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阴森可怖的小店,各种各样的鬼坐在桌椅上,吸食烟火,或是对着腥臊之物大块朵颐,活人张有些无聊的坐在柜台后面,那张总是裂开的血嘴一抽一抽的,活像是死去的鳗鱼。
忽然目光一眯,看向门口,一个面貌普通,但是眼神出乎意料明亮的小女孩走了进来,问到了活人的气息,在场的鬼物几乎同时睁开了獠牙大口,对于它们来说,活人简直就是会走的小甜点。
不过就在此时,那活人张轻咳了一声,只这一声,这些个鬼全被吓的打了个激灵,各个端正坐好,仿佛再不听话,会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
“里面请。”活人张指了指鬼店里的隔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等女孩进入之后,这活人张才慢条斯理的泡了壶茶,端了进去。
“到这里来可不是个好主意啊,六公主。”
“你认得我?”女孩讶然道。
“这世上能拥有凌霄神光的,毕竟是不多,尤其是其他几位公主我或多或少的都有印象,这么一算来,除了六公主你,也不大可能是别人了。”活人张阴沉沙哑的道。
“既然如此,本宫也要请你帮一个忙,不久之前,你得到的,那一面广成宝藏的出入令牌,能否赠与本宫?”
活人张古怪的笑了笑,道:“这倒也不无不可,只是我活人张做交易向来明码标价,这令牌极其宝贵,公主想要,拿什么来换?”
“换?给本宫东西,该是你的荣幸才对。”六公主终于露出颐指气使的一面,“况且,别人不知道你的来历,我可是清楚的很呢——被打下凡间的北岳大帝!”
……
诸事无恙,道士一路向南,白云裹绕,山峦此起彼伏,江河如带,很快就到了赣地边界,忽然双眼一眯,只见本该是金黄一片的麦田,或是绿油油的荠地,成片成片的枯萎,好似丧了生气,又像被烤的焦糊,入眼所见,触目惊心。
这种景象一直蔓延到了视野的尽头,怪不得连老王都要跟自己做交易,这种情况一旦蔓延开来,江南就会出事,江南一乱,天下震动,饥民灾民就会如滚雪球般的扩大,到了那时,再闹一次白巾匪都说不定。
“古怪。”李道士天眼所视,这些农作物似乎都失去了生机,倒不是日光火辣的缘故,更不可能跟田地有关。
脚步一踏,轻轻停在附近田垄之上,左右看了看,农夫几无,就算是少有几个,也都躲在草垛下乘凉,一个个唉声叹气,看来对于今年的光景十分不看好。
道士也不嫌脏,就坐在田垄上,运转《六甲之文》,开始默默推算,各种卦象和四时节气开始结合,逐渐扩张开,覆盖在这些田亩之上,青光摇曳,素波荡漾。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刚刚的这番推算并没有算出原因,倒是让他算出了其他东西,有人在自己之前来过这里,而且不是一批,是两批。
“撕拉”一声,风之精元被道士从虚空中扯出,四方一抓,四面一嗅,眼中则闪过了奇怪的表情。
……
“雹神,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暗自克扣此方天地的落雹点数,降山不降田,落林不落地,造成了这赤旱千里,你可知罪!”
说这话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手持一口白玉材质的宝剑,随着剑尖的跳动,一道道如玉光泽打将出来,看似温和,却是极为犀利,所过之处,响起一连串的呼啸声,打向天空中的团冰影。
“放屁,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老道懂什么,现在正是苗穗初长的季节,姑奶奶要是大发冰雹,明天你们这些凡人就等着吃土吧!”
说也奇怪,那雹神掌天下冰雨之事,天寒地冻,按理来说,应该是冷淡冷漠的性子,但是这位雹神偏偏性如烈火,张口就骂。
“哈哈,玉真子,听到无,这雹神可是说你不食人间烟火呢。”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随即又有个非僧非道的人物出现,额扎铁环,左肩和右肩稍稍有些差池,手上还握着一根铁棍。
“颠倒上人,莫要再说笑了,你我合力,先把这雹神,向陛下交差再说,不然你我堂堂玄都司二品仙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玉真人恶狠狠的道。
“莫生气,莫生气,这就来也。”那颠倒上人面色一肃,眼耳口鼻就冒出了红烟,在空中渐渐凝成一尊红神,头戴天冠,手持两口方天戈,直扑上去,空中弥漫着一股燥热之气,与寻常的阴神大为迥异。
这颠倒上人是异派的一个成名人物,由于独自修行,并无师长传授,所以在将到阴神的关口,并无凝炼的法门,不过他倒也厉害,经过千难万难之后,居然在南疆大火山中收集了足够多的燥热之气,凝练出一条燥火阴神,能引地火,专克阴质灵体,十分厉害。
这二人都是奉当今皇帝老儿之命,前来调查此事,而这雹神,就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二人在官场的漩涡中心待久了,或多或少的沾染官僚的习气,只是为了应付交差,其实并不想真正解决此事。
而眼前的雹神,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红神化作一条赤色红流,直扑而上,所过之处,空中那些冰块残渣以极快的速度消减着,那雹神面色大变,终于显出了原身,是一个不足三尺的娇巧人儿,将手一点,滚滚寒风冷气呼啸而过,如九天严寒,暴风滚滚。
冷热相撞,冰火同击,寒云与火烧云互相交织,空中同时响起“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冰封的“滋滋”声响,方圆十里,尽被覆盖,场面蔚为壮观。
“下界道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天庭冰神都敢欺辱!”
“非也非也,只是天女你犯下天条,我等修道人这才奉人皇之命,前来纠察不法。”
二者正僵持间,那玉真子忽然双眼一紧,从身体中居然又是走出一个“玉真子”,手持玉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往雹神的后背射去,疾如电掣,竟是施展了偷袭的手段。
雹神一时不查,直被被劈成两半,冰片乱闪,晶屑纷飞,好在这玉真子并无真的击杀对方的念头,是故剑上的真芒并不旺盛,那两团冰块在空中就显出了两个冰之精灵,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你们两个等着,姑奶奶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分头追,不能让她跑了!”剑光和火光顿时交互射去,只一刹那间,就通通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李道士缓缓走到了麦田的深处,说是麦田,其实已经是一片枯田,到处都是枯萎的植株,就像是被烧田后的场面,但并无焦味传出,但连你深埋在土地里的根种,都再也不复生机,这才是更可怕的地方。
道士目光一扫,突然盯在一个地方,叫道:“出来!”
那被道士所看的地方,是一片枯植最盛的地方,枯草动了动,传出了“叽叽咕咕”的声音,然后猛的飞出一道黑影,大头小身、牙尖齿利、而且嘴里还塞满了未长成的稻苗,两条小细腿就像是两根刺,跑起路来尤为的滑稽。
“谷中鬼?”
谷中鬼者,以五谷为食,胆小若鼠——《神机鬼藏》鬼八四七。
“哪里跑。”李道士身子不动,手中的袖袍迎风展开,“六甲大将军,六丁上阳神,太清高上道,敕赐魁罡君。收擒山泽鬼,下捉土皇神。若有不正者,乾元亨利贞,收!”
话音一落,那已跑出上百丈的谷中鬼,顿时又被吸了回来,落入道士的手中,鬼眼与人眼大眼瞪小眼,谷中鬼还捂着嘴,不停的咀嚼着。
“不对劲啊。”李道士看着被拎脊椎的小鬼头,自言自语,这只小鬼肯定不会是导致这水县赤地千里的真凶,它也没有这种法力,而看它吃的这么香,这些麦子不是已经没了生机,怎么还会吸引它?
“别吃了,给道爷吐出来。”
“唔唔!”
道士可不管这小鬼的抗议,直接用力一扯,将他的嘴巴足足扯到脸面的一半,顿时那还没有嚼碎麦粒洒了一地,谷中鬼顿时悲愤欲绝,脖子转来转去,就是脱不开那铁牢也似的手掌。
“没什么不对啊。”李道士自言自语,直接将天眼威能开到最大,重瞳直接浓缩成了针状,不仅是纤毫毕现,透过那麦粒,甚至看到了构成其中的粉末,这玩意应该就是淀粉。
再往下,再往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空间变成密密麻麻的点和线,眼珠那传来的阵阵的压力,仿佛有一层淡淡的薄膜挡在前方,只要穿透那层膜,就能看到另一方天地。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响,道士身子一颤,迅速的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就见得一团寒气从天而降,砸在不远处。
“什么个玩意。”道士恼怒的道,飞了过去,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地上的那些麦粒忽然一粒粒立起,滚入丛中,那感觉——就像是在逃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