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程文气的浑身颤抖,指着程风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风儿,你糊涂了啊!”钱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你怎么能娶那样的女子为妻,你若娶了他,别说是你,就是咱们整个程府的名声也都败坏了啊!”
程风紧握双拳,背脊挺的笔直,明显在抗拒他们所言。
“待我从仲江回来,自会求三皇子给她一个自由身!”程风一字一句,无比坚定。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程文气的嘴唇发抖,身形一抖,险些支撑不住,退到椅子上,“你若是一意孤行,不许你再进程家门,你也不再是程家子孙!”
“爹!”程风见程文这次生气不同以往,知道已经是气极,却又不想就此放弃静娆,“爹您别生气,静娆真的是……”
“出去!”程文闭上双眼,抬手指着外面,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钱茹生怕这父子俩再起冲突,万一程风真的出去,跑去赵静娆那里,那还了得?
于是出来中和:“风儿,你先回房,别在这里气你爹了。”
程风虽然固执,也了解程文这样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也就听了钱茹的话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见罗桐,罗桐没来得及躲开,被他撞了个正着。
“表哥……”罗桐有些心虚,面色微红,毕竟在这里偷听不是有意为之,眼下又被撞见,生出窘迫来。
“身子好些了吧。”程风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正此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听了也便听了。
罗桐见程风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情绪一如既往的温和,心上稍稍松下:“多谢表哥,已经好多了,今日特意炖了汤过来。”
“好,”程风点头,“你进去吧。”
说罢,朝自己房间走去,罗桐还想劝些什么,还来不及开口,他便离开了,想说的话也就生生咽下,虽有些不甘,可想到自己身份,还是少说话为妙。
***
程茵整整烧了三日才清醒过来,眼下郑寒问因剿匪而牺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三皇子为他风光大葬,除了少许人,鲜有人知道那是一个衣冠冢,一想到尸体都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程茵的心就像被剜了一样生疼。
得知这个消息时候的异样平静,原来是在蓄力,只等今日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可是无人知晓她是为了什么病了,无人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程茵倚靠在软枕上,脸如石灰,手里一直攥着那只桃木簪子,今日烧是退了,可整个人还是无精打采的。
“这两天府里出了什么事了?”程茵嗓子干哑疼痛,像撕裂了一样难听破音。
“二少爷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老爷和夫人知道了。”素莲说着。
程茵头朝后仰去,心想着父亲母亲果然都知道了,不用多问也能想到,父亲定然大发雷霆。
“您病时候,三皇子亲自来过一趟,还送了许多药材来。”说到此,素莲脸上挂着一抹兴奋,“看的出来,三皇子很关心您呢。”
程茵闭口不言,嗓子疼得厉害。
“给我更衣,我想去院子里转转。”程茵说着,坐起身来,才站起,便觉着眼前一阵眩晕。
“小姐,您烧才退,再歇歇吧,外面天冷。”
素莲将她扶住。
程茵摇头,稍微缓了一下头脑才清醒过来:“去,给我拿衣裳过来。”
见她依旧坚持,素莲也不敢违拗,将她捂了个严实,才陪着她出房门。
程茵外面披了个斗篷,来到院中,此时已经入了浅冬,干冷风硬。
风一吹过,院中落叶又分然落下三层,原本挂在树上的那只花环色褪的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颜色,放眼望去几乎分辨不出与枯枝败叶有何区别。
“你好些了吗?”程茵没有留意到,三皇子何时出现在回廊拐角处,这会儿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程茵万万没想到居然他会来,侧头看过去,只一眼就让三皇子愣住。
原本星亮的眸子黯淡无光,脸色苍白,嘴唇也挂着一层霜白。
三皇子大步过去:“前两日我来看过你,你正病着,今日总算见着了。”
程茵整个人愣愣的,忘了起来请安,他也不介意,反而目光柔和,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
他喜欢程茵,从第一次见他便喜欢,从没想过掩饰。
“三皇子……”程茵白唇微动,嗓子沙哑说话费力,才一出口便皱了眉心,因为嗓子疼。
见她病成这样,三皇子一阵心疼,忙走过去:“既然如此你便不要说话了,伤嗓子。”
说着,坐到她身侧来:“我听说程大人因为程风去仲江的事而发火,我今日特意来解释一下。”
说是解释,实则是为了助程风一臂之力,眼下郑寒问惨死,大家都恨不得装病躲在家里,生怕去仲江的差事落到他们头上。
如今程风好不容易愿意前往,他当然不愿意被程文绊住脚。
说到底,更多的,他是想来见见程茵。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程茵的音容笑貌。
程茵不说话,目光重新回到树上的花环上,她改变不了什么,不能阻拦二哥去仲江,也不能阻拦二哥心属赵静娆。
连……再见他一面也做不到了……
“母后这两日与我说起要为我选妻的事了,”三皇子话锋一转,“她问我,有没有哪家心仪的女子……”
程茵没有听清他的话,目光放空,干巴巴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见她没有动静,三皇子不免有些失望,稍后又言:“我说,我心仪的女子姓程,名茵。”
程茵听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素莲眼睛睁的比核桃大,心想着,这三皇子也太直接了些。
程茵的异常平静,让三皇子心冷了一阵,她没有任何神色上的异动,这出乎他的意料。
***
钱茹觉得,她不能不做些什么了,这日,她以程风的名义将静娆约到了一家清幽的茶楼。
她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去群芳楼那种地方的,以她的身份原本也是不适与赵静娆见面,可为了自己儿子,她不得已为之。
静娆甚少出门,可听闻是程风相约想都没想便来了。
精心装扮了一下,只身到此,只是没想到,等了一会儿,来的不是程风,而是钱茹。
钱茹面色凝重,从门外进来,上下打量面前赵静娆,面色微微缓和:“想必这位就是静娆姑娘了。”
静娆缓缓起身:“您是……”
“我是程风的母亲。”钱茹朝身后两个婢女道,“你们先出去侯着,我有事和静娆姑娘谈。”
婢女闻言,安静退出门去。
眼下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静娆聪慧,略微思忖便知她的来意,心微冷,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样快。
“静娆见过夫人。”静娆恭敬请安,细长的脖颈线条柔美。
“静娆姑娘气质不凡,清丽无双,怪不得能让风儿一往情深,”钱茹叹了口气,“听说,你曾经也是大户出身,奈何家道中落才沦落到群芳楼,说来世事无常,都是命运作怪。”
静娆沉默,知道钱茹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些都是铺垫而已,也不多言,只等着她的下文。
“风儿要去仲江,急于立功,为了用功绩给你换一个自由身,此事你可知晓?”
静娆点头,直言不讳:“他确实这样说过。”
“静娆姑娘可否告诉我,你是只想脱离群芳楼还是对风儿有真心?”
“他待我很好,我感激……”静娆这样说着,其实是没有勇气告诉钱茹自己的真心,因为自己的身份,哪里配说真心这两个字。
“你若真是为他好,便不应该让他做这样的事,去仲江,可谓九死一生……”钱茹说到此,愁容渐显。
“夫人难道以为,程风去仲江只是为了我吗,”静娆摇头,“其实并非如此,即便没有我,他也会去仲江的,能有一番作为,是他的梦,他的胸怀。”
“虽然如此,可毕竟因为你,才让他更加坚定了去仲江的想法,”钱茹长叹,“有些事,年轻气盛可以理解,可活到了我这把年纪,没什么比子女的平安喜乐更重要的事了,今日我来,就是想让静娆姑娘与他断了,毕竟你们两个不会有结果的。”
“就算你脱离了妓籍,可过往不会抹灭,你可愿意你的夫君一辈子都被人耻笑?”
一字一句都敲打在静娆的心头,可她无法辩驳,因为钱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曾经她是高门贵女又能怎样,如今她连蝼蚁都不如。
“我不会让他被人耻笑的,夫人的担忧,也不会成真,”静娆眼圈微红,抬起头来对上钱茹的目光,不卑不亢,“不过,夫人,你若不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真的会开心吗?他志向远大,明明是个可以翱翔天际的雄鹰,为何您一定要将他养成笼中鸟呢?”
钱茹一时语塞,对面的赵静娆与她想象的风尘女子并不相同,言谈举止也得体,开始来时的敌意渐渐沉没下去,转而成了语重心长:“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子女,自然会明白我今日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