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降的越深,那诡异的眼珠子也在不断增加之中,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在此,怕是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
伴随着眼珠子的增多,古怪的气息也随之增强,道士的身上就好像有虫子在爬一般。
李道士皱眉,天眼大开,白光所照之处,那些眼珠子复又隐入黑暗,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道士,我感觉到很不舒服。”大头娃娃打了个激灵,那满脑袋的枝桠仿佛也枯萎了不少。
“这是——鬼螟虫!”
鬼螟虫,又名螟鬼,阴曹鬼虫,生于鬼狱,以鬼而食——《神机鬼藏》异虫二十八。
这种鬼虫乃冥府特产,除非纯阳正气,绝难根除,没想居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此地真的是鬼门关?
谁也不知道黑暗之中,这鬼螟虫的数量到底有多少,但是道士知道,自己如果再没有动作的话,这些虫子估计就要跟自己玩十八禁了。
“天为我覆,地为我藏。北斗七星,为我衣裳。为我者太阳,不为我者灭亡。吾身藏於豁,落九真之内,流火之乡。兵不得侵,刃不得伤。鬼神不得见,灾祸不得殃。吾身到处,天大吉昌!!”
随着大日星辰咒施展而出,道士身披太阳金衣,眼冒火光,周身星斗环绕,心存大日,天光忽的炸开,所过之处,所有鬼螟虫瞬间四分五裂,在黑暗之中,好似真的有一轮红日在上空升起,堂皇正大,光耀九州!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的阴魂厉魄,经此一照,半点形体都不存,上乘法术的层次,已经是借助天地间的本源力量去灭敌,在这种力量之下,几乎无有人能敌之。
大日天光足足覆盖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光芒不知蔓延到了多远,滚滚鬼气都被冲荡了开,“开大招的感觉就是爽,咦——”
一道天光在触到某一处地方之时,就像是洪水撞到堤坝,居然硬生生的被挡了下来。
“去那里!”
李道士法决一引,脚下的白云顺着那个方向就飘了过去,不过半晌,就见得一层像是镜子模样的壁障挡在前面,镜中似乎有无穷孽火在燃烧,各种鬼怪在其中被折磨扭曲,场面千奇百怪、诸相痛苦、百态丛生。
“这居然是阴府的场景,只是不知道是十八层地狱的哪一重?”李道士满脸惊讶,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是“鬼门关”!
这里说的鬼门关不仅是指广西的那处古关,更是所有阴阳二界的交界处。
人间与灵空仙界之间,有近乎无穷无尽的九天巽风吹动,无物不毁,神仙妖魔均难走通;而人间与阴界的交界同样有无边幽风裹住,活人只要一个接触,魂魄半点渣滓都不存。
而不同的是,灵空仙界毕竟是由诸天神佛联手开辟而成,早已被打造的通透无漏,无半点破绽,而幽冥地府则没这般待遇,乃是天地自然形成,自然是有无边幽风照顾不到的地方;尤其是与十八重地狱的边界,怨力深重,经常有与人间接触的地方,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鬼门关。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哪一层地狱,可千万别是下九层啊!”李道士喃喃道,这上九层和下九层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上九层道士还有点信心去闯一闯,要是下九层那就不是去救人,而是标标准准的送命。
下九层地狱可是有个外号——泥犁鬼域,永不超生!
“道长,那里有我老爹的气息!”陈小苗忽然惊喜道。
李道士一看,只见在数里开外,那层镜面居然有一个极小的裂口,各种冤魂凄厉的声响传出,以及扭曲的人影、古怪的手脚、放大的血目瞳孔,都拥挤在那道裂口上,却也全都出不来。
到了近处,道士才发现这道裂口处贴了十六张符,符身古怪,乃是由铁板制成。
玉板乃是大臣与君王上奏拜表的仪品,有指画和记事之用,而铁板同样如此,乃阴曹鬼吏拜见阎罗之用,上面记载的,是将死之人的姓名。
这铁板同样是镇鬼的利器,而此时,这十六块铁板符恰好卡在裂口之上,不仅挡住这些鬼物的出世,而且还阻止了地狱入口的自主合拢。
“对对!没错,就是这个,我陈家历代当家的阴司手板,乃十殿阎罗的亲赐之物,代表我们陈家赶尸移灵之责!”
正在这时,那十六块铁板同时大放光芒,居然显化出了陈正英的身影,看得陈小苗,那张标志性的方字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小苗,这是为父在阴司手板中留的一丝残魂,那恶鬼将军招揽了好些个厉害的鬼物,在半路上埋伏追杀,妄想使其尸魂合一,恢复当年的道行,为恶人间,为父不得已之下,只得边打边退,最后来到了此处,借助此地地形的优势,遮掩踪迹,你能来到这里,想必也是白无常谢先生救了你,甚好、甚好。”
“为父现在告诉你那恶鬼将军尸壳的方位,你得了之后,马上把这尸体赶回家中,用我陈家祖传之法下葬,这赶尸一事即便结束,剩下的,就不用你来管,速去速回!”
很明显,这位赶尸道人陈正英准备用自己来拖延时间,让这陈小苗顺利的将那恶鬼将军的尸壳送回。
陈小苗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的跳入了这层地狱,道士只犹豫片刻,同样也跟了进去。
刚一入其中,就见得鬼影幢幢,人影滚滚,以及那更多的镜子,长镜、短镜、方镜、圆镜。黄铜镜、磨砂镜,数不胜数,一眼望不到尽头,更诡异的是,每一面镜子上,都刻有了一个人名,而镜面之上,显示出的则是那人被严刑拷打的场面。
绞指、鞭打、烙铁、蒸煮、剥皮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成千上万的镜面之上,都是不同的人,在遭受不同的折磨,化作了一个镜面海洋。
“孽镜地狱!”李道士倒吸了口冷气。
孽镜地狱乃是第十八层地狱中的第四层,凡是在阳世犯下重罪,靠着各种手段蒙混过关者,死后都会被送入此间,罩显罪行,再行押送到其他层地狱,算的上是其他层地狱的前哨站。
“还好只是第四层。”李道士暗中松了口气,那陈小苗不知是得了什么指引,东转西绕,速度越来越快,而在十八层地狱中,所有的飞行手段全都失去了效用,道士只得加速跟上,结果眼一花,一门方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时不查之下,一头撞了进去。
“咔嚓!”“咔嚓!”“咔嚓!”
李道士的手上、脚上、脖子上同时被锁链缠绕,身上的其他部位也被按上了一个个铁夹子,并强制压在一个刑椅之上,看着眼前各种明晃晃的刑法工具,道士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然后眼前就如同走马观花,一幕又一幕播放道士的一生……
“可有犯人间律法。”
“无。”
“可有误杀良人。”
“无。”
“可有借法术之便,祸国殃民。”
“无。”
“可有……”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自言自答,李道士身上的铁夹子就一个个的掉落了下来,在这一刻,道士无比感谢师傅老头逼迫自己发下的誓言,要不是有了它们,以道士这种相当不坚定的正义感,指不定一不留神,就滑到了腰下,碰到了底线也。
而在这显罪镜之中,道士的法力被削弱了九成,大部分的手段都施展不出来,少数中的少数,还都跟上古人躯有关,这要是换做普通的修士,估计更是半点都不存了。
有道是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道士这一辈子,除了偷鸡被雷辟外,还真没有做过半点坏人坏事,就算是有些厚颜无耻,那哪一次不是保卫世界和平,维护人间安全,这么一想,其实道爷的形象还挺光明正大的啊,为什么总有人说咱不是什么好人,痞子英雄听说过没?说的就是道爷这款!
十八层地狱虽然无匹的残酷,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所以道士也就放下了心,任由这种“内心拷问”继续,直到问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可有替人姓名,换人名份。”
李道士面色一僵,低吼一声,一尊神祇从身上涨出,力量无穷,霞光乱闪,那最后一根拴在脖子上的链子,居然直接被撑断了开来,“这种事情,你问道爷,道爷问谁去!!”
显神术所化的道人神祇,在孽镜地狱的压迫之下,绝大部分的形体都是散乱的,好在道士只有这么一个不确定的问题,孽镜所给的压力并不是特别的强烈,仙灯、灵光、宝鼎、神树,通通化作一道道流光融入了那柱子般的五指上,然后猛的往下一插,空间顿时裂成了一层层褶皱,用力一握,那无数镜子中的一面,忽然炸了开来,道士的身影踉跄的落了下来。
“道爷最讨厌这种让人尴尬的问题,这穿越过来不也没人问我同不同意嘛,我还能找谁去?还不得用各种姿势活着。”李道士咧咧嘴,总感觉心里有些不爽。
“话又说回来,陈小苗这小子呢,难不成也被镜子收了?”
“赶尸还魂,令明神志!”随着陈小苗的一声大喝,两只手上的古怪草药被洒了出去,正中四周围攻的鬼物,而这些药粒的每一颗砸到了脑门上,都迸发出了一道灵光,在砸了三下之后,那疯狂恐怖的眼神中居然恢复了为人时的神志,不仅不再攻击,反而帮着陈小苗去阻拦扑来的鬼物。
“呼呼,老爹,你真是变着法子折磨我,这么多的鬼物,你让我怎么去收拾!”陈小苗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看着不远处的那口悬棺,棺中是一具身穿骨架的巨大将军尸体,颅骨上竟同时显出了死气与生机两种气质,毫无疑问,这就是那恶鬼将军的尸躯。
“我陈小苗作为陈家未来的第四十八任当家,怎么可以死在这里!”陈小苗恨恨的呸了两下吐沫,竟与他老爹当日一样,又拍掌,又怪叫,在众鬼之中跳起了一种稀奇和古怪的舞蹈——另一种傩舞。
“圣人福禄重,万古难筹匹。剪孽贼不残,驱傩鬼无一。东方有一鬼,不许看时出。南方有一鬼,两眼赤如日。西方有一鬼,便使夜黑漆。北方有一鬼,浑身黑如漆。四方皆有鬼,擒擒不遗一。今有定中殃,责罚功已毕。自从人定亥,直至黄昏戍。何用打桃符,不须求药术。弓刀左右趁,把火纵横灿。从头使厥傩,个个交屈律。岁岁夜狐儿,不许梦妖祟!”
随着陈小苗的歌谣一般的歌唱,尤其是伴随着各种的拍子,每一个拍子,都有一个鬼物莫名的倒了下来,有的身子断了一截,有的则像是被火烧灼,到了最后,附近所有的鬼物都化作一团黑雾,随风消散。
“这次的钟馗捉鬼舞居然跳成功了!”陈小苗尤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等他赶到那副悬棺的面前,只见那具将军尸骨竟在微微的颤动,仿佛随时要重生了般,“怎么回事!这鬼物的魂魄与肉躯还没合一,肉体怎么会有这般变故!”
此时陈小苗也没机会多想,扛着这棺材就往外跑,一边心道:“老爹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最起码也得把这具将军尸骨给送出去,然后再想办法回来救老爹……”
结果他刚转出的镜面,就见得此镜的前后左右居然都是碎裂的粗大白骨,若是拼凑完全,怕得是有数十具白骨人魔,每一具的威力都不下于上百年道行的大妖!
“你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大头真的是要吓晕过去了!”从一堆白骨之中,忽然爬出了大头娃娃,浑身又抖又颤的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废话了,道士让你马上带着大头出去,继续赶尸下葬。”
“那李道长呢?他人在哪里。”
“他只留下这句话,就被一团黑雾卷走了,大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