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狠狠碎了

“她要离婚,希望你能成全她。”

白沭北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顷刻间白光一片,他没料到林晚秋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而且她连见都不想见他?!

白沭北告诉林晚秋要在这个避暑山庄住一晚,他心情似乎好极了,耐心地哄着她。下午还带她四处游玩,到附近的小镇子里租了辆自行车游古镇。

午后的阳光静静流淌在镇子上,林晚秋坐在后座,脚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不管白沭北做什么,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猜他的目的。

或许这些事他也陪顾安宁一起做过?这么想就做什么都有些兴趣缺缺,可是她不想忤逆白沭北,她现在没心情和他吵架。

两人逛到一家有当地特色的手工艺品店,白沭北随意看着,结果发现林晚秋站在老板跟前一直没有挪步。

幸好老板是个年纪稍大的老婆婆,不然白沭北那点小心思又要发作了。

“怎么了?”站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肩膀好奇,“发什么呆。”

林晚秋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她慢慢俯身在老婆婆跟前蹲下,语气虔诚:“阿婆,这个可以自己动手做吗?”

她指了指一旁的一枚银锁,小小的,看起来很精致。

老婆婆从眼镜下方看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这个做起来很麻烦。”

“没事。”林晚秋笑着,自觉地拿过一旁的小木椅坐在她身旁,跟个认真好学的孩子似的,“我想做一个给我女儿。”

白沭北微怔,眼神复杂地看林晚秋一眼。

“这是吉祥锁,我希望她以后能顺顺利利的。”林晚秋摩挲着那枚银锁,指尖有些发抖。她和白沭北或许走不到尽头了,她想给萌萌留下一些属于她的记忆,自己亲手做的总是意义不一样的。

老人只是无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白沭北。

白沭北虽然不了解银器,可是也知道打磨起来很麻烦,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外面不是有卖的?”

林晚秋看看他,笑了笑:“我做的买不到。”

白沭北蹙眉,无奈地坐在店里看林晚秋和老婆婆现学现做,不得不说林晚秋在这方面是有些天分,而且她很细心,做起来特别认真。

白沭北看着,好像慢慢沉浸到那幅画面里,周围的人声和喧闹都渐渐消失了,眼里只剩下那个清丽的侧影。

林晚秋白净的小脸上有浅浅一层汗珠,偶尔抬起手臂擦一下,细腻的肌肤上有莹莹一层水光,透着亮,有些诱人。

可是白沭北只觉得那画面很漂亮,第一次脑子里没产生那些龌龊的念头。

老人脾气不大好,说的话也有些难听,林晚秋只要稍稍做错一个步骤就会被骂,可是她都耐着性子虚心受教。

在店里几乎耗了一整个下午,白沭北从没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快,而且看着林晚秋做这些事……他居然觉得挺享受。

两人一直熬到了晚上暮色降临,白沭北看着成型的那枚小银锁有些挪不开眼,虽然没有老人做的那般细腻,但是也能看出林晚秋的用心。

白沭北最后耍赖逼着林晚秋再给他打枚戒指,林晚秋有些难以理解:“这个不值钱的,而且你平时也不能带……”

这话不知道哪里惹了白沭北,男人当即就沉了脸:“我带不带是我的事,你眼里只有钱和萌萌?”

这不正是他期望的吗?林晚秋费解地看着他。

白沭北脸色更难看了:“做不做?”

林晚秋无奈地还是打磨了一枚简单的银戒给他,这个省事儿多了,而且她有了些经验,比吉祥锁做得还要好。

白沭北将那枚素净的银圈握在手心里,心里有股异样的情愫流动着。

回去时他高兴极了,跟个孩子似的,一直抬手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应该在里边刻个字的,最好刻你的名字。”

林晚秋频频看了他好几眼,他这副样子,让她快要分辨不清了,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晚上林晚秋从浴室出来,却发现白沭北没在卧室,她往外间一走,看到白沭北站在阳台打电话。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迟疑,几乎本能地认定了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或者是谁打过来的。如果不走过去,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到了对话内容,辛苦的还是只有她自己。

林晚秋紧紧攥着浴袍的系带,喉咙一阵阵发紧,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形,最后还是轻轻走了过去。

“现在能睡着了?你刚康复,好好休息。”

白沭北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只能看到他指间的烟燃了一大截烟灰,他的声音随着徐徐夜风吹进了她耳朵里,音色柔得让人的心脏都随之变软。

林晚秋靠着冰凉的墙面,全身都好像沁在了凉水里一样。

幸好她没敢再信了,对白沭北的事,好像现在才一点点看清了。

在小镇上那些事,她差点又被催眠了。

白沭北还在哄着,她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是谁了,能让他这么耐心哄着入睡的,除了萌萌想必也只有那个人了。

一墙之隔,那边的两个人两情相悦,而她……不过是在觊觎一份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林晚秋听着白沭北说那些从未听过的软言侬语,眼泪居然再也掉不出来,白天他在她面前的一幕幕来来回回放着。

白沭北这个人,她真的完全看错了。

林晚秋从避暑山庄回去之后就变得越发沉默了,她一遍遍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孩子是她最大的心病。

她只能对萌萌更加的好,好到连萌萌都觉得古怪:“妈妈,你最近怎么啦?不舒服吗?”

林晚秋摇了摇头,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眸,迟疑着问:“萌萌,如果妈妈做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她害怕有一天孩子知道她代孕的事,孩子还小,真的会明白她的苦衷吗?

萌萌眨了眨眼睛,随即咧开嘴笑了:“原来妈妈做错了事儿,现在是在讨好萌萌?”

萌萌看林晚秋不说话,伸出小手抱了抱她,还踮着脚想去亲她。

林晚秋配合小家伙的动作,萌萌蹭了蹭她的鬓发:“妈妈放心,你做错什么萌萌都会原谅你的,因为萌萌爱你。”

林晚秋听着耳边稚嫩的童音,心里难受极了,她真的想不顾一切地把萌萌带走,可是她拿什么和白沭北争?最后只会彻底失去萌萌。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期间林晚秋又收到了几次那个陌生号码发送来的彩信,内容几乎都差不多,不外乎全是白沭北和顾安宁亲密相处的照片。

他们是那么般配,好像真正的情侣一样。

她看完就抖着手想要删除,可是好像自虐一样,看着那画面却迟迟都没有下手。

知夏疗养院那边也在催,林晚秋承受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却没地方可以诉说。对知夏她也没敢说,不想让他担心,他的病情正在好转。

接着,林晚秋渐渐发现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失控的情绪愈加明显,有时候会无端给白沭北打电话,打通后却无话可说,只是好像一个重病患者,认真分辨他那方的背景声,是不是有她的声音……

林晚秋的神经到了一个紧绷的临界点,随时都可能断掉。

这种压抑而沉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那天,一切都引爆了。

那天林晚秋送完萌萌去幼稚园,自己准备坐地铁回店里,可是刚走到街口对面就倏地横冲出来一辆面包车,车门如闪电般被拉开,接着迅速跳下来两个男人。

林晚秋心口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人径直就朝她跑过来。

林晚秋被塞上车的时候还在挣扎:“你们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这才看到对面同样被绑的女人,那女人的嘴巴被黑色胶带给封住了没法说话,眼睛却瞪得极大。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足以表达她的惊讶和震慑。

林晚秋也错愕地闭了嘴,顾安宁……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那份代孕协议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两人复杂地注视着彼此,说不出的诡异。

倒是一旁有个男人开了口:“白沭北这小子还挺会享受,两个都模样不错。”

“你们还不认识对方吧?要我帮忙介绍吗?”坐在林晚秋身侧的男人轻佻地伸出手,勾了勾顾安宁的下巴,“白太太,这位是顾小姐,你先生的……”

“别说了!”林晚秋开口打断他,看着顾安宁越发惊愕的眼神心都沉到了谷底。

对的,顾安宁一定不知道白沭北结婚了。

林晚秋觉得有股酸意袭上眼眶,难受地垂下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只能不去想,不敢再继续想,白沭北瞒着顾安宁的原因可想而知,而那个原因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

一旁的男人扬了扬眉,靠着椅背笑道:“抱歉,我也不想连累无辜,不过白沭北害死了我弟弟,这仇我必须报。”

林晚秋和顾安宁随后被带去了一个废旧的仓库,两人被背对背地绑在了一起。

绳索绑得很紧,林晚秋的手几乎动不了,嘴巴也被用手帕堵住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感觉到顾安宁在微微发着抖,她好像很害怕。

林晚秋有些奇怪,以她之前对顾安宁的了解,她似乎不是这么容易慌乱的人。

或许在危机面前只是本能的惧意吧。

为首的那个男人站在一旁打电话,想来是打给白沭北的,林晚秋自然是听不到白沭北的声音,可是她想:白沭北担心的应该只有顾安宁一个人。

果然白沭北来得很快,陈旧的仓库门被踢开,颀长的身形好像一株挺拔的青松,静静立在仓库中央。

隔得有些远,男人的五官微微有些模糊,他在逆光的阴影里好似一匹蛰伏的恶狼。林晚秋看不到他真实的表情,只是感觉他的目光在这边停留了半晌,不知道是在看谁。

“陈钊,我按你说的一个人来了,放了她们。”

他语气镇定,一点儿也看不出慌乱的意思,锃亮的皮鞋上微微沾了点灰尘,整个人看起来却依旧充满了威严和力量。

被叫做陈钊的男人却懒散地靠在一旁的纸箱上,单手支着下颚,眼神微微扫过白沭北的军装:“你身上带枪了,以为我是傻子?拿出来。”

白沭北静了静,居然真的把手里的枪掏了出来扔在地上。

陈钊慢悠悠地走过去,把枪捡起来摩挲着,阴恻恻地笑出声:“英雄难过美人关,白沭北居然也不例外。让我猜猜,让你这么紧张的女人到底是哪一个。”

他说着一步步走到林晚秋和顾安宁面前,冰凉的枪口抵在了林晚秋太阳穴上,头顶传来陈钊令人厌恶的声音:“是她?”

白沭北眼神一冷,垂在身侧的五指慢慢攥成拳。

林晚秋心里很害怕,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或者说她心底还是相信白沭北的,她觉得白沭北一定能带她们走。

下一秒,枪口被调转位置,林晚秋看不到,但也能猜到是对准了顾安宁。

“还是她?”

林晚秋感觉到随着陈钊的话,顾安宁抖得更厉害了,她挨着她的手指好像冰冻过似的,凉得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陈钊,你还是不是男人,有种冲我来!”白沭北有些失控了,他声音里的戾气充斥着一股火药味,好像随时都能燃起来。

陈钊居然邪佞地笑起来,表情有些狰狞:“那多没意思,一下就把你玩死了。我们慢慢来。”

白沭北的脸色沉得能滴水,死死盯着他的眼神赤红阴鸷,全身都充满了戾气可是无法发作。他人生从没这么憋屈过。

“这两个,你比较喜欢谁?”陈钊说着,手里的枪来回晃悠,“不会自己也不知道吧?她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你选谁?”

白沭北愣住,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而林晚秋和顾安宁几乎同时抬头看向他,白沭北的眼神不知道落往了何处,他站在原地,除了紧绷的拳头之外实在看不出此刻的真实情绪。

林晚秋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者是,不敢去想。

白沭北脚步微微动了一下,陈钊马上戒备地持枪抵住了顾安宁的眉心:“白沭北,你是想她们两个现在都死在你面前吗?”

白沭北的拳头几乎要捏碎了,他能感觉到她们在害怕,林晚秋虽然极力忍耐着,可是她惊恐的眼神让他心都揪了起来。

顾安宁就更别说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满是恐惧和无措……白沭北指尖用力蜷了蜷,没有再犹豫。

林晚秋感觉到他的眼神与自己交汇,太复杂了,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懂了。

没有任何意外,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我选,顾——安——宁。”

林晚秋僵在原地,好像被一盆水兜头淋遍了全身,可是心脏不只是冷得发抖,好像还有些麻痹了。

这个答案,不是预料之中的吗?

林晚秋,你在哭什么?

眼泪好像拦不住,控制不住,断了线似的涌出眼眶,很快把她的视线都模糊了,再也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容。

爱了那么久,爱得毫无矜持毫无自尊,终究是一场自取其辱。

白沭北站在原地,看着林晚秋满是泪痕的苍白脸庞,她的脑袋越垂越低,他还是看到了她嘴边那抹揪心的笑,那笑……让他的心脏被狠狠割了一刀。

陈钊闻言先是愣了下,他没想到白沭北真的会选,白沭北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天真到以为他会放走其中一个。

他握着枪微微敛了眉,警惕地看着白沭北。

白沭北也知道陈钊的反侦查能力很高,他现在需要时间等支援,但是在这之前,陈钊或许会故意羞辱他,甚至折磨他最在意的那一个。

且不说他心里真正在乎的是哪一个,他第一个认知就是保护好大病初愈的顾安宁,可是作为男人,他谁都不会放弃。

这么选,林晚秋可能会不高兴甚至很伤心,可是她容易心软,回头哄哄就好了。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带走她们。

白沭北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窗外:“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这里没有其他出口,就凭你们四个人,能对付得了我?”

尽可能地把这里的情况描述清楚,西服下的窃听器会准确地传到警方那里。

陈钊的思维与其他正常人有些不一样,这之前白沭北和陈钊交过手,很清楚他的手法。变态的思维总是令人费解,但是白沭北多少有点儿摸清了。

果然陈钊冷冷笑出声,枪口准确地对上了林晚秋的后脑:“有她在手里,我怕什么。”

他说着忽然调转方向,站在了林晚秋身侧:“差点儿上了你的当,你猜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会先让你在乎的那个人死,你才不会傻乎乎地做出真实选择。其实你在意的是她吧?”

林晚秋被他用力钳住马尾,下颚被迫抬高。

脸被一阵蛮力扭向白沭北的方向,头皮好像快要被剥离开一般火辣辣地疼。可是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心里似乎又被陈钊的话狠狠补了一刀。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白沭北真正在乎的是谁,白沭北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绑匪的心思,所以将计就计,故意让多疑的陈钊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林晚秋被绑住的四肢已经麻木得快没有知觉了,可是心脏居然还会疼,白沭北不知道被放弃的那个会面临什么结果吗?

被打、被侮辱都是轻的,或许……真的就死了。

白沭北选顾安宁或许有千万个理由,不管出于爱还是出于道义,顾安宁不是他的妻子,他不选她才会被千夫所指。

林晚秋是他的妻子,可是事实是他也不爱她啊,她不过是个寻常女人,被放弃的那一刻还是深深地绝望了,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嗒一声断得干脆。

白沭北看着林晚秋苍白似纸的脸庞,额角渗出一阵细汗,恨不能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可是看到那把枪又克制住了,只能红着眼吼道:“陈钊,你为难一个女人有什么意思,对付我不是更有成就感。”

陈钊的枪口从林晚秋脑后一路往下滑,落在了她瘦瘦尖尖的下巴处:“你错了,看你难过我更爽。”

他话音刚落,林晚秋的额角就被狠狠砸了一下,脑子更懵了,她甚至不知道击打自己的钝物是什么,一阵黏湿的液体顺着太阳穴往下落,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她的鼻端。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不疼呢?

林晚秋紧咬着下唇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边一滴滴鲜红的血渍,渐渐地在她眼前晕染开,好像一朵艳丽的玫瑰。

林晚秋看不到白沭北的反应,她不想看了,或许那双曾经迷恋的眸子里只剩短暂的内疚和冰冷的情绪。

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巴再次被捏住,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陈钊那张扭曲又可怖的凶狠面容,冰凉的枪口在脸上四处游移:“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更美了,白大队,你说呢?”

陈钊病态地笑着,将林晚秋满是血迹的脸转向白沭北。

林晚秋听不到白沭北的声音,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林晚秋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花,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半边脸都是黏糊糊地附着了一层黏液,她胃里不住犯恶,连小腹都开始一阵阵地发紧剧痛。

后脑又挨了一下,眼前彻底地花了,看不清、听不到,连感觉都在一点点消失。

林晚秋闭上眼那一刻,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还好她给萌萌做了那把锁,还好她最后留给了萌萌一点东西,如果现在死了,也不遗憾了。

不,还是有一件事一直梗在她心里,她都没来得及告诉萌萌一声:她就是她的亲生妈妈,真可悲,到死都只能做她的“真”大姨、“假”妈妈。

林晚秋感觉自己的身体陷入了一阵黑暗之中,似乎坠入了无边的深渊,耳边有风声,好像还有枪声,似乎还有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好像散在了天边。

白沭北坐在急救室外,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两扇紧合的门板,脑子里只剩林晚秋浑身是血的样子,他抬起手,麻木地看着指尖那些已经渐渐干涸的血渍。

几个小时前,他和随后赶来的警察顺利将林晚秋和顾安宁救了出来,他肩膀处挨了一枪,可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眼里只看到林晚秋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

她明明是头部受创,为什么下体会流血?

白沭北当时已经完全没有理智,连缩在一旁发抖的顾安宁都来不及安慰。他眼里只剩下那个纤瘦单薄的女人,她……会死吗?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林晚秋是很好哄,可是万一她不在了呢?

将她送进医院后,得知的却是另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林晚秋怀孕了,快两个月了。

他震惊得无以复加,随即想到那刺目的一摊鲜红,整个人都好像被车给碾压过似的,每个细胞都在疼。

孩子会不会保不住?林晚秋会不会生气?他忽然开始害怕,甚至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原来他也是会怕的。

白沭北将修长的手指插进发丝里,痛苦地闭上眼,动作太激烈扯到了肩部的伤口,虽然做了处理,可还是钻心地疼。

一旁的顾安宁看到他眉心紧拧、脸上血色尽失,想伸手扶他,可是最终还是将探出一半的手指收了回来,只诺诺地开口:“小心伤口。”

白沭北不说话,只是微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顾安宁咬了咬嘴唇,还是轻声问道:“你、你和林小姐……结婚了?”

白沭北墨黑的眉峰微微动了动,听到林晚秋的名字,这才慢慢转头看她。

顾安宁眼眶红红的,手指不安地拧着衣角,白沭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之前想对你说,顾叔怕你刚醒接受不了。”

顾安宁睡得太久,身体也瘦得可怜,锁骨处因为悲伤的情绪深深凹陷下去,那模样可怜极了。她吸了口气,半晌才哽咽着:“那你,爱她吗?”

白沭北表情复杂地转过头,脸上有些挣扎和迷惑,爱吗?开始的时候很讨厌,后来是想给孩子找个妈妈,再后来,喜欢她的身体……

最后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不那么厌恶她了,甚至想着:她喜欢钱也没关系,没有身体接触也无所谓,哪怕和她单独待在一起好像也挺高兴。

顾安宁拧着眉心,看他迟迟都不愿回答,心里既复杂又难受:“是因为萌萌吗?你想给她找个妈妈?”

不知道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还是在帮他开脱,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

白沭北英俊的五官有冷硬的弧度,他手肘搭在膝盖上,身上的衬衫被那片血红破坏了美感,可是整个人却有一股说不出的俊美。

顾安宁知道这不是当初与自己相爱的那个白沭北了,她昏睡了这么多年,她没有变,可是他不会还站在原地等着。

感情再深,也敌不过时光的折腾。

白沭北喉结动了动,转过头:“安宁,我——”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突然冲上来的一个白色身影给狠狠抓住了衬衫前襟,接着嘴角挨了一下,那力道太狠,一股铁锈味在口腔回荡。

白沭北看了眼对面怒不可遏的高赫,第一次没有冷眼反驳。

高赫却意难平,尤其看到他身旁披了他军装外套的顾安宁,脑子好像不受控制地燃起一团火。一把扯住他有些凌乱的衬衫吼道:“你还有脸坐在这里?”

白沭北比高赫微微高出一些,他沉默地看了高赫一会儿,薄唇微动:“我老婆在急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老婆?”高赫冷笑着,清俊的面容净是讽刺之意,“你把她当老婆还是保姆,你自己不清楚?”

白沭北身后的顾安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赫:“高赫,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那该怎么说?”高赫语气不善,连带着对顾安宁都生出一股莫名的敌意,“你以为眼前的,还是那个你自认正直刚毅的白沭北?他不过是个无耻小人,利用一个女人对孩子的爱肆意伤害她的卑鄙伪君子。”

顾安宁更加震惊了,这些事白沭北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她认识他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他?

白沭北却一个字都没反驳,心里也在一遍遍问自己,以前那个正直的、光明磊落的白沭北去了哪里?

或者他的阳光给了别人,而内心那些压抑的、阴暗的东西,全都给了林晚秋。他曾经讨厌她,觉得她亵渎了“母亲”这个神圣的词汇,甚至想着羞辱她。

可是——

白沭北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伤口却没能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别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只有他身后的顾安宁看到了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发抖。

急救室的门适时打开,主治医生和一个护士打扮的人走了出来,白沭北和高赫一起上前,高赫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很年轻,摘了口罩露出清秀的五官,她皱着眉头看了眼高赫,又看了眼白沭北,乌黑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大人没事了。”

白沭北静了静,声音低哑:“孩子——”

那医生看了他一眼,嘴角竟有些讽刺:“大人和孩子要是只能保一个,不知道白大队会怎么选?”

白沭北眉心紧了紧,他能感觉到这医生对自己的敌意,可是他确定没得罪过对方,而且林晚秋似乎也不认识她。

那医生和高赫低头说了句什么,随后高赫就进了手术室。白沭北抬脚想进去,却被那医生拦住了:“不好意思,病人情绪很低落,她不想见你。”

白沭北一怔,脸上的寒意好像能冻死人:“什么意思?”

那医生嘴角露出甜甜的梨涡,耸了耸肩膀:“白先生别动气,你要是还有一点儿良心,这时候就别进去刺激林晚秋了。对了,林晚秋有句话要我转告你。”

白沭北呼吸一窒,薄唇抿得很紧,许久才问:“什么?”

“她要离婚,希望你能成全她。”

白沭北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顷刻间白光一片,他没料到林晚秋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而且她连见都不想见他?!

他知道她会生气,也知道她肯定怨他,这次他终究是做错了,可是这一切他都可以解释的。

看着面前有些挑衅的女医生,白沭北可以猜到一些其中的缘由。她应该和高赫关系不错,否则不会对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他没时间多想,只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不可能,我要见她。”

他似乎镇定极了,高挑的身形越过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医生就想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心里却早就乱作一团。

要是孩子没有了,林晚秋一定很伤心,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那个女医生一步跨到他面前,明明个子并不大,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凌厉气势:“你到现在还是这么自私啊,都说了她情绪不稳定,你还要刺激她。”

白沭北皱着眉头,脸色发青,他的出现怎么就刺激林晚秋了?

顾安宁站在他不远处,也忍不住劝他:“沭北,你先……休息,让林小姐,冷静一下。”

她费劲地说着,眼神一直盯着他宽厚的肩背,白沭北寒着脸和那个医生对峙,片刻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可他没回病房,顾安宁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大步流星地往电梯那里走,攥着军装外套的手指紧了紧,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赶上他的步伐进了电梯,可是这男人一直阴沉着脸色,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却能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惧意。连电梯里的其他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骇人气息,频频侧目。

“沭北,你去哪儿?”顾安宁追问着,可是他一言不发地直接出了住院部。

顾安宁担心他的伤口,只能一路跟着他。

白沭北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等到了停车场才形态毕露,竟然狠狠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力气太大了,连带着周围好几辆车子都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顾安宁站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那个眸光猩红、面带戾气的男人真的是白沭北吗?而且他还有伤在身。

“你,冷静点。”顾安宁胸口好似被堵了一块石头,难受得说不出话,“别和自己过不去。”

白沭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一匹发怒的野兽,额角的青筋都气得突突直跳。

他一想到林晚秋这么脆弱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居然不是他,就全身都好像冒出了无名火,那火在他身体里燃得他快疯了。

他想见她,想得不行。

顾安宁站在原地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还是走过去:“林小姐现在……气头上,等等,就会好。”

白沭北扭头看她,顾安宁被他脸上还未来得及消退的阴沉气息吓到。

他看了她一眼,沉了语气,却说:“我让司机送你。”

他直接打了电话,没征求她同意,等挂了电话才背对着她开了口:“我想静一静。”

顾安宁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也觉得此刻似乎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从未这样僵持过,可是真的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她太清楚白沭北为什么选择她,这个选择……于她而言一样是煎熬的。

“对不起。”顾安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抬头看着他,“如果不是,我以前经历那些……你好好向林小姐解释,她会听。”

白沭北敛了眉,鼻息还有些浓重:“我有分寸,你好好休息。”

顾安宁看他这副样子,便什么都不再说了。睡了这么久,她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梦醒来她的世界就全都变了。

等白家的司机把顾安宁送走,白沭北才拦了一辆出租。

白沭北直接回了家里,先给白小黎打了电话让她记得接孩子,他去给林晚秋找换洗的内衣裤和洗漱用品,站在衣柜前,却看着她少得可怜的衣服发呆。

林晚秋的衣服很少,和他的挤在一起对比之下就更明显了,很少的一排放在他的西服旁,存在感薄弱,就和她的人一样。

仔细想想,她好像极少会主动买衣服,而他从没注意过,她经常穿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他一概都不知情。

白沭北难受地合了合眼,把东西拿出来收拾好,又去床头柜里找东西,拉开之后却呆住了。

他平时很懒,每次给林晚秋家用都是直接放进这个抽屉里,前几次也从没注意过,这么细看之下,里边的钱好像都没怎么动过。

他随意地看了一下,只是少了一点点,或许是她急用时才拿的,那平时她和萌萌都是怎么生活的?

抽屉最底层有个黑色笔记本,白沭北拿出来打开,上面记录了一些数字,他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林晚秋用来记账的,数字前面有加减号,猜想是拿走之后,她或许又补了一些回来。

白沭北脑子沉得厉害,撑着床垫慢慢地坐在床上。

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医生不许他走动,他居然还不要命地跑回来,可是看到这些,远比伤口带来的刺痛更让他难受。

林晚秋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了向他证明什么吗?可是他们是夫妻,她花他的钱不是理所应当的?

白沭北想着,越想越难受,心好像被什么拉扯着一样有股撕裂的疼痛感。

他有点晕,或许是没听医生的话执意跑出来,就算他身体素质再好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之前还和高赫起了冲突。他想马上去医院看林晚秋的,可是全身好像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坐在床上缓过那阵晕眩,他的手不小心触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面有硬硬的长形物体,这才记起林晚秋的手机还在他手里。

白沭北拿出来摩挲着,随意点开,林晚秋手机里的联系人也没几个,有些还是她以前工作的同事,而他……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白沭北看着上面的昵称,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她从没喊过他,以前都是尊称他“白先生”,而平时几乎也是红着脸叫他“沭北”,或者是在床上被他哄着喊“老公”。

她手机里存的却是“白白”,那些小女孩的俏皮,她从不敢在他面前表露,想来她也只是个二十六岁的女孩子,却没有过那些女孩该有的心思。

她连情侣间该有的娇嗔矫情都没在他面前表现过,或许就是她总是太懂事,所以他才会……不断忽略她,以为她会一直懂事。

白沭北用力攥紧手机,手指无意间触到了桌面上的信息栏,接着跳出了一排彩信,而且都来自同一个未储存过的手机号。

白沭北疑惑地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有些异样,颤抖着手指打开,第一条彩信就让他浑身冰凉,后背都沁满了冷汗。

越往后看越心惊,全是他和顾安宁的照片,照片上看起来他们亲密极了,可是只有白沭北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一切好像抽丝剥茧,想起林晚秋之前的不对劲儿,一切都得到了解释。而他居然一直疏忽了,她竟然也默默忍受了那么久,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异样。

她每天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白沭北几乎把那手机捏碎了,不管是谁这么别有用心,他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向林晚秋解释,再不解释他们之间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想着自己在仓库做出的选择,她当时悲伤的表情,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白沭北到医院的时候,林晚秋已经转到了观察室。高赫也正好从病房里出来,看到他时神色骤然就冷了下去。

白沭北没理他,与他擦肩而过。

“她不想见你。”高赫背对着他,语气冷得好像他身上的白大褂透出的冷漠气息。

白沭北脚步微滞,沉声回答:“可是只有我能解开她的心结。”

高赫眉头皱了皱,若有所思地转过身,白沭北没再多说,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阻隔他和林晚秋的病房门。

他进去的那一刻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了,喉咙也干涩得厉害,绕过玄关才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

她侧身躺着,一直在看窗外,白沭北进来她都没有反应,好像完全听不到病房里的声音。

他握了握拳头,一步步沉稳地走过去,等在她旁边的病床上坐下,这才哑着声音唤她:“……林晚秋?”

林晚秋密实的睫毛动了动,可是没有转过身来,白沭北克制着心里的酸楚,微微咳了一声:“你好些了吗?”

他想问孩子的情况,可是又莫名地不敢问,怕林晚秋生气。更怕刺激她,只好试图解释:“我和安宁,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晚秋依旧没有转身,似乎是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声音微弱地传了过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这话像一把利刃,刺得白沭北胸口发紧。

他想伸手抱她,可是手抬起一半又颓然地落下了,他不敢,忽然有些不敢碰她,怕被厌恶地甩开。

“婚礼前,她出了车祸。”他只能继续解释,目光紧紧盯着她黝黑发丝间那刺眼的纱布,眼眶胀得难受,嗓子也越来越粗,“前段时间才醒过来,我只是陪着她做复健,林晚秋,我不会对不起你。”

林晚秋没反应,好像没听到一样。

白沭北沉默了几秒,又说:“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我再也不骗你了,好吗?”

他紧张地看着她,他不擅长解释,也没哄过女人,这次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以前林晚秋很听话,随意说点儿好听的情话她便乖巧地偎进他怀里。

这次,他却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林晚秋忽然开了口,音量很小,可是白沭北还是听清了。

白沭北有点懵:“什么?”

林晚秋闭上眼,却很清楚地回答:“你的补偿,我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