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陈思远和他爹陈勇一起来了学校,来校后,便径直进了班主任黄老师办公室。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同学来找贺存。
谢长风坐在后面,看着贺存出了教室门,他开心地翘起二郎腿,嘴角的笑毫不掩饰。
这时候还早,其他科任老师还没有来,办公室里就三个人,没有什么声音。
“黄老师,您找我?”贺存站在办公室门口,礼貌的询问。
黄老师名叫黄杰中,四十多岁的年纪,大概是昨晚没睡好,黑眼圈很大,看着贺存时有那么点疲惫。
“是啊,陈同学这个是怎么回事啊?”黄杰中其实也不想找贺存,贺存插班,校长都有来打过招呼的,他没必要得罪人,但陈思远的嘴歪成这样,又不得不处理。
贺存还没有回答,陈勇就站起来了,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你把我儿子搞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黄杰中怕闹出事来,赶紧起身拦住陈勇。
“看你皮肤干燥,嘴唇多处皲裂,而且面色发红,说明你长期在刺激性或者气味重的环境下工作,再看看你的眼睛,泛红充血,还是不要这么冲动,说不定一激动就去了,你先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说。”贺存看着陈勇,不紧不慢的说道。
陈勇气得不轻,但偏偏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得没有错,他是油漆厂工人,工作环境确实气味重,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真的挺干燥。
他没好气的把手中的烟丢在地上,揉了两脚,“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看看我儿子,你说怎么办吧!”
贺存瞄了一眼陈思远,他嘴角一直在流口水,不得不手里拿着一个帕子,隔个一会就擦一下,但纵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仍然挑衅的看着贺存。
“先不说别的,陈思远说你无缘无故打他,有没有这样的事?”黄杰中扶了扶额头,看着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贺存,做个班主任不容易,学生一点也不让他省心。
“昨天放学,陈思远同学先是辱骂我没有母亲,然后又叫了两个青年人来打我……我本来都走了,他又骂我没有妈,还想打我,我逼不得已才反抗了一下。”贺存表情无辜。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但是又挑不出错误来,只是他那‘逼不得已才反抗的一下’差点没把他们几个弄残。
“我、我……我这个嘴,你……你才反抗一……一下吗?”磕磕绊绊,陈思远开始反驳。
“我儿子可是话都没法好好说了,谁知道是不是残疾了!”陈勇怒目圆睁,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当然是宠到了心头,从小到大可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有受过伤。
“你儿子还差点喊人掰断了我的手呢。”贺存伸手摸了摸肩膀的位置,那里是陈思远昨天手掌拍过的地方。
“……你。”陈思远吸溜了一下口水,昨天他只是伸手搭了一下肩膀,贺存居然颠倒黑白,说得那么严重,“我只是、只是搭了一下……你的肩膀。”
陈思远闹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以往,都是他欺负别人,只是这次遇见了个厉害的角色,陈勇其实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但在外人面前,不能不护着自己儿子,
“我儿子只是轻轻搭了一下你的肩膀,你就把他嘴巴打歪?”
“是你儿子先喊人先打我的,当时旁边有很多高三的同学,你们要是不信,就去喊几个同学过来问问,看看我有没有说假话。”那两个校外青年,肯定逃不开学生们的目光。
贺存接着一本正经的扮可怜,“你骂得那么难听,无中生有中伤我,我的心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我……我,嘶”陈思远才说了两个字,又忍不住拿手帕擦了擦嘴角,他嘴巴都歪了,说起话来格外吃劲,来回擦了几次口水,连争辩也没了心思,“……都是听、听谢长风说的。”
黄杰中也明白了个大概,陈思远可是有前科的,便先盯着他进行批评,“陈思远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么羞辱同学呢?还叫人打同学,行为太恶劣了……”
一番批评教育后,他又看向贺存,“陈思远同学的行为我会上报学校,做记过处分,但他这个嘴吧……你下手太重了点。”
每天带着个帕子也不是事,陈思远肯定不对在先,但贺存把人家搞成这样,怎么说也得去医院看看。
“我这是正当防卫,当时周围有很多人都看见了。”贺存停了片刻,“出于人道主义关心,我可以赔五块钱。”
陈勇知道陈思远的性子,看着贺存毫不畏惧的样子,肯定是自家的先挑事,再闹下去,说不定还要吃亏,何况贺存也提出了赔偿,他又急着去上班,这事就算过去了。
陈思远是不愿意接受赔偿,但是他说话不利索,又是大人认定了的过错方,他的意见被忽略。
达成和解后,贺存利落的掏了五块钱,出了办公室。
因为记过处分的事,陈勇和黄杰中说了不少好话,准备放了学再来接陈思远去看病。
看到贺存安然无事的回到教室,谢长风连二郎腿都不翘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越走越近。
“好弟弟,怕是让你失望了。”贺存勾起嘴角,凑近谢长风耳畔低低的笑,在对方呆愣的一瞬间快速的抽身离去。
紧接着,陈思远拿帕子捂着嘴进来了,谢长风想去表达一下安慰,没想到对方也并无往日的热情,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回座位去了。
“贺存,到今天、今天放学就两天了,你、是不是要、要给我治嘴巴。”陈思远在位子上坐下,回过头去看着贺存,用手指着嘴巴,态度仍然不好。
他爹怂,可不代表他怂,嘴巴的问题,他一定要贺存负责。
贺存从书包里掏出习题册,又从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一支铅笔,让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我说过,如果你还学不会该怎么说话做事,就一直这样。”
陈思远眉头皱起来,“别、别给脸不要脸……”
“看来,是真的还没有学乖。”贺存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便开始低头做题,“等你学乖了,迟早要回来找我。”
放学后。
陈勇按时来接陈思远去看病。
他其实也没太把儿子的伤放在心上,被打了一拳头,嘴巴歪了,应该是不小心脱臼了,只要请人正正骨,就好了。
于是,他选择了校门口的一家小药铺。
那个医生在上下左右检查后,摇摇头,“骨头没问题,脸颊口腔都没有伤,回家休息个两天就好了。”
“可是……我儿子这种情况已经两天了。”陈勇明显不相信休息两天就会好的治疗方法。
那个医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你们换个地方看看。”
陈勇也有些意外,接着又去了两家药铺,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对于陈思远歪嘴流口水的原因,都只能是猜测,不一定有治愈的把握。
陈思远有点不服气,他就不信这个邪,要回去求贺存,对方肯定要狠狠奚落他。
“爹……爹,我们去洲中、洲中医院看看。”小作坊看不好,大一点的医院定是没问题。
陈勇当然知道洲中医院,只是要去那里看病,要花不少钱不说,而且比较麻烦,但看到宝贝儿子这副模样,又不忍心。
两人折腾到洲中医院时已经有点晚了,几番询问,陈思远被建议去看中医诊室。
在路过医院门诊大厅的时候,陈思远吃惊的盯着一个牌子不走了。
那个医务人员张贴栏上面贴着一张照片,可不就是贺存,他穿着一件医用白大褂,剑眉星目,嘴角有些淡淡的弧度,陈思远不得不承认,长得很好看。
再往下看,在照片的下方,赫然写着几个字:“中医诊室见习医生”。
洲中医院是什么地方,贺存一个高中生,居然在这里见习,而且……等会他要去看病,说不定还要见面,那得多尴尬。
中医诊室就在前方,陈思远却迈不开腿了,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陈勇本来就跑得有点累了,又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莫名其妙,“乖儿子,怎么不走了?”
陈思远有点挫败的指了指张贴栏,最开始陈勇没懂,直到看到贺存的照片时,他也愣住了。
如果贺存是个医生,那么他儿子这个症状就能够解释了,他咽了咽口水,“儿子,要不,你去跟人家道个歉?”
“……”陈思远红着眼睛看着他爹,委委屈屈的盯了半晌,埋头就往回家的路上走。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陈思远,这次认栽,以后,他打死也要离贺存远远的。
……
陈思远在倔强了一个多星期后,他还是选择了屈服。
贺存在每周四有打扫教室的任务,他刚要去拿扫帚,陈思远一咬牙,冲过去从他手里把扫帚拿了过去,歪着的嘴角挂起一个讨好的笑:
“存哥,您这一双、一双救死扶伤的手哪里能拿扫帚,脏活、脏活交给我。”
贺存有些差异的看着他,眼里带着戏谑:“怎么,会好好说话了?”
看到这抹笑,陈思远心里难受得很,但是他哪里敢造次,低头狗腿这种事,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自然多了。
他一双眼睛里带着诚恳,“会、会好好说话了。”
两人这一段对话,把旁边同学的下巴都惊掉了。
要知道,陈思远仗着外面有帮手,在班级乃至学校都霸道惯了,此刻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绵羊,怎么能让人不吃惊。
在众人的侧目中,贺存拍了拍手,“好,那卫生就交给你了,好好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