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姑母怎么样了?”钱茹回过神来。
“快进来吧,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说到此,柳磊不禁哽咽。
钱茹不敢再耽搁,顾不得现在身上脏乱,大步奔入府中。
这是程茵长这么大第二次见姑婆,上次见还是她八岁那年,记忆中的姑婆慈祥富态,母亲和她长得很像,那时候程茵便想,许是母亲有一日老去,也是这般祥和模样吧。
这次见面程茵不由叹息,才不过几年未见,姑婆便瘦得脱了像,毫无光彩。
钱茹跪在床榻前,哭得很厉害,程茵程文也随着母亲跪下,眼中含泪。
“姑母,我回来了,您看看我,我是小茹啊!”钱茹泪如雨下,哭的撕心裂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老人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钱茹唤着她,缓缓的睁开眼,眼前视线由模糊渐渐清晰,看清床前跪着的,正是她从前疼爱的钱茹。
老人抬起干枯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向钱茹,钱茹双手握住,唤道:“姑母,你看看我,小茹回来了,带着风儿和茵茵回来了!”
老人不言,却字字句句听的清楚,欣慰的点了头。
***
若说亲情可以带来神迹,那么他们这次便亲眼所见了,大家本以为柳府老太君病的奄奄一息,许多大夫都说无力回天,没成想钱茹一回来老太君的病情便平稳了下来,原本大家都说这是回光返照,可这么多天下来,老太君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精神了起来。除了不能下地走动,说话用饭皆不费力,钱茹日日伺候在床前,大家都说她自小就是福星,连老太君身上的病鬼也一同驱了。
柳磊整日笑得像开了花,见母亲状态越来越好,之前备下的寿材还有堂上的白麻也都撤了,甚至大胆的找来钱茹程风和程茵商量寿宴之事。
“小茹,过几日便是母亲的七十大寿,我想给母亲大办寿宴,以做冲喜,你意下如何?”
“我与表哥是想到一处去了,”钱茹小饮了一口茶道,“人到七十古来稀,姑母又是死里逃生,应当好好操办才是。”
“风儿和茵茵意下如何?”柳磊转目问向两人。
二人受宠若惊,程风言道:“自然是听表舅和母亲的,我们两个没有意见。”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做小辈的,都听表舅和母亲的。”程茵附和道。
柳磊闻言,满意点头。
程风忽又想到什么,于是又言:“我倒是有件事想求表舅的意见,之前我和母亲还有茵茵遇难,亏得郑世子搭救,这次借着姑婆过寿,可否也请郑世子过来?”
柳磊闻言一拍大腿:“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不过我柳府虽然在塞州城也算有头有脸,可和京城的贵人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所以不敢贸然去请,唯恐被人说自不量力,眼下你既然提了,我也就放心了。”
“那这个帖子便由我来写吧,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程风直言道。
“好好,风儿,那就有劳你了!”这可真是解了柳磊的一件愁事。
程茵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
“茵茵不舒服吗?”柳磊见她沉默不语便关切道。
程茵抬起头来:“没有,我只是在想,姑婆七十大寿,一定很热闹。”
“那是自然。”柳磊笑言。
孙亦之借口在堂外赏菊,实则里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郑寒问也要来,他不禁多了几分愁绪,不得不说,郑寒问此人文武双全,皮囊出众,家世显赫,自己被他一比就逊色许多,程茵这般适龄的富贵女子实再难得,他要想办法把握住才是。
若是得了程茵,程文必定会设法给他安排个要职,这样一来不就一步登天了?
可郑寒问明显和程茵有些不对劲,他万万不能让郑寒问捷足先登了才是。
想着,手上力道一重,掐下一朵菊花来。
***
郑寒问得了从塞州发过来的帖子心下欢喜,喜的是又可以见程茵,随之又有些愁绪蒙心头,愁的是怕程茵见了他不开心。
思虑再三,实再压不下想见程茵的心,于是便打定了主意厚着脸皮去一次,并且偷偷下定决心,一定离程茵远一些,不让她有丝毫的不悦。
命严路准备了贺礼,掐指一算,寿宴过两日便是程茵的生辰,从前没送过她什么,这次一定不能忽略了才是。
可送些什么呢?
金银珠宝?程茵自小便不缺这些东西,名人字画?她也不大感兴趣。
这将郑寒问生生难住了,因此他越发的憎恨自己,相处这么久,连程茵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负手踱步到后院,抬头瞥见院中桃树,脑中灵光一闪。
***
去塞州要行几个时辰,郑寒问寅时便起,挑三拣四换了几身衣裳,怎么都觉着上了身便不好看,从京城来时只简单带了几身常服,想着整日剿匪哪有时间饮宴欢歌,倒不曾想过还有这样的机缘。
如今重新做新衣也来不及了,正后悔不已,转念想着,穿的再华丽怕是也入不了程茵的眼,花枝招展的给谁看,还不是惹人厌,想到此他便不纠结了,挑了件干净合体的套在了身上便出了门。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塞州城已是辰时,柳府视他为上宾,专门安排了上好的酒菜为他接风洗尘。
到了这里才知道,柳家这次打算办三天的流水席,也是为了给老太太积福,连街上的花子也都赏了铜钱。
城中人都说,柳府是积善之家,怪不得老太太能死里逃生。
柳磊和程家母子亲陪桌上,还捎带着孙亦之,席间柳磊对郑寒问毕恭毕敬,钱茹更是客套,程风也和郑寒问聊得热火朝天,唯有程茵一直低头吃菜,孙亦之觉得自己备受冷落,心中不悦,在一旁自斟自饮。
柳磊瞥见程茵面前的辣子鸡一口没碰,不禁劝道:“茵茵,你快尝尝这道辣子鸡,我府上厨子做的一绝。”
程茵一怔,见着那炽热火辣的鸡块颗颗沾着香酥的辣椒,心下便犯了难,自己是不吃辣的,见表舅一直热情的给自己让菜,又不好推脱……
正不知如何说,郑寒问便想到之前程茵日日吃辣日子难挨,于是便道:“我见那鸡块色泽不错,很想尝尝,不如拿我面前这道炒清笋和程茵小姐换一换如何?”
柳磊一愣,忙笑着吩咐外间的婢女:“快将两道菜换了。”
婢女应下,麻利动手。
郑寒问夹起一块塞入口中,称赞不已:“味道不错,比我府中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见他满意,食辣面不改色,柳磊又言:“世子看来很喜欢吃辣?”
“是,向来很喜欢,”郑寒问一顿,“不过现在戒了很多。”
程茵闻言夹菜的手一顿。
孙亦之冷眼瞧着,面色说不出的不自然,还不得不尽量隐藏。
“老爷,院中有新客人来了。”小厮前来禀报。
柳磊一听便又朝郑寒问道:“世子先行用饭,我去去就回。”
钱茹也趁机言:“世子,我也要暂时失陪一下,姑母的汤该是炖好了,我喂姑母喝下就回。”
郑寒问轻轻点头朝二人道:“二位请自便,不用顾虑我。”
程风盯着柳磊出门,忙凑到郑寒问耳畔低声道:“我表舅的地窖里存了不少好酒,那天我看见了,这会儿趁他不在,我偷一坛子出来,咱们尝尝。”
说罢,又朝孙亦之招呼:“走孙公子,陪我去一趟。”
孙亦之一想,他若是随着去了,不就只剩下程茵和郑寒问独处,那怎么得了,于是说道:“不就一坛子酒,怎么还得我同行。”
程风神秘一笑:“你也太实惠,说是一坛子就一坛子,我程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孙亦之再不情愿也无法,实再没有合理的借口,只能磨磨蹭蹭起身随着程风。
“茵茵,你就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说着,搂着孙亦之肩膀便出了门。
眼下,房间里只剩下二人,空气骤然凝固,沉默自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程茵低头只顾吃菜,一言不发。
郑寒问踌躇了会儿,见眼下机不可失,终于鼓足勇气将怀中锦盒掏出打开,推到程茵面前。
程茵目光一扫,是个木雕簪子,一端雕了几朵桃花,上面镶嵌了两颗珠子,看起来倒是别致。
“我记得,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郑寒问盯着那簪子道,“也不知送你什么,便用桃木雕了这个,虽然我画技不可,可雕这东西还算过得去……”
郑寒问觑着程茵神色,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又忙补充:“我没有旁的意思,你若不喜欢,随手丢了就好。”
程茵没再看那簪子一眼,只轻轻一语:“多谢。”
郑寒问心头一喜,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怕话多了她嫌弃自己啰嗦。
见她不收不拒,郑寒问也不敢多言,又静静地吃着菜。
程茵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因为这阵子的手忙脚乱,自己都险些忘了自己的生辰,他却记得,是不是有些讽刺。
迟来的东西,看起来永远都少了些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