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徐岩早上起的很早,叫两个孩子起床,哄他们吃早饭,然后亲自送他们上学。
看他忙前忙后,乔夕颜总有种很玄幻的感觉,很显然,徐岩已经完全做好了做爸爸的准备,任何事到他手上都游刃有余。可她呢?没有人告诉她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不是疯狂的赌徒,在这个庄为大的时代,她只能死守自己仅剩不多的筹码。
徐岩出去后没多久就给她打来了电话。他要去W市出差,让她给他收拾行李。她怨声载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出差啊!我这儿到底是你家啊还是酒店啊?”
电话里的徐岩哭笑不得:“当然是家啊!”
“是家你成天不在啊!”
徐岩语气轻松的笑着:“肯定不能是酒店啊!酒店每次去等着的女的都是不一样的,家吧,每天回来就你一个,没动力每天回了。”
乔夕颜咬牙切齿的诅咒:“你死在外面吧!祝你得艾滋!”
“我得了你也跑不掉!”
“呸!”
乔夕颜边给他收拾行李边喋喋不休的骂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舍不得他出差。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依赖爸妈那样。她害怕这种感觉。
太过依赖一种感情,最后崩溃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能力承受。
早上一到公司就听到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八卦着什么。十点多的时候,沈凉下楼送文件,乔夕颜趁倒茶的空档把沈凉拉到茶水间。
“什么情况啊?今天怎么怪怪的?”
沈凉小心的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说:“出了点状况,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反正就好像器械出了什么问题,有病人死了。”
“啊?”乔夕颜瞪大了眼睛:“那是我们的问题吗?会不会是操作不当啊?”
沈凉抖肩,“具体还不知道,徐总和苏妍姐今天晚上的飞机去W市。”
乔夕颜点点头。这才想起,徐岩早上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口气是那么平常,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难道真的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吗?
她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沈凉喝了口茶,悄悄将一个小纸条塞进乔夕颜的口袋,低声交代:“今天早上我接到个电话,是陈总打来的,陈总你知道吧,前老板娘,我可不是知道你和徐总关系嘛,就留了心眼,偷听了苏妍姐的电话。”
她凑在乔夕颜耳边说:“她约了徐总下午见面。地址我抄给你了,你要是有空最好还是去看看。现在天涯上不是特别多EX的帖子嘛!徐总这个可是十年!不得不防啊!”临走,她拍拍乔夕颜的手臂说:“保重!多为自己打算,有什么就留证据,我们公司挺值钱的,要真悲剧了,你也能分不少钱!”
乔夕颜哧一声就笑了,一巴掌拍过去:“去你的!我才不在乎呢!我背后有的是人撑腰!我婆婆第一个不饶他!”
虽然嘴里说的信心满满,但是只有乔夕颜自己知道,听到这些消息,她心里一丁点底气都没有。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对徐岩培养出的那么一点信任和安全感,就因为这么一张小小的纸条全然消弭。
她拿出纸条看了看,撕碎,扔进了纸篓。
W市的医疗事故在当地已经引起了一片哗然,现在院方一直在和公司联系。公司派过去的专业鉴定人员也私下打过电话回来。确实是器械使用不当造成的。这批器械都是才从德国弄回来的新家伙。使用和维护方法公司都有很清楚的向购买的院方出示说明,但这次院方为了减少损失,一口咬定是这批昂贵的医疗器械有质量问题。
如果是以前,徐岩完全会按照司法程序,但现在网络和媒体为了新闻效果颠倒黑白捏造事实的功夫实在让人胆寒,公司正在申报上市的阶段,真的经不起任何一丁点不和谐的诋毁声音。听证会那边听闻到什么风声,对公司会是巨大的损失,因此,徐岩不得不决定,这一趟由他亲自去。
早上,当他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岳苏妍进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送了一杯茶。
当时徐岩正在打电话,岳苏妍送完茶也没有离开,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直到徐岩挂断电话。
“有事?”
岳苏妍点点头,斟酌了用词说:“陈漫小姐今早打来了电话,约您见面。”
徐岩皱眉,“不见。”
“她说她愿意把手上公司的股权卖给您,但是要求面谈。”
徐岩想了想说:“地址和时间发到我手机上。”
“是。”岳苏妍微微颔首,离开了徐岩的办公室。
徐岩看着眼前成堆的文件,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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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漫始终记得那一天,从非洲回到陌生而熟悉的家乡。一个人从舷窗看着窗外的云和地下模型一般的城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许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吧。
女人都是傻的。她也不能免俗。
和徐岩在一起十年,分手两年多,她已经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却还是坐惯经济舱。她是做销售的,一年四季到处跑,创业初期为了节约成本,一直委屈自己,直到后来做出名堂了仍是改不过来。她和徐岩走过了最辛苦最难捱的几年,却停止在繁花似锦豁然开朗之前。
她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等待着取行李,队伍缓慢的向前,她握着手臂,听着耳畔嘈杂的说话声、远处飞机起落嗡嗡的噪音以及广播里中英双语的航班信息……
巨大的空港里来往着各种各样肤色语言的人们,有人回有人走,有人哭有人笑,仿佛人间百态。
她失恋了。十几年来她一直伪装的坚强在失恋后全数被击溃。多么庸俗的剧情啊,深爱的男人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光是想想她就泪如雨下。
那天给她递纸巾的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用蹩脚的普通话对她说:“姐姐,别哭,坚强些。”
连陌生人都知道她不坚强,可是那个相伴十年的人,却送还了她赠予的礼物,全数否认了他们之间那些温暖的回忆。他冷静,他自持,他给她留话:“你是大人,好好照顾自己。”
想起这一切,她难受的闭上了眼睛。陈漫坐在约定好的餐厅里,手上握着一杯温热的清茶,心中最苦涩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徐岩,你真的觉得我是大人吗?还是你一直假装,看不见我的脆弱?
徐岩一贯守时。他准时的出现在她视线里。那一刻,仿佛十年间两人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从青葱走向成熟的日子拨开云雾全数显现了出来,她心底久久不能平静,强压着那些悸动和心痛,她努力用最平常也最美好的姿态面对他。
徐岩没什么表情。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要和她谈股权。那么公式化的样子,仿佛她真的只是个陌生人。
心痛竟是百般难忍,她只觉自己气若游丝,她紧咬着嘴唇,一字一顿的问他:“你只是为了股权来的对吗?如果不是我说愿意把公司股权卖给你,你不会见我,对吗?”
徐岩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绝决的点头:“是。”
毫不留情将她心中所有的期待挫骨扬灰。
她死忍着眼眶里那些懦弱的象征,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努力冷静的说:“股权我可以给你。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徐岩沉默的看了她一眼,点头:“你问。”
“你一点都不爱我了,是吗?”她知道这个问题问的很没有自尊,但是她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十年,她真的放不下。
“这个答案有意义吗?”徐岩抿了抿嘴唇,用很冷静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我结婚了,我必须对她的一生负责。”
她不甘心,她仰着头,倔强的问他:“那我呢?”
徐岩沉默片刻,温柔而缓慢的说:“对不起。”
仿佛一把刀,一片一片凌迟着她的血肉。她仿佛听到胸腔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心碎是这么疼的感觉。她觉的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当她收到徐岩送还回来的手表,她就猜到,一切真的结束了。十三年前,她日夜颠倒拼命打工攒钱给他买了第一块手表,她开玩笑对他说,以后每年送一块,等他老了就办个展览会,多酷。
可如今,他把一切都退回了。
这就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曾经她最爱这样的他,果决专一,一点都没有那些花心男人的劣根性。可如今她才明白,很多东西,换了位置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过去她最爱的,成为如今她最恨的。
她恨这个男人,恨他的痛快,恨他的果决,恨他的清清楚楚。
她喝光了面前的茶,用尽全部的力气扯出一个笑容对他说:“股权我会走法律程序给你。不用买,我给你。”
“徐岩,”她一字一顿的说:“你可以走了。”
陈漫也不知道那一天她是怎么离开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双眼像永远不会枯竭的海。好像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为他流了。那样的精疲力竭,身体和精神的负荷全都到达了极限。
她一个人坐着电梯下降,观景电梯让她能清楚的看到这个城市的忙碌和繁华。只是没有了他,她看到的一切都只剩苍凉。
她难受的用双手捂着脸,指缝间的水汽终于干涸。
她脚步虚晃的走出大厦,还没进停车场就看到一直等候在那的女人——乔夕颜。
陈漫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在她面前失了风度和气势。
原本以为她等在这里就是来者不善,乔夕颜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场很强,却只是平常的对她说话,用仿佛老朋友一般淡淡的口气:
“陪伴一个男人成长的女人,多半都不是他的最后一个,也许你觉得不公平,但你必须自己承担后果,是你自己错过了时机。”她轻轻的扫她一眼:“所以,如果很辛苦调/教出来一个好男人,千万不要轻易的说分手。分手对感情的作用,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