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富最近春风得意,白天看账本和应付各家道喜的人,夜里回家看孙子孙女,竟也不觉得累,天天都要看一眼孩子才睡得着。
很快,楚云梨就满月了。
陆家大办了洗三,满月便没有再办,孩子太小,陆成富怕吵着了。还有一点就是……他舍不得把孩子给外人看。
满月了的孩子褪去了刚生下来的红彤彤,长得白白胖胖的,有时候还会对着他笑。陆成富喜欢得不行,便觉得满月宴自己家人吃就行了,银子还是给孙子孙女攒着。
陆家没大办,但亲近的人家还是送来了礼物的。
所以,满月这天,还是蛮热闹。楚云梨抱着孩子坐在待女客的正房中,时不时和人说笑几句。
彩蝶悄悄过来,轻声禀告道,“姑娘,客院的方少爷想要来给您道喜。”
这人老老实实住了大半年,平时并不限制他行迹,他也没说走,想要见陆家人都被推拒了,理由都是现成的:老爷很忙,姑娘养胎,姑爷要陪着姑娘。
上一回洗三他就想要出来,被陆成富以客人太多给拒绝了。
楚云梨低声道,“告诉方少爷,贺喜只是个形式,今日客人太多,我改日去看他。”
到了午后,楚云梨送走了客人,哄睡了孩子后。去了方远逸的院子。
方远逸坐在一片花丛中,一身素色衣衫,手中拿着一本书,还真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
“方少爷。”楚云梨站在花丛外,“听说你找我?”
方远逸放下手中的书,揉了下眼睛,才笑道,“听说陆姑娘平安产子,还是难得的双胎,便想要亲自跟你道喜,可惜门口的婆子不让我出去……”他顿了顿,“我是救了陆老爷吧?为何你们家不让我出门,这是报恩呢,还是当我是仇人?”
大半年不见,他整个人温和了许多,但言语间却锋芒毕露。
“今日客人多,我怕他们低看了你。”楚云梨语气诚挚,“不是故意不让你出门的。现在客人回家了,你要想走,现在就可以出去。”
方远逸并不起身,“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家是否觉得我救陆老爷过于巧合,戒备于我?”
事实就是这样,但是话不能明白说,楚云梨笑了笑,“方少爷多虑了,你是我爹的恩人,底下的人尽心尽力伺候,这大半年来,你院子里的吃穿用度跟主院一样。或者,他们怠慢于你了?”
方远逸默然,半晌道,“我想离开了。”
闻言,楚云梨面色不变,含笑点头,“方少爷伤养好了,想要离开自然是可以的,容我备一份谢礼。”
“既然是谢礼,可否容我自己挑?”方远烈站起身,缓步到了近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跟陆老爷学做生意,不知是否可行?”
“不行的。”楚云梨含笑,“我爹事务繁忙,怕是没空教你,若是你想,陆家可以送你去书院,供你读书科举。”
一个读书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养得起的。
不过,方远逸救了陆成富,供养他一场也可行。若是他有天分,便可得一片锦绣前程。
方远逸执着,“我就想学做生意!”
“我爹不会教你。”楚云梨语气严肃起来,“方少爷换一个要求吧,若你执意如此,我便依着我自己的想法给你置办一份谢礼。”
她粉面森然,方远逸沉默下来,半晌又道,“我想见陆老爷,亲自求他。”
楚云梨微微皱眉,因为陆婉娘的记忆,她很怀疑面前的人。私心里,她并不想方远逸见陆成富。但是,如今的方远逸在陆家住了一年,丝毫马脚没露,明面上他确实救了陆成富没错,“可以。我去安排。”
大不了离他远一些。
稍晚一些的时候,前院的男客也离开了,楚云梨让人告知了陆成富,便带着方远逸前去。
到了前院,陆成富已经微醺,脸上发红。坐在上首,伸手示意方远逸坐下,“方少爷要见我?”
方远逸坐下,“是,有些事情想和陆老爷商量。”
楚云梨站到了陆成富旁边,帮他倒茶。此时屋子里伺候的人加起来足有五六个,来来去去的,感觉整个屋子都乱糟糟。
方远逸飞快道,“陆老爷,晚辈想跟你学做生意。学多少都是晚辈自己的事。只要您愿意带我,我救你的事,再不取丝毫谢礼。”
初听这话,陆成富有些意外,看了看边上的楚云梨,道,“可是我并不教徒弟。”
开玩笑,他的那些手段以后是要教给孙子的,方远逸是救了他,但他可以拿别的东西偿还这份情意。尤其女儿再三说过这个人似乎有问题,他就更不会带在身边了,“听说你最近在看书?你识字的话,想不想去书院,陆家可以供你。”
陆酝被收养后,没多久就送去了书院,现在学得也挺好。
并且,这个孩子虽然没见几次他们父女,对两人却极为感恩。陆成富还想着得空的话,资助一些家境贫寒的书生,就当是结个善缘。
方远逸垂眸,“有了银子,便可以为所欲为。我只想学做生意。”
这话有点不对呀!
他这满腹怨气,似乎有故事。
并且,似乎是针对陆家而来。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计较,陆成富试探着问,“你被富贵的人欺负过?不如说出来,我帮你讨回公道。”
见陆家父女始终不松口,方远逸情绪激动起来,霍然起身,“这世上伪善者多矣。真做错了事,巴不得用光鲜亮丽的东西一层又一层掩盖住那些龌龊,我出身低,想要讨公道岂是那般容易?”
这人愤世嫉俗,楚云梨心下一动,傲然道,“我们会帮你!凭着陆家在这岚城中的地位,欺负你的人只要不是朝中官员,我们都可帮你辩上一辩!哪怕就是官员欺负了你,陆家也会尽全力,替你讨回公道!”
她微扬着下巴,眉眼据是傲气。
这样的神情落在方远逸眼中只觉得刺眼无比,脱口而出,“若就是你们陆家呢?”
话喊出,屋子内外安静一片。
不知何时,屋子里伺候的人早已经退了出去,方远逸喊出这话后,守在门口的人自觉关上了门,退远了去。
见状,方远逸嘲讽道,“看,不过一个话头,这些人立即就想要帮你们家掩埋了真相了。”
“只是非礼勿听而已。”陆成富面色肃然,“我做生意讲究钱货两清,从未害过人。”
他仔细打量已经走到面前的年轻人,“我仔细回想,始终不记得见过你,姓方的人我也只认识方远烈一家,但他们家似乎没有你这门亲戚。既然你说我伤害过你,不如说来听听,若真是我陆家有错,我跟你道歉,还会赔偿你。”
“人命你怎么赔?”方远逸眼中充血,恨得不行,飞快逼近两人,本就离得不远,一息后就只两步远了,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对着陆成富狠扎了过来。
看那架势,他是真的觉得陆成富害了他的。
陆成富一把推开女儿,却推了个空。
楚云梨上前一步,捏住方远逸拿着匕首的手腕,手上用力一错,轻微的“咔嚓”声起,方远逸痛呼一声,清脆的匕首落地声随之响起,她抬脚再踢,方远逸面色惨白单膝跪地,膝盖疼痛不已,一时间竟起不了身了。
陆成富被女儿这一系列利落的动作惊住,眼看方远逸动弹不了了,他咽了口口水,“我穿了护甲的。你这……”
“阿绍教我的。”楚云梨张口就来。
这会儿柳绍正守着两孩子呢,根本不在这儿。
门被推开,护卫进来绑人,地上的方远逸恨得双眼通红,被绑住了还在叫嚣,“你们不得好死!混账!畜生……”
犹自叫骂不休,楚云梨懒得听,挥挥手道,“把嘴堵了。”又看向陆成富,“爹,现在怎么办?”
陆成富皱起眉,“我自认做人坦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没掩盖过什么,更没有杀过人。看在你救我一场的份上,我送你去官府,你亲自告上一告,知州大人公正,若我真对不起你了,也由他处置!”
他如此坦荡,方远逸愣住,很快又呜呜呜起来。
护卫在陆成富示意下拿开他口中的布,刚刚拿开,就听他大喊,“陆家豪富,官员拿了你们的好处,自然听你的……”
没想到这人如此顽固,只相信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个疯子!
懒得听他发疯,楚云梨皱眉,“堵上,直接送去公堂!”
陆成富肯定是没有故意害过人的,面前这人口口声声陆家欠他一条人命,其中应该有误会。
但是,这人上辈子确实是杀了陆成富,以致后面陆婉娘被算计致死。
无论内情如何,今日她想要刺杀他们父女是真,想要脱罪,根本不可能!
人送走了,柳绍赶了过来,大概跑得太急,他有些喘,“没事吧?”
“没事。”楚云梨倒了水,给翁婿两人一人一杯。
陆成富喝了水,微微皱眉,“阿绍,你怎么能教婉娘舞枪弄棒呢?”
柳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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