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尹蔺平携家眷入行宫给徐佑请安, 还送来了万鸟朝凤的宝石屏风。行宫里廊里的各色牡丹, 开的繁花似锦, 瞧上去满眼的繁盛热闹。
徐明月穿着一身六品官袍,假扮成魏嫔的表弟魏庄, 懒洋洋的立在徐佑身后。
扬州府尹跪在地上,跟徐佑四目相对,神色微微有些紧张,“皇上,微臣在扬州水塔发现了之前逃走叛国的罗州府尹甄天力……”
“哦?罗州府尹……”徐佑喝了一口茶,不由的睨了蔺平一眼。
先前蔺平路过水塔是闻见一股子气味极冲的恶臭,整个鼻子里都呛得痒痒,不过掀开帘子看到那座水塔高耸, 周围几个扎着小髻的孩子们爬到水塔,巴拉着猫头鹰和喜鹊搭的窝。
师爷走到水塔旁看到折叠着发黄的信封,顺手捻了一封, 看到上面粘着一些血糊糊、硬邦邦的脏东西, 便没有在意, 随手扔在草丛里了。
直到过了些日子,蔺平快到汴州时, 扬州那边儿用木水塔灌溉稻米苗儿, 谁料刚灌上水塔的引水,就见红木门扇哪里一股子说不出的恶臭猛地传出, 把灌溉田地的农夫熏得退出数尺,待回头时看到水塔口漂着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嘴唇微微张着,胸口插着一柄短刀。
“罗州府尹叛逃,不过朕这里还有一具。”徐佑面色冷淡的睨了蔺平一眼,不外乎是逃窜中李代桃僵的事被反贼发现,暗杀致死的。
蔺平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就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团子走过来,嗲嗲的拉着蔺平的手,“爹爹,你不要跪着,炀儿瞧着心疼~”
听到这娇嗲嗲又哄人心疼的声音,徐明月不由的抬眼睨了那白衣小团子一眼,先前顾笙也是这样窝在她怀里撒娇的,想到顾笙想到这儿,不由的有些想念顾笙。
徐佑转头,不动声色的握住徐明月的手,语调中真真儿的,“咱们的皇儿必定比这孩子还要聪慧可爱。”说完又抬眼温柔的看着徐明月的肚子。
徐明月看到他毫不遮掩又溢于言表的欣喜,不由的瞪了他一眼,将手撤出来,“有人在呢,注意点儿。”
徐佑怕她站着累,便摆手示意御膳房上菜,佛跳墙、牛肉米粉、鱼翅盅,三宝鸭,随后又上了许多清口爽凉的凉拌小菜,徐佑抬手将佛跳墙端到徐明月的跟前。
徐明月前阵子孕吐严重,整个身子都瘦了一小圈儿,如今看到这佛跳墙倒是觉得胃口大开,她夹起一块细细的嚼着,口感嫩滑不腻,再加上用了香橙调的汤汁,有种别致的香甜味儿,徐明月笑咪咪地喝了口汤,“嗯,这个改进的佛跳墙倒是好吃多了,来,尝一尝!”说完笑着拿起徐佑的银箸夹到他的唇边。
“朕不喜欢橙子味儿。”徐佑微微侧头,拒绝的干脆利落。
“啧——不懂人间致味!”徐明月放下银箸来,一本正经地拿着自己的银箸,一边吃一边品评说道:“初尝这佛跳墙虽说有股淡淡的橙香,但是后劲儿却甘香让人回味无穷。”说完,又自顾夹了一筷子,眯着眼正要往嘴里送,就见方才那避之不及的男人,忽然众凑近徐明月的银箸,张口咬住了。
徐明月气结的看着他,午饭之后,徐明月便进去午睡了。
待睡醒后,徐明月没看到严任绒,心下疑惑,便要出门去找找,谁料刚出门就见一个太监小步跑过来,连忙拦住了徐明月劝道:“大长公主,您身子娇贵,您且好好坐着,您要有什么事儿,奴才这就去给您找!”
徐明月原本是想徐佑现在忙着和史万荣、蔺平处理反贼的事儿,趁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带着严任绒去找找徐明寻,不想徐佑竟提前一步,把整个她居住的院落都围堵的水泄不通。
徐明月睨了太监一眼,忽然扶住了木门,脸面上忽然浮现出又疼又无力的表情,扑通一声从木门上滑下来,“去找太医!”
太监看到徐明月这幅疼的模样,心里越发不安,忙大步趔趄的朝着太医院去了。
徐明月见他走远,拍了拍手正要起身,接过另一个小太监忽然跑过来,扶住她着急道:“大长公主,您且小心着身子,您无必要好好的,要不奴才们的脑袋就没了……”
睨了一眼那满头冒汗的小太监,徐明月不由的蹙了蹙眉,虽说徐佑是担忧自己的身子,但是这般圈禁式的保护,却让徐明月口焦舌干,心烦气躁。
徐明月看着跟前这个干干巴巴的小太监,眼珠一转,淡淡道:“本宫的佛经在后园子的藏经阁里,你同本宫去取来!”
穿过怪石嶙峋的假山,小太监哆里哆嗦的去找书了,徐明月转身要走,谁料刚转过小池塘,就见一个个子很高,脸蛋儿肥硕的老人提着一只泔水桶朝着后门走去、
刚翻过门槛,就见徐明月伸手将一柄短匕首抵在老人的喉咙上,“把你衣裳脱下来,我不会伤害你。”
那老人慢悠悠的转身,看到徐明月那双眼睛忽然一怔,“徐明寻!?”他语气中多了一抹关切,“当年你被白莲教掳至大宛,眼睛又不好……好在上天有眼,让你能重回中原。”
听到老人提起徐明寻被掳至大宛,徐明月心里就一阵心疼,忙松开老人道歉了一番,才继续道:“我是明寻的亲姐,您可是知道他的下落?”
“街上有个百家通,民间什么事儿只要找她都能有戏。”老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随后转身喃喃自语,“听说这百家通是三百年前西唐的甄氏女帝建立的……曾嫁给一个纨绔皇夫。”
徐明月没听她后半句,正要细细的询问那个百家通,谁料一阵脚步声传来,徐明月睨了一眼藏经阁的方向,忙慌手慌脚的送走了老人,“您万事小心,我会去找您。”
话刚说完,就见徐佑势汹汹地来了园子。
那个捧着书的小太监看到一脸阴沉的徐佑,但是又找不到徐明月,顿时间像是被鬼附身一般,吓的脸色发白。
最近朝事颇多,徐佑抽不出空来陪着徐明月散心,但是又担心她一个人在汴州乱走会出事,便暂时让她憋了小半日,可不想就是这般铜墙铁壁还是有被外人拐走的危险,徐佑揉了揉眉心,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子心烦。
徐佑拧眉睨了那捧书的小太监一眼,冷漠道:“军命不从,杖毙!”
那小太监被侍卫拖走,立在一旁的唐晨不由的紧抿着唇,看着被拖走的小太监,顿时哽住了。
徐佑转身睨了唐晨一眼,淡淡道:“明日带大长公主回长安!”说完将一封信扔在唐晨的手里,“把这封信教给母后,母后知道该如何做。”
***
敦萱居,徐明月端起一盏茶小口的喝着,过了片刻就见徐佑重用的锦衣卫班锐恭敬的进门,朝着徐明月下跪,“大长公主,皇上请您去景仰亭。”
徐佑素来不给谁机会,但是对徐明月却是颇有忍耐,可是这次对她不发一言就私下跟倒泔水的老人商议逃走,的确触着了他的底线……
他邀约徐明月去景仰亭就是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徐明月眯了眯眼睛,她是早就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扬州找徐明寻的,便打算直接拒绝。可是,看到自己那失而复得的龙凤镯事,徐明月不由的点了点头。
不料,刚拐过假山就见先前那个老人昏迷在红角门旁,徐明月忙取出银针救老人,锦衣卫班锐想着皇命,便要告诉徐明月,只是刚一探手,那老人却一柄匕首狠狠的朝着徐明月捅来。
班锐见状,忙伸手将徐明月挡在身后,血顺着匕首一滴滴的溅在徐明月的绣鞋上,徐明月刚要给他包扎,就见他拔出匕首狠狠插进那意图再次谋害徐明月的老人头颅上。
徐明月连忙施针相救班锐,可是那匕首上涂的却是白凤散,这是江湖上直接毙命的毒.药,白凤散无色无味,服药后常,不接触血液不会发作,只要碰见血液伤口就会催发毒性,但凡中了白凤散的五脏六腑全会腐烂化为脓水儿,便是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得。
徐明月看着班锐闭着双眼,嘶吼难受的模样,心里不由的闪过浓浓的内疚!
徐明月脸色发青的走到景仰亭,原本清朗的天忽然刮风打雷,景仰亭屋脊上的飞鸟被雷惊吓,猛地扑腾着翅膀朝着徐佑的方向飞去。
转眼间雷声轰鸣,瓢泼的大雨像是天际裂口喷涌出来的瀑布,噼噼啪啪的砸在景仰亭的屋脊上,徐佑背影阴沉威严,听到脚步声猛地掉转向一声怒斥:“你简直不知所谓!”说完,伸手一巴掌掴在徐明月的脸上。
徐明月睫毛轻轻的摇动,眼眶有些发热,母后曾说皇室的女人最不能动的便是感情……
她原本以为这个道理不对,可到头来却发现徐佑仍然是那个六亲不认的阴鸷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