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再混账再不是东西,罗氏也从来没想让他去死。
尤其在她看来,这一次哥哥会落入百霄宫手中,都是为了云飞扬,也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如果?哥哥因此出了事,她心里定会歉疚,还会被长辈责备。总之,但凡有一丁点办法,她都会尽力把人救回。
她愿意出十分的力,可到了云飞扬口中,好像连一分都嫌多。
心里不满,但她也知道,想要救回哥哥得靠云飞扬,无论如何,先把那边的消息得了再说。
云飞扬躺在床上养伤,一般人去百霄宫兴许连大门都进不了,左思右想之下,他找到了父亲。
方舟最近心里压着的事多,加上百霄宫势大后山庄人心浮动,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听明白儿子的话?后,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去劫掠庞理霄的?”方舟气得跳脚:“早前你提议的时候我就说了不成?,老子活了这大半辈子,你为何就不听我的?现在如何?”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儿子怒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撩拨百霄宫的后果?”
“罗明也是个废物,事情不成?,逃命都不能,死了算了!”
云飞扬被骂了一顿,心里很是不服。
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成?呢?
虽然他是失败了,万一成?功了呢?
事关他一辈子,哪怕有一丁点机会,他都不想放弃!当然了,罗明是个意外。在云飞扬看来,罗明虽然拖了后腿,但本意也是为了他这个妹夫,不太好责备。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道:“爹,我知道错了。事已至此,最要紧是先把人救回来。”
方舟没好气:“怎么救?”
关于此事,在来之前云飞扬就已经仔细想过,道:“庞月篱最喜银子,大不了我们给她。”眼见父亲怒气越积越盛,他也知道山庄最近缩减了不少开支,帐房有些?周转不过?来,急忙解释:“回头让罗家补给我们。”
方舟的面色并没有因此好转,冷笑道:“要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话?语气不对,云飞扬讶然:“庞月篱那个女人这是贪财,只要给足了银子,不信她不放人。”
之前抓了他们父子,不也放他们回来了?
还有之前的柳璨宇等人……谈不拢,是因为价钱给的不够。
想到此,他再次道:“反正银子让罗家人出,任她如何贪心,咱们一口答应下来就是。”
他会这么说,是以为父亲不高?兴的缘由是不想和庞月篱讨价还价。
方舟再次冷笑一声,看着床上的儿子,意味不明道:“看你受伤,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你娘之前找上门问她讨要那个续筋脉的大夫,也是想着任她开口。她不愿意不说,还打伤了你娘。”
云飞扬整日关在屋中养伤,只知道母亲无功而返。并不知道庞月篱还打伤了母亲的事。
“岂有此理!”云飞扬气的一巴掌拍在床上:“娘是长辈,她太过?分了。”
方舟继续道:“不止如此。她还直言,当初放过山庄的暗探和我们父子,是因为山庄势大,如今她已然不需要在乎山庄的想法。”
被人鄙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之前方舟在得知此事时也气得够呛。
听了这话?,云飞扬也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那就打一场!”
方舟看他一眼:“谁去打?”
云飞扬哑口无言。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罗明被抓之事尚且可以推说是被百霄宫少主偶遇上带回去,可只为了他和百霄宫动手,这理由实在牵强。
若是帮他们父子讨武功被废一事……父亲武功尽废的事如果?传出,山庄定然会有一番大动荡,他们父子想要留住手中所拥有的这一切,怕是白日做梦。
告知了山庄众人,他们到时候只怕是一心夺权,谁会帮他们讨公道?
云飞扬也觉得棘手,抹了一把脸,道:“爹,你让人去问一问百霄宫的意思,反正我们尽力了就行。”
言下之意,救不回就算了。
方舟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但又不得不帮着儿子扫尾。罗家就得罗明一根独苗,他要是回不来,罗家肯定会大闹。到时候,儿子找人劫掠庞理霄的事就瞒不住了。
整个山庄上下都知道,如今百霄宫势大,山庄需得避讳,云飞扬这个时候不长眼地跑去撩拨,那就是置山庄利益于不顾,很可能就此还会牵连出他武功已废的事来。
哪怕满心不愿意,方舟还是派了人去百霄宫和谈。
这一回却意料之外的顺利,百霄宫收了万两银子,直接就放了人。还贴心的派弟子护送他们一程。
只是,弟子到了山庄外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要求见陈长老。
如今的百霄宫不可轻视,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上门求见,门房也还是老实的报到了陈长老面前。
陈长老年纪大了,又身受重伤,精力大不如前。最近他手头的事儿都是交给了底下的弟子做,自己一心养伤。
本来就挺闲,听到百霄宫弟子拜访,他便想着闲来无事,找百霄宫弟子打探一下如今宫内的情形。
弟子进了院子后微微一礼:“晚辈来此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我家宫主说,若是想要让庄主和少庄主恢复武功,她的条件就是你们挪出山庄。”
陈长老:“……”什么玩意儿?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
挪出山庄?
这也忒敢开口了。
还有,什么叫“恢复庄主和少庄主的武功”?
庄主武功怎么了?
陈长老还要追问,弟子已经拱手一礼,很快消失在院子门口。
这一回,陈长老坐不住了,立刻就想去找方舟质问。
刚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了下来。足足思量了一个时辰,将自己的弟子喊来这般那般嘱咐完,才不紧不慢去找了另外几位长老。
方舟看到被揍得不成?人样的罗明后,心里颇为纳罕。
庞月篱改性子了么?
不过?,人弄回来了始终是好事,堵住了罗家的口,也就少了暴露的可能。
他正这么想呢,就看到自己身边的随从急奔过?来,道:“庄主,几位长老和刑堂主都来了!”
看到随从这般慌乱,方舟心里猜到他们八成来者不善。心里正思量着是不是先收了弟子安抚住他们时,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院子门。
其中一位年轻弟子越众而出,手中的剑直指方舟咽喉。
方舟练武多年,看弟子突然发难,心下大骇,如今的他可不敢硬接,只能是离弟子越远越好。
他往后退,可哪里快得过?弟子?
刚退两步,剑已经搁在了他喉间。
方舟不敢乱动,眼神看向众长老:“快把他拉开。”
眼看长老们不止不担忧,反而面色各异。方舟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脑中一瞬间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何时暴露的。
想归想,口中已经下意识开始解释:“我深受重伤,不能使力……”
话?音未落,一位长老上前,直接伸手把脉。
方舟倒是想挣扎,可他刚一动,脖颈上的剑锋几乎入肉,一阵凉意传来,他不敢再动,冷声问:“几位长老这是何意?想以下犯上吗?”
长老没有回答,半晌后恨恨放下手:“你果?然已武功尽废。”
他看向人群:“山庄再不济,也不能让一个武功尽废的人执掌,我提议,咱们重?新选出一位武德兼备者做庄主。”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方舟睚眦欲裂,怒瞪着众人:“我的庄主之位是上一任老庄主传的,就算我武功已废,那也该由我来选。”
另一边,余新眉和几位师兄站在一起,很是期待。
如果?师父被他们逼得非要选一位,肯定是从他们五位中选出。
余新眉那些年为了讨好心上人,做了不少贴心的事,他们这些?师兄弟里,就属她最用心。
说实话?,今日之前,余新眉从没想过庄主之位会落到自己头上。但此时方舟被人逼迫,很可能会选她……想到当上庄主之后的权利和会有得各种追捧,她顿时心跳如擂鼓,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其实,她想多了。
几位长老似乎没有听到方舟的话?一般,已经自顾自开始推举。
方舟气得面色铁青,那边的几人大部分推陈长老,少部分推另外的两个长老,渐渐地越说越激动。
方舟身为庄主,想要上前劝说几句,然而他刚一开口,那边几人忽然拔剑动起了手。
形式瞬间乱作一团,方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如今比弱女子还弱,自然不会往前凑,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身后的剑。
他垂下眼,看着从后而来穿过?他肚子剑尖上还流着血的剑,满脸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下一刻,众人又开始打斗。
方舟倒在地上,几个弟子上前把他扶起,还有些?去请大夫。
方才那一剑,戳中了他的要害。哪怕大夫来得快,他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看着蔚蓝色的天空,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脑子里最后想起来的,是小时候师兄弟三人打斗玩闹的情形。
大师兄当年和师妹两情相悦,他看得无比嫉妒。所以,筹谋算计了许久。
大师兄早已不在,他虽和师妹做了夫妻,但早已形同陌路。儿子……他不在了,儿子能保住命就是幸事。
以后这南境,大概是庞月篱的。
不愧是大师兄的女儿!
他缓缓闭上了眼。
……
山庄这一场打斗波及甚广。
论起来,山庄中各大势利然后以互相看不顺眼,曾经是有人压着才勉强顾着面子上的情分。
两个时辰后,山庄已血流成?河。有些?得到消息快的女眷悄悄收拾了东西偷跑。
所有人都没闲着,也包括常山。
常长老一死,他在山庄中虽然得众人客气对待,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份大不如前。
他年轻时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远离父亲,回来后想陪着父亲了,却发现父亲已年老。
本以为还能陪上几年,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离他而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云家父子!
常山得知山庄大乱,他便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本想亲自手刃方舟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可他得到消息时,方舟已死。他实在气不过?,拎着一把剑去了云飞扬的院子。
云飞扬受伤很重?,加上他们父子一直盘算着等到百花谷主到了之后,借着为他治病的名义顺便为父亲诊治。以防到时候人多走漏风声,他一直对外宣称需要静养,平时不见外人。
罗氏得知自己公爹被杀,不可置信之余,又急忙跑回了院子,告诉自己男人。
云飞扬正睡得香,就听到了踹门声,他本想责备,睁开眼看到风风火火冲进门来的罗氏,在看到她满头的汗水和眼神里的慌乱后,瞬间就将到了嘴边的责备咽了回去。
罗氏不管他的想法,奔到床上去拉他的手:“夫君,咱们快走。”
云飞扬:“……”这里是他的家,还能走去哪儿?
“出了何事?”
“爹被杀了,陈长老他们想要做庄主。”罗氏不会练武,但有几分小聪明。一想便知,无论是谁坐上庄主之位,大概都不会留着云飞扬。
就算他现在没事,以后大概也会“病逝”!
云飞扬瞪大了眼,一把揪住罗氏的袖子:“你说什么?”
“爹已经被杀,我们快走。”罗氏拽着他。
云飞扬卧床许久,走路有些?不便,还没跑到门口,就看到手里捏着剑的常山缓缓进来。
那剑尖上还在滴血,而常山的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都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罗氏吓得尖叫,跑到了自家男人的身后。
云飞扬努力镇定下来,道:“常山,我听说山庄大乱,现在情形如何了?”
常山冷笑:“要不是大乱,我也不能替我爹报仇。”他一步步上前,缓缓道:“我爹就是被你们父子这俩草包给害死的。”
云飞扬:“……”这话?从何说起?
他武功尽废,身上还有伤,不可能从常山手底下逃脱。但若是就此赴死,他是绝不甘心的。
他心里慌乱不已,使劲掐了一把伤处,疼痛传来的同时,也让他微微清醒了几分。
“常长老没了,我也很是悲痛。”云飞扬做出一脸悲戚模样:“本来我还想着等以后练好武功之后亲自为他报仇。庞月篱那个女人卑鄙又狡诈,简直死不足惜。”
言下之意,罪魁祸首是庞月篱。
常山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是你们父子算计多年,惹恼了庞月篱,才有了后来那些事。”他抬起剑,狠狠扎下,对着吐血不止的云飞扬淡淡道:“你放心,杀了你,我就去找她为我爹报仇。”
云飞扬的左胸上被剑搅出了一个大洞,此时正潺潺流着鲜血。
常山剑上的颜色愈发浓艳,他抬眼看向云飞扬身后的女子。
罗氏眼睛瞪大,眼眶里满是泪水打转,双手捂着自己张大的嘴。对上了常山看过?来的目光时,急忙摇头。
半晌,常山收回视线,缓步出了门,带出了一串串血脚印。
看他人影消失在院子门口,罗氏只觉劫后余生,飞快在屋子里面乱七八糟收了一包细软,趁乱跑了出去。
山庄大乱,主要是几位长老清缴方舟的人。
余新眉也是其中之一,眼看众人不听她的解释,执意要她的命。她眼神一转,跑去了云如意那里。
论起正统,云如意才是上一任庄主之女,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柳璨宇躺在后院中,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看到窗户旁不停有下人拎着包袱来来去去。他心里满是疑惑,还是在听到外头的人高喊庄主死了之类的话?后,才明白了个大概。
这么乱……他的机会应该到了。
他收拾了东西,一瘸一拐的找了偏僻的小路准备下山。
留在这山庄里,他早晚会被余新眉给折磨死。
余新眉在忙乱之中,也没忘了自己儿子,母子两人感到云如意的院子时,刚好与里面跑出来的丫鬟撞上。
丫鬟撞到了人,飞快捡起地上的东西拔腿就跑。
余新眉看得无语,心里却清楚,如果?云如懿在这一场大乱中能够活下来,且做了庄主。那她这个第一时间赶来救庄主的弟子,以后的日子定然不错。
或许,那庄主之位,也不是不能想的。
她进了正院,刚好看到云如意也在收拾东西。
“师娘,山庄大乱,外面有人在胡乱杀人,我们怎么办?”余新眉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担忧。
云如意也不知道怎么办。
之前那些年里,她虽然厌恶方舟欺骗自己,但因为方舟是庄主,且一直对她不错,加上少庄主是两人的儿子,云如意不觉得自己需要防备谁,所以,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方舟。
如今方舟守不住,那些东西便落入了别人之手。
“先离开这里。”早在余新眉进门之前,云如意就已经想好了去处。
离开山庄之后,她就去找女儿。
只要有女儿帮忙,谁也不能把山庄从她手里夺走!
云如意自小在山庄中长大,对各处都挺熟,背着一个包袱,带着余新眉母子俩专门抄小道,很快就到了后山,沿着后山陡峭的小路往山顶上爬。
刚爬到半山腰,身后有属于老人的大笑声传来。
云如意霍然回头,就看到了掠过?来的陈长老。
她无力阻止山庄大乱,但大乱的源头她却是知道一二的。
看似为了争夺庄主之位,但事实上,那些挑事的人一直在有目地的杀人。
那些死去的都是忠于老庄主的人。
“陈长老,你要做甚?”
陈长老手里拎着一柄带血的长剑,根本不回答这话?。冷笑道:“当初我就说过?,你生性怠懒,山庄不能交到你手中,应该另选武德兼备之人。可你爹不听……”他眼神里满是快意,冷笑道:“山庄果?然在你手中败落。若是几十年前,你爹直接把山庄交给我,山庄也不会有今日的大劫,更不会失了乌云山。”
他抬起剑:“你帮我告诉你爹,我会把山庄发扬光大。”
话?音落下,他剑也落下。
云如意伸手捂住胸口伤处,死死瞪着陈长老。
而边上,余新眉见势不对,拽着儿子消失在了密林中。
杀了庄主之女这样的事到底不宜外传,陈长老很快提剑追了上去。
浓密的山林中崎岖的小道上,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云如意。
她始终想不明白山庄为何会败落至此。
渐渐地,她周边晕开的血迹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她脑中眩晕,天上的太阳似乎都变成了四五个。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一片麻木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芙蓉面,她顿时眼睛一亮,对着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月篱,救我。”
楚云梨已经去把她的脉门,半晌后放下,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
云如意死死瞪着她:“你不想救!”
“你怎么说都行。”楚云梨真的是刚赶到这里,看了一眼周围,她问:“是谁杀的你?”
云如意面露嘲讽,反问:“你不知道吗?”
楚云梨心里猜到了大半,三个黑衣人想要就走方舟那次,她里面发现其中一人未出全力,受伤也是故意迎上来,只被她的掌风扫到。
但是,后来传出的消息却是两位重?伤,一位直接入土为安。
她很清楚自己那一掌,并没有伤到黑衣人要害。是那种喝药太晚,自己就已经痊愈的伤。当时她就知道,如果?这不是山庄,故意放出的谎言的话?。三个黑衣人里,有一个撒了谎。
“当初出手的三个黑衣人,有一个没有受伤。”
云如意睚眦欲裂:“我是你娘,你竟然发现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别再拿身份说事。”楚云梨缓缓起身,道:“柳璨宇骗我大半辈子的事小么?云家父子算计我的亲事和名声,让柳璨宇欺骗我十几年,这事情你敢说你不知?”
“有人害我,你都不帮着提醒。我为何又要告诉你?”
云如意捂着胸口,冷笑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没良心的玩意。”
“我有良心。”楚云梨打算去山庄内转一转,整理了一下衣摆,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对着你,我没有那玩意儿。”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已掠了出去。
云如意半靠在大树下,看着那么纤细人影衣袂飘飘着越来越远,最后剩下了一个点。
渐渐地,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写完,明天完结这个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