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风涧、雾河滩。
这是两个南辕北辙之地。
而李岳与鹤盈玉等人,究竟是在一起,还是分处一处,皆是未知。
在长春派,要说对陈登鸣有所恩情之人,也唯有这二人。
故而若要救援,在陈登鸣心内,也唯有先救这二人。
可这二人究竟是在鹰风涧还是雾河滩,梁云生也并未直接告知,陈登鸣唯有选择距离最近的鹰风涧赶去。
……
此时,鹰风涧内。
一场激战也接近白热化。
李岳、鹤盈玉以及关乐三人,同时遭受四名实力强横的西域魔修埋伏袭击。
其中单是筑基中期的魔修,就有二人,各种法器与诡异魔修道法配合攻势之下,三人均已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这主要也是因李岳与鹤盈玉二人在此之前便已遇袭,早已在魔修紧迫攻势下负伤,消耗极大。
如今二人已是接近极限,哪怕关乐赶来,也最多再延缓片刻罢了。
“关师弟……呼,你在赶来之时,可遇到过陈师弟?”
鹤盈玉一面抵挡魔修攻势,一面传声关乐询问。
关乐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左肩也已负伤,闻言没好气传音。
“我说鹤大师,我的鹤大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的陈师弟。
我们这次能否逃出去都未知,而且看样子,只怕他也遭遇了伏击了!”
“呛”地一声,李岳格挡开一道袭来的魔爪,突然传声道。
“再拖延下去,我们都将难逃一死,你们二人掩护我,稍后我施展催动万象森罗轮印,为你们创造机会突围!”
“李师弟!”
鹤盈玉动容。
李岳传声断喝,“不要废话了!抓紧时间!”
几乎在这同时,四名魔修也似看出几人意图,立即加紧了攻势,缩紧包围圈。
鹤盈玉以及关乐唯有咬牙,竭力抵挡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二人均是双目灵光剧盛,身上灵气氤氲,将灵元发挥到了极致。
但纵是如此,依旧也只能勉强掩护李岳,为其争取时间,一时宛如风雨飘摇的大江上争渡的小舟,稍有不慎便被激流卷入浪底撞上巨石,舟毁人亡。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在鹤盈玉以及关乐将要坚持不住之时,李岳身前轮状法器中所凝聚的灵气已达到令人心惊胆战的程度,宛如一颗电弧四射的电球在蹦跃。
蓦地他一声大喝。
“让开!”
鹤盈玉以及关乐近乎同时应声避开。
但在那瞬间,李岳法器调转,法器中澎湃激荡的电球,骤地‘噼啪’一声激射向鹤盈玉的后背。
如此紧张欲裂的一幕,霎时也落在远处疾驰电掣赶来的陈登鸣眼中。
他顿时双目瞪大,眼瞳中倒映划过的,恰是李岳射出的那道炫目电球的弧线。
一位是引荐自己入门的贵人,一位是待自己不薄的师姐,这一刻,他的贵人,却对师姐的后背打出了致命的一击。
这一刻,陈登鸣的脑子都不由略有空白。
下一瞬,那电球直接砸在鹤盈玉的后背上,巨大的轰鸣声将关乐口中大喝的一声“移天换日”都淹没。
“嘭”地一声!
电弧伴随大片血肉直接炸碎开来。
对面三名魔修正期待关注,还未反应过来,就发觉鹤盈玉突然出现在己方身旁,含怒打出法器子母金钱镖和梳篦袭来,立即仓促招架。
这般突然之间,加上己方一名同伴骤然惨死,使得这三人一时心中紧张忐忑,居然第一时间反而被鹤盈玉压着打。
“啊!——”
刹那,便有一人猝不及防中招,一条胳膊被金钱镖击中后炸碎开来,血肉模糊。
另两人立即怒喝定下心神,发起凶猛攻势逼退鹤盈玉。
眨眼间,四名魔修,一死一伤,形势彻底逆转,这等惊变,非但是令李岳呆立原地,感觉脊椎骨的一节一节骨头都凉透了。
便是不远处空中的陈登鸣,亦是愣住,错愕看着突然莫名其妙就避开了李岳的攻势,到了另外一边大发神威的鹤盈玉。
这是……在打配合?
他误会了?
就在这时,李岳突然怒喝一声,操控轮状法器打出,“梁匹夫!是你!只有你会移天换日!”
矗轰一声!
气劲浑浊电弧四溢的血雾中,突然三道璀璨光芒一闪。
一股强盛至令所有人都心寒的灵威猛然爆发。
那轮状法器才飞入其中,便突然如陷入一片冻结的冰晶中,寸寸崩裂瓦解。
“噗!——”
李岳面色突然惨白,狂吐一口鲜血,目光呆愣愣看着浑浊气劲中飞出的关乐身影,蓦地惊愕。
“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梁云生?你是关乐?
不,不可能,你也不可能是关乐……”
“李师兄……”
关乐此刻神色悲哀,身上强烈的灵威愈发强盛,似乎是某种非他的功力在急剧汇集于他身上。
对面,三位魔修也都惊得毛骨悚然,甚至想要掉头就跑,从关乐身上,他们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死威胁,那分明是近乎假丹大修的恐怖力量。
“李师弟……你竟真的忍心对我下手。”
鹤盈玉神色愤怒,眼角隐隐含泪,仍不能对方才之事释怀,几乎都将火气和悲愤发泄在几名斗志已失的魔修身上,各类二阶法器层出不穷,狂轰滥炸。
李岳却突然仿佛明悟了,一笑冷冷道,“鹤师妹,什么忍心不忍心的,就不必说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某潜伏进长春派,本就是为等的这一天,只是可惜,可恨啊……竟然早已被你们看穿。”
关乐神色间的悲哀更浓,眼神中却又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讥讽,道,“李师兄,你也太小觑我们长春派,小觑了派主和副派主……或者说,你们这些西域魔修,也太小看我们东域修士的智慧。
你们能玩那么多的阴谋技俩,突然搞偷袭,发起战争,的确是会打得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我们反应过来后,自然会立即采取闪电措施进行反制,莫非真当我们是傻子?”
此时,鹤盈玉和三名魔修的战斗节奏也不由放缓,继而暂时罢手各自提防,随时准备继续出击,一方是消耗太大,另一方则是斗志已失,已想要迅速离去,却苦无时机。
因为此刻,峡谷的谷口之处,陈登鸣的身影已是飞至。
见到这又一个生力军,三名魔修见了都不由心里骂娘,血鬼道人那个废物,不会办事尽添麻烦。
李岳看也不看飞来的陈登鸣一眼。
他的斗志同样是在消散,知道如今已是一棋落错,满盘皆输,摇头苦笑。
“关师弟,你说得不错,将别人当成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是自以为聪明。
我一直将你看得很傻,现在看来,我才是真傻。”
“为什么?你竟然会为西域魔修做事?”
这时,谷口处,陈登鸣神色冰冷质问喝道。
李岳轻笑一声,也不回头,道,“因为我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何不能帮他们做事。
陈师弟,我本以为你跟我是一路人,当初才通过吴家,将你引荐进入长春派,可惜……你并非一路人。”
陈登鸣脑海电光一闪,“你对我产生误会?因为我身上的血煞气?”
李岳平淡一笑,“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难道你真以为,仅凭李荣一句话,我就无条件助力你,将你引荐进入宗门?
这世上或许真有如此好人,却绝对不会是我。”
陈登鸣咬牙,攥紧了拳头,一时也不知是被辜负、被欺骗,还是误以为很久的贵人,竟是利用或者其他……他居然已说不上来。
李岳继续道,“当我从吴掌柜那里知道,你在野外养了一头黑云豹,还经常以各类滋补之物喂养时,我就猜出你有问题。
一个正常的非驭兽宗门的修士,是绝不会如此下血本的培育陌生妖兽,若真有,必存蹊跷。
我刻意暗中尾随你,你也不知晓,你那只小纯灵倒是感知敏锐,但我早已发现她,提前就避开。
我暗中看到你修炼虬龙锻骨诀时的景象……于是才决定将你引荐入宗,我当然是误会了。”
陈登鸣沉默。
这居然就只是一个误会。
李岳因不愿暴露其魔修卧底的身份,自始至终也没有跟他有任何沟通。
甚至连引荐他的事情,也从来都只字不提,仿佛没有发生,可见其谨慎。
但也正因其谨慎,反而产生了这种误会。
若是他们但凡有一句沟通,对方问起他为何修炼虬龙锻骨诀,他也会直接十分话七分真的说出,是从暗坊得到,为强身健体而学,届时,这误会自然也就不存在。
他眼帘微亸,声音冷淡,“你之后发觉是误会了,于是通知血鬼道人袭击我,想要将我干掉,这也是当初,血鬼道人为何出现在我附近袭击我的原因?”
李岳一笑,道,“你很聪明,不错,但我并没有直接让血鬼道人杀你,因为那时我也不能安排血鬼做其他与计划无关的事情。
我是与他秘密接头的人,我将与他接头的地点,就选在你经常出没的地方附近。
在与他分开后,以血鬼对灵体的感应力,他自然会察觉到你身上纯灵的存在,以他的秉性,他也大概率会对你出手,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话语一顿,眼神明亮,“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没有错,你的实力出乎我的意料。
你有秘密,但你却不是我们魔修的人,你的战斗体系、风格,都完全不似魔修。”
李岳说到这里时,便是几名魔修也都脸色微变,对其缜密的心思和手段感到忌惮,血鬼那傻东西,被利用了卖了还不自知。
陈登鸣道,“于是你安排下一场阴谋,让我和关师兄赶赴宗门七百里外的虚云山,结果遭逢梦魇国的诸多妖魔,想借梦魇国妖魔之手,除去我们?”
“哈哈哈哈——”
李岳突然大笑起来,眼神射出光芒,讥讽道,“陈师弟,你太高看自己,你是实力很强,但师兄我这盘棋,却不会以你为主,目前看来,我还是输了这盘棋啊,还是梁师兄技高一筹。
但可惜,梁师兄现在的状态,只怕也是付出了很大代价,才破了我的这盘棋吧?”
他说着,目光直视灵威已趋于稳定的关乐。
陈登鸣眉头一皱,心中陡然跃出一个猜想,双目凝结。
对面,关乐的眼神突然变得晦暗,声音也似变了个人般,略显沧桑和感慨,道。
“李师弟,你城府很深,实力也强,其实,无论丘派主还是我,曾经都一直将你视作下一代派主候选人来培养。
可惜,你的一些动作和算盘,其实早已被察觉。
你以为你在下棋,其实你自己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过去一些年,你招进宗的一些人,是在试探我们,也是在探索规则。
我们便装糊涂,将你的试探和你希望的规则,呈现给你看。
否则你以为,长春派是什么地方?能随意让你就那么简简单单掉个包,换个身份,就安排人进来?
甚至你确实聪明,你刻意引导其他师兄弟,也效仿你,如此安排弟子进来,我们照收不误,依旧是做给你看。
其实安排进来的那些弟子,只要不是大奸大恶或者如你这般,收了也就收了,又能如何?
想要出人头地,都还是得像陈师弟这般自己努力,否则,也争取不到多少资源。”
陈登鸣听到这里,只觉后背都在冒汗。
他娘的。
这修仙界,算是被这些老姜玩明白了,姜还真是老的辣啊。
他一直自诩够聪明够谨慎够细心,结果也是如李岳一样,自作聪明了。
他刚还觉得李岳厉害,心思缜密,够有城府。
结果,更大的鳄鱼还潜在水里冷漠观察着所有人呢。
包括他,只怕也早已处于观察的视线当中。
方才他为报恩而来,克服了内心极度想要逃避的性格和苟的念头,任由昔日的江湖豪情、胸臆中的侠气主导了一回,却反而误打误撞获取了信任,通过了考验。
否则,若是他阴奉阳违,既不报恩,也不回情,找个地方猫着,安全了再出来,只怕……从此又将颠沛流离了……
此时,李岳的打击更大,神色灰暗,仿佛认命了。
想要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尊严、自信,自然是将他最骄傲之处击溃。
李岳自以为下了一盘很大的棋,自以为心思缜密,其实都不过是一场笑话,早已中了别人的‘将计就计’,这种打击,当然很大。
关乐语气柔和,淡淡笑道。
“好了!李道友,还有这三位远道而来的道友,如今就让我梁某人携师弟师妹,送四位最后一程吧!”
话音方落。
李岳突然一声断喝,转身便电射冲向陈登鸣,身上筑基中期的灵威大盛,掐诀一指的刹那。
一杆电芒四射的长枪骤地如长龙腾空出现,表面白纹金丝,电弧四射,出现的刹那霞光大作,宛如化作了一道利箭直奔陈登鸣而去。
“李师兄,你若是欺骗我,不告知我今天这些,也许我还会放你走!”
陈登鸣眼神幽幽,突然双手合什,周遭空气中大片金色灵气宛如浓稠的金色霞光浮现,瞬间汇聚向他身前。
“铛——”
“铛——”
“铛——”
一刹间,陈登鸣体外金光大放,三面金系灵气构成的铜墙铁壁浮现,“铿”地一声,直接将长枪格挡在外。
“咔——”
其中一面金色壁垒瞬间被穿透大半,裂开蛛网般的裂痕。
但在这瞬间,金光骤然凝聚成一只大手,一把抓在长枪之上,巨力爆发,刹那拔出。
“陈师弟,我要走,凭你还拦不住!”
李岳长啸袭近,掐诀一指。
长枪‘噼啪’一声闪烁电光,骤地化作一道赤炼火蛇般的闪电链,卷住金色大手便骤地收缩。
陈登鸣瞬间察觉到强烈的威胁,毫不犹豫掐诀催动李代桃僵术。
入门级别的李代桃僵术,需要不到半息的时间。
但就是这不到半息的时间,在此刻也显得无比奢侈。
因为金导电。
那长枪化作闪电猛然爆开一团炫目惊人的金色电光的刹那,大片电流裹挟炽烈的高温,已经冲袭向陈登鸣的的身躯。
这李岳,不知是自身战法如此,还是竟早已准备好了针对克制陈登鸣的手段。
轰!——
仿佛一个大雷在半空爆炸开来。
将那边传来的鹤盈玉的惊呼声淹没下去。
一个炽烈到令人炫目的电球在半空裂开,而后化作根状的闪电四散飞射。
电弧当中,大片法袍都烧成灰烬。
李岳的面色却是骤然一滞,只看到法袍中,一块木炭在电弧中爆碎成飞灰,却压根没看到陈登鸣的身影。
要说那么大一个活人,就算烤焦成炭状,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烤得只剩那么一截。
就在这时,五十丈外的谷口一处崖柏上,陈登鸣的身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此处,却是浑身冒烟,头发僵直竖立,皮肤都有的被烤焦,有的浮现水泡,张口一吐,还吐出一个烟圈。
“算你小子命大!”
李岳眼神一冷,旋即毫不犹豫冲天飞起,向上逃窜。
但在这瞬间,一道梳篦骤然在上空出现,压塌而下的刹那,空气宛如被梳成道道乱流,席卷向李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