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有些凉意,她低头一看,是条项链,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有微微的刺眼光芒,链子贴在肌肤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林晚秋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好像震惊,似乎又没有那么惊愕。她一直都有心理准备,无时无刻都在想顾安宁也许下一秒就会回来。
虽然依旧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好像濒死的人终于得到了宣判。
林晚秋目光微微转向一旁,看到了他。
林晚秋从没见白沭北笑得如此温柔过,好像眼里看到的只有那一个人,好看的嘴角始终弯起浅浅的弧度,听她说话时表情异常专注认真。
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刹那间,他所有的样子都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讽刺、嘲弄、冷漠……好像一张张黑白幻灯片,而眼前属于顾安宁的,却渲染了漂亮的色彩。
林晚秋僵在病房门口,心好像被沁在了凉水里,浑身都冷冰冰的充满寒意。她好几次提醒自己“该走了”,可是脚挪动不了半分,待在那好像被人施了法似的。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顾安宁略显苍白的脸一直带着娇憨的笑意,歪着头看他,她和他说话时想必是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
她看着羡慕极了,她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撒娇,怕他讨厌,怕他厌烦。
不爱,就不敢肆意将自己的缺点表露在他跟前,就是优点也未必招人喜欢,更何况是缺点。
她看见顾安宁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白沭北似是有些无奈地接过顾伯平手中削好的苹果粒,再拿起叉子一粒粒送入她口中。
那画面太刺眼了,那是她的丈夫,可是这温柔她永远都是奢望不起的。
林晚秋踉跄着往后退开一步,那幅轻言低笑的温馨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心疼得厉害,眼前的走廊好像都扭曲成了一条蜿蜒的丝带,眼前一阵阵犯花,几乎要走不稳。
她撑着墙壁站好,喉咙也干得厉害,强迫自己不去想,却还是控制不住。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其实这些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从当初决定和他在一起,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这辈子就勇敢了这么一次,想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代,可是遗憾的是,似乎还是失败了,毫无悬念。
接下来怎么办?林晚秋一遍遍重复问着自己,前一秒她还沉浸在他给的幸福里无法自拔,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裂开了。
她脑子乱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非要等他主动开口。
想来他这段时间的冷漠,也许就是要她知难而退吧,否则又怎么会迟迟不愿举办婚礼。
林晚秋自嘲地笑了笑,笑得眼底都是眼泪。
一墙之隔的幸福居然离她如此的遥不可及,她努力了这么久,这般小心翼翼,终究是没换来他一丝一毫的眷恋。
林晚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以至于在大厅撞见高赫都神情恍惚地错开了。高赫走了两步,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影缓缓停下来。
等确定是她之后,他抬脚追了上去:“林晚秋?”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了,除了偶尔通话之外,一直没有过多的联系。此刻看着她越发纤瘦的身体,高赫的眉头皱得极深:“怎么了?走路好像丢了魂似的。”
林晚秋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迷糊过来对面的男人是谁,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高赫。”
高赫看她笑得牵强,脸上的担忧更明显了,仔细打量起她来:“你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
林晚秋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萌萌有些发热。”
她好像如梦初醒,这才想起小家伙还在病房里由值班护士帮忙照看着,急忙和高赫挥手:“我先走了。”
高赫却伸手拦住她,沉默着,似是难以启齿:“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晚秋隐约明白高赫的意思,却还是装作不知情,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她才是那个傻瓜。
或许,顾安宁回来很久了。
脑子好像过电一样,瞬间清醒起来,灾区那晚的电话,还有白沭北最近频繁外出,一切都这么明显,她却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愿相信。
高赫看她脸色不好,白得跟纸似的,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可是依旧没敢太刺激她:“你……看到他们了?”
林晚秋用力握了握拳头,微微垂下脑袋,她觉得难堪极了,顾安宁不回来她尚可安慰自己这份感情还是属于自己的,可是顾安宁回来,她除了那一纸婚书什么都没有。
她之前的努力和勇气此刻看起来如此可笑,被人这么注视着,真的好像跳梁小丑。
拥挤嘈杂的医院大厅,到处都是急匆匆擦肩而过的人,林晚秋和高赫沉默对站在一起,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准备怎么办?”
高赫低沉的嗓音如醍醐灌顶,林晚秋怔了怔,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就算不为白沭北,她也舍不得孩子。
眼眶酸涩得厉害,她避开高赫问询的目光,低声应道:“我需要想一想。”
高赫无奈叹息:“还要想什么?他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你,不就是拿准了你离不开他吗?”
林晚秋合了合眼,她没法向高赫解释,现在只觉得头好像要裂开一样。
他们结婚了,而且如今和萌萌的相处让她越发地贪恋这个“家”,孤单太久就会格外珍惜得到过的温存,高赫不会懂,没受过冻的人都不会明白。
和高赫告别之后,她回了儿童病房,萌萌正坐在床上和值班护士说笑,看到她进来双眼顿时染了一层光亮:“妈妈你去了好久!”
林晚秋被孩子清脆的喊声拉回了现实,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心好像被一刀刀划成了碎片。
她刚才都忘了,顾安宁回来会拿走属于她的一切的,除了白沭北,还有萌萌。
她无法自持,走过去倏地把孩子抱得很紧,那么短暂拥有过的幸福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弥足珍贵,她舍不得,尤其是和孩子再次建立起来的感情,一切都深深植进她骨血中。
再分开一次,刚刚复原的伤口又要被硬生生撕扯开。
萌萌被她越抱越紧,愣了愣,随即笑着抬手回抱住她:“这是补偿吗?”
补偿……她拿什么来补偿孩子,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林晚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趁着孩子不注意急忙抬手擦拭掉:“妈妈遇到高叔叔,所以……”
萌萌一听这话就戒备地瞪大眼:“高叔叔,他不是前两天才给你打过电话。”
林晚秋被孩子这副鬼灵精的样子给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梁:“我们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萌萌嘟了嘟小嘴,说出的话和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爸爸不在,我要保护好妈妈,不让任何叔叔接近你。”
林晚秋正俯身给孩子穿鞋,听到这话动作微微顿了下。
孩子太小了,只知道爸爸妈妈应该要在一起,她天真地以为挡住别人靠近林晚秋就可以了。可是如果想要往外走的人是白沭北呢?
而且妈妈这个称呼,已经快不属于她了。
想来白沭北从没告诉过孩子她才是亲生母亲,或许……他一直心存芥蒂。
林晚秋把孩子的小短靴穿好,揉了揉孩子的头发,苦涩笑道:“妈妈不会的,妈妈最爱萌萌了。”
萌萌歪着头冲她甜甜地笑:“萌萌也最爱妈妈,给我什么都不换。”
林晚秋笑眯眯的样子,喉咙哑得厉害,最后只是抱起孩子往外走:“烧已经退了,我们回家吧,萌萌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真的?”萌萌搂着她的脖颈,作势思考起来,“那我要吃糖醋排骨,还想吃贵妃鸡翅,还想吃紫米鸡蛋卷。”
小家伙扒着胖胖的手指头细数着,林晚秋都一一记在心里,以前因为油腻不敢给她吃的,这次居然也想纵容她一下,她不想最后还要让孩子失望。
站在路边等出租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晚秋拿出来看了一眼,心脏一阵钝痛,是白沭北。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医院的方向,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到住院部的情形。
她第一次迟疑了,居然有些不太想接,还是一旁的萌萌狐疑地拍她肩膀:“妈妈,是爸爸打来的。”
林晚秋把电话接通,却直接递到了孩子耳边,萌萌有片刻的疑惑,但还是乖巧地和白沭北通话,与平时无异,都是些很寻常的问题。
萌萌很懂事,害怕爸爸担心都没敢说自己生病的事情。
林晚秋看着前方有些萧索的树木,叶子早就掉光了,到处都空荡荡的好像她的心一样。
“妈妈,爸爸要和你说话。”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萌萌把手机放在她耳边,小手有些冷冰冰的,林晚秋克制着心里的异样,伸手握住有些发热的机身。
他的声音依旧充满了男性特有的低沉磁性,可是此刻听着却恍若隔世:“我可能还要再过两天才能回来,还有别的事要忙。”
林晚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伪装的,居然也能这么平心静气:“嗯,你先忙要紧事。”
白沭北说完就和寻常一样沉默了,似乎是在努力找别的话题,林晚秋心里有些烦躁,直接说:“车来了,我先挂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挂他电话,不想和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听他多说一句,他到底对她说了多少谎,她越想就越觉得心凉。
白沭北果然连着两天没有回来,林晚秋照常送孩子上下学,每天忙自己的小生意,和孩子在一起时她尽量表现得镇定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待在店里一个人的时候,她再也没办法伪装,控制不住地走神,难以遏制地想到白沭北。
他这时候在做什么?和顾安宁……
想到这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住一样无法呼吸,她只能去做别的以此分心,把厨具擦洗得很干净,连地板都拖了好几遍,不敢让脑子停下来,一停就会胡思乱想。
她也想过彼此摊牌,想过自己离开,可是萌萌呢?白沭北不会把孩子给她,她也没脸要,可是她舍不得孩子,失而复得之后,对她的感情更甚从前。
林晚秋看着萌萌睡着的模样,一次次哭湿了枕头,为什么那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输得彻底。
三天后,白沭北倒是准时回了家。
林晚秋当时正在厨房切菜,听到萌萌脆生生地喊了声“爸爸”,手随着心跳陡然一颤,锋利的刀面就切到了手指,钻心地疼。
她本能地闷哼一声,不料他还是听到了。
白沭北匆匆走进来,有力的双臂霸道地将她包围住,微微皱着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晚秋不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还是那个白沭北,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他脸上的担忧更是不掺杂一丝裂痕。
真的看不出一丁点儿伪装的印记。
离得太近了,她就是想忽略都办不到,他身上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淡淡地萦绕在她鼻端,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溺毙其中。
“到底是切菜还是切自己?”
白沭北将她白净的手指含进口中轻轻嘬了嘬,随即牵着放在水流下冲洗,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烦躁,似乎充满了嫌弃:“怎么还是这么笨。”
林晚秋低垂着头不看他,缓缓将自己的手指抽离:“我去找创可贴。”
她快速地出了厨房,眼圈红得厉害,可是不敢哭,怕孩子看出来,她现在已经没什么指望了,除了萌萌她真的一无所有。
白沭北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一步步离开的身影,眉间的郁结似乎更深了一些,林晚秋好像有些不对劲,只几天不见,整个人却好像瘦了一圈。
之后林晚秋还是坚持自己做饭,白沭北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松了领带靠近她:“我去洗澡。”
林晚秋屏息点了点头,他俯身在她颊边吻了一下,冰凉的唇瓣贴上来,那寒意好像将她的心都给冻住了。
林晚秋等白沭北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真是没出息,这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质问他,或许太清楚质问之后的结果了,一句话说出口,两人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很短促,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手指轻轻一碰就自动接收了。
等画面完全呈现在她眼前,后脑好像狠狠挨了一闷棍似的晕眩又胀痛。
林晚秋呆怔地看着那张照片,上面的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深邃的眉眼附着了一层溺死人的温柔,和坐在轮椅里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树阴之下。
他们相互笑望着对方,彼此间流动着一股第三者根本无法插入的亲密感。
林晚秋难受地弓起身子,心太疼了,好像刚才那一刀不是切到了手指,而是硬生生将心脏劈成了两半。
知道他这些天肯定是陪在顾安宁身边,可是当亲眼看到,那种冲击力还是让她快要崩溃了。
白沭北洗完澡出来,清爽地站在林晚秋身后,看到她眼眶红得好似充血一样,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
“怎么了?”
他心里揪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变软,随即低头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不由无奈地溢出一声低笑:“切洋葱哭成这样?”
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小兔子模样,白沭北心弦一动。
“哥哥疼你。”他说着轻轻将她睫毛上的泪珠给吮掉,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嘴唇,“真是笨死了,我来吧。”
林晚秋低低的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开始拌沙拉。
她现在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了便会不受控制地联想更多。
白沭北帮她切完剩下的一小半洋葱,之后就黏在她身后不走了,时不时帮她递个生抽和橄榄油,从未有过的殷勤。
如果换作以前,这是她求之不得的温情,可是眼下只觉得讽刺,他内心不安,所以想弥补她吗?
一家三口吃完饭,白沭北陪着萌萌看动画片。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时不时剥了橘子喂进她口中,还会耐心地配合她讨论情节,看得出他心情格外好。
中途他手机响过一次,白沭北低头看时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接直接挂断了。
林晚秋没再继续待下去,她上楼坐在床上,一边替孩子收拾刚刚清洗完的衣物,一边漫无边际地臆想着。
白沭北现在是在等她开口吗?又或者他没想过离婚,毕竟刚结婚就离传出去也不好听。
正在胡思乱想,卧室的门被推开了,林晚秋抬头就迎上了他沉稳内敛的黝黑眸子,他穿着一身灰色家居服,双手插兜。那模样着实令人着迷,林晚秋仓促地低下头:“你怎么上来了。”
白沭北在她身旁坐下,并没有马上说话,反而仔细地打量她:“心情不好?”
林晚秋叠衣服的动作微微一滞,点了点头:“嗯,在店里忙了一天有些累。”
白沭北这才好像松了口气似的,随即厚实的掌心落在她发顶,声音低沉:“都说那店太辛苦就别做了,好好在家照顾萌萌。”
林晚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倏地抬起头,那一刻眼里竟有些嘲讽和刁难,她直直盯着他:“你不会是把我当保姆了吧?”
白沭北微怔,因为她这语气有些不悦,脸色陡然沉了几分:“胡说什么?林晚秋,我在关心你。”
林晚秋咬了咬嘴唇,嘴角微微抖动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低头继续整理的动作。
白沭北眉头拧着,表情有些难看,过了会儿还是轻声安抚她:“如果你喜欢,我帮你找个大点儿的店面,地段随你挑。”
林晚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白沭北这是在开条件了?下一秒是不是就要说离婚的事儿?
林晚秋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孩子的衣柜里,沉默地站在衣柜前,手指一直在发抖,叠好的衣服放了好几次才堆放整齐。
孰料白沭北之后的话让她有些发懵,和电视里那些狗血台词实在对不上号。
“生日快乐……”他忽然伸手抱住她,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后。
颈间有些凉意,她低头一看,是条项链,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有微微的刺眼光芒,链子贴在肌肤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从衣柜的镜面里回视着他,白沭北低头亲吻她修长的颈项,缓缓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专注认真,附在她耳畔低语一句:“今天是你生日,小傻瓜,忘了?”
她的确是忘了,以前都是知夏替她庆祝的,今年知夏在疗养院,她自己早就完完全全忘记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可是这个人是白沭北……而且在这时候。
白沭北将她转过身对上自己:“我太忙了,礼物是临时买的,下次送你更好的。”
林晚秋觉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地狱煎熬,这一秒又被他带上了云端,可是因为他这话,那云彩好像也在慢慢散开,她正在一点点往下坠着。
“谢谢。”
她还是低声道谢,心里五味杂陈,又苦又涩的说不清楚,原来她曾经就是被这些假象给迷惑了,现在,不敢信了。
白沭北脸上似乎有些失望,握着她肩膀的手稍稍施力:“不高兴?”
“不是。”林晚秋抬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都带了些苦涩,“我挺喜欢的,也很高兴,你看我高兴得都快哭了。”
她用力吸着鼻子,这才没让真实情绪外泄。
白沭北的确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微微闪烁的泪光,有点满足,又有点心酸。这女人这么容易感动,又这么心软,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想要你给点儿反应,可是不是这个。”
林晚秋疑惑地看他一眼,被他捏住下巴咬了咬下唇:“是不是该礼尚往来?”
林晚秋无措地回答:“我没……钱。”
“那肉偿。”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指尖轻轻捻她耳朵,“晚上再找你要。”
晚上林晚秋却怎么都投入不了,白沭北逗了她很久她都干涩得厉害,最后闹得白沭北也没心情了,颓然倒在她身侧:“睡觉。”
林晚秋默默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闭上眼。
白沭北沉默片刻,还是翻身从后面抱住她,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夜色里有些不真实:“林晚秋,你不在,我好像都睡不好了。”
这一声似是撒娇,又似是感叹,却没能让林晚秋发冷的身躯热起来一点点。
白沭北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好像生怕她凭空消失一样。
林晚秋早上刚到店里就接到了知夏疗养院的电话,这月的医疗费该交了,可是她前几个月因为迁就萌萌的作息,早上开店都很晚,错过了早餐那段黄金时间,其实真没赚到多少钱。
态度极好地挂了电话,林晚秋坐在店里发呆。
白沭北倒是每月都给她家用,而且数目不小,可是林晚秋不可能拿他的钱来给林知夏付医疗费,更何况他们俩现在的关系……
林晚秋叹了口气,有种肩上压了座大山的错觉,曾经迷恋白沭北,更多的是因为这个男人让她幻想过一种踏实和安全感,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她现在依旧是一个人,和当年父亲去世后,林知夏发病时的茫然无措一样。
没有任何改变。
林晚秋抬头看着这间极小的铺面,她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遭遇的比同龄人都多,可是得到的却那么少。
她仍然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眼睛有些酸胀,她奋力抹了抹眼眶,起身准备继续忙碌,桌上放置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她低头看了一眼,是白沭北打来的。
林晚秋迟疑地看着那个号码,居然有些不太想接。
白沭北今天倒是哪也没去,早晨还特意起了个大早送萌萌到幼稚园,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显体贴了太多。
可是这些改变都让林晚秋觉得可笑,赤裸裸地似在讽刺她一样。
白沭北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脸色阴沉,电话响得越久他就越暴躁。林晚秋昨天一整天话都少得可怜,而且看着她越来越尖瘦的下巴他多少有些心疼。
早上送完萌萌回来,这女人居然不见了?!
他好不容易在家一天,难道不该休息陪陪他?那个破店到底能挣多少?
他明白林晚秋那点儿自尊心,心里甚至盘算着不征求她的同意就去张罗一间新店,说不定到时候她就没法拒绝了。
可是林晚秋现在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实在让他有些火大,等那边刚刚接听,他率先就追问:“去哪儿了?”
答案毫无意外,林晚秋低柔的嗓音透过电波传过来:“店里。”
白沭北本来不想生气的,可是这女人的语气也无端让他憋闷,声音瞬间就拔高了不少:“我在家你还去店里?”
林晚秋忙碌的动作顿了顿,微垂了眼眸一字字清楚说道:“我要赚钱。”
白沭北一口气噎到嗓子里,又是赚钱?他有些难以自持地嗤道:“你那破店趁早关了算了,我给你的钱还不够?林晚秋,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
他想问她脑子里还有没有他,可是又觉得这话莫名地有些说不出口,白沭北沉了嗓子:“你心里还有这个家没有!”
林晚秋沉默着不说话。
白沭北一点儿也没在意,接着说:“我送去洗的衣服拿回来了吗?还有萌萌的舞蹈服,家里不是挺多事儿的,你赶紧回来。”
林晚秋的手都气到发抖,以前她从没察觉到,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身为萌萌母亲以及白沭北妻子的责任,可是现在想来,这些真的和保姆没有任何分别。
她胸口疼得厉害,紧咬着下唇,直到唇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才忍耐着回答:“我很忙,去不了。”
她说着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指尖用力扣进掌心里,整个人都疼了起来,白沭北分明是在羞辱她啊,她为什么还傻乎乎地把这都当做他的真心,他说会尝试喜欢她,她怎么居然就相信了?
他当初那些所谓的“努力”不过是想要一个能让他安心又踏实的“保姆”。
林晚秋坐在店里的木椅上,眼眶发红地看着门外的路人,他们沐浴在阳光下,脸上或愉悦或焦躁,可是似乎每个人都充满了朝气,而她呢?
才二十六岁的年纪,心却好像疲惫不堪满是伤痕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店里来了许多人,林晚秋正在忙碌,忽然余光瞥见白沭北沉着脸走进来。他看了眼林晚秋,什么都没说就在角落坐下了。
林晚秋也没和他打招呼,先忙自己的,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分一丝一毫,她是怕了,不敢再看。
看一眼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白沭北只穿着灰色条纹衬衫,袖子随意地卷起露出了结实的半截手臂,单手搭在桌沿上,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
他以前没见过她做生意的样子,店里的粥品种很多,她会小心地盛在精致的玻璃碗里,再用小托盘一桌桌送上去,还会附送一个舒心的笑容。
白沭北看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的不高兴了,他见不得林晚秋做这些,那么吃力地讨好,可是一碗才赚那么一丁点儿钱。
林晚秋忙完了,实在不太想走过去应付白沭北,可是看他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坐在那里散发黑气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白沭北坐在她对面,看她过来脸色也没舒缓一点儿,他本来五官就有些凌厉,现在不说话更是像要吃人一样。
林晚秋不想和他耗着,就先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白沭北似是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我老婆的店我不能来?”
林晚秋因为他那声语气自然的“老婆”有微微的怔忪,可是很快就冷静下来,白沭北说的话不能再随意信了,信一次是会伤筋动骨的。
她平静地回视着他,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那你待着吧。”
她说着要站起身,白沭北一把攥住她的腕子,眉心拧得很紧:“林晚秋,你是不是在和我闹脾气?”
说这话时他有些紧张,生怕林晚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可是看林晚秋这样又觉得不像。
林晚秋还是不擅长伪装,再如何忍气吞声也没能藏住心底那份怨气,可是为了萌萌她暂时不能和他摊牌。
林晚秋克制着,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我就是……太累了。”
她另一手用力攥成拳头,极力避开他探寻的视线:“你想多了。”
白沭北这才松懈下来,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什么时候可以走?”
“走?”林晚秋疑惑地看他一眼。
白沭北压低声音,攥在她腕间的手缓了力道,拇指指腹微微摩挲着她手腕的肌肤:“昨天没帮你庆祝,今天补给你,只有我们俩。”
林晚秋看着他脸上的温柔,太逼真了,那眼底的关切好像是真的一样,她这么笨怎么可能分辨得出。
林晚秋不想去,但是白沭北太强硬,等现有的几个客人吃完就霸道地帮她锁了门。
白沭北开车去的地方有点儿远,林晚秋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走神。
她现在压力有些大,面对白沭北时神经更是高度紧张,而且还有林知夏的事儿,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
“会游泳吗?”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手指轻轻把玩着她柔软的指尖。
林晚秋扭头看他,他好看的嘴角有浅浅的笑纹,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条彩信,他也是这么笑看着顾安宁,可是眼神比现在柔和多了。
林晚秋急忙扭开脸,摇了摇头:“不会。”
白沭北感觉到林晚秋最近情绪真的不高,他一腔热情几次都好像捶在了棉花上。白沭北皱了皱眉头,拿了烟叼进嘴里。
这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去了那家避暑山庄。
“萌萌呢?”林晚秋被他牵着往里走,不由得细眉紧拧,看他这架势今天会待很晚,那萌萌谁照顾?
白沭北回头冲她笑了笑:“小黎会照顾她,别担心。”
随即又觉得有些不高兴,以前他的确是想让林晚秋好好照顾萌萌,可是现在又觉得她把心思都花在孩子身上有些不痛快,怎么越来越别扭了?
林晚秋不再说什么,只是心情也没能好起来,还是觉得胸口沉甸甸的。
这家避暑山庄挺有名的,榕城不少有地位的人都会来这度假,两人刚进大厅就有一个经理打扮的人迎了上来:“白少,都准备好了。”
白沭北点了点头,牵着林晚秋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这里的环境非常好,炎热的夏天这里却异常凉爽,到处都是葱绿的植被,有些林晚秋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白沭北先带她去吃饭,然后带她去了附近海边,林晚秋已经换了泳衣,该挡的地方都很巧妙地遮掩住了,可是白沭北还是不满意:“把这个披上。”
他迎面扔来一块丝巾,林晚秋诧异:“哪儿来的?”
白沭北抿着唇没说话,他刚才等她换衣服的时候去服务台拿的,想到别的男人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她,他就一肚子火。
林晚秋不会游泳,被白沭北带着在浅水区玩了一阵,他有意逗她,故意往她身上泼水。披着的丝巾反而没起到保护作用,湿了之后黏糊糊地黏在凹凸有致的身躯上。
欲露还遮最是要人命,白沭北看得脑袋一阵充血。
林晚秋也很尴尬,白沭北直接把人捞进怀里:“你就不能穿个端庄点儿的泳衣?”
“……”林晚秋无语极了,没露腰没露半球,连大腿那都有小半截裙摆。
白沭北将她搂得很紧,恨不能结实的身躯完全将她遮挡住,林晚秋的泳衣是挂脖式的,系带沾了水之后有些滑,被白沭北不知轻重的力道一撕扯就轻飘飘地往下坠。
好在还有丝巾挡住胸前的致命春光。
白沭北扣住她腰线的手越加用力:“先回房。”
她被他一路带回了房间,连澡都来不及洗,门刚刚合拢他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袭来。林晚秋挣不开,被他扣住双手吻得极凶。
他忍了好几天,想她都快想疯了。这次回来她明显有些不对劲,不管什么原因,他太了解林晚秋了,她容易心软,只要多花点心思哄哄就好了。
林晚秋觉得身体好像被锯刀来回磨砺着,她感觉不到任何快感,更感觉不到身体里的男人一丝丝的爱意。
或许她连保姆都不如。
最后关头她忍着疼叮嘱他:“别弄里边。”
白沭北皱眉看她,微微停了动作:“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吃药了。”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到。
“那就不吃。”他吻着她的嘴角,细细呢喃,“有了就生下来,又不是养不起。”
林晚秋有些茫然地看他一眼,他额头有微微的细汗,黝黑的眼沉沉盯着她,似是有千言万语想叙说,最后又慢慢沉淀下去。
林晚秋待在浴室看着自己的身体,表情有些呆滞。她现在越来越害怕面对白沭北了,随时都有种濒临崩溃的错觉,她害怕自己会失控。
白沭北躺在床上看电视,林晚秋从做完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越来越沉默了。他寻思着是不是该带她去旅旅游散散心,看到她不高兴他比谁都难受。
白沭北知道自己对她更上心了,可是却不再像以前那般抵触这心理,喜欢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对?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林晚秋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