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是贺存约沈魏治疗的日子,一大早,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就停在了谢家门口。
在州城,不是没有汽车,但有这么一辆车停在了巷子里的谢家门口,周边的邻居还是十分惊讶。
谢家在城里没有什么亲戚,唯一可能的,便是来看病的,虽然谢家的医术不错,但吸引能坐上小汽车来看病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许魏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从车上下来,在两个青衣男人的帮助下,慢慢坐上轮椅。
他面带微笑,询问旁边一个围观的中年妇女,“请问……”
那个中年妇女没等他把话说完,立马回答,“您要问谢木关医生吧?他们家是住在这。”
谢长风在他们停车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这几天,因为谢鸳鸯的事,他们家没少受流言蜚语,看那老爷子腿脚不便的样子,就知道是来求医的,他们要是接待了这么一位从城里慕名而来的患者,那就是活广告。
他哪里还忍得住,满脸笑容的就迎了出去,“老爷子,您是来看病的吧?”
许魏再次看了看手中攥着的地址,确认没有来错地方后,看向谢长风,“我是来看病的。”
“不瞒您说,我们谢家的医术也是远近闻名的,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进去让我爹瞧瞧,保准您健健康康。”谢长风生怕周围的人没听见似的,声音拉得高高的,“我爹叫谢木关,您是要找他没错吧?”
“不知道,一位叫贺存的小兄弟,是不是跟你们住在一起。”许魏也不知道这个谢木关是什么人,怎么他还没开口,就被认定了。
自从在洲中医院让贺存推拿针灸了那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在苏醒,这几天,他隐隐感觉到指尖有微痒的感觉,这让他十分惊喜,今天到了时间,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谢长风听到他的询问,面色一僵,忍不住解释道,“贺存是我师兄,但他的本事都是我爹教的,您要找也应该是找我爹呢。”
“……既然贺存小兄弟住在这里,那有劳你带我进去吧。”许魏保持着风度,没有接话,也没有让他难堪。
“那您请进。”谢长风的脸垮了下来,不知道这贺存,在哪里认识了这么个人物,居然专程来找。
他自动忽略了旁边围观邻居探究的眼神,不管找谁,只要进了谢家的门,也是好的。
谢木关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装模作样的在翻看医术,其实,外面的动静他也没有错过,能坐得起小汽车的人,非富即贵,专程找上门来,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到沈魏询问:“请问贺存同志在不在?”
该死,又是贺存,这几天家里鸡犬不宁,他那抽疯的老婆要死要活回娘家,被他阻止后,不仅饭菜不做了,孩子也不带了,让他糟心得很,这一切都是因为贺存!
谢木关刚要回答不在,贺存便从药铺偏门走了出来,见到许魏,他微笑的打招呼:“许老,您来了。”
许魏被刚刚进门之前的对话弄得有些懵,但交见了贺存,他倒是无所谓了,反正他只是要找人,找到人了,就好了。
“小贺兄弟,今天又要劳烦你给我诊诊了。”他全程忽略了正襟危坐的谢木关。
贺存微笑,“您太客气了。”说着转身进了后院,去准备一盆热水过来。
趁着贺存去后院的空档,谢木关终于装不下去了,端着架子坐到许魏对面,“请问您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考虑到贺存的原因,许魏沉默了半晌,还是勉强开了口:“手臂没有知觉,右半边身体麻木。”
谢木关一听,便知道他的问题不轻,不过,他为何会找上贺存?
“贺存啊,是我徒弟,您是怎么认识他的?”他时刻不忘记强调自己师父的身份,他就不信还有人看病不想找师父看。
许魏承认,若是在没有认识贺存之前,他可能也会觉得找老一点的医生看病比较好,但是,那天连向医生和革医生都觉得没有希望的东西,让贺存创造了希望,他便打破了这种观念。
见他不为所动,谢木关急了,“难道,师父还比不上徒弟?”
“可能您没听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认准了贺存。”到这个时候,许魏也看出了贺存于这个师父关系一般,所以他也放下了顾忌。
谢木关气结,一转身坐回了刚刚的太师椅上,他倒是要看看,一个毛头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也正好随了他想看看贺存真正本事的想法。
贺存端了热水出来,又给许魏解了上衣,把毛巾敷上,镇定自若的掏出针灸工具。
此时,因为这位特殊客人的到来,谢家药铺里外都站了好些人,因为许魏提前的交代,青衣男人都自觉的站在了旁边偏门的位置,没有阻挡,药铺里的人越来越多。
贺存挽起衣袖,一个马步扎开,握着拳头的手就已经摁上了对方的背,虽然是第二次推拿,拳头所到之处,仍然疼得钻心。
看着许魏有些苍白的脸色,谢长风那颗嫉妒的心再也俺耐不住,一腔正气的走上去,“贺存,你医术不行,不要强行逞能,看看患者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推拿难免有些疼痛,为了能够让自己站的住脚,他又补充道:“推拿如果弄错穴位,是会导致更大面积瘫痪的。”
作为本文的男主,谢长风说话时,字正腔圆,气势汹汹,旁边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敛了声音,观察起贺存来。
“许老先生就是手臂瘫痪,既然师弟这么熟悉,要不,师弟来?”贺存推拿也差不多结束,擦了擦手,看着他,不恼也不气,大有愿意将这难得的患者拱手让人的意思。
谢长风嘴角一顿,没有想到贺存会用示弱的方式反将他一军,如果要是争辩,他大可说出一堆的理由来。
“我是你师弟,技术与你差不多,这样的严重的病情,当然是不能随意什么人乱来的,这是对病人最起码的尊重。”他终于找到一个点,便抓住不放了:
“你却只为了逞强,治疗医生说换人就换人,由此可见,你根本就没有医德!”
他这么一说,旁边倒是有热心观众附和起来,一个中年男人朝谢长风竖起了大拇指,
“谢家的孩子果然还是气度不凡,讲究医德,我们生病时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了医生手里,当然来不得半点马虎。”
旁边也有几个人开始点头。
谢长风嘴角勾起了淡笑,贺存啊贺存,本事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败在他手里!
谢木关适时火上浇油:“那么为师就勉强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吧,贺存呐,年轻人不要急功近利。”
好一句急功近利,旁边不懂来龙去脉的邻居就会因为这一出忽略掉贺存的努力,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人前表现。
医术不是表演,怎么能拿出来博名利呢?果然,围观群众看贺存的眼神都带了些鄙夷。
许魏看着贺存,突然有些明白他的沉稳来自于哪里了,很明显,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父子就是看不惯贺存,想把功劳抢过去,顺带着把这个徒弟贬到尘埃里。
“谢医生,我的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来练手的。”毕竟是当过领导的人,纵使不在位上了,仍然自带威严。
谢木关怎么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他行医二十多年,拿来练手?
“想让我练手的人不少,我不至于非从徒弟手里抢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有些身份,不过那又怎么样,一把年纪了,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看那两个跟着来的,一进来就躲在了墙角,明显是偷懒,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了了,还有啥可怕的。
“谢医生说替徒弟收拾烂摊子,可有想过,您技不如人?”许魏可是阅人无数,这种心存嫉妒的医生,往往在专业上也没有太大的作为,迟早会被历史浪潮淘汰。
谢木关在心里冷哼一声,怎么会?纵使贺存偷师学艺,也不可能简单的赢过他,“您也太看不起谢某了。”
“那谢医生给我看看,我这是什么问题,可还有得治?”许魏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谢木关也不客气,拿了边上的针灸银针便开始找寻穴位刺探,经过一番查看,他摇了摇头,“筋脉损伤,关节异位,恢复不了,老先生,我这徒弟是在骗你啊!”
凭他的经验,一个部分瘫痪的人,慢慢会造成筋脉损伤,萎缩,这种伤害基本不可能逆转,而且只会越来越重。
“好,这是您的看法。”许魏看了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贺存,决定替这个孩子出头,“您的徒弟说他能让我恢复到八成,如果他做到了,是不是能证明您技不如人,而且,嫉妒小辈?”
贺存一副伤感的样子站在旁边,意思意思的出言阻止,“许老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您不要说了,以后您走了,师父要打死我的……本来我想上学他就一直不肯,这再惹恼了他,估计我一辈子都读不了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