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想起悦安君为他编造的身份当中,他是身负重伤,杀人逃狱而出,并且只身杀退童率家门人家仆多人,把童率抢了出来……听黎启臣说到行军打仗,童率又来了精神,兴奋地问道:“听说公子瑝已经出兵了,不知道这一仗谁胜谁败?”
黎启臣道:“自然是杨国必胜!那太子阳在这个时候派使臣修好,又羁押人质,无非是怯战而已,两强相遇勇者胜,他已经先怯了,自然此役必败!更何况姜国比起杨国,也远远谈不上是’强‘。”
童率嗫嚅道:“若我们攻下姜国,国君、太子、公主一类的怎么处置?”
黎启臣沉吟道:“就别国的例子,国君必然是要殉国的,太子也是一样,公主嘛……”
见黎启臣顿住了,童率忙一把抓住黎启臣的手,急切地问道:“公主会怎样?”
黎启臣道:“各国不同,但是诛杀的倒少,有自尽的,有羁押的,也有赏给宗室功臣做妾媵的。”
童率呆了一下,问道:“若我们这次顺利救回公子琮,我算不算得功臣?”
黎启臣笑道:“举世滔滔,不知有多少功臣,若能灭了姜国,沙场上那些浴血拼杀的将士,哪一个不是劳苦功高?”
“哦……”童率似乎被打击到了,沉吟半晌,又道:“最好尽快了结这趟差事,我要去姜国看看……”
黎启臣道:“看什么?难道你要去拐带那个龙葵吗?”
童率一瞪眼:“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她?”
黎启臣道:“不是配不上配得上的事情,你是杨国人,杨国又在攻打姜国,她若跟你走,便是叛父叛兄叛国,她承受得起吗?”
童率嗫嚅道:“大不了我跟她走……”
黎启臣道:“你跟她走?!你这是要叛国助敌吗?”
童率愣了半晌,说道:“总之我一定要去看看,也许碰巧便救了她的命,她肯跟我隐姓埋名也未可知……”
黎启臣无奈摇头:“你是灭了她父母之邦的杨国人,她若肯跟你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这姑娘的人品也不值得你这样惦记……”
童率怒道:“难道她只能自杀殉国,才算人品无亏吗?你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啊!难道姜国灭了,全姜国的人都要自杀才对?天底下没有这个理!若拿下姜国,派你去治理,你就希望处处暴乱,人人复国?百姓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便是没气节吗?”
一番话,说得黎启臣哑口无言,黎启臣想回说苟活是一回事,嫁给敌国之人又是一回事,但转念一想,若并吞了姜国,难道两国就该永不通婚嫁吗?再一看童率满脸怒气,脖颈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忙笑着安慰:“你别气,算我说错了行吗?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先过去眼前这一关再说,你转过身去,要上第二遍药了。”
“哎呀!你背后的伤,是不是还没上药呢?”童率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地叫道。
黎启臣把童率身子扳过去,笑道:“等你想起来已经晚了,我自己早已经上完了。”
童率道:“你自己看不见,够不到,怎么上啊?”
黎启臣撩起童率的长袍,道:“我自有办法,你先别动,等你上完了再帮我……忍着点,有些痛……”
黎启臣拿起陶罐中的一柄木匙,挑出一点浅黄的药糊,轻轻抹在童率背上。哪知刚一落手,就听童率被火烙似的大叫起来:“啊!好疼!这是什么虎狼药?比晏薇的化玉膏差远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晰的铁链声响,似乎从隔壁传来。
因这小室是山壁凿成,所以两人都不疑心左右还有毗邻的石室,一开始说话还轻声轻语,但不知不觉的,越说越大声起来。童率这一声叫,声音很响,难道说,隔壁有人听到了?
两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黎启臣忙放脱了童率,趴到墙边,用手卷成筒形,贴在石壁上凝神去听。童率也学着黎启臣的样子,凑了过来。
只听到隔壁时不时有一两声铁链之声,更隐隐有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两个人,但是说的什么,却完全听不分明。
一晃七日过去了。
那黄色的药糊虽然被童率称为虎狼之药,但效果奇佳,两人的鞭伤本就是浅表的皮肉伤,此时已经基本痊愈,行走坐卧均无碍了。
童率的伤,比黎启臣略重些,那只是因为他怕疼,不肯绷紧肌肉之故。
这一日有人接引两人出了这“蚕室”,刚一出门,两人都向有声音的那一侧望了望,却只看到一面山壁,并没有门户,想必是那间石室和这间虽然毗邻,但却是从另一入口进入的……两人换了粗麻的褐衣,被带到一个“至师”面前,黎启臣细看他衣服上的字,却是“兑二十三”。
那至师上下打量了几下两人,问黎启臣道:“听说你剑术很好,是吗?”
黎启臣有点恍惚,这又是从何说起?随即便想起悦安君为他编造的身份当中,他是身负重伤,杀人逃狱而出,并且只身杀退童率家门人家仆多人,把童率抢了出来……这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上山前似乎说过多次,看来这些人考察的倒是严谨……想到这里,忙点了点头,说道:“是。”
那至师点点头,说道:“你加入的’艮营‘是负责关防的,除了’艮营‘的晨课、午课、夜课和讲经必须参与之外,每日午前和午后各一个时辰,你便教大家习剑吧,到时候自有人安排!”
黎启臣心中暗喜,既然是负责关防,那慢慢打探,便能弄清楚下山的道路,兼之传授剑法,又可以摸清他们的实力,真是一举两得,于是忙点了点头,朗声应了声:“是。”
童率指着自己鼻子,说道:“那我呢?”
只听那至师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会些什么?”
童率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会做饭!”
黎启臣不禁佩服童率的急智,此番营救公子琮,关键只有两处,一处是找到公子琮被囚禁的所在,另一处就是找出道路,避过关防,顺利把他护送下山。眼下自己进入了负责关防的’艮营‘,第二处便可着落在自己身上。而找到公子琮被囚禁的所在,自然就要着落在童率身上。不管他们将公子琮囚在何地,总要吃饭的,只要留心饮食的分配,便不难发现蛛丝马迹。
那至师似乎很看不起童率,轻哼了一声,说道:“这可巧了,’坤营‘便是负责衣食住用的,但山上禁肉食,素菜你能做得吗?”
童率点点头:“我最擅长素食了,我平素也只吃素食、流食的。”说着,还向黎启臣眨了眨眼,把黎启臣弄得哭笑不得。
至师脸上掠过一丝嫌恶,随即点点头:“那好,稍后我着人安排,带你过去。”
童率急道:“我们……我们不住在一起吗?”
至师冷笑道:“按胸口的字号,分营而居,自然不能在一起。不过……每月初一、十五,夫妻可以去合欢房同居……你们这样的……也可以去……”那至师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又是鄙夷,又是忍笑,又是好奇。
童率搔搔头,叹道:“山上还有夫妻吗?那日讲经,我看都是男的……”
至师脸上更是一副古怪表情,又要忍住笑,又要故作严肃:“许你上山,难道不许女子上山?难道在你眼中,世上只有男子?”
在“坤营”的厨房这里,童率才稍稍感受到了人间烟火的滋味,油腻的灶台、湿漉漉的地面、淡淡的炊烟香气……这里恐怕是山上最正常的地方了。就算是登仙入圣的修道之人,也是要吃饭拉屎的,想到这里,童率不禁揶揄地一笑。
“你,快去劈柴!别在这愣着!”管事的是个胖子,用山药一样的粗手指,戳着童率的胸口说道。
童率眼中掠过一丝不快,但随即便装出了一副乖巧的笑,回道:“我烹调手艺极好的,要不要让我试试?”
那胖子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今天不行,人手不够,待过些日子奴隶的人数补足了再说吧!”
原来,是让自己干奴隶的活计,童率强压住心中的不快,问道:“若我一天能劈出两天用的柴,能否明天让我试试?”
“哦?”那胖子眯起眼睛看着童率,“你若真有那么大本事,那自然没有问题。”
童率兴奋地搓了搓手,问道:“山上大约有多少人吃饭?给我个准数,我心里好有个谱,看劈多少柴合适。”
那胖子说道:“大约三百人左右吧?”
“啊?那日讲经,我看统共只有不到二百人啊!”童率故作吃惊地说道。
“你懂什么!讲经又不是人人都去的,有些地方可是一刻都离不了人的。”那胖子说道。
“哪些地方啊?”童率装作不解。
“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去干活!再不干活,连今天的份儿你也干不完了。”那胖子很不耐烦,挥了挥手,转身去了。