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的问题再怎么着也是属于内部矛盾,这城外的白巾贼可就完全是另外一个阵营了,无论是好官坏官,皇亲贵胄,可都是他们要铲除的对象,等道士匆匆赶到城墙上的时候,就见白巾贼的先头部队已经逼近了养马墙,抛石机也推到射程范围之内。
老王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等到李道士自己站在城墙,发号施令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伍长、什将,还有铁都头这些个高级武官都围在他的身边,似乎全在等候着道士的命令。
“那个,老王平常怎么带你们守城的?”道士急道。
“王大人乃是积年宿将,战场经验充足,我等只需听命行事便可。”有一个将领回道。
“那你们这边,平常谁指挥的比较好?”道士又问,在场的几个燕营兵将互视了几眼,都露出了难色,也对,他们只是负责战术执行的,战役上的技能点貌似还没点满。
眼瞅着白巾贼就要打过来了,道士当机立断:“现在贫道下令,由铁都头负责指挥,大小眼辅之,现在各就各位,准备守城!!”没办法,谁让燕营的兵将,他就认识这两位呢。
“遵令!”
“让老铁我指挥,还真是件稀罕事。”眼前这位黑面大汉嘀咕了声,到底还是接了命令,大吼道:“檑木准备、弓箭上弦、床弩主攻攻城塔、巢车(监视工具)和曼楼(监视工具),把对手放到二十丈之内,三、二、一,射!”
话语一落,上百支箭矢仰角抛射了出去,密密麻麻的一片,少许的白巾贼瞬间栽倒在地,战场之上,除非是猛将级别的,不然箭矢插到任何一个部位都会使人丧失大半的战斗力,这可不是在拍电影,人人都是红裤衩。
“床弩!瞄准吕公车(大型运兵车,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泼滚油,丢石块,不能让它们抵住城墙!!”
“还有,床弩盯着攻城塔,和尚们现在学乖了,在上面加了三层盾!普通的弓箭射不穿,别白费力气!”
“油煮开再丢,你们怕,他们也怕烫!”
大小眼就更干脆,带着一队弓箭手从藏兵洞翻进了瓮城,浑身短甲,后背背了三筒箭,凡是靠近他的五十丈之内的白巾贼,无不被一一点杀,简直像是自带瞄准系统的狙击枪。
白巾贼攻了快两个月的城,现在也学乖了,或者说,他们也一直都在不断的进步,无论攻或守,都是三三两两一个小组,颇有鸳鸯阵的感觉,长牌手、刀盾兵、长枪兵、弓箭手,小阵套着小阵,而彼此间却有一定的联系;所以官兵的反击之势虽猛,但是造成的杀伤却并不多。
“不对劲啊。”李道士虽然是个外行,但总觉的战事说不出的诡异,对方的攻城不单单只是攻城,似乎带有一定的目的性,而到目前为止,这种目的似乎快要达到了。
消耗战逐渐变成了拉锯战,城墙防御体系的优势被一点一滴的耗尽,敌方的老兵越来越多,而己方可战官兵的消耗则跟不上增长的速度,万一哪边被破了口子,还能像前些天的那样,通过锐卒精兵打退对方的进攻吗?
不放心之下,道士开启了重瞳天眼,除了浓厚的血气外,就属那尊木制大佛最为耀眼,似乎白巾贼每死一个,魂魄就已没入它的体内,深黑色的流质好像已覆到佛脚,那是啥玩意?
现在的那个木制大佛,较之开战之前,看上去要更加的邪门,而且,更加的阴沉!
血腥气顺着眼眶流入了重瞳,这让他能看的更清晰、更深远,甚至能透过佛体的表面,深入到佛身内,看到那充斥满满的黑气,似乎天不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只有那尊不知其高,不知其宽的三首巨佛屹立在天地间,好像正处于睡眠之中。
李道士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倒退几步,抹了把冷汗:“对面打的是这个主意!?”
“大人,瓮城被教匪给登上了。”亲兵提醒道。
道士连忙望去,只见三五队先登死士已经爬上了城墙,正抵挡着四面八方的官兵围攻,哪怕身上被枪刀重创了多记,依旧面无表情,掩护着越来越多的白巾精兵冲了上来。
就算以道士这种不知兵事的菜鸟,也知道等对方上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即叫道:“派人去堵住瓮城!”
“铁都头已经派人去了!”
“他带了多少人?”
“五十多名同袍。”
李道士看了看,只见光是爬上来的数目都已过百,马上下令:“不够,你们也去!”
老王的亲兵一共有三十名,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在战场上一个能打五个的那种,听了道士的话,这些人二话不说,抽刀出鞘,恶狼一样的扑了过去,有他们的加入,那些白巾贼如同砍瓜切菜似的,纷纷被砍到在地,有一两架云梯还被掀了开。
结果还没等道士松口气,忽然东城墙的左右角又出现了纰漏,因为瓮城是个倒U型结构,可以覆盖住大部分的城墙;而东西角是城楼,里面放有床弩、抛石机、滚木、檑石,以及不少的弓箭手,跟瓮城形成相互策应的防御体系,而且由于城楼高险,像一座小型的箭塔,攻击者基本上都是有来无回的,贼兵很少会选择进攻这里。
但这一次很显然出了例外,只见一架架铁皮包裹的梯子贴了上去,一个个光着膀子的白巾大汉猿猴似的爬了上去,口咬钢刀,速度飞快,更可怖的是,礌石砸在他们身上,除非正中脑袋,居然被他们用手挡开,箭矢插在身上更是面无表情,好像是活尸一样。
“弩!”
好在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床弩射出的枪箭像是串糖葫芦似的连串了好几个,暂缓了危机,但没想到对方毫不在意,依旧前赴后继,床弩射击的速度居然跟不上他们爬上的速度!
终于有官兵忍不住惊叫道:“虎、虎浮屠!”
当初的那只虎浮屠强军只是初现,就在老王的算计下损兵折将,但此后在战场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没想到不知为何,今天又再度现身,而且还脱了重盔铁甲,干起了攻城这等堆人命的活儿来。
当初老王虽然不知道在太平之世,对方是如何培养出此等超级兵种的,但老将的危险嗅觉提醒他有古怪,让他做出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主意来;但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被用符水灌成的怪物根本无惧疼痛、不知生死,一旦短兵交击的时候,就充分显示出了他们的厉害来。
当一个官兵用长枪从肩部直直穿透到对方的大腿上,枪身甚至破开了肚皮,对方眼眨都不眨,钢刀直接削掉了他的脑袋;还有一个,身上至少扎了七八支箭簇,大半个脸上还滴着滚油,露出骷髅也似的脸面,任由三个官兵的刀剑刺穿了他的身躯,然后抱着他们一起摔下了城墙。
凶悍强大已经形容不了他们,根本就是不知死!
道士这时未有战争经验的弱点就暴露了出来,刚刚的派兵固然爽快,也不是没有用处,但造成的结果是,敌军攻上城墙之时,目前居然无兵可派,剩下的两个亲兵倒是忠勇,抽出腰刀挡在身前,大声叫道:“大人先退!”
“退个屁退!我誓与将士们共存亡!”道士咬牙切齿,大义凛然,事实上他也想退,但是问题是前后左右都有敌人,他退能退到哪里去?
“我以代巡抚之职下令,凡斩对方首级者,赏银百两,职升三级,免三年徭役!”
偌大的城墙之上,不是没有官兵,而是以青壮多数,这些人才上岗几天,完全没有积极主动性,道士连连叫了数声,到底是财帛诱人,那些个烧油的、丢石头的、提着竹立牌、木立牌的,顿时呼吸沉重,两眼放光,瞬间冲出去七八十个,不就砍一个人嘛,貌似难度不高。
但有的时候现实和想象截然相反,就算是最低等的打群架,那也是狠者胜,而不是多者胜,更别提在这激烈的战场上了;十几个光着膀子,伤势严重的白巾贼,竟然把这八十几个官兵打的连连倒退,各种越塔强杀,说的不好听点的,虎入羊群!
倒也不能全怪这些守城官兵,实在是在老王的防御计划中,这些青壮只是用来守城的,真正的战兵则是燕营和江南各地调来的兵将,这样一守一攻,分配合理,这些青壮也不用一上来就变成炮灰。
但问题是,谁都没想到白巾贼的攻势是如此的猛烈,老兵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消耗着,结果还没等老王安排新的防守战略,这老头就直接下岗了,而道士这才赶鸭子上架几天?而且以他外行的水准,哪能发现的了,现在知道,晚了!
“这年头,南方战区的总司令都要抄家伙上阵,真是替你们这些当兵的感到悲哀!”
李道士咬牙切齿,刚准备施展道家手段,忽然见得上百个身穿细鳞甲,头戴弯曲兜鍪,臂有护套的人马从对方背后冲袭了过来,手持环首刀,见贼就砍,喊杀声成片,与对方混战了起来,单论骁勇,仅次于燕营官兵。
“他们是谁?”
“应该是各家侯爷手下的亲兵,主要是以永宁伯家为主。”
李道士微微一愣,只见在百丈开外,一个身穿玄色凤甲的将领朝自己点了点头,看着面孔,永宁伯居然亲自上了前线!
奇了怪哉,这个中年老帅哥为什么要救道爷,他不是跟府尹一伙儿的嘛,自己要是死在城墙上,不是正好如了他们的心意?
不过道士现在也没工夫想这个,先干掉这伙活尸才是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