实在有些怪异。

白沭北起身看了孩子一会儿,走过去探她额头,不会是引发高烧烧糊涂了吧?

萌萌拂开白沭北的手,看他的眼神有些……

“我在想妈妈呢,爸爸不要打扰我。”

白沭北被女儿这副义正词严的模样给弄得哭笑不得,最后躺回沙发上:“行,继续想吧。”

萌萌看了眼老爸,眼珠转了转,最后说:“爸爸,你说妈妈要是护士阿姨多好啊。”

白沭北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萌萌有些失望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明显的提示都听不出来,她快被笨蛋老爸气死了!

接下来林晚秋又来看过萌萌几次,还是装成护士的样子,当然都是挑白沭北不在的时候。

有时候白沭北一直待着不离开,她就只能悄悄进去看一眼,然后趁白沭北不注意时给小家伙塞糖果。

萌萌希望妈妈回来,可是也觉得这种“地下党”接头的方式很有趣。

母女俩就在白沭北眼皮子底下偷偷“见面”。

萌萌住院第四天,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小家伙却死活不愿意走,哭着抱紧床头:“我还要住几天,肚肚还疼呢。”

主治医生是个温和的伯伯,被孩子的样子逗笑了:“只见过怕来医院的孩子,还没见过吵着要住院的呢,萌萌可真勇敢。”

白沭北狐疑地打量孩子,萌萌这样实在太反常了。

孩子的抗议自然没有多少作用,白沭北没有时间陪着她,直接去楼下办了出院手续,回来收拾东西时小家伙的嘴巴嘟得老高:“爸爸,我讨厌你。”

白沭北被无端波及,讶然失笑:“臭丫头,是医生伯伯不让你住了,爸爸多冤。”

萌萌瞪着他,小脸气得红扑扑的。

白沭北来了兴趣,将东西往病床上一搁,好笑地捏她小鼻子:“以前那么讨厌医院,现在是怎么了?”

萌萌紧紧抿着小嘴,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

白沭北看她这样,更觉得有些奇怪,伸手要脱她身上的病号服:“走了,爸爸工作很忙。”

萌萌扭着身子不愿脱衣服,白沭北力气大,一个不注意就把孩子病号服给拉扯皱了,萌萌急忙低头查看口袋,随即怒气冲冲地看白沭北:“糖都要掉了!”

糖?

白沭北伸手拉开孩子的衣服口袋,里面居然装了满满一包大白兔奶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心跳有些快。

其实也有可能是护士给的,可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

孩子刚说过林晚秋喜欢给她买大白兔,实在太巧合了。

“哪来的?”白沭北严肃地看着孩子,手却攥得死紧。

萌萌低下头,紧紧按着口袋,好像那些不是几颗糖果那般简单,似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白沭北看孩子不说话,心越发地沉下去,如果是护士或者谁给的,孩子肯定早就说了。他慢慢俯身,蹲在孩子面前,嗓音却异常粗:“是不是,妈妈来过?”

孩子终归是不会说谎的,萌萌慢慢抬起头,低声嘟囔:“是爸爸自己猜到的,萌萌没失约,鼻子不会变长对吗?”

白沭北沉默着,脑袋却好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闷闷地疼,还有些晕眩。

林晚秋来过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是关心孩子的,她只是不想见他。这个认知其实心里早就有,可是当她做得这么淋漓尽致,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疼了。

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好像是失望,也好像是难过。

这些情绪绝对不是内疚该滋生出来的。

萌萌看着白沭北失神的模样,把一颗大白兔塞进他口中:“爸爸别生气,这些萌萌不舍得吃,给你一颗。是妈妈不许说的……”

白沭北复杂地看了眼极力讨好自己的女儿,嘴里充斥着一股甜腻的奶香,可是整个味蕾都好像是苦的。

萌萌断断续续地把林晚秋来的事儿和白沭北说了一遍,白沭北安静地听着,坐在扶椅里好像一樽雕塑。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人倏地抽走了,身体空了,思维也机械地不受控制。

他一直以为林晚秋不可能真的离开他,当她把决心做得如此明显,彻彻底底地向他宣告她已经真正放手时,他居然会这么失落。

等他渐渐回过神,发现自己手心疼得厉害,好像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生疼,缓缓张开手指,原来是那枚银戒指。

的确是不值钱的东西,可是他每天都带在身边,即使不能时时戴在手上,可是却依旧随身不离。

他从没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可是此刻猛然醒悟,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这么珍惜……

根据萌萌的描述,林晚秋能装扮成护士在白沭北面前随意出入,想来一定是有人在后面帮她。白沭北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高赫,可是找人跟了高赫好久,依旧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白沭北开始怀疑,难道自己找错了方向?

随即他想到了陈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还是让人跟了她几天。那时候白沭北正好有工作在身,其实心里并没抱什么期望,可是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林晚秋。

听到对方向他汇报说林晚秋已经找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时,白沭北脑子一片空白。

该怎么做?找到林晚秋以后要做什么?这些他以前从没想过,心里只秉持着一个念想:一定要找到林晚秋!

等他回榕城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这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寒冬的黄昏总是让人无端有股凄凉感。

车子停在那间福利院门口,白沭北居然不敢轻易走进去。

林晚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愿见他,如果白沭北硬来只会将她逼得更远。

白沭北想去看看林晚秋,孩子这时候快四个月了,肚子是不是已经开始隆起了?手覆在上面能不能感受到他的动静?

林晚秋怀萌萌时他没关心过,这时候特别想去陪陪她,可是他不敢,连去看看她都有些犹豫。

林晚秋再躲的话,他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白沭北在车里犹豫的工夫,忽然看到福利院门口有人走了出来,是几个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说说笑笑,拿着垃圾袋往外走。

白沭北想:如果林晚秋也出来就好了。

好像心电感应一样,接下来白沭北真的看到了林晚秋。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着她的身影从自己车前经过,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他害怕被林晚秋发现,特意开了老三的车过来,其实林晚秋压根不会注意到他,可是他还是莫名地紧张。

她手里也拿着一包垃圾,还和身边的一个孩子说着话,两个月不见,似乎比原来丰腴了一些,原本尖瘦的小脸也变得圆润绯红了。

看起来她似乎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对白沭北而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两个月他可一点儿都不好,睡觉常常会在半夜转醒,吃饭也会吃一半就有些食不下咽。

白沭北忽然觉得自己挺适合一个词——活该。

白沭北最终也没有去见林晚秋,倒是打电话约了陈诺。

陈诺接到他电话惊讶极了,忍不住又想揶揄他:“白大队怎么会有空找我,不是应该正忙着陪前女友做复健吗?”

白沭北也不在乎她嘲讽的态度,只是说:“我找到林晚秋了。”

陈诺那边马上静了下来,白沭北又说:“我找人跟着你,是你把她暴露了。”

陈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白沭北,你伤她还不够吗?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白沭北丝毫不动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有事找你帮忙,见一面吧。”

“……”

陈诺对白沭北会找自己帮忙已经够震惊了,当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自己就更是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给林晚秋的?”

白沭北把手里的保健品和牛奶全都塞给她:“给太多怕她不要,说是你买的。”

陈诺皱着眉头,居然低头检查那堆东西:“里面不会下毒了吧?”

白沭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陈诺也只是逗逗他,仔细看了看他发青的脸色,忍不住说:“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吗去了。”

白沭北抿着薄唇没反驳,最后又叮嘱她:“别露出破绽。”

陈诺翻了个白眼,心底却对这个男人稍稍有了些改观。

白沭北就一直这么偷偷摸摸地托陈诺给林晚秋送东西,每次还会逮了陈诺问林晚秋的身体状况,陈诺对这男人烦透了:“你到底是内疚还是真喜欢她啊?要是喜欢就大声告诉她啊。”

白沭北沉默着,表情有些落寞。

以前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喜欢林晚秋,可是时间越久,越是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陈诺后来实在扛不住了,对着白沭北抱怨:“林晚秋都开始怀疑我了,她哪有那么傻啊。老给她送东西,她又不爱占小便宜,你实在太不了解她了。”

白沭北表情滞了滞,微微有些尴尬。

他对林晚秋的确是了解不多,后来的了解几乎都是从别人身上听说的,知道以后对她的感觉反而渐渐变了。

还有人比他更迟钝吗?等彻底失去了,才隐约知道那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陈诺再后来就怎么都不愿送东西过去了,白沭北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最后想了其他办法。

林晚秋看着资料单上的物品,又看了看后面那个神秘的代号——B先生。

这个人最近已经往福利院送了很多东西,可是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连名字都只是个代号。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好人。

林晚秋一边录入数据,一边理了理身后的物资,手指随意一抖,居然从一个购物袋里滑出好几套婴儿服。

那些衣服小小的很精致,即使隔了一层包装也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质感。

她来回抚摸着,心里喜欢极了,连颜色都是她最爱的蓝色,看了看居然还是商场里有名的牌子,林晚秋惊讶地找吊牌上的价格,可是上面的标签早就被撕掉了。

林晚秋对这个B先生就更好奇了,居然有人会这么大方。

之前收留的那个怀孕的流浪女早就被警察遣送回了家乡,这个福利院里便只剩她一个孕妇。

可是奇怪的是B先生送来的不只有婴儿服,还有孕妇装、防辐射服……孕期需要的物品都应有尽有,好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似的。

林晚秋觉得奇怪的同时,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可是寻思着白沭北没这么好的耐心,若是他发现了她,一定早就找上门了。

转眼到了隆冬时分,福利院收到B先生送来的物资越来越多,所以决定邀请他参加感恩晚宴。

林晚秋也想见见这位神秘人士,可是想着他连署名都是代号,不由叹息道:“或许他不太想曝光吧。”

院长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居然那天邀请的人全都答应出席。

院里的孩子们高兴极了,很早就开始准备和用心排演舞蹈,平时小小的福利院这时候更加热闹了,到处都充斥着孩子清脆的笑声。

林晚秋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布置会场,整个福利院都充斥着一股温馨感人的气氛,林晚秋看着满树的彩灯,忽然很想念萌萌。

晚上晚会开始得很早,其他受邀的嘉宾都很早就到了,孩子们的表演也马上开始,可是B先生一直没到,林晚秋晚上吃得太多有点撑,这时候主动提议到院门口等着。

这家福利院不大,租住的是以前民国时期留下的旧宅子。大门还是那种老式的红木门,门板上有细致的斜纹抠花,还有两樽石狮子守在门口。

林晚秋把手放在口袋里,来回走动,可是一直没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远处的路灯有些暗黄,再往前就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林晚秋抬眼朝那边看过去,晚上雾气有些重,睫毛上沾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她用有些冰凉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挺拔的男人慢慢从夜色中走出来。

他穿着黑色大衣,眉眼看不清晰,只是挺拔的身形和稳健的姿态无端让林晚秋心脏抽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可能是他?不是的。

可是随着那人越来越近,林晚秋所有的思绪都陡然停止了。

她站在台阶上,离他还有几步之遥,可是他的气息好像随着记忆奔涌而来,如一层巨浪将她淹没掉了。

白沭北看着她微微呆滞的神情,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只是机械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好像耗尽了全力。

终于走到了她面前,却良久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低头睨着她,他才慢慢开了口:“可以进去了。”

林晚秋秀眉紧拧,嗓子在夜色里有些低哑:“是你?”

白沭北无声地注视着她,黝黑的眼里暗流涌动,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林晚秋看了他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竟然直接转身往里走:“白先生请。”

白沭北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以为林晚秋至少会说点什么,或者会因为他做的事儿有一丁点儿感动——

白沭北还是抬脚跟了上去,随着她穿过冗长的走廊,晚风簌簌地吹着,到处都是凉飕飕的。白沭北看着她脑后的马尾来回摇摆,很想冲动地将她抱进怀里,可是林晚秋浑身都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漠。

白沭北包裹在黑色皮手套下的修长手指,用力蜷得很紧。

跟着她到了会场门口,林晚秋帮他打开会议室的大门:“请进。”

白沭北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站在会议室门口没有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还是白沭北率先开的口:“林晚秋,我们能不这么陌生吗?”

他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磁性低迷,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味道。

林晚秋安静地看着他,眼底眸光暗转,最后竟然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我没有看透过你,你也没了解过我,我们难道不是真的陌生?”

白沭北一怔,黑沉的眸子覆了一层暗色,他没想到林晚秋也会有这么尖锐的一面。

林晚秋抿了抿唇,抬手再次提醒他:“白先生请进吧,院长在等你呢。”

白沭北看着身旁笑得明媚的女人,眉峰一紧,最终还是抬脚走进了会场。

白沭北在嘉宾首位落座,院长和主任都对他十分客气。

他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林晚秋身上,可惜那女人从进了会场之后就离他远远的,再也没有朝他这边多看一眼。

林晚秋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白沭北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而且随着灯光暗转越发地不清晰了,他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原本以为这次来会离她近一些的——

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变得这般小心翼翼,这种对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心情让他异常暴躁。

想他白沭北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在对待敌人和任何事上都是果断狠厉的,可是在爱情这件事儿上,他的确是个胆小鬼。

或者说他一窍不通,不知道该怎么对林晚秋,即使他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可是林晚秋也不会相信了。

台上的表演很精彩,身边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白沭北一直兴趣缺缺,思绪也有些乱,频频走神朝林晚秋看过去,看到她和身旁的男同事笑得太久,心情就会异常烦躁。

坐立不安,甚至有些怒气冲冲。

他的异样连一旁的院长都发现了,院长以为白沭北是好奇林晚秋的事情,笑着介绍:“这是我们院里新招来的小林,人很勤快,就是遭遇有些惨,听说怀孕还和老公闹翻了,大家都说她老公没良心……”

院长也只是听说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终归是有些八卦,说了一半又识趣地闭嘴了。只是看白沭北一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秋,不免以为白沭北对林晚秋有意思,特意强调了“怀孕”、“老公”这些字眼儿。

白沭北抿着唇,沉默地转过头,脸上更是阴晴不定了。

院长看他不太想说话,于是也怏怏地闭了嘴。

演出总算到了尾声,福利院还要举行感恩仪式,其实内容很简单,就是孩子们做了感恩的卡片和礼物,向各位“好心人”赠送。

白沭北个子特别高,站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林晚秋带着孩子们上台,巧合地站在了白沭北身边。

白沭北的目光似乎没有落在她身上,可是肢体却一点儿也不老实,他的手指总是会若有似无地触碰她。

冰凉的温度一下下刮擦着自己的手背,林晚秋皱眉打量他,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好像只是她的错觉似的。

林晚秋将手挪开,接着他的胳膊又“无意”地碰到她,瞪了他好几眼,可是白沭北一点儿也不在意。

后来林晚秋也不反抗了,白沭北心里将将升起一丝喜悦,脚上却狠狠挨了一下。

林晚秋的平底鞋踩上去其实并没有那么疼,只是那力道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劲儿,白沭北浓眉一紧,只见她眉开眼笑的:“对不起,脚滑了。”

“……”

孩子们脸上挂着单纯的笑,踮着脚给他们送花,白沭北僵在那里没有动弹,林晚秋压低嗓音提醒:“孩子们的一片心意,白先生不会这么没风度吧?”

白沭北脸色有些奇怪,最后还是沉默地接了过去。

院长在台上说了不少的感恩词,仪式结束,又留大家用晚餐。

林晚秋和一群孩子同桌,之前和她交谈的男同事也一起落座。一桌子人正在说笑,忽然身旁多了一个人,白沭北往那一坐显得特别突兀,孩子们立马静了下来,好奇地打量他。

林晚秋也停了下来,口气倒是十分客气:“白先生,你应该和院长同桌。”

白沭北并不看她,只是伸手把玩着桌上的白色骨瓷杯,声音也低低沉沉地说:“最近胃不好,不想喝酒。”

那位男同事无声地观察他,表情微微有些异样。

林晚秋沉默着,身子只稍稍一动就被他按住了,他这才慢慢转过头,眼里竟有些类似央求的神色:“只是吃饭,我不说话。”

林晚秋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鼻尖还有些发红,眼眶也似乎充血一样,看起来有些诡异奇怪。

“你——”林晚秋指了指他的眉眼,狐疑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白沭北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随即了然,脸上绽出一抹笑,口吻淡然:“我对花粉过敏。”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接着还应景地打了个喷嚏,白沭北这么阴沉冷郁的男人,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白沭北看着她,缓慢地说:“以前给安宁送花时发现的,后来就再也不买花了,对不起,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都没送过你一枝花。”

林晚秋不知道白沭北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她只知道自己听进耳朵里居然异常平静。

看着他不断打喷嚏的样子,她忍不住提醒一句:“白先生这副模样不太雅观,尤其吃饭一直打喷嚏……请为孩子们考虑一下,您还是换一桌吧。”

白沭北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彻底僵硬住,林晚秋话说得极为客套,可是话里的意思就像一根钢索勒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