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缱绻

陆危自从昨天半夜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第一次这样失眠了。

无论怎么闭眼躺下,都无法将那些纷纷乱乱的思绪推开,反而被越缠越紧。

翌日?,一早开始就一直在下雨,这样的雨天对于?他们宫里的宫女来说,是很喜欢的,因为公主会比较宽容,不让他们去做一些活计了。

甚至还?可以一起在廊下看雨玩水,这是很清闲自在的一天。

捧荷看见陆危一副不怎么有精神的模样,想到昨日?公主去见了繁国太子,心里便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翘起了嘴角。

挽栀无意间?,瞥见了捧荷忍着?笑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你不懂。”捧荷连连摆手,又?闷声摇头。

她还?以为,这位陆公公是不会吃醋呢,原来也会受影响啊,就说她们公主,谁会不喜欢呢。

挽栀最?不喜欢他们神神秘秘的了,不太服气地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懂?”

“你懂的话,就笑不出来了。”捧荷朝她翘了翘鼻子,抬脚就故意加快了脚步。

“你看我饶不饶你的……等晚上回去再说。”挽栀原本想要快步追到她的。

奈何想到陆危也在,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陆危听?着?两人的轻笑声,心底的思绪翩飞,那些梦仿佛都是他一直所想的。

头一次觉得?,自己其实那么轻狂可笑。

竟然?在梦里,是那样的肖想公主。

他并没有马上去拜见公主,而是在外面等候。

挽栀从里面出来说:“陆掌事,公主召您过去呢。”

陆危这才点头走了进去,他手腕上的伤还?要养上许久,但是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了,偶尔会出来行动一下,月照宫的宫人看见他,还?会特地照顾一下,不用说这都是公主的吩咐了。

这一点点细致入微的关怀,让他的心底如同暖流淌过,他给自己一个理由,他是受伤了,这样可以享受一下,可以被公主吩咐人这样照顾一下,这是有正当理由的。

江央公主穿着?白底暗银纹长衣,慵懒地靠坐在廊下,看着?外面细雨淋漓,草木芳香,脊背上的蝴蝶骨很突兀。

“殿下,卑臣陆危叩见殿下金安。”

“嗯,起来吧,日?后?若是只?有你,而我不必这么多礼,怪麻烦的。”江央公主怪不喜欢这些麻烦的,总是要平白说许多没有用的废话。

陆危应得?很快:“是,卑臣遵命。”

江央公主没有看他,而是兀自捧着?腮说:“嗯,陆危你看,那只?鸟在芭蕉叶下躲雨,是不是很有趣?”

“的确很有趣。”陆危心神飘忽地附和道,看见公主身穿鹅黄色的长衣,绣着?宝相花的领子,半掩住玉白的后?颈,乌黑的头发也捋在了单薄的肩上。

看着?这一幕,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梦境,彼时那些旖旎靡艳的画面,在眼前简直是挥之不去。

江央公主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有趣是有趣,但它们也是真?的可怜啊!”

“平时它们在树林之中,也是如此的。”陆危并没有觉得?,有那么狼狈,天地万物,自然?是有它们的生存方式。

公主她们这样的少女,总是会自己来渡这些生灵的一切。

日?后?,看多了也就好了。

江央公主却摇了摇头,折过身来,脊背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说:“纵然?飞入宫厦之下,却无一地,属于?它的庇身之所。”

陆危眼皮颤了一下,听?出了弦外之音:“殿下何出此言?”

公主这是在影射她自己,还?是那位繁国太子呢,本不属于?这座禁苑之中,即使进来了,也时时刻刻有可能?,面临死无葬身的境地。

他不知道究竟又?是什么事情,引起了公主这样的愁思,这些都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的春伤秋悲,而是真?正的风刀霜剑严。

“没什么,本宫只?是一时心有所感罢了。”江央公主手指握着?扇子,绢丝扇面上绘制着?鹭鸶花,挑了挑额边垂落头发。

她声音很清淡,就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陆危从不敢怀着?这般怡然?的心情,以及坦然?的目光,去欣赏她的美丽,

江央公主见他的眼皮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之色,疑惑地多看了两眼,过了一时忍不住问他:“看你这样子,仿佛又?是没有休息好,吃了药了吗?可是伤口发作,疼得?难以入眠?”

“多谢公主挂怀,药一早就吃了,有公主的仿佛她们怎么样也要看着?,我将药都吃下去了,皮肉伤早已愈合得?差不多,怎么会疼呢。”陆危此时心虚地垂下眼皮。

他不敢去看公主了,他无法忘记梦里的情景。

“嗯,”江央公主半信半疑,但他说得?的确有道理,看了一眼他被吊起来的手臂,又?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是不太像在说谎。

她单手捧着?粉腮,挑了挑细长的眉,点头道:“你的话看上去,也只?能?姑且信一信了。”

陆危轻微地动了动唇角,仿佛也是默认了,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那一点默契。

“今日?突然?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本宫说吗?还?是说,你已经?想通了?”江央公主带着?一点调笑的口吻。

她知道,陆危不会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但她还?是想问一问,也许,会有一次出乎意料的惊喜呢。

显然?,陆危不是会制造惊喜的人,并且依旧一板一眼的:“恕陆危斗胆,敢问公主昨日?,为何要去见那位繁国太子?”

按照陆危所想,他们就此事应该尽量避免,去做出一些出格的行径,规规矩矩的等到日?后?尘埃落定。

江央公主“啧”了一声,好吧,真?的不是什么惊喜,而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但她很快转念一想,陆危来问这个问题,就是已经?很不简单了。

她淡淡地笑说:“陆危,你的问题很多。”

“卑臣僭越了。”陆危低着?眉头,听?得?出来还?是诚心实意的。

“本宫以为你不敢问的。”江央公主扬了扬眉梢,她这样的美人,做出任何的动作都是。赏心悦目的。

“这毕竟不是儿戏。”陆危顿了顿说,是否藏有私心,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素来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自己所重视的人面前。

“但是,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问呢?又?是什么身份来问呢?你给本宫一个满意的回答,本宫可能?一高兴就会告诉你了。”江央公主姿态闲适地向后?靠了过去,显然?是很享受,现在这种?对话的状态。

“卑臣……卑臣的荣辱,与公主和五皇子系于?一身,我是为了这个来问的。”陆危语气木木地回答。

“噢?”江央公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陆危忐忑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虽然?估计是不满意,甚至有可能?让他滚出去。

两个人就仿佛是在猜谜语的人,都在等待着?对方给出自己真?正的谜底,但是最?后?结果,都不太尽如人意。

果不其然?,江央公主就呵然?冷笑了一声。

“即便是糊弄本宫,你能?不能?也用点心啊?”

“不知公主想要被我怎么说?”陆危从公主的态度中窥探出,可能?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麻烦。

至少对于?公主来说,不是一个麻烦,而是一件还?不错的消息。

和芙蓉宴有关吗,惊鸿一瞥之后?,便是一见钟情,出身高贵优渥的公主和王子,仿佛也是天生一对,而他就应该默默的做角落里的背景一角。

“不必惶恐,要的就是你问啊,本宫允你来问。”

江央公主并没有叫他滚,而是轻描淡写的说:

“你是不是想要问,本宫是否想要借此时机,与那位繁国公子联姻?”

陆危前思后?想,点头道:“是,这些正是卑臣想问的。”

“你看这也很简单,不是吗?”江央公主说,他起初觉得?问出口是羞于?启齿的,此刻问了出来,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他比公主更?在乎这件亲事。

而这个人选,由一群人,变成了准确的某个人之后?,他就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来确认真?伪了。

江央将双手交叉,指骨抵在下颌,笑得?像是一只?微笑的猫:“可是,本宫不想回答呀,在这之前,还?是由本宫问陆掌事一个问题吧。”

陆危发觉自己掉进了轮毂中,但是没有挣扎的必要:“公主请说,卑臣尽心回答。”

“很好,鉴于?此前你说种?种?理由拒绝,本宫给了你时间?考虑,现在呢,想明白了吗?你想要和本宫在一起吗?”

江央公主问的甚是直白,陆危下意识就想回答当然?。

同时他也万万没想到,公主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他以为,在见过了那位太子之后?,公主便不会再提及了,难道,并非是为了联姻之事?

还?是说公主已经?自负的,即使对方是一个太子,她也能?够在这里养面首。

“陆危该死,公主身份尊贵,卑臣委实不敢冒犯。”陆危立即请罪道。

他知道,他应该一刻也不要犹豫,然?后?回答什么话是最?好的,而殿下也会为此而开心。

但他说不出口,他有什么身份与资格,站在这里跟公主殿下说出这句话。

所以,他还?是克制了下,只?说:“陆危今日?有幸蒙公主错爱……”

江央公主眼眸一眯,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收起你这些敷衍的措辞鬼话,本宫要听?实话。”

“实话,您可不一定会想听?。”陆危清淡地笑了笑,他是很少这么轻松的笑出来的。

“本宫愿意听?的,才是实话,其他的,都是虚言妄语,况且你不说本宫便什么都不知道。”江央公主不由分说的态度,让陆危捉摸不透。

“公主,一个不完整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陆危注视着?公主坚定的神色,心底没有欣喜,只?是觉得?罪恶。

他将公主拉入了怎样险恶的境地啊。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手臂,失去了腿,失去了耳朵鼻子,难道他就不是人了吗?”

江央公主知道,有很多人,都是受过种?种?残酷的刑罚,可他们,一样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啊。

陆危,这都是不同的,绝对不相同的。

陆危有口难言,只?好一遍遍的自我重:“这不一样,这不一样……”

这真?的不一样,我的公主。

怎么能?一样,陆危当然?不敢,将那么不堪的事情,一一讲给公主听?,他甚至不愿意,同公主站在一起。

“七纲五常,也是人定下来的,既然?是有人定的,终有一日?会有更?新,更?好的将它取代?,只?是我们暂时没有想到,但是我们可以尝试。”

“那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大了,卑臣恐怕没有这个资格来完成。”陆危速来敬仰这些圣人之训,三纲五常。

能?够定下这些定论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他是里面的被驱从者。

他不知道,脱离了这些之后?,自己该怎么活着?,就像他不知道想,自己如果不是月照宫的太监,又?该怎么合理的在公主身边。

“本宫看得?出来你很想反驳,但是你不知该如何说,那就不要说了,既然?选择了去听?从,那听?从本宫的不好吗?”江央公主的伶牙俐齿,在此时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现在的陆危对于?她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对手。

她的优势在于?,陆危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也不曾真?正的被教?化,他只?是麻木的去重复而已。

也许有朝一日?,只?要陆危也脱离了这些被禁锢的思维,有可能?做出他们的意想不了的事情。

陆危确实很想反驳,但是若真?的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仿佛又?说不出来什么。

他想,究竟是自己懂的太少了。

读书少果然?很吃亏啊。

若是江央公主听?见陆危的反思,恐怕都要笑岔气了

“罢了,你若是仍然?不愿意,本宫也不会逼你的。”毕竟,陆危作为一个有伤在身的人,怎么想都不该趁人之危的。

江央公主笑盈盈的,觉得?自己很宽容了,这么长的时限,即使是个榆木脑袋,也想得?很清楚了。

陆危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公主什么都清楚,她知道,所谓的太监意味着?什么。

但她只?是以此作为问题,来压住陆危说不出口的驳词而已。

“不……”

“这还?不满意吗?”江央公主陡然?收敛起了笑容,直起了腰背。

“卑臣不是这个意思。”陆危低垂着?头,脊背在少女的注视下,格外僵硬炙热,仿佛整个人被放到火上烤,唇齿干涩。

他看着?公主绣着?茶花的碧色裙裾,覆在月白色的锦履上。

他的所有,在公主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明明衣冠齐整,却在公主面前,如同不着?寸缕的战战惶恐。

在他身上的,不止这一身锦绣衣冠,还?有一层装模作样的人皮作囊。

里面藏着?的,是不可见人的诡秘心思,肮脏,又?下流。

陆危觉得?,自己岂止是不干净,简直就是一只?卑微又?丑态毕露的恶鬼。

它贪婪地觊觎着?面前的尊贵少女,蠢蠢欲动,清楚地知晓,这不该是他能?够妄想的。

于?是,他只?好克制地说:“我想,这就是妄念了,并不敢贪图更?多。”

“可是,本宫不以为这是贪念呢,人总是向往求而不得?的。”江央公主略略歪着?头,手里百无聊赖地掉转着?团扇,指尖丹蔻艳丽,鲜红如血,衬得?十指更?加白皙如玉。

他苦笑了一声:“殿下这番话,好叫卑臣现在的心底,十分后?悔啊。”

他嘴角沉甸甸的,面对如此诚挚的公主,却又?不得?不勉强扯出来一抹笑意。

于?是,他仿佛是笑了,却又?几欲怆然?泪下。

江央公主伸出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衣袖掩着?纤细的皓腕,歪头如同小鹿般温和地凝视着?他,问道:“为什么,是因为本宫吗?”

因为,很糟糕的命运里,他却遇到了最?好的人。

他又?注定因为这不可回头的命运,要错过这个很好很好的人。

故此,陆危难以明说内心的苦闷。

江央公主歪着?头,缓缓颦起远山眉来,手指里拈着?微凉的白玉扇柄,又?是这样。

“陆危,你可以抬头,看一看本宫,你已经?凭借自己站在了本宫的面前,让本宫看见了你,心里也有了你。”

江央公主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抵着?他的额头,她早已看透了,他的脆弱和温存,也知道他从来从来,不敢以这种?缱绻温柔的目光,去注视着?她。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陆危心潮起伏,从迎接殿下回宫,到了今日?,他很少胆敢如此直视公主。

仿佛这里经?过的每个人,都能?够一眼洞穿他的罪恶与丑陋。

他鬼使神差的,张口吐出了这句话:“卑臣自然?是倾慕殿下的,今朝有幸蒙公主错爱,自是无所不从。”

“嗯?”江央公主蓦然?转首看向了陆危,手里的白玉柄芙蕖团扇掉落在地上,却没有人去拾,杨柳枝听?凭了春风的戏弄乱拂。

她的眼睛里,似有水光山色波澜漾起,清音微颤:“你说什么?”

陆危:“殿下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神颤栗想,千万不要再让他说一遍了,自己一定是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

“本宫听?清了,也记住了。”说着?,江央公主伸出手指,抬起他的下颌,将丹唇轻轻印上他的唇。

殿下,殿下,我的殿下。

纵然?只?是梦中一虚妄,我自欢喜,我自悲辛,我是你的附属。

“公主,该安歇了。”夜晚降临,陆危也就留在了殿中。

金锁重门,月笼绮窗,月照宫中一片清凉静谧,微风浮动,云层叠落,山雨袭来,窗外夜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密密麻麻的声音。

宫人来关了轩窗,又?点燃了一炉袅袅的百合香。

陆危随手扯了一只?软枕,垫在她的颈下,江央公主如同娇慵的猫,玉般的臂弯无力地拥着?他精瘦的腰身。

陆危微笑着?说:“不管殿下日?后?嫁与何人,卑臣都会跟随殿下的,一辈子。”

“你曾经?说过的,本宫记得?。”江央公主温存过后?,慵懒的伏在锦衾里,闭着?双目懒洋洋的,万缕青丝尽数披在白皙的背上。

“这与从前不一样。”

江央公主转过眼眸来,注视着?他,正色说:“对,这和从前不一样。”

从前,他们是众人皆知的主仆,现在,他们是秘而不宣的情人。

早已浑浊的宫闱,江央公主知道,父皇对自己的不喜,为何要管这么多,活在当下才是正经?。

他们都知道,所有的欢愉都是短暂的,公主不可能?不嫁人。

而陆危仅仅是一个宦官,他其实连作为面首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卑贱的奴仆。

回去之后?,江央公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提,

恰合了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有时候清醒过来,疑神疑鬼的他们也会在想,若是不曾逾越雷池,会不会就不必过得?这么战战兢兢。

可已经?跨出了这一步,就没法再回头。

难道,难道我们连这片刻的欢愉,都不配享受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江央公主愿意沉溺其中,长醉不用醒。

捧荷原以为只?是和从前一样,殿中透过珠帘传出了公主甜脆的笑声,夹杂着?只?字片言。

起初他们还?是跟着?一起笑起来,但随着?走近越听?越心惊,那略带绵软娇柔的语调,决不是与宫人寻常闲谈有的。

这一夜,陆危没有踏出过殿门。

捧荷清晨侍奉公主,一眼就看见了,榻下一双遮掩在垂帘后?的荷色薄底锦履,金线勾勒了海棠花纹,翘着?的软底鞋尖上镶嵌一颗明珠。

同时在旁边,还?有一双属于?陆危的鞋履。

等到真?正的见到他从寝殿里出来时,捧荷突然?说:“陆公公,如今想来,原来这世间?,也不只?是女子能?够凭借色貌,欺瞒世人,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原来,你一直是觉得?,我骗了公主吗?”陆危倏然?失笑道,他是不是该高兴,至少公主身边的人还?是承认了,他有那么一些足够讨人欢心的皮相。

捧荷之前是觉得?,陆危自己尚且有些自知之明,不会跨过这条线,结果……

她说不出口,气呼呼道:“现在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只?是公主是清醒的自投罗网。”

陆危对她给予了肯定:“清醒的自投罗网,这句话你说的很好啊,但是我还?要说,你可太小看公主了。”

捧荷费力地辩解道:“我没有,我从没有觉得?公主这样。”

“公主并非那么单纯的人,她说喜欢我,那么,你知道什么人,才会喜欢吗?”陆危缓缓回过身来。

捧荷才想要反驳,突然?旁边有其他的宫女经?过,她又?重新压低了声音,斯斯文文地说:“奴婢怎么会知道。”

陆危轻轻的笑出了声,在捧荷心生恼意之前,及时说道:“缺少这些的人,他们犹豫,畏惧,甚至忌惮,但同时又?向往,公主之所以是今日?的公主,因为她不是一个轻易可以奉献出真?心的人。”

“你是想说你有公主想要的特质,而这一点恰恰是公主自己没有的。”捧荷老?大不高兴地说,她心想,如果自己是陆危,一定不会玷污公主的。

对,就是这样。

陆危偏头故意笑着?赞了一句:“一语中的。”

捧荷想说放屁,这怎么可能?,公主在他们心中,就是完美无缺的,她有着?一切所有女子可以拥有的。

即使有些东西他失去了,但依旧曾经?拥有过、享受过。

而陆危,陆危是什么人呢?说一句不好听?的,他现在能?拥有的,都是基于?五皇子和公主的恩德罢了。

否则,他连这条命都没有了。

即使公主真?的用情至深,在捧荷的眼中,陆危也是一个狐狸精,又?不是没有男的狐狸精。

陆危就是狐媚了公主的妖精,若非是公主真?的喜欢,如何不该惩戒他。

“公主所没有的,她就越想要,所失去的,就越是想要拿回,我们的公主她,就是这种?人。”

陆掌事见惯了人心的真?假参半,虚虚实实,她知道自己沦陷了,就绝望了。

“公主擅长伤人心,却不擅长为人伤心。”陆危的口中微笑着?说出这番话。

才是真?正的叫人匪夷所思,他们感到很怡然?自得?。

其实呢,公主很喜欢那些为人唾弃的一面,比如蓄养情人,比如她厌恶的,却又?不得?不与其和解,她喜欢的却会让她陷入深渊。

可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走的太深,只?好故作耐心温柔来掩饰自己,

陆危想,至少自己可以作为一根绳子,能?够及时的拉住公主。

只?要在公主身边的时日?久了,就会发现,江央公主的柔而冷的性子里,隐藏着?截然?不同的心肠,她只?是在这种?境地里,不得?不压制克制本性。

“公主太清楚,越是炙热的感情燃烧的越快,很快就会化为一堆灰烬,从来传说都是一夜烟火而已。”陆危微笑道,他太热爱如此清醒的公主,能?够这样坦然?的对人承认,自己对公主爱慕之心,这让他觉得?是分外的享受。

即使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对于?太平凡的人,生死之劫是刀,可对于?跌宕起伏的人,风雨后?的琐碎才是磨石。”

江央公主站在廊下,静静地看雨打栀子花,听?着?捧荷的转述,轻轻叹了一息,垂眉自顾自叹道:“本宫到底是不如他想得?通透了。”

“公主,奴婢不懂,为何会这样,”捧荷回忆了一番,明明他们来到公主身边是差不多的,陆危怎么就如此得?到公主的垂青。

“难道,外面的那些公子们不好吗?”

“果然?,他一贯就是趁人之危。”捧荷说。

江央公主清淡一笑,如春花秋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此前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对陆危他们说,都要给她殉葬。

现在,陆危一个就够了,她就永远都不会孤独了。

捧荷垂头静静立于?殿中,听?着?公主的感叹心中七上八下。

莫非真?让陆掌事给说中了,公主的心思深不可测。

原本捧荷还?只?觉得?,陆掌事杞人忧天了,现在居然?生出些庆幸。

陆掌事若真?的是天真?到愚蠢,怕是被公主折腾死,也不晓得?了。

还?要感恩戴德。

“不过,本宫就是喜欢陆危,如此的通透明白。”

江央公主说,想要陆危成为他自己的陆危。

事实上,她也很羡慕陆危,真?实冷酷的心肠以及做派,只?要得?到应有的许可,就无需任何的顾忌。

然?而,身为公主的她,又?能?够将这些隐秘心思,与何人谈及诉说,得?到那个人的许可与保证呢。

保证自己肆无忌惮的即使做了,也不会坠入黑暗的深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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