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点,贺存在一个钢铁厂附近找了一家饭店,因为钢铁厂有自己的食堂,虽然来吃饭的人也不少,相比起前面那个集板材厂、成衣厂和建筑工地于交汇处的面馆,生意就差了许多。
一个中午,他不过卖了五包头茶以及三十包次茶,他依葫芦画瓢,按照同样的利润将剩下的茶叶承包给了店老板。
等到晚上贺存连夜从宁县赶回来时,面店的茶叶全部卖光了。
胡志刚都笑得咧开了嘴,他一天净赚了七十元,今天还有很多客人说要介绍朋友过来买,他们这家店周边的人口那么多,以后赚钱的日子肯定不少。
贺存去时,胡志刚笑眯眯的把应该给他的二百八十元递了上去,忍不住夸赞:“小贺兄弟,你这茶叶卖得太好了!”
刘美丽站在一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存手里的一沓票子,脸上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谢谢胡老板。”贺存道了谢,接过钱塞进口袋里,“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给你们供货。”
这一次去大沩村,他进了不少的茶叶,连带着进了两斤不错的上等绿茶,黄德送茶叶的货车要经过州城,便给他把茶叶带了过来。
以后要进货,他只需要在周三的或周日的晚上把需要的数量告诉司机,次日黄德便会将货给他带过来,也省了他来回奔波。
接下来的几天,贺存买了一辆单车用来驮茶叶,在州城各处工厂或者工地附近奔走,每到一个地点便将那里的详细信息记好。
这时正值夏天,气温很高。他为了遮盖额头上的伤口,还每天缠着一个深色布条,更加热,一天下来,身上的没有一丝干纱。
晒得黑黢黢的倒是其次,他的皮肤晒伤得严重,特别是肩胛处,已经脱了一层皮,汗水浸过去,生疼一片。
傍晚,焦琴心疼的给贺存处理伤口,这些天,他的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肩胛处却是一片通红,连毛巾都不能沾。
“阿存,我们不图赚大钱,有这么多地方帮忙卖茶叶已经够了,要不,你就休息一段日子吧。”她小心翼翼的给他涂上药膏,又用细软的纱布垫在衣服里,避免他再次蹭伤。
除了胡志刚,这段时间,贺存一共寻找到了四家合作的餐馆,每天的净收入都在一千元以上,不过他离大学开学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赚钱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贺存等她处理完伤口,回过身来,握住她的手转移话题:“没关系的,你要是心疼我,明晚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
焦琴眼眶微红,语调有些哽咽:“你想吃什么?”
“青椒排骨,猪脚,再来个清炒黄瓜。”贺存为了避免她在家没事多想,赶紧布置任务。
果然,焦琴分散了注意力,已经开始盘算起明晚的菜单:“排骨和猪脚还是那个推车的好吃,应该是农村的猪肉,放点手撕烂的青椒炒在排骨里,味道应该不错……”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口传开了啪啪的拍门声:“贺存,你快开门,快开门,出事了!”
听声音,是刘美丽。
刘美丽来找他,应该是茶叶出了问题。
贺存快步起身,打开门,只见刘美丽满头大汗出现在门口。
见门开了,刘美丽赶紧把手叉在腰上,昂起头来:“客人来店里要求退茶叶,还把摆茶叶的架子都砸了。”
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见他没有说话,她声音更狂妄了:“还摔坏了不少的餐具,你看怎么办!?”
贺存的声音里像淬了冰渣子:“为什么会这样?有多少客人来退茶叶?”
从大沩村来的茶叶他都检查了的,包装也是他和焦琴亲自弄的,在质量上根本不会出问题。
“我……”刘美丽欲言又止。
“说!”贺存一拳头打在门上,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
刘美丽吓得一抖,反正这件事情没法逃避,胡志刚还在店子里安抚客人,她必须找贺存要个说法。
她心一狠:“我们每天给你卖茶叶,你一包茶叶才二两,次茶都卖五块,凭什么只给我们分五毛!?”
“所以呢?”贺存反而缓和了语气,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前几天我回了一趟乡下,收了一些茶叶上来,也就十来斤,我让志刚买了和你一样的包装纸,同样写了贺字,放在了架子上。”刘美丽说到后面可能觉得语气有些太尖锐,声音稍微缓和了些许,但仍然不减气势:
“同样都是茶叶,我还拆开闻了闻,没什么区别,我的茶叶比你的还要精细……”
就是茶水回味起来没有那么甘甜,不过……那些工人们口渴了,一顿猛灌,谁还有功夫品茶。
但没想到的是,她的带来的茶叶才掺进去两天,就出事了,刚刚在店里,她还被工人们用茶叶砸了一脸。
“那刘女士您这气势汹汹的,是找我来问罪咯?”贺存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他还真没看走眼,这个刘美丽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茶叶是你放在我店里卖的,事情因你而起,你必须要去处理了。”刘美丽理直气壮。
如果没有贺存在她的店里卖茶叶这档子件事,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不怪他,怪谁?何况,他们赚的都是小钱,而贺存赚的才是大钱!
“刘美丽女士,麻烦你弄清楚情况,放在你店里卖茶叶,我是出了钱的,这些日子,你们每天几十的进账,都是从我的茶叶那里得来的,你要嫌价格低,你大可以不答应我把茶叶放你们店里。”贺存单手撑着门框,把焦琴护在身后,不紧不慢的开始辩驳。
在刘美丽要插话的时候,他又接着道:“为什么顾客会要求退茶叶?那是你拿了自己的茶叶充当我的茶叶卖,问题是你造出来的。我还没有追究你损害我商品的形象,你倒怪起我来了?”
贺存说话,根本不像是和她吵架,好像只是把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摆在了眼前,但是一听就知道谁对谁错。
刘美丽慢慢的把手从腰上挪下来,心里有些虚了,她抿了抿嘴:“那……现在,还有办法想吗?”
她当初真没想到,两种茶叶的区别这么大,如果人生有早知道,她一定就不整这些了,乖乖的卖贺存的茶叶,每天踏踏实实的领着几十块的收入。
“当然有。”贺存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刘美丽,这三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茶叶出了问题,他就算是想办法,也是最大程度替自己挽回损失,而不是替她想办法!不过这些,他暂时是不会跟她说。
而刘美丽听到贺存答应了,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她心里有些得意,那十来斤茶叶的钱她赚到了,好歹她为自己的家庭试了一试,说不定还不要退,到头来,贺存还不是得去处理店里的破事。
贺存进屋拿了一篮子的茶叶,嘱咐焦琴将门关好,跟着刘美丽一起前往面店。
这时不过六七点钟,正是大家吃了晚饭散步的时候,他们过去的时候,面店外面围满了人,有买了茶叶要来退换的客人,更多的是周边看热闹的人。
贺存站在人群后面,清了清嗓子:“请各位安静。”
他的声音浑厚,很有穿透力,一时间大家安静下来,都回过头来看向来人。
贺存无所畏惧的将目光面对大家,而刘美丽则有些心虚,把头低着,不敢看向他们,毕竟,刚刚这里面,可是有好些人向她丢了茶叶包。
“大家不要激动,是出了什么问题?”贺存在大家的眼神中平淡的往里面走,站在胡志刚的旁边。
胡志刚刚刚跟这些买了茶叶的客人已经扯了近一个小时,不管他怎么解释,人家还是要退钱,可是卖茶叶赚的钱都在刘美丽的手里。
看见贺存,一个女工人有些气愤的将一包茶叶递了过来:“买你的茶叶,是看得起你,为什么要以次充好?”
看到纸包里的茶叶,贺存伸手捏起几根,细细的看了看:“这茶叶,根本不是我贺存卖的茶叶,而是被胡老板调包过的茶叶。他见我茶叶卖得好,便想从中赚钱。”
他没有必要维护胡志刚一家,人家不义在先,他只要想办法挽回声誉就好,再说,他没有说半句假话。
胡志刚没做声,刘美丽却不干了:“贺存,你凭什么说茶叶被我们调包了?你不要推卸责任,含血喷人。”
如果贺存从这个事情中摘出来了,又剩下他们两个面对愤怒的工人们,就算退了钱,以后他们的生意也没法做了,谁会来一个弄虚作假的人店里吃东西。
不就是一些茶叶吗,都长得差不多,他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连外包装,她都是请了一个书法装裱店的人模仿他的字写的。
她只能期待,贺存解释不清,一起趟这浑水,以后他走了,再想办法把事情全都推到他身上。
听刘美丽这么一说,一个女工人也以为他要推卸责任,激动的摊开手中的茶叶包装:“这上面都写了这么大一个贺字,怎么说不是你的呢?”
后面还有很多买了茶叶的人也跟着激动起来,一屋子人吵吵嚷嚷的。
“如果要解决问题,大家先听我说。”贺存脸色一沉,声音也更严肃了几分。
看大家再次安静,他接着说道:“你们买的确实不是我贺存手里出来的茶叶。我卖的茶叶,外观上颜色比较浅,是偏绿色的,而大家手里的茶叶,颜色偏黑色,大家看一看。”
贺存给前面几个工人手里放了一小把茶叶,让他们自行对比。
拿了茶叶的人都打开包装,拿出一些茶叶来进行观察,确实跟贺存说的一般,他们手里的茶叶底色偏黑,没有他给的茶叶那般翠绿有光泽。
“是的,我们买的这个茶,颜色确实不一样。”前面的几个工人向后排的人传递他们对比的结果。
贺存重新拿起一包没有开封的茶叶,把他写的贺字那一边对着众人:“大家再看这个贺字,跟我手里这个包装上的贺字,是不是也不一样。”
他写的贺字潇洒恣意、力度十足,而胡志刚他们的写的字,虽然极力模仿,还是有所差距。
看着贺存坦荡的眉眼,再看看一脸惨白的胡志刚夫妻,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
贺存把茶叶篮摆在面前:“今后,我贺存的茶叶,再不会在这个面馆销售,我会跟旁边其他店家合作。
我贺存做生意讲究信誉,胡老板退不退钱我没法做主,但是,大家会买到被他们调包的茶,也全是凭着对我的信任。买了假茶的,可以凭包装找我换真茶叶,谢谢大家对我茶叶的认可。”
他的一番话,无不体现着责任与担当,比起逃避问题不肯退钱的胡志刚两口子,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忍不住伸手鼓起掌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这样的气度,确实了不起。
这个年代的人相对比较朴实,贺存也是受害者,刚刚有几个冲动的人已经砸了货架,这会谁还能厚着脸皮拿假茶换贺存的真茶。
“退钱!退钱!”
大家开始齐声喊了起来。
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声:“不退钱我就砸店子了!”
大家都开始挽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
胡志刚被吓着了,连忙举起双手大喊:“别别别,大家别冲动,我退钱。”
事已至此,刘美丽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退钱。
有些退了钱的工人,又拿着钱走到贺存面前买茶叶,一时间店子里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