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难受,甚至想着:白沭北那么爱她,或许只是因为萌萌才对林晚秋多出点儿不一样的情愫,于是她一直抱着一丁点儿期望,卑劣地希冀着结局的不同。
第二天只当那个人是顾安宁,顾安宁也默认了,这才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然而登记当天顾安宁却失踪了,他开始甚至以为顾安宁是逃婚了,可是当看到那份代孕协议时脑子便彻底懵了。
这一切像个谜团一样困扰了他六年。
顾安宁看白沭北脸色阴晴不定,还是硬着头皮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后来我听湛南说了,你对林小姐有些误会,她那时候接受代孕,其实是继兄的病情恶化,你不喜欢代孕这件事,更不喜欢她拿亲生骨肉来做交易。但是沭北,这些都是被逼的,而且我猜,如果不是你,林小姐未必会答应亲身上阵来完成代孕这件事。”
白沭北倏地抬起头,脑子好像在刹那间闪过什么。
林晚秋一直说喜欢他,可是他甚至没有追问过为什么喜欢。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他怎么就忘了问一问她。
或许,很多年前……
白沭北喉咙发紧,林晚秋为林知夏作出的牺牲让他既嫉妒又羡慕,可是他也渐渐在林晚秋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以前看不到的,怎么现在全都看得这么仔细分明呢?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发害怕了。
以前他那么浑蛋,现在林晚秋还会原谅他吗?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会作出这种选择,这对于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他自然是难以想象的。他偏执地讨厌她,不仅因为“代孕”这件事,还因为顾安宁的关系,这对林晚秋本身就是种伤害和不尊重。
而且那时候林晚秋意外捡到三岁的萌萌,也收了老三给的补偿费,当时他知道对方是林晚秋时,居然隐隐有些愤怒。
如果当初代孕是为了给林知夏治病,可是这次呢?当时他记得很清楚,林知夏很健康,每天在公司正常上下班。
收那笔钱是没有任何理由可解释的,而且当时林晚秋已经知道萌萌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不是再一次卖了孩子?
正是因为这么多因素在一起,白沭北才更加讨厌林晚秋,对她只爱物质的印象更加深。
等后来那次送林知夏去疗养院,也是家里的管家在办,他根本没花多少心思去了解林晚秋的处境,知道她缺钱,也知道林知夏生病,可是只以为他是暴躁、抑郁这些心理疾病。
说白了,他在林晚秋身上的确没花太多精力,他压根就是不屑于多了解她的。
白沭北一直看着林晚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象着那个年纪她能承受的,而他却一次次那般讽刺羞辱她,甚至在她刚刚生下孩子不久就把她赶出门……
白沭北越想越心惊,忽然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能追回林晚秋了。
过去不爱的,以为可以肆意伤害,可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丢了心,渐渐地,居然那么在乎她的感受了。
林晚秋的目光没落在白沭北身上,一直复杂地注视着顾安宁。
顾安宁眼眶发红,那模样看起来实在让人心疼,她极力忍耐着,这才慢慢站起身:“林小姐,我该说的都说了,希望你和沭北好好谈谈,时间真的很宝贵,请珍惜身边的人,别像我……”
她说完复杂地看了眼白沭北,白沭北和她目光交汇,有短暂的犹豫。
林晚秋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却再也没有任何涟漪,解释清楚了,可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只是让她更加清楚地看清了一些事实:为白沭北做了那么多,感动的终究只有她自己。
顾安宁也没再说什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邵庭站在门口,见她出来长长舒了口气,看到她的表情却眉头深锁:“小姐?”
顾安宁摆了摆手:“没事。”
邵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紧合的门板,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随即走在顾安宁前面:“想哭就哭吧,我什么都看不到。”
安静须臾,身后有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邵庭闻若未闻,安静笔直地走在她前面,那声音却像是断线的珠帘,开始之后便无法遏制,一声声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邵庭沉默片刻,低沉地问出声:“小姐后悔吗?如果当初不是我多嘴——”
顾安宁怔了怔,脑子里浮现那日的画面,眼泪再次扑簌地流进嘴角,微微摇头:“不怨你,谁都不怨。”
怨得了谁?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说起来,只怪和白沭北缘分太浅……
顾安宁记得,那时和白沭北刚刚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家里忽然多了一个男人,潜意识里她还有些抗拒陌生人,尤其是异性。
这个男人有着深邃内敛的气质,可是那眼神无端地让她害怕。她克制着没有逃走,极力忍耐着,站在玄关处和他远远对视。
父亲向她介绍,这个男人叫邵庭。
邵庭是父亲新招来的司机,据说是家里保姆家的远房亲戚,好像都拐到好几辈之外了。
父亲对他似乎印象很好,说他身手好为人正派,据说父亲还亲自考验过他。
顾安宁知道自从那年遭遇意外之后,顾伯平一直特别谨慎,对她的事儿更是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她不想让父亲难办,还是默默点头答应了邵庭做自己的专属司机。
从此顾安宁身边,多了一个如影随形的男人——邵庭。
邵庭话不多,顾安宁更不喜欢和陌生异性聊天,所以属于他们俩的车厢总是安静得出奇。
有时候顾安宁觉得邵庭好像在后视镜里观察她,可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邵庭明明很正经地坐在原位,视线也专注地落在前方。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总是太敏感多疑,这样真的很不好。
“你,今年多大?”顾安宁开始试着和邵庭聊天,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邵庭说话时,邵庭的表情很……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车子都险些撞上一旁的防护栏,最后低声回道:“26。”
他说话简洁干脆,顾安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看他这架势开车时还是不要和他聊天的好。
顾安宁干脆闭上眼假装睡觉,邵庭的声音忽然低低地传过来:“要听歌吗?”
顾安宁微微发愣,点了点头。
邵庭放的居然是她最喜欢的乐队,顾安宁有些不可思议,连顾伯平都不知道她喜欢听什么。
和邵庭相处得越久,顾安宁发现他越发的神奇,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她的很多微小的习惯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可是邵庭却都知道得很清楚。
顾安宁免不了疑惑:“你以前,认识我?”
邵庭当时刚刚给她买来爱喝的饮料,正在替她拧盖子,听闻这话动作微微顿了顿,居然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挑起一丝摄人心魄的笑意:“你现在应该不适合喝冰的,待会和白先生出去忌口一些。”
顾安宁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脸腾地红了,扭过头连饮料都没接。
邵庭好看的嘴角抿着笑,居然屈膝和她一起坐在了长椅上。
前方是广场的一个喷泉,周围有小孩子在老人的看护下四处跑动,顾安宁看着那些孩子,眼里有柔和的温度。
邵庭不是个爱说话的男人,有时候在身边待一整天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顾安宁侧过脸好奇道:“你怎么会想来做这个?”
他的气质和司机保镖都不一样,就像此刻沉静的面容干净俊秀,像个清秀的大学生。
他闻言微微抬眼,黑沉的眸子异常明亮:“因为离梦想,更近一步。”
顾安宁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邵庭反而没再说了,只是眸色微黯,沉沉地注视着远方。
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熟悉,邵庭其实在顾安宁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最后顾安宁才渐渐习以为常,对邵庭这个人不再那么抵触。
她和白沭北是恋人,在一起的时间却远远没有与邵庭在一起的时间多,但是顾安宁很喜欢白沭北,邵庭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每天的话题都离不开白沭北,她还是个小女孩,说起白沭北时眼睛都是异常明亮的:“沭北过几天会去参加我的演出,你记得提醒他给我买花,他好木的,都想不起来。”
邵庭会沉默地点头答应,然后顾安宁会坐在原位发呆,支着细细瘦瘦的下巴:“他马上也快生日了,我是不是该给他提前准备礼物?”
邵庭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猛地踩了脚油门。
邵庭每天的责任就是接送顾安宁,可是顾安宁每天和他说话的内容,全是白沭北。
顾安宁是个没有心眼儿的女孩子,她家世好学历也高,可是没有架子,有时候还会给邵庭买东西,不过前提都是给白沭北挑礼物时顺带捎的。
“沭北穿这件衬衫肯定好看。”顾安宁歪着头看着她的战利品,坐在咖啡厅里笑眯眯地弯起眼睛。
邵庭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白色手套下的修长手指却攥得很紧,鹰隼般的眼底缓缓流动着异样的情绪。
顾安宁刚想问邵庭的意见,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那是她第一次接到白友年单独打来的电话。
邵庭陪她去见了白友年……当天晚上便陪着她坐在顶楼水箱旁喝闷酒。
邵庭是第一次看到顾安宁这么悲伤的样子,她安静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边扔了不少易拉罐,黑长的发丝在夜色里有股凄凉的美感,白净的小脸微微埋在膝盖间。
“白叔说我得为沭北生孩子。”
“我也想为他生孩子……可是我生不出来。”
“我试过的,可是他一靠近我就受不了,心理医生也看过,没有用。”
顾安宁一个人瓮声瓮气地说着,偶尔汲汲鼻子,邵庭长腿挺得笔直,倚靠在身后的水箱上,璀璨的眸子微微看向夜空,嘴角却抿得很紧。
顾安宁似乎也习惯了他不回应,抬头灌了口手里的啤酒:“可是我不想和沭北分开,我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白叔是故意刁难我的,我知道沈厅长一直在和他私下接触,白叔想和他联姻。我做什么都会被白叔挑刺的。”
邵庭能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鼻音浓重,想来她一定是悄悄哭了。
他一直都在沉默,这时候才慢慢转过头来,幽沉的语气在夜色里变得有些不真实:“既然那么喜欢他,不如用点手段。”
顾安宁当时喝了很多酒,脑子有些晕眩了,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在邵庭眼里看到了如狼一般嗜血的狠厉眸光。
邵庭微微俯身,离她稍近了一些:“我会帮你。”
顾安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了魔,那一刻她听了邵庭的话,居然想到了找代孕。
她酒醒后犹豫极了,她之前体检过,知道自己无法怀孕,连正常的排卵都有问题。所以找的代孕会不一样,要拿到白沭北的精子难度太大,只能让代孕母亲身上阵。
只要想到这个,她就几乎要拒绝了。
可是邵庭的话好像魔音绕梁一样:“有了孩子你可以顺利嫁给白沭北,连白友年都拿你没办法。否则,白友年会想尽一切办法为难你。”
顾安宁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有些依赖邵庭了,邵庭在她身边好像一个体贴的兄长,她想了很久,最后忍痛答应了。
反正最后不会被发现的,反正和白沭北在一起的还是她,反正白沭北爱的还是她。
顾安宁好像在给自己催眠,不断地在做自我建设,后来邵庭陪她去了代孕机构,她看了很多人,资料照片全都看过。
可是顾安宁本身就年纪不大,许多做代孕的女人年纪都是24以上了,和她有些偏差,她害怕白沭北会察觉到,一个细节都不能错漏。
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其实她还是比自己小得多,可是长相稍稍成熟了一些,想来会来做这个的,家境不太好,自然保养也不够。
那个女孩局促地坐在她面前,一直没敢抬头。
顾安宁知道她还在上大学,多少有些同情她,后来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最后简单说了自己的条件。
果然那个女孩一听不是一般的“代孕”,脸色马上更难看了。
顾安宁已经开出了更高的价钱,可是那女孩还是在犹豫。
她找这个叫做林晚秋的女孩谈过很多次,有一次从咖啡厅出来还遇到了来接她的白沭北,顾安宁发现林晚秋看白沭北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白沭北在人群里很出挑,会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也不稀奇。
所以后来林晚秋答应时,顾安宁心里多少有点儿不舒服,可是还是忍耐着,只要一晚就好,之后白沭北根本不会再见到她。
那晚都是邵庭在替她安排,顾安宁坐在邵庭房间的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
邵庭说,为了确定受精成功,他得给白沭北下点东西。
顾安宁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一想到白沭北正和一个别的女人在自己床上……
她真的要疯了。
顾安宁只能不断用酒精麻醉自己,最后还是哭了。
她只是想要一份单纯的感情,白沭北不介意她的过去,白沭北对她好,白沭北愿意宠着她,这让她过去阴霾的天空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为什么命运还要捉弄她。
后来她迷迷糊糊都不记得接下来的事了,醒来时感觉身上有些沉,睁眼却看到邵庭在她上方,双臂撑在她身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顾安宁吓了一跳,急忙紧紧贴着身后的床头。
这么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邵庭床上。
邵庭身上的黑色衬衫有点儿乱,额前的发丝挡住了他眼底的真实情绪,他轻轻咳了一声,嗓音有点哑:“我已经把她送走了,床单也处理了,你……回房吧。”
顾安宁局促地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襟,跳下床时又忍不住回头看邵庭,像是要得到一丝安慰似的:“不会有事的,对吗?”
她期待地看着邵庭。
房间里的窗帘紧闭,一室暗沉,邵庭站在缝隙间洒下的晨曦里,看不清他的表情。顾安宁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嗓音溢出来:“嗯。”
的确是万无一失,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如果不是上天刻意和她开了个玩笑让她昏迷,她早该和白沭北结婚了。
所以,怨得了谁?
顾安宁哭了很久,邵庭安静地坐在车前,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越攥越紧,终究没有出声安慰她。
白沭北早就从过去走了出来,而顾安宁还一个人活在那些回忆里。
但是这条路必须走,只有这样,顾安宁才有将来,否则她只会一辈子都不愿面对现实。
邵庭从置物柜里拿出几张抽纸递到她面前。
顾安宁从后视镜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公寓,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好像离她渐行渐远的还有那个男人。
她醒来时以为一切都还在昨天,白沭北站在她面前,还是和过去那个男子一样,一直天真地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没改变,她还可以和他继续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
然而,在那种情况下却得知了他结婚的真相。
她不是不难受,甚至想着:白沭北那么爱她,或许只是因为萌萌才对林晚秋多出点儿不一样的情愫,于是她一直抱着一丁点儿期望,卑劣地希冀着结局的不同。
白沭北受伤的这段时间,她去看过他很多次。
他整个人意志消沉,这样的白沭北不是她了解的,她还是六年前的那个顾安宁,可是白沭北,已经不是六年前的那个白沭北了。
他每天待在家里,却神情恍惚,总是会不自觉地朝门口张望,而那紧合的门板纹丝未动。
顾安宁知道他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谁,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常常会看着手机发呆,这种失神的模样也在折磨着她。
就连萌萌也一样,对于她这个忽然出现的阿姨充满了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戒备,总是紧紧抱着白沭北,警惕地望着她:“我妈妈只是回家去取东西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安宁待在这个曾经熟悉的屋子里,却再也没有过去那熟悉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六年过去了,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她还想再自欺欺人,直到那天,白沭北亲口对她承认:“安宁,我们回不去了。”
顾安宁一直都知道的,六年太长了,白沭北本来就不是长情的男人,有多少感情也早就被现实给磨光了。
白沭北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看她的眼神充满悲伤:“安宁,我不想再骗你,也不能再骗我自己。我对她,不一样了。”
顾安宁曾经吸引他的那些东西,对这个年纪的他而言早就没了吸引力,他对林晚秋的感觉或许还没理清楚,可是不能再耽误顾安宁了。
顾伯平一直请求他瞒着顾安宁,可是这样瞒着,真的是为她好吗?
林晚秋离开的这段日子,白沭北明显感觉到心底好像少了些东西,那东西不能致命,可是足以让他浑身不自在,让他的生活彻底垮了。
顾安宁眼眶发红地看着他,难以遏制的悲伤倾泻而出:“你爱上她了?”
爱上了吗?
白沭北知道或许这还不算爱,但是爱情是什么呢?他本来就不懂。
以前对顾安宁更多的是忍让和包容,顾安宁在舞台上的热情和张扬让他一见钟情,那些是他缺乏的,后来知道她少女时期那段遭遇,那个时候的白沭北二十出头,正是男人英雄主义最强悍的时候,他对顾安宁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保护欲。
就像保护老二、老三和小黎一样,下意识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对比过去,白沭北更加想不明白自己对林晚秋的感情,所以他从未敢轻易说出“爱”这个字眼儿,只是现在没法放手让她离开。
一开始他对林晚秋的确是目的不纯,可是现在自己完全混乱了。
顾安宁看白沭北不说话,心不由得往下沉,她回家之后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两天两夜,电脑上播着以前爱看的喜剧片,可是却哭得一塌糊涂。
等再出来时,她决定了,这场三个人的旅途只能由她退出。
如果白沭北和林晚秋没有结婚,她或许会去争取,如果白沭北和林晚秋没有孩子,她会去为自己搏一搏,如果……白沭北没有犹豫。
太多的如果,可是这就是现实。
现实告诉她,她错过了。
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想替白沭北解释,她不怨恨白沭北,无端消失六年,他没有任何责任等着她。过去和这个男人相爱过,她也并不后悔,白沭北在她最好的年华里给过她信心和宠爱,让她彻底走出了那段少女时期的阴影。
而如今的局面,不过是命运和她们三个人开的玩笑,孰对孰错,谁又能说清楚。
顾安宁走后,屋子里静谧无声。
只剩下林晚秋和白沭北沉默对峙着,依旧是这个曾经被她一直当做“家”的地方,她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明白“心如死灰”的滋味。
顾安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以为他们在这六年来或许建立了真感情,这才急于将一切解释清楚。
可是只有林晚秋和白沭北知道,这一番解释,不过将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推到了悬崖边。
果然林晚秋马上开了口,看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我走了。”
“林晚秋。”白沭北不知道此刻自己能说点什么,林晚秋现在想来是恨极了他,连多看他一眼恐怕都不愿意了。
他慢慢上前一步,离得她很近,可是终究也没敢抬手去触碰她一下:“对不起。”
“为什么?”林晚秋回头看他,嘴角带着笑,可是那笑容像刀一样直直刺进他胸口,“因为你不能爱我吗?”
白沭北喉咙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给扼住了,说不出话,他想否认的,可是说了,林晚秋就真的会相信吗?
林晚秋闭了闭眼,声音低落下去:“不是顾小姐的原因,你爱过一个人,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爱错了人。”
白沭北心脏一紧,黝黑的瞳仁剧烈收缩。
林晚秋再看他时,眼里有些湿意:“就这么相忘于江湖,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看见你,我只会记起自己曾经有多荒唐、多可笑。”
白沭北呆滞地看着林晚秋,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了。
冷,彻骨的寒冷滋味袭上心头,可是依旧没能让他好受一点儿,听着她的话好像全身都疼得快要站不住。
林晚秋没再多说,他们现在彼此面对着,说什么都显得徒劳,打开门想走,却意外地撞见了萌萌和白小黎。
门外的两人也惊了一下,尤其是萌萌,看到林晚秋时激动地瞪大眼睛,刚想说话又被她脸上的泪痕给震慑住,又惊又怒道:“妈妈,谁欺负你了?”
林晚秋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孩子,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最后俯身用力吻了吻她的额头:“宝贝,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萌萌仰着小脸,一脸的迷惑,林晚秋什么都没再说,看了白小黎一眼就匆匆朝电梯跑过去。
白小黎和萌萌一同看向屋里,只剩下同样魂不守舍的男人安静地站在客厅中央,而那个向来冷漠倨傲的男人,一双凌厉逼人的眸子早就殷红得好似充血一样。
萌萌握着小拳头冲了进去,一下下砸着白沭北的小腹,小脸急得发红,眼泪也簌簌地落了下来:“坏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你还欺负她!你还我妈妈,还我妈妈!”
白沭北看着不断哭闹的孩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都对林晚秋做了些什么啊?
那个道貌岸然的白沭北,如今终究是将林晚秋给伤透了,他不过仗着她喜欢她,怎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将她的真心撕扯成碎片呢?
他太浑蛋了,从没发现过自己居然可以这么浑蛋。
林晚秋回去之后就努力想把店盘出去,她不想再和白沭北有任何牵连。最后盘给了一对外地小夫妻,价钱稍微低了一些,可是林晚秋已经不想再等了,她总觉得白沭北还会再找上门来。
林晚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她东西本来就不多,看着这个自己经营不久的小店发呆。
二十六岁了,活得一塌糊涂,为了一个男人更是活得没有一点儿尊严。如今一切都看明白了,被玩弄也只是自己咎由自取。
她不怨天尤人,只想从这一刻开始好好活一次。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晚秋拿过一看是白沭北家里的座机打来的,她没想到白沭北这么快就会打过来,沉默片刻,直接拔了手机卡。
这里不能再待了,林晚秋拖着拉杆箱连夜就离开了店里。
先找了一间小旅馆暂住,之后就开始着手找房子,不能找太贵的,可是和人合租又不够安全,而且她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还要考虑将来待产的事情。
前方的路几乎没有一点儿希望,可是林晚秋觉得,怎么都要离白沭北远远的。
她找了好几天都没合适的房子,单身公寓也很贵,而且最少也要一次支付半年的租金,她给林知夏交完治疗费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天下午林晚秋从中介公司往回走,路过一间福利院,刚好看到有个女人在往旁边的公告栏贴东西,她好奇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张招聘启事,而且福利很好,工资虽然没有说多少,可是提供食宿。
林晚秋想了想直接就走上前询问,那个女人似乎是个管事儿的,看到她时上下打量了一番:“工资可能不太高,你……什么学历?”
林晚秋把自己的学历情况都说了下,那个女人更加惊讶了:“我们只是要找个专门负责输入资料的,大概高中、中专学历就可以。”
林晚秋急忙摇头:“没事,我……我只是想尽快找个工作,而且我现在没地方住了。”
那个女人看出了林晚秋眉眼间的为难,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但是要是会连累我们……”
林晚秋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只好把自己怀孕的事儿也简单说了一下,不过没敢说白沭北的身份,只说和丈夫正在办离婚。
女人总是心疼女人的,对方当即就决定录用她了。
林晚秋带着东西入住,这才知道这家福利院是私人名下的,对方是个很有钱的老板,可是谁也没见过他。
工作很轻松,每天只要将社会各个机构和个人捐赠来的爱心用品以及福利院的资金流向做个记录就可以了。
林晚秋住的房间环境也很好,那个招聘的女人是这里的主任,特别关照她,给她安排在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
林晚秋抽空把林知夏的治疗费交了,她不敢亲自去疗养院,就怕被白沭北遇到,她在这里很安全,白沭北怎么都不会料到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白沭北不爱她,却还是要绑住她不放,林晚秋知道像他们这种大少爷都有极强的自尊心,她越是忤逆他,他越是不舒坦。
可是林晚秋现在只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让那个男人彻底地见鬼去吧。
她这边倒是越过越滋润了,白沭北却真的过得并不好。
那天的电话是萌萌打的,小家伙很着急,担心妈妈,第一次没打通,第二次打直接就变成了关机,小家伙哭得更凶了。
白沭北一看电话打不通,心不由也慌了几秒,随即亲自开车去找了林晚秋。
他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想来林晚秋是真的在生气,老旧的卷帘门看不到里边有没有微光,他只好坐在车里一直守着。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把林晚秋带回去,欠她的他一定还,做错的也会全都弥补回来。爱情这玩意儿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离不开林晚秋了,得先把人找回去再说。
在车里坐了大半宿,巷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夜色渐浓,可是一个类似林晚秋的身影都没看到。
白沭北干脆不走了,在车里坐了一整晚,林晚秋第二天总要开店吧?总不能真躲他一辈子。
可是白沭北没料到,林晚秋真的就这么消失了,来开店的是对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外地小夫妻,白沭北费劲地和他们沟通了半晌,居然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
他第一次尝到了焦虑的滋味,林晚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且走得这么彻底,他真的是连找都无从下手。
白沭北找了林晚秋很久,榕城并不大,可是在这一刻白沭北才知道要找一个人居然是件这么难的事情。
林晚秋把店盘出去了,她该怎么生活?一想到这个白沭北的心就好像被一团熊熊烈火煎熬着。
萌萌在闹脾气,没有以前那么乖巧容易哄了,就拿吃饭来说,白沭北不放心所以没找家政,自己亲自给孩子下厨。
他厨艺不好,但是简单的炒菜做饭还是可以的。
但是萌萌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直接把筷子扔到了餐桌上,眼泪汪汪地瞪着他:“不吃,我要吃妈妈做的!”
筷子落在桌面上因为撞击直接弹到了白沭北面前,他握着筷子的手都绷得发紧。
他极少会对孩子发脾气,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此刻依旧强压着怒气:“宝贝乖,妈妈心情不好去旅游了,等她回来好不好?”
“不好。”萌萌回答得干脆,黑黝黝的眼睛好像能直接看进他心底,“爸爸骗人,妈妈被你气哭了,她连萌萌都不要了。”
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的,白沭北觉得脑子都快裂开了,他放下筷子捻了捻眉心,浓眉深深蹙起:“萌萌,爸爸一定把妈妈找回来,爸爸保证,你乖一点。”
孩子弱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小拳头覆在桌面上,抿着小嘴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爸爸要是找不回妈妈,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要妈妈,不要别的阿姨。”
萌萌说着就费劲地从凳子上蹭了下来,趿拉着拖鞋啪啦啪啦跑上楼了。
白沭北安静地看着孩子消失的小小背影,沉沉靠进椅背里,以前从没觉得这屋子大过,就算只有他和萌萌也不觉得太安静,可是现在……好像哪里都静悄悄地让人窒息。
林晚秋明明也只是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存在感这么强?
白沭北伸手摩挲着面前的瓷碗,这套碗碟是林晚秋买来的,清秀典雅的蓝色花纹很像她给人的感觉。
白沭北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沉闷的男人,活得很累,或者说道貌岸然更适合他。
他是家里的长子,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几乎指望不上,老二就不说了,老三和小黎的家长会都是他去开的。
他本性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被迫早熟,被迫做个有责任、有原则的男人,还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他选了最正直的一个职业,选了最光辉的一条路。
他背后为弟弟妹妹铺平道路,把他们的琐事都视为己任,他心底那些压抑的东西越来越深,终于在遇到林晚秋的时候,全都爆发了。
白沭北想: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卑劣的男人,有所有男人的虚妄、自大、自私,然而这些缺点被积压得太久了,在林晚秋身上才肆无忌惮地爆发了。
这么说,他在林晚秋面前才活得更自由,更像他自己。
白沭北用指尖描摹着那个碗的边缘,好像上面还残留着林晚秋的温度一样,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想她,她好像是一种并不起眼的毒,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蔓延了他全身。
晚上白沭北给孩子煮了营养面,哄了萌萌很久小家伙才抽抽噎噎地吃完了。白沭北给她擦嘴的时候,忍不住问:“你平时和妈妈在一起也这么调皮吗?”
萌萌坐在小凳子上,仰着可爱的小脸蛋:“妈妈才不会像爸爸这么没耐性,妈妈看萌萌生气走了就会马上来哄,不会让萌萌哭一个小时!”
白沭北想吐槽面前的小鬼,知道一个小时有多久吗?可是孩子的话让他沉默下来,低头将手里的湿巾扔进垃圾桶。
孩子说得没错,林晚秋比他有耐心多了,自从和林晚秋结婚后,他几乎一点儿都不用操心孩子的事,孩子的饮食起居、孩子的身体状况,每一件家庭琐事都交付到了林晚秋身上。
他很安心,每天都不用操心家里的事。
林晚秋连白小黎的事都极其尽心,白小黎在学校的衣服还是林晚秋带回家一起用洗衣机洗的,她总说:“小黎在学校一直手洗,衣服还好,床单被套很麻烦。”
她还会给白小黎送吃的,连带着白溍西和白湛南都有份儿。
白沭北想着这些,心里有些胀痛,明明都是些小事啊,以前看到了他也没有半分感觉的,可是现在却好像在心里产生了不一样的化学效果。
萌萌歪着头看白沭北,夜晚的光线有些模糊不真切,她居然在爸爸脸上看到了几分悲伤。小家伙眨了眨眼,身子往前盯着白沭北打量:“爸爸,你是不是在想妈妈?”
想林晚秋?
白沭北一怔,直接想否认,可是他今天一整天的确都是在想这个女人啊,没有一刻停止过!
白沭北沉着脸,按住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将人直接扔在了小床上,硬声硬气地说:“睡觉。”
萌萌挣扎着从小床上蹦起来,对着他吐舌头:“爸爸爱妈妈还不敢承认,胆小鬼!”
“……”
白沭北第二天回了趟白家,白友年一看他一脸寒霜地进了客厅,抖了抖手里的报纸:“这又是回来找我吵架的?”
白沭北径直在他对面坐下,忽然甩出两个红色本子扔在茶几上。
白友年略略看了一眼,马上垂下眼眸:“不是早就结了,怎么突然想到通知你老子了。”
白沭北讽刺地笑了一声:“我是让你看清楚,我这辈子和林晚秋都只可能有这一个证。”
白友年这才正眼看他,把手里的报纸慢悠悠地叠起来,他动作很慢,一举一动间蕴含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白沭北却并不怕,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做好了和他撕破脸的打算。
“那些照片是我找人拍的,比起林晚秋,顾安宁显然更好一些。”白友年脸色丝毫未变,好像自己说的话没有一丁点儿不妥。
白沭北都懒得斥责他:“退而求其次,还真是委屈您了。”
白友年挑着眉,双手环胸,那样子气得白沭北青筋直跳,他沉默片刻,直接拿起桌上的结婚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自己所谓的“父亲”。
“如果说以前我还奢望过从你这里得到所谓的父爱,那么我这次是真的明白了,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而我,完完全全得了你的遗传。我也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可是这次,谢谢你提醒了我。”
他说完转身要走,白友年倏地站起身,厉声喝道:“白沭北,你到底是在忤逆我还是真喜欢那个女人,好好问问你自己,要真爱她,你为什么迟迟不肯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我不过是帮你纠正一个错误,我是你父亲,我了解你。”
白沭北停了步子,慢慢回头看着他,眼神冷得好像一柄利剑。
他嘴角带着讥讽的弧度,一字字慢慢道:“了解?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白友年铁青着脸看他,眸间隐隐有些狠厉之色。
“如果不是你的介入,我不知道我也可以活得这么像个人,有血有肉。”白沭北没有看白友年,慢慢说着,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又好像不是。
白友年眉头皱得很紧:“你胡说什么?以前的你就很好,现在完全不正常了!”
白沭北怜悯地看了眼白友年,他知道自己说再多对方都理解不了。
“别再干涉我的事,你知道我的手段,也知道我现在根本不惧你半分。之所以忍让是还顾忌小黎的面子,老二、老三也奈何不了我。”
“林晚秋和顾安宁不一样,你敢对她下手,别怪我不看父子情面。”
他没有说下去,可是眼里的阴狠却让白友年微微怔住,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和他说这番话。
白沭北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决绝孤傲。
白友年沉默地陷进沙发里,白沭北今时今日的地位全是他自己拼出来的,这个儿子有股子隐忍的狠劲。
他过去活得太压抑了,为了几个弟弟妹妹一直忍耐着他,这些白友年都是知道的。
顾安宁当年的事儿他多少还有些把握控制白沭北,但是现在的白沭北地位已经不容小觑,白沭北现在是为了那女人和他彻底地撕破脸了,可是他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控制这个儿子,他现在不是过去那个隐忍不发的白沭北了。
他的儿子,好像不一样了。
林晚秋在这家福利院做得很开心,工作一点儿都不累,而且大家知道她是孕妇后,还时常照顾她,就连福利院的孩子和老人都很热情,总是把自己每天发到手的水果留给她。
林晚秋人好,脾气也好,和这里的每个人都相处融洽。
生活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林晚秋很少会想起白沭北,想他等同于自虐,林晚秋现在已经不会再那么傻了。
她倒是偷偷去看过萌萌好几次,有几次也看到了白沭北。
白沭北亲自去接萌萌放学,林晚秋都疑惑他怎么那么有空?
而且很奇怪,白沭北的车停的位置都很隐蔽,要不是她小心谨慎,说不定早就被他察觉了。
她不敢走上前,即使再想萌萌都不敢轻易走过去,有一次白沭北在幼儿园放学时没有马上出现,林晚秋在附近的街道上也没看到他的车,她险些就过去了,因为萌萌一个人站在幼儿园门口,那里只剩老师陪着孤零零的小家伙。
孩子低垂着脑袋,红色小皮鞋在地上磨蹭着,林晚秋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也能料想到孩子有多伤心。
她心疼极了,脚都忍不住迈出了一步,可是就在刹那间,忽然看到白沭北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出现。
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孩子,站在那里和老师说着话。林晚秋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倒是不像上次见时那么潦倒了。
林晚秋一直看着孩子,心里好像刀绞一样,她只能伺机而动,等着白沭北不在时说不定就能偷偷去看萌萌。
其实被白沭北发现也没什么,可是她现在不想见这个男人,而且她现在没钱没权,要真和白沭北硬碰硬必定吃亏。
白沭北抱孩子上车前,似乎还朝周围看了几眼,林晚秋往拐角的墙壁上贴了贴,直到那边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发生了许多次,再后来林晚秋就越来越机警了。
生活过得很简单,一转眼就到了三个月该去医院做检查的日子。
林晚秋请了假,出门时遇到了办事儿回来的刘主任,对方一听说她要去医院,急忙拦着:“别麻烦啦,今天市医院有几个大夫来给咱们院里的孩子老人做检查,顺便让他们给你看看。之前不是收留了个怀孕的流浪女吗,正好有妇产科医生。”
林晚秋想:这样也好,这个福利院离医院特别远,现在天越来越冷了,跑那么远的确很麻烦。
可是她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上熟人,跟着刘主任进了那个有些嘈杂的房间,推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微微皱眉的女人。
陈诺冲着林晚秋眨了眨眼,等面前的人检查完了才朝她招手示意。
林晚秋走过去在陈诺身前坐下,微微弯起眼眸:“在这也能遇到你,真是缘分。”
陈诺戴着口罩,说话时稍微有些含糊不清,可是看她的眼神却是明亮澄澈的。她端详了林晚秋几秒,这才低头给她量血压:“看来你和白沭北彻底闹崩了。”
林晚秋抿了抿唇,只是微微点头。
陈诺抬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上次在医院忍不住讽刺了他几句,这男人实在太自大了,没想到他最后居然还能眼睁睁看你住在这里,简直是——”
陈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面前这女人既同情又有些怒其不争。
林晚秋也听高赫说过陈诺在医院刁难白沭北的事儿,陈诺和她并不熟,她是高赫的青梅竹马。但是陈诺这人心直口快,看不惯的就会出口揶揄,完全不在意是否得罪谁。
林晚秋感激地冲她笑道:“谢谢你替我出气,不过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是我自己决定的。”
陈诺意外地看着她,林晚秋又说:“希望你替我保密。”
陈诺翻白眼,脸上的鄙夷毫不遮掩:“告诉那种自恋狂,我还没那么是非不分呢。不过你也太惨了吧,和他闹到这份儿上怎么也得讹他一笔才行啊,居然混得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林晚秋也有些心酸,不过还是被陈诺的提议给逗得无话可说。
陈诺替她量完血压,干脆摘了口罩一脸严肃道:“白家有的是钱,你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对白沭北这种精神出轨的男人,就该这么对他,不过他也不差钱,你拿多少他都不心疼。”
林晚秋简直哭笑不得,慢慢将袖子捋下来:“我不想要他的钱,因为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以后用他的钱不是得时时刻刻想着他吗?”
不是她装清高,也不是和钱过不去,实在是连见他都觉得是种煎熬,那样还不如舒心一点,何必再有那么多牵连呢。
陈诺嘟了嘟嘴,有些替她不值:“你就是太好欺负了,所以白沭北才会不把你当回事儿。”
林晚秋也知道陈诺的脾性,不在意她说这么伤人的话,况且这本来就是事实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对爱的人无条件迁就纵容,这就是她爱的方式,不过想来如果对方不爱她的话,做再多都是徒劳。
最后感动的只有自己,在旁人和对方看来,这真心不过是一场笑话。
陈诺又替林晚秋做了其他检查,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已经安全度过了,因为之前住院时的药物作用,林晚秋几乎怀疑孩子要保不住了。可是这个孩子实在太顽强了,陪着她经历了这么多居然还安然无恙。
连陈诺都感叹:“这孩子才真是和你有缘分,这么折腾都没事。不过你留着这孩子,和白沭北可能永远都扯不清了。”
林晚秋沉默着,她留下孩子很多人都理解不了,其实她心里也犹豫过,留下这个孩子的理由她想不出来,可是打掉这个孩子,她却是万般不舍。
果然陈诺忍不住问出口:“你不会是还想和他怎么着,所以才留下孩子吧?电影里不是都这么演的,夫妻俩因为孩子又破镜重圆什么的。”
林晚秋一怔,随即失笑道:“孩子不只是他的,我也有份,我只是舍不得打掉我的孩子。”
她失去了萌萌这么多年,在路边看到个孩子都忍不住看了又看,她对孩子已经渐渐产生出一种不一样的感情。而且这么多年她实在太孤单了,渴望亲情,渴望有个人陪着。
陈诺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再说。
她虽然替林晚秋出头鸣不平,可是打心眼里也有些瞧不上林晚秋,明知道人家有深爱的前女友还硬凑上去,最后被抛弃也是活该。
可是今天这么一聊,对林晚秋的感觉似乎又有了一些不一样。
“多吃点营养的,你太瘦了,孩子也需要营养。”陈诺交代着,低头开处方,“平时别太省了,体重不达标将来分娩也很麻烦。”
林晚秋听她说着,一一点头。
林晚秋检查完就在院子里晒太阳,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很舒服,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放松过,想象着自己肚子里即将孕育出的小生命,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孩子,那种满溢的幸福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陈诺忙完了才端着水杯走出来,往她身旁的长椅上慵懒一坐:“白沭北我肯定不会告诉他,那高赫呢,那傻小子可一直在找你呢。知道你把店盘出去懊恼极了,一直自责自己不够细心。”
陈诺说完转头看林晚秋,语气微微沉了下去:“高赫虽然有点二,不过还是个好男人,挺有责任感的。”
林晚秋嘴角轻轻扬起,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庞透着一层莹白的光芒:“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陈诺盯着林晚秋看了几秒,最后忍不住挥了挥手,眉心微蹙:“哎,要违心说那小子的好话我还真说不出来。这家伙一堆坏毛病,不过在你面前倒是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但是高伯母那人不好应付,所以……我还是不推你进火坑了。”
林晚秋对陈诺这样的性子很喜欢,不虚伪不做作,她沉沉舒了口气,看着院子里的盆景微微走神:“谢谢你陈医生,如果可以,希望你连高赫都别对他说。我不想冒险,也真的想和过去彻底告别。”
陈诺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许久才叹了口气:“行,我答应你。反正我对高赫说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