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低垂树枝上的残雪抖抖了两下,掉落地上,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
问仙道上,长长的一千阶梯上结了层厚厚的冰霜。
今日是云隐三年一次的招新。
只是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早,问仙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施白歌披着厚厚的披风站在她师父丰乐生身后,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试图把冻僵的手暖化点,但也是徒劳。
墨染般的长发不扎也没束,就为了冬日还能取点暖。她素净白皙的脸上,也没了往日的颜色。
丰乐生从衣袖里取出一小粒赤色药丸,递到身后,眼睛依旧看向问仙道的方向,悄声对施白歌道:“小歌冷的话,可以先回屋里取取暖。”
施白歌接过丰乐生递来的小药丸放进嘴里,小药丸化开的同时,周身瞬间升起一股暖意。
“师父,现在不冷了。”
万籁俱静下,施白歌不大的声音也显得突兀。
站在丰乐生与施白歌对面的傅正青眨了下眼,对丰乐生稽首行礼:“师父,我也要寒火丸。”
“你就快筑基了,还是少用些丹药的好,自己炼化灵气取暖吧。”丰乐生的视线就没从问仙道上离开过。
傅正青撇了撇嘴,刚想活动下筋骨,眼角余光瞥到站在他身旁的楚白溪站的笔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除了我,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傅正青在心里默默吐槽。
双标的师父,完美的不像人的师兄,师兄跟屁虫的小师妹,还有一群工具人小道士。傅正青想不明白自己正常的一个人怎么会待在这里。
他要逃离师门!
想要逃离师门的傅正青第一百零八次对自己说这句话。
云隐顾名思义,就是五大洲里如星点般最不起眼的那些宗门里的其中一个。
主攻剑修,因为没有大量灵石购买灵草,灵植,炼不了丹药。需要大量符纸,朱砂笔练习绘符的符修也不行,炼器就更无可能。
天边晚运渐收,天幕一下子暗了不少,冬日的夜总是来得比较早。
“师父,都这个时候了,要不我们不等了吧,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来的。”
傅正青说完此话,又觉得当年一意孤行,一个人爬上千阶问仙道的自己大概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一口气就那么冲上来,以至于上来后三天时间里整个人都是懵的。
今日,问仙道上还结着冰,只有傻子才会要爬这个问仙道的。
“时辰未到,再等等。”
丰乐生的话让傅正青顿时歇了气,老实的站在原地等候着。
云隐三年一次的招新,至今只招到过两个人,一个是楚白溪,一个是傅正青。只有他们两个是一级一级台阶爬上来,施白歌的话,是丰乐生从外边捡回来的。
虽然没有招到什么人,但丰乐生每次招新从不怠慢,按时从辰时等到戌时,一刻钟也不曾少过。
比平时安静的施白歌神色有了一丝波澜,她知道有人就快出现了。
毫无疑问,只要爬上问仙道的人,不管资质,都将会是云隐的弟子。
施白歌垂眸,心中微动。
她脑海中涌起过往记忆,依稀记得将要出现的少年以后将会对云隐产生如何大的影响。
必须要阻止他进师门。心怀着这样的心思,因此才拒绝师父的提议,宁愿冻到手脚发僵,也不愿意离开。
上一世没有来得及阻止的事儿,重活一世总该做点什么。
浓云厚重,阴霾漫天,没一会儿就飘起粒粒雪花。
“这种鬼天气,有人爬上来才是见鬼了。”傅正青囔囔自语,他九岁上山,陪着丰乐生招了三次新,九年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见过。
“正青,明日抄写十遍门规给我。”
“是,师父……”
傅正青哭丧着脸,用手打了下自己的嘴,让你话多。
问仙道陡峭,站在山门前,只能望到前两三百阶梯左右,山脚下的那端七八百左右阶梯隐在厚厚的云层下。
厚重云层中,有个人影忽隐忽现。
“我去,还真的有傻子啊……”傅正青怪叫一声。
施白歌看了傅正青一眼,让他停止叨叨,不然等会又是十遍的门规了。傅正青要是抄不完的话,最终帮他忙的还是施白歌。
傅正青收到视线后,识趣的闭嘴了。
“师父,需要去帮他一把吗?”
一直安静的楚白溪开口说话,施白歌抬眸看了他一眼,双唇紧抿。他一直如此,贴心的关照着所有人,但也不跟任何人亲近。
“无妨,他上的来。”
丰乐生说的那个人在他们谈话间已经又爬了一百来阶梯,楚白溪之所以开口是因为看到那个少年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一刻钟后,那少年终于爬了上来,脸上挂了层薄薄的冰,混合着些泥土,看不清楚真实的样貌,但是破败衣裳下,还是难掩清逸的气质,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种矜持的贵气。
“居然有人……”那少年嘟囔了一句,继而转向丰乐生稽首行礼,“前辈,能否收留晚辈几日,才刚爬上来,实在没有力气……”
“你放心吧,只要你爬上来了,就是我们云隐的人。”
傅正青心知问仙道难爬,且今日又是下雪,比自己当初的难度可大多了,心里还是有点佩服这个少年。
施白歌瞪了傅正青一眼,被瞪的傅正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上一世只顾关注楚白溪的一样一行,没有怎么在意眼前这个可能成为自己师弟的少年,但师父之事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于他。
施白歌拿着的伞动了动,“师父,既然这位道友无意拜入我宗门下,我用传送带送他下山吧,再给他些灵石。”
傅正青:“……”见鬼了吧,小白鸽今日居然这么大方的送别人灵石。
被点名道友:“……”心里有点苦,想着这山上有些灵气,好不容易爬上来,想修补元神,这就要被赶……
丰乐生有点诧异,平时被自己娇惯的小徒弟今日怎有些不一样。不过他也没细想,看了眼完全黑了的天,说道:“今日有些晚了,道友可先行安歇,其余的我们等明日再谈,白溪,带客人下去休息吧。”
“是,师父。”
“顾九谢过前辈。”
自称顾九的少年跟着楚白溪走了,站在原地的施白歌气的踱了下脚,撑着伞的手指紧了紧,站在雪地里等了一天结果居然还是这样,早知道就雇人把山下的台阶砸废……
上一辈子不学无术的施白歌,在丰乐生的庇护下,没什么脑子的活到十七八岁,只知道一直缠着楚白溪,最后结丹之际挨不过雷劫,一朝身死。
重新睁眼,被雷劈过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雷蚀筋骨的疼痛依然清晰,但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变小了,叫来傅正青一问才知原来是回到十三岁的冬日。
是天道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施白歌不清楚,睁眼一夜无眠,想了许多,却也没什么思绪。
从窗户望去院子里,晨雾消散不少,不远处的林子,雀儿的叫声异常欢响。施白歌不再思索,按照她现在还是炼气的程度,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有远离楚白溪跟努力提升修为。
“你在想什么呢?师父都走了。”
傅正青碰了下施白歌的肩膀,施白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丰乐生不懂施白歌在想什么,只是见她踱了下脚,想着大概是生气了,赶紧先溜走,避避风头。
施白歌抬高伞沿,露出一张恢复了些许颜色的小脸,对傅正青粲然一笑,“哥,你帮我个忙吧。”
傅正青被施白歌一喊,吓出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只要施白歌喊他一声哥,那准没好事。
施白歌三四岁左右被丰乐生带上山,丰乐生没有带娃经验,楚白溪清清冷冷的,但是洁癖超级严重,无论如何都不肯碰经常玩的一身脏兮兮的施白歌,终究还是不到十岁的傅正青抗起了重担,一直照顾到她稍微有点自理能力。
两人兄妹间感情算是很好,但是傅正青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施白歌什么时候看上楚白溪的,他一点也不知道,到后来许多人都知道了,他才发现。
傅正青生气时就会喊连名带姓的喊施白歌,平时就小白小白的叫唤,活脱脱像是溜着狗玩。施白歌喊傅正青的就多了,平时在师父面前正常喊二师兄,调侃时喊小傅,生气了学傅正青的样子喊全名,有事央求那就乖乖喊声哥。
“你不会想要我帮你追求大师兄吧,我告诉你,没戏!”傅正青还没等施白歌说话,先一口回绝关于楚白溪的事儿,他才搞不定楚白溪,就楚白溪那冷冷清清的眼神一撇,如冷刀子一般嗖嗖的。
施白歌生生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想法,扯着笑,道:“你放心,不关大师兄的事,是……”
“额……你要我帮你赶走那个顾九?”
“你小声点,大晚上的,担心别人听不见吗?”
傅正青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说施白歌,你不能因为担心师父可能会把他的关注分到小师弟身上,你就要把他赶走呀,你这样是不对的!”
“傅正青,咱们不是同盟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