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到了巳时,月明星稀,李道士这才甩了甩自己酸疼的右腕,地上多了十来张成符,还有近三十张的废符,这比例可算是不错了,按照刚穿越那会儿,可是一比五的成功率,估摸着等水平再提高一个阶段,就可以琢磨中乘符了。
下乘符有三要,走笔、走指、走印,中乘符同样有三诀,走指、走精、走穴,前者考验的是水平,后者则讲究的是道行,两者差别最大的即是符窍。
窍者,符身之枢关也,天有窍则鼓舞万物,地有窍则洞海归源,人有窍则动定神灵,总天地之玄关,合阴阳之至道,天地人同归,谓之符,说白了,下乘符并不是没有符窍,只是更在意符的结构与内气的结合,也就是俗称的笔力;而中乘符则讲究开三十六天罡,并七十二地煞,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精精相附,魂魂相依,所需的符窍数量更是多到夸张,以李道士现在的修为,估计连一张中乘符都未绘完就要虚亏了。
道士努力奋斗到半夜,意识正处于半睡半醒之间,门口忽然被敲了敲,发出“梆梆”的硬声,惊的他连忙起身,鬼劈柴、妖勾灵、野精狍子来勾魂?临近十二点,又是哪个妖魔鬼怪!?
事实上是李道士多想了,打开门一看,是老驴子用它那两颗大板牙在蹭门,道士打了个哈欠,“驴子老兄,这都什么时辰,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搞什么?”驴头往右转了转,似是指着阳江边上一片杏花林,不过花残果摘,只剩下一片光溜溜的枝桠。
“老兄啥意思,让我过去?”
驴子果然能听懂人话,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微微的明亮在杏林中闪了闪,像是星星眨了眨眼。
李道士精神一振,“难不成是什么仙家洞天要开启,或者有什么异宝要出世,紫郢、青索、照妖宝镜?”
没毛驴子不明意义的眨了眨眼,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但在李道士的眼里,这就是十分明显的态度了,睡意顿消,抄起家伙就往那边奔去,宝贝啊宝贝,等着道爷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杏花林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是从树干中渗透出来,而那淡淡的光辉则是一条又一条的萤火虫流,在空中轻轻的舞动,随风飘荡,往林中汇聚,道士心中一喜,好兆头啊。
结果在林子中央,就见得这么一幅画面,一个倒地的绸缎装中年人,头戴四方帽;在他身边,蹲着一个半人高的鬼类,青靛脸、方框眼、黑皮尖爪,标准的阴间小鬼,淡淡的流萤正在它的附近环绕。
此刻它正对着对方的口鼻,一口一口的吸着阳气,淡淡的雾气落入它的裂口嘴中。
我靠,怎么搞了半天,还是同样的套路,作者你有没有点新意!
李道士虽然吐槽,但手段倒是不慢,双手一翻,指缝隙夹着四张火乌鸦符,凭空一甩,符身无风自燃,“赤鸦赤鸦,风火之车,雷中乌鬼,云外夜叉,飞符走骑,赤骥飞炎,邪鬼无潜,妖魂无踪,元亨利贞,追摄!”
四团白火同时亮起,从四个方向往把对方包围,这只蓝脸小鬼吸的正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被四团明火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背上,惨叫一声,化作十来条黑气四散而开,但出乎道士预料的是,散溢的黑气竟在十丈之外复又汇聚,一溜烟的飞了出去。
“怪哉。”李道士有些琢磨不定,在他的感知中,这小鬼的道行也就跟之前碰上的黄大仙、山魈差不多,按他现在的输出,基本上就是一招秒,结果自己四张火鸦符齐放,还被它给逃掉了,这不科学。
不过片刻,地上躺着的那个中年人“唔咛”一声醒了过来,干咳了几声,“这是,道长,是你救了小人的性命?”
“嗯嗯。”李道士敷衍道,没毛驴子向来高深莫测,大半晚的叫自己抓鬼必有深意,自个儿还没琢磨的透,哪有时间去应付这家伙。
“道长——”
“好了,道士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你就不用再问东问西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见,后会无期。”李道士不耐烦的道,他可不想好人做到底,再把人背回去。
结果回去找没毛驴子问了问,这驴子眨着两下铜球大的眼珠,一脸呆滞,自顾自的低头吃草,搞的道士火冒三丈,大半夜的让自己出工,又没半点好处,要不是顾忌着对方的背景,明天就请丑娘吃驴肉火烧!
同一时间,远在四川都江堰,两岸连山,略无阙处,明月皎洁,银河在天,一个矮子坐在小舟上,大红对襟袍服、高筒白袜、五岳冠,看这打扮,竟也是个道士,只见他一边划船,一边念着诗歌,声调清越:“修道之士,视锦绣如弊帛,视爵位如过客,视金玉如瓦砾。无思无虑,无事无为。行人所不能行,学人所不能学,勤人所不能勤,得人所不能得。何者?世人行嗜欲,我行介独;世人学俗务,我学恬漠;世人勤声利,我勤内行;世人得老死,我得长生!”
一路唱来,不禁引的坊船水客连连回头,本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却没料长的是出人意料的——猥琐,鼠尾胡、三角眼、黄鼠脑袋,再加上生来一具五短身材,就这长相吧,看着能让人减肥。
不过这道士倒是一点也不自愧,放首自盼,喋喋一笑,腰间“叮叮当当”的一阵响,是三只半月形的玉佩,玉佩上分别刻了一个茅字,当今道家诸派,以茅山、上清、云霄三派为尊,这猥琐道士竟是茅山的传人。
“既然祖师相召,那就不得不与你斗上一斗了,虞山鬼母。”茅山道士眯了眯眼,轻轻一敲小舟,舟身立即化作半丈长的巨符,随即破空而去,惊煞了一片路人。
大半天见鬼是什么感受,李道士第一个感觉是新奇,第二个感觉是逗比,没办法,眼前的这只小鬼就是给他这么一种感觉,青脸黑爪,长的像是魔戒里的咕噜,看着是挺恐怖的,但是那虚张声势的神态,后背上那四道火烫似的伤疤,没错,它就是昨天夜里被打跑的那个家伙,今个儿来找场子了。
按照常理来说,鬼怪是不能出现在白天,就算是千年老鬼、万年精魅,也顶多只是在寄居一方地域掩日遮月,颠倒五行,便是真要出行,也必定施展妖法,搬弄乌云、飞沙走石,不露形体,哪像这小鬼一样,呲牙咧嘴的,巴不得把自己吓死。
“不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李道士满脸新奇,看着在丑娘的碧磷妖火下哀嚎惨叫的青脸小鬼,只觉的天大地大,真是无奇不有;不过片刻,小鬼就彻底的飞灰烟灭了,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布落在地上,被丑娘捡了起来。
李道士接过,用手捏了捏,一股子清凉柔软,这种感觉,心中一缩,人皮!不,确切的说,是人皮练成的魔器,越看越诡异,只觉的一道道漩涡从这皮布中释放,强大的鬼气透皮而出,相隔千百里,道士的魂魄似乎都感觉被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